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日是叶枫幸福的时光,不用在午夜坐在空荡荡的公交车厢内呆呆地看着街景。
下午,艾俐过来接她。一进屋,艾俐就直拧眉:“你的风格倒是保持得很好,总是有办法把好好的一个屋子变成狗窝。你在国外那六年能活下来真是奇迹。”
叶枫胡乱地把沙发上的衣服往旁边挪了挪,腾出个地方给艾俐坐。“大姐别说二姐,你也不是个勤快人。”
艾俐大乐:“我俩还真是臭味相投。”
叶枫踹她一脚,什么烂比喻,还为人师表呢!
锁门出来,她抬眼看了看对面的门,不知要不要敲门喊夏奕阳一同过去。艾俐在电梯里催促着。她应着,跑过去。
“今天聚会有多少同学来?”路上,她装着不经意地问起。
“在北京的都会来,外省的没办法赶过来,不过,都托我问你好。哦,夏奕阳也没时间过来。你对他有印象吗?”
她白了艾俐一眼:“我又没老年痴呆,连同学都记不得?”
“他那时太低调,和谁都不热络。”
“我看过他的专访。”
“记者们评价他是央视最敬业最不怕危险最努力的新闻主播。”
她撇了撇嘴:“新闻主播本来就坐在高高的神坛上,你这一说,他完美得更像个神了。”
“呵呵,神也动凡心喽。他和搭档柯安怡,被网友称为新闻梦幻组合,传闻私下里,两人也是情侣。”
她把座椅调低,给自己找了个舒服的坐姿,闭上了眼,惊恐逃窜了几日的心,瞬间静如一潭死水。
岁月都老了,谁能不变?
聚会放在一家素食餐厅,外面不好停车,艾俐让叶枫先进去,自己绕道到对面停车。服务员微笑地替她拉开门,她点头致谢,说出预订的包厢。服务员正要给她带位,瞧见有个孕妇从外面进来,忙又转身去开门。
“牙套妹!”孕妇朝前面的叶枫瞟了一眼,脱口叫了一声。
叶枫回过头,认出眼前的孕妇是同学许曼曼。
许曼曼圆润的面容上,写着“幸福”两个字:“我还以为艾俐骗我呢,你真回国啦!”
很不争气,叶枫心口一阵阵抽痛,痛到指尖都麻木了。
那个晚上,暴雨倾盆,雷电交加,她站在北京台的对面的街头,隔着茫茫的雨帘,她看见边城和许曼曼共撑一把伞,边城体贴地将伞倾过去,任自己大半个身子淋在雨里。一辆汽车疾驶过来,溅起一路水花,两个人忙往路边退去,许曼曼不慎滑了一跤,跌在他的怀中。他温柔地替许曼曼拭去额头的水珠,把伞扶正。
应该有察觉的,但她傻,从不会往那方面想。
他的目光开始游移,当着你的面赞赏别人的优点。你的小毛病,他突然变得不能忍受。然后是电话打不通,好几日看不到他。最后像傻瓜一样,从别人的口里得知事情的真相。
许曼曼先发现了她,倏地一惊,然后,他看了过来,目光阴沉,仿佛嫌她出现的不是时候。
等把许曼曼送上出租车,他绕到天桥,走了很久,才走到她面前。她全身都被淋湿了,眼睛被雨水打得都睁不开。
“告诉我,那不是真的。”她哆嗦地攥起拳头,让自己能清晰地说出话来。
他一言不发。
她等了他十分钟,他仍在沉默。
她转身离开,他没有追上来。
“轰……”天边响过一记惊雷,雨又大又猛。
“牙套妹?”许曼曼一对秀眉打了个结。
叶枫慌忙收拾起自己的情绪,却没来得及掩饰住一脸的苍白,一下落入刚进门的一双淡然的眼眸中。
“夏奕阳,你也亲自来了!”许曼曼扁扁嘴,戏谑地说道。
叶枫觉得许曼曼比读书时亲切多了,那时,她像只骄傲的孔雀。
“同学聚会,我哪敢不来,不然艾老师以后会封杀我的。”夏奕阳穿着黑色大衣,身形挺拔清瘦,已有服务生认出了他,在一边悄然低语。
“怎么都站在门口?”他问许曼曼,眼睛却紧紧地看着叶枫。
“我在等艾俐。”低下眼帘,叶枫不愿让目光黏在许曼曼的肚子上。
“到包厢里等吧!牙套妹,你扶我一把,这地上滑,我现在重心不太稳。”许曼曼不由分说地拽住叶枫的手,亲热得她好像从来没有给叶枫的生活带来什么变化。
