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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金老汉酒楼诉衷情 鲁提辖拳打镇关西

话说中间那人,正在空地上耍棒卖药,惹得众人围观。史进认得他,不是别人,正是自己之前的师父,叫做打虎将李忠,史进便叫:“师父,多时不见。”两人当下相认,鲁达说:“这倒好,咱们同去喝个痛快吧!”李忠说:“等小人把膏药卖了,便一同和提辖去。”鲁达说:“谁耐烦等你!少啰嗦,去就去!”便又把看热闹的人推开,骂道:“别看了,都走开!”

李忠见鲁达凶悍,敢怒不敢言,只得陪笑说:“好性急的人!”于是收拾了东西,跟鲁达、史进同去。

三人转弯抹角,来到一个酒店,上了楼阁喝酒。酒保认得是鲁提辖,便问:“大官人,打多少酒?”鲁达说:“先打四角来。”酒保又问:“吃什么下饭?”鲁达说:“问什么!有的都拿来!这家伙,只懂来烦人!”酒保退下,只一阵便张罗来好酒肉食,摆了一桌子。

三人酒至数杯,正说些枪法,说得入神,只听见隔壁阁子里有人哽哽咽咽啼哭。鲁达不由得发火,便将碗碟统统摔在地上,喊道:“谁在隔壁哭哭啼啼,坏了洒家兴头?”不多时,只见一个五六十岁的老汉,带着一个十八九的少女,走了过来。两人给鲁达三人见了礼,鲁达便问:“你二人为何啼哭?”

那少女拭去眼泪,便说:“奴家原是东京人氏,同父亲来渭州投奔亲戚,不料亲戚搬到南京去了,父女二人于是流落在此。城里有个财主,叫做‘镇关西,郑大官人,派人来强要小女子做妾。当初说好给我典身钱三千贯,但却一文不给,硬要了奴家身体。未到三个月,他家大娘子就将奴家赶打出来,还叫人向我们追还三千贯钱。当初没得他钱,现在如何有来还他?那镇关西有钱有势,我们也不敢跟他斗,只好每日在这酒楼上卖唱,慢慢挣些钱还他。但这两天酒客稀少,挣不到多少钱,又怕那镇关西来讨,心里酸楚,因此啼哭。不料恼了客人,请高抬贵手,饶了我们吧。”

鲁达又问:“你们姓什么?现在何处安身?那镇关西又是何人?”

老汉答:“老汉姓金,女儿名叫翠莲,我父女二人眼下在东门客店住下。镇关西郑大官人便是城中状元桥下卖肉的郑屠。”

鲁达听了说:“呸!我还以为是哪个郑大官人,原来是杀猪的郑屠!这个混账东西,竟敢如此欺负人!”便回头看着李忠、史进,说:“你两个在此稍等,洒家去打死了那混蛋便回来!”史进、李忠连忙抱住劝说:“大哥息怒,明天寻他不迟。”两人三番五次才劝住了鲁达。

鲁达思量了一会儿,对两人说:“兄弟,洒家今天没带多少银子出来。你们有的,借些给我,明日便还。”史进说:“值什么,还要哥哥还。”便从包袱里拿出十两银子递给鲁达。李忠也摸出二两来,鲁达见了,嫌少,丢还给他,说:“是个不爽利的人。”自己便掏出五两,连同史进的十两,共十五两给了金老汉,说:“你父女二人拿去做盘缠,回店里收拾行李,明日快快回乡!”金老汉再三称谢,便拉着女儿下楼去了。

三人又吃了一会酒,鲁达下楼喊道:“主人家,酒钱俺明日还你。”主人家连声应道:“不妨事,只怕提辖不来赊。”三人出了酒店,到街上把拳分手。

却说次晨,五更时分,鲁达便到东门客店找金家父女。金老汉见鲁达来了,赶忙请他到房里坐,鲁达喊道:“坐什么,快些走吧!”便带着二人一直出了城门。金家父女在城门外又跪地又磕头,谢过鲁达救命之恩,鲁达嫌他们啰嗦,只赶了他们走。金家父女走后,鲁达恐郑屠的手下来追,便拖条板凳,在城门处坐了两个时辰。等到二人约摸走远了,他才起身,径自来到状元桥下。

且说桥下郑屠在肉铺当前,见到鲁达来了,连忙出来招呼,又叫人拿来凳子请鲁达坐。鲁提辖坐下,说:“经略相公有命,要十斤精瘦肉,切做臊子,不要见半点肥的。”郑屠听罢,催促手下马上去切。鲁达说:“那厮手脏,你动手给我切。”郑屠说:“说的是,小人亲自来切。”说罢,便拣了十斤瘦肉,细细切来。

这郑屠整整费了半个时辰才弄好,用荷叶包了,说:“提辖,要人送去么?”鲁达说:“别忙,再要十斤肥肉,不要见半点瘦的,也切做臊子。”郑屠问:“肥的切做肉臊要来何用呢?”鲁达怒目圆睁,说:“经略相公吩咐下来的,谁敢问他?”郑屠说:“只要合用的,小人去切便是。”便又拣了十斤肥肉细细切做肉末,用荷叶包了,问:“要人送去么?”

鲁达说:“再要十斤软骨,也要细细切做臊子,不要见半点肉在上面。”郑屠笑说:“鲁提辖,你这不是特意来消遣我么?”