叶枫僵了僵。
包厢里,已有几个同学到了。看到叶枫,一起冲过来,轮番轰炸,她只得把在国外的几年作了个简短的汇报。可能都是在镜头前混生计,同学们一个个都很注重形象,变化不太大,只是比从前多了点星味,也多了几分成熟和世故。
不一会,艾俐和其他几个同学也进来了。
十多个人围坐一桌,你一言我一语,气氛热烈得都要把屋顶掀翻。
男生们握手、拥抱,拍拍打打,女生们则围在一块聊些八卦。外省的同学也纷纷打了电话过来,但是一晚上,没有一个人提起边城。
“你不是没空吗?”艾俐向夏奕阳举杯。
“还不都是为了牙套妹。”从前爱和叶枫打闹的一个男生说道。
夏奕阳笑笑,看看坐在对面的叶枫。作为今天的主角,她很失职,不是发呆,就是埋头吃菜。
“许曼曼,你这北京台的当家花旦,事业如日中天时,怎么舍得怀孕?”某女同学很讶异地问。
许曼曼摸着肚子:“事业算什么,以后奋斗得来,而我错过了最佳生育年龄,却是什么都替代不了的。”
“我去下洗手间。”叶枫起身,大概果汁喝得太多,肚子一阵阵胀痛。
洗手时,她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叹了口气,眼神呆滞,肤色苍白,脸上掐都掐不出一丝红晕。
走廊上站着许曼曼:“叶枫,你今天都没怎么和我说话,心里面是不是还在怨恨我?”
她眨了下眼,不知该怎么回答。如果男人立场坚定,又怎么能被别人夺走?
“我和边城……并没有一起多久,没到半年就分手了。”许曼曼低低地说:“我觉着挺对不住你的,但那时……”
“我不喜欢怀旧。”她打断了她。他为了许曼曼抛弃她,哪怕恋爱再短,也终是变了心。
那雷雨中的一幕,每一次想起,她都疼到窒息。
“那我不说了。我老公和我在同一个台,他是做编导的,我已经结婚两年了。以后,我们能做朋友吗?”
从同学到朋友,有很长一段距离。她没有接话,脚步加快越过了许曼曼。
周一是忙碌的,吃过饭没人敢转战别处,约了下次再聚,大家便早早道别。艾俐是召集人,聚会基金在她那,一群人嘻嘻哈哈地拥到收银台。
“小姐,你们的单已经有人结过了。”收银小姐笑靥如花。
“弄错了吧,我们都在这呢!”众人面面相觑。
“不会错的,结账的小姐我认识,她是华城集团边总的秘书,姓米。”
空气立时凝住,一道道目光齐刷刷地全射向了叶枫。
起雾了。
淡黄的灯光从仿英伦风的玻璃罩子中幽幽射出,迷迷蒙蒙的,一时间,会让人错以为置身于伦敦的街头。
艾俐的车开得很慢,像话唠的人破例摆出一脸的深沉。
“别憋着了,想说什么就说吧!”叶枫徐徐升上车窗。夜风渗肤,手臂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艾俐冒出一句粗话,定定地盯着前方。“毕业后第一年,大家都还是菜鸟,谁不是夹着尾巴做人,有委屈也不敢吭,只有聚会时,才能敞开来发泄。那一年我们聚会过三次。第二年,大家的工作稍微上了手,都忙了起来,有人来广院进修,我们就聚会,我记得一共是两次。再后来,一个个都忙得屁颠屁颠的,不谈见面,就连电话也很少,偶尔在同学群里冒个泡,话没说两句,人就闪了,但我们至少能保持一年聚会一次。每次聚会我都在,每次都是我买单,这工作从来没人抢过。”
窗外的霓虹飘过叶枫没有任何表情的脸庞。“他的前女友不只我一个,今晚吃饭的人很多,轮不到我一个人去领情。”
“许曼曼不是第一次参加同学聚会。”艾俐的音量高了起来,仿佛有点恨她的顽固不化。
“也许他以前手头不那么宽裕,现在有这个实力,来显摆下。”叶枫弯起嘴角,不无讽刺。
“牙套妹,这样说你很好受?”
叶枫笑了笑:“不然你让我怎么说?我已经不是做梦的少女。”
二十一岁前,很天真。坐在他自行车后面,拐弯时,她搂着他精瘦的腰线,身子探过去,抢着替他响铃。动作很惊险,可是她不怕,她相信即使摔下来,边城也会给他做垫子的。
期末考试,有门课以论文来评分,其他同学忙着泡图书馆、上网查资料、找选题,她趴在床上边吃零食边看言情小说,边城早早就替她把论文写好了。艾俐骂她像头猪。她很自豪地说,我就喜欢做边城的猪。
暑假,一帮同学约了出去自助游。下雨天,几个人困在山上的民宿里。睡到半夜,她感到腹痛如绞,大姨妈提前来了。她起身翻了下,包包里没有卫生棉。她推推艾俐,艾俐打开她的手,说困,转过身去又睡沉了。她摸着黑跑去敲男生们的房门,只喊了一声,他就出来了。
两个人撑了把黄色的油布伞下山去超市,山路又滑又黑,他紧紧揽着她,走到山下,两人身上都湿透了。买完上山,在路旁,他背过身,手把伞举得高高的,她就在他后面匆匆换上了卫生棉。回来的路上,两个人的手握得特别用力,她感觉到他的滚烫和气息的加重。送她回房间,她拽了下他的衣角。
“我要留在北京,我要嫁给你。”
她的声音很小,在寂静的山上,有滴答的雨声中,那句话却清晰得让他感觉到这不是一个要求,而是一个承诺。
“好!”他点头,拉过她,在她的唇上印上他同样的承诺。
这样细碎的回忆,在异乡的夜里,她一次次一遍遍地梳理、回味着,却不能温暖她一丝孤单。
回忆都是骗人的。
“他和我们都没有联系,也只有你能惊动他这位青年才俊。我想他很快就会和你联系的。”艾俐说道。
艾俐的想象力太丰富,他和许曼曼是分了,但他终会是、也许已是某个曼曼的边城,却不再是叶枫的边城。
小区显目的门楣在灯影里跃出,她忙说道:“别进去了,就在外面让我下来。”
艾俐叹了口气,车刚掉了个头,还没停妥,一辆黑色的帕萨特嗖的一下从车旁掠过,驶进了夜色中。
“我怎么瞧着像夏奕阳的车?”艾俐嘀咕。
叶枫一怔,抬起头看。在餐厅前道别时,她只顾着隐藏自己的情绪,没注意夏奕阳是什么时候走的。
“难道他也住这个小区?”
叶枫心虚地保持沉默,如果现在说夏奕阳和她是邻居,艾俐估计会颠狂。天黑黑的,就别吓人了。
周三中午醒来,打开门,看到门前放着盆长势很壮硕的芦荟,枝茎长长的,色相碧绿,可惜那个次白色泽的花盆太粗陋,有一侧还裂了条缝。花盆下面压了张纸条,夏奕阳的字如其人,挺拔俊逸。
“叶枫:有紧急新闻,我要出去几天,帮我好好照看它。奕阳!”
盯着那落款,她好一会都回不了神。无奈地捧起花盆,皱皱鼻,“你很名贵吗,让他这么操心?我连自己都养不活,就不怕我把你当菜给吃了?”