鲁达听了,抓住两包臊子,喝道:“洒家就是特地来消遣你!”便把两包臊子劈头砸向郑屠,好似下了一阵“肉雨”。郑屠大怒,按捺不住,便从案上抢了把剔骨尖刀,跳了出来。只见郑屠右手执刀,左手便要来揪鲁达;谁知鲁达一把捏住他左手,往小腹上一脚,踢得郑屠当街扑倒。

鲁达踩住郑屠前胸,抡起砂锅大小的拳头,说:“洒家跟随经略相公,军功无数,也不敢叫做‘镇关西,。瞧你这杀猪的,狗一般的人,也敢叫做‘镇关西,?说,你如何强骗了金翠莲?”“扑”的一拳,打得郑屠血流如注,鼻子歪了半边,便似开了个酱油铺:咸的、酸的、辣的,一并都滚出来。

郑屠无力反抗,只把尖刀丢在一旁,口里直叫:“打得好!”

鲁达骂道:“混账东西,还敢还口!”又一拳,打得眼眶迸裂,便似开了布料店:红的、黑的、紫的,都绽放开来。

街上人都怕鲁提辖,不敢过来劝阻。郑屠挡不住,唯有求饶。

鲁达喝道:“呸,你这个直娘贼!如今求饶,洒家偏不饶你!”又一拳,正中太阳穴,却似做了个丧礼全套:唢呐、锣鼓、喇叭,一齐响了。

那郑屠挺在地上,口中有气出没气进,面皮也渐渐变了色,竟一命呜呼了。鲁达心中一惊,想:“俺只想教训他一顿,不料三拳打死了。洒家要坐牢,又没人送饭,不如及早撤了。”便起身走了,边走边回头骂:“你诈死!洒家跟你没完!”

鲁达回到家中,急忙收拾衣服盘缠,提了一条齐眉棍,奔出城门,一溜烟走了。官府知道此事之后,立马派人广发文书,通缉鲁达。

且说鲁达离开渭州,心慌意乱,东逃西奔,都不知投哪里去。一连在路上半个月,却走到代州雁门县。这雁门县市井热闹,车水马龙,鲁达正行之间,见到一群人围住十字路口,便也走过去凑热闹。人群中间是一张榜文,鲁达不识字,只听众人读道:“通缉,渭州犯人鲁达,杀人在逃……”没听人读完,后面上来一人将鲁达抱住扯开,一边叫:“张大哥,你如何在这里?”

鲁达转身来看,不是别人,正是在渭州酒楼上救了的金老汉。

金老汉说:“恩人,你好大胆!官府悬赏通缉你,你竟然还敢去看榜。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随我来!”金老汉便引鲁达来到一所大庭院,入屋叙旧。

原来这金家父女,逃离渭州之后,辗转来到此地。女儿金翠莲机缘巧合之下被当地富豪赵员外看中,成就了一段姻缘。金老汉得知鲁达杀人在逃之事,便引着鲁达去见赵员外。赵员外是个义气之人,得知此事的来龙去脉之后,便二话不说,留鲁达在家中落脚。

无奈世间无不透风的墙,只过了几天,鲁达藏在赵员外家中一事便传了出去,官府正派人来此调查。鲁达知自己有罪在身,不肯连累赵员外,便要告辞。赵员外再三苦留,鲁达只是不肯。赵员外便说:“赵某有个主意,可保提辖无忧,安身避难,只怕提辖不肯。”

鲁达说:“洒家是个该死的人,只要有个安身地方,没什么不肯的!”

赵员外便说:“如此便好。此地三十里外,有座五台山,山上有个文殊院,院里主持智真长老,是我朋友。提辖如肯,可到寺里落发做和尚。”

鲁达心里想:如今也找不到别人投靠了,不如就这条路罢。便说:“承蒙员外关照,洒家情愿做和尚。有劳员外关照。”

次日,赵员外便带鲁达上山,向智真长老以及各管事和尚说明来意。和尚们看了鲁达,悄悄对长老说:“此人相貌凶残,举止粗鲁,让他做和尚,恐怕累及寺院。”长老说:“此人虽然丑恶,但心地刚直,倘若经历一番磨炼,可得清净。你们就不必多言,只管给他剃度吧。”

和尚们便给鲁达剃了个六根清净,长老赐他法号“智深”。长老又将寺里戒律一一说了,鲁智深当面一一依了。赵员外走时叮嘱智深说:“贤弟,你从今日起不比往日,凡事应该遵守戒律,不得像以前那样肆意妄为。保重,保重,四季衣服,我会派人送来。”智深谢过,便与赵员外道别了。

正所谓江山易改,本性难移,这佛门清净戒条,智深如何能守得过来?不坐禅念经不说,他还三天两头便到外面去饮酒吃肉,回来弄得寺里乌烟瘴气。有些和尚看不过眼,每每数落他,他却还对人大打出手。和尚们于是叫智真长老赶走智深,长老却碍于赵员外情面,劝众人忍耐,另一面又苦口婆心地教训智深,叫他要守规矩。智深在寺里就服长老一人,长老的教诲他都应承,但总是不过两天便故态复萌。

话说这日,智深见春光明媚,便揣了些银子,到山下市集去闲逛。市集上十分热闹,肉铺菜摊、酒楼食肆,应有尽有,智深从不知有这个好去处,便一时乐了,胸中本性,又不自觉地流露出来,以致酿成大错。

究竟智深做了何事,请看下章。 8ZJ1xTS2mUWzUif6oljb5h1G16GiBtpxbWPWJ6AWg/pE37r1tabNCrnvKDdoH5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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