进了屋,还是小心翼翼地将它放在窗台上,挪开杂物,确保它的安全。
这天早晨,青海省一个叫玉树的地方发生了7.1级地震。
叶枫坐下来吃饭时,打开电视,夏奕阳站在一片废墟上,穿着厚厚的棉衣,沉重地告诉电视机前的观众,目前灾区有多少房屋倒塌,伤亡数字是多少,外面的温度是多少。
她眨眨眼,播新闻的他比接受访谈时敬业多了。
因为地震,所有娱乐节目全部暂停,二十四小时滚动播报灾区新闻,不需要做节目,还是要去上班的,不过换成了白天。她看看听众来信,跟导播讨论自己的一些想法。来信以赞扬声为主,说她声音好听,选的音乐很应景,每次的开场白都特别感人,也有人好奇她长什么样,问能不能在电台官网上贴张她的照片。批评声也有,说她像个应声虫,只会嗯嗯,根本不能给听众提供情感帮助,有个听众连着写了四封邮件,说电台接听电话的人厚此薄彼,他打过好几次,都没接到她手中。
“我有什么办法,他讲话不上道,我敢给他接到直播间?”小卫气得嘴巴鼓鼓的,“电话一接通,就说给我找下叶子,我问他贵姓,他说你不是叶子,告诉你白浪费口水,你说气不气人?”
叶枫笑:“如果他下次再打来,你接给我,放心,我会处理的。”
小卫眼睛珠骨碌碌转了转,瞧着编辑们都在忙,向她使了个眼神。两人来到走廊尽头,小卫抬起手,往下一劈:“叶姐,你说我们节目会不会被砍呀?”
“你又听到什么了?”小卫不像叶枫,一天只在电台呆几个小时,她差不多整天都泡在这。
“我们节目刚有了点人气,现在来个大地震,至少要停一周,我怕听众会把我们给忘了。广告部的人说,今年许多广告商都选择了交通台,说我们台的广告力度太低,台里要挤出一些时段来搞广告营销。我担心会摊到我们头上。”
“不会的,台里花了很大力度办这个节目,不会草草了事的。娄台不是说对我们很期待吗?”
“但愿吧!”小卫噘起嘴,不敢太相信叶枫的话。
说娄台,娄台到。两个人看到娄洋脸色铁青地从办公室出来,“咣”的一下推开崔玲的办公室,又“咣”的一声摔上了门。
“内战?”小卫冲她吐吐舌。
她竖起手指,让小卫噤声,两人轻手轻脚地回到办公室。
娄洋的声音太大,崔玲也不示弱,高分贝的音量从门缝里挤出来,想装聋都很难。
“没有商量的余地,直接和她解除合同。一个连自己的老公都搞不掂的女人,怎么来替别人解决情感烦恼?”娄洋说道。
崔玲接道:“你不要内外不分,工作是工作,家事是家事。她写的几本情感杂文,有多红,你比我清楚。”
“我严重怀疑那几本书是不是她抄袭的。”
“娄洋,你硬在挑刺?”
“我就是不信任她了,我不要她砸了那个节目。节目现在这样很好。”娄洋斩钉截铁。
“很好?你听过几期?你看过几封听众来信?叶枫说过几句发人深省、给人启迪的话?”
办公室里的人突然变得很忙碌,忙得没人有空看叶枫一眼。
“我们去吃饭吧!”叶枫看看墙上的钟,已到午餐时间。
小卫耷拉着肩,拖着双腿和她下楼:“叶姐,你要是难过,就和我说说!专家那天没来,是把老公捉奸在床,然后和小三打了起来。”
叶枫抬起头,早晨还挂在天上的太阳不见了,云层很厚,树梢间,艰难地泛出几许的绿意,让视线多了份惊喜。“专家来了更好,那样我就可以轻松了。”
“不是专家来不来的问题,我觉得崔处长看你戴着有色眼镜。在这台里只要娄台多看哪个女人一眼,她就和谁有仇。”小卫替叶枫抱不平。
“别乱讲,她也是为节目好。”
下班时,叶枫还没走到对面的站台,手机响了。“等我五分钟,我们一块吃个晚饭。”娄洋语速极快,不等她回应,就挂了。
不一会,一辆高大的奥迪Q5从电台的地下停车场呼地穿了出来,在她面前缓缓停下。“上车!”娄洋替她打开了副驾驶座的车门。
她朝后座扫了一眼,没有别人,怔了怔,乖乖地上了车。
“吃辣吗?”娄洋瞟了瞟她,眸光温和、坦荡。
“还行。”她把包带折起、松开,松开、折起,微微笑了下。
“那就好,我们去吃湘菜。”
餐厅的名字很有个性……毛家湾,“这里面的特色菜都是毛主席生前爱吃的,外国游客特爱到这里来。”厅堂不大,里面却像迷宫,转了一层又一层,灯光幽幽暗暗的,娄洋回头看看叶枫。
叶枫心想毛主席那个时代,新中国多穷呀,能吃得起什么?
包厢布置得很雅致,桌椅都是藤制的,对着门的屏风绘着湘江两岸的风景。
服务员手里拿着烫金的菜单走进来,叶枫以为还有其他客人,听到娄洋说点菜吧,长睫颤了颤。
“怎么了?”娄洋扬起眉角。
“没有。”她不太自然的把目光挪到菜单上。
娄洋好像常来,娴熟地点了几道菜。菜一端上来,叶枫的胃本能地抽搐了下。其实她不嗜辣,只能承受一点点的微辣。
她看着盘中一堆的火红,勇敢地夹了一筷肉片,刚入口,就辣得差点背过气去。娄洋按铃让服务生为她续水,皱着眉头说道:“你还真是不坦白,不能吃辣,我们可以去吃别的!”
“没事,没事。我吃慢点。”她大义凛然地把那一团火辣咽了下去,然后端起水杯一饮而尽。
娄洋看得直叹气:“叶枫,你这样子让我都不知怎么开口了。本来想在美味面前,心情会大好,谈什么都可以的。”
她拭去嘴角的水滴,有些不解。
“我想再找一个人来主持《午夜倾情》。你别忙插话,不是1+1,而是一人一周三次,二四六的晚上是你,一三五是她。一个人撑六个晚上,没办法喘口气,会影响节目的质量。你怎么想?”
“我同意,另一个主持人是?”
“就是那位情感专家。”娄洋低头夹了一筷子炒蔬菜,那是桌上唯一不辣的,眼角掠过一丝无奈。
叶枫一下全明白了。看不出,对娄洋那么紧张的崔玲,在工作上却是丝毫不怯懦。她不愿往深处想,崔玲的不让步或许只是针对自己。她自认为她的身上并不散发招人遐想的气场。
“这些都是台里的安排,并不是否认你的能力。事实上,你让我很惊喜。”
“我会把娄台这话理解为是对我的鼓励。”叶枫又喝了口水。
“我在电台也呆十多年了,只有你给我耳目一新的感觉,仿佛我一直在等待,寻觅了很久的一个人。我这个表达不太准确,我的意思是……”娄洋眼波流转着某种异常纤柔的光芒。
“我懂,像伯乐遇到千里马。”叶枫汗颜。
“有这么点意思,我们一起努力。”娄洋端起酒杯,微微向她倾斜。
她恭敬地举起酒杯迎上去。
她只意思似的沾了沾唇,酒杯一搁下,拿起身后的包:“我去下洗手间。”
娄洋叮嘱道:“灯光暗,让服务生送你过去。”
走廊里的灯确如萤火,墙壁又是深色调,很吸光。叶枫眯起眼,只看到走廊弯弯曲曲,不知伸向何处,也没有一个路标指示怎么去洗手间。只听到推杯换盏的喧闹声不时从别的房间传了出来。
对面包间的门开了,叶枫以为是服务生,忙迎上去。
“请问……”她的声音戛地消失在半空中。
真是应了艾俐的话,他们很快就碰到了,不过艾俐一定没想到六年后的重逢会是在这样一条幽暗的走廊上。
她以为她会慌乱、无措,她只是震愕地看着这张与回忆里重叠的面容。
边城已是一副成功男士的姿态,不用标上品牌你也看得出价值不菲的装束,头发齐齐地向后梳着,露出俊美的额头,棱角鲜明的面容,略薄的嘴唇,眼神疏离阴冷。
记忆里的边城应该是俊朗的、温柔的、阳光的,这已是一个陌生的男人。在这个瞬间,她的心悲凉如水。
“叶枫?”边城手一震,掌中的手机滑落在绵软的地毯上,一点声音都没有。
她弯腰替他捡起,淡淡地笑了笑:“好久不见!”
边城颤巍巍地抬起手,好像想来触摸一下她的面容,确定这不是一个幻像。
“边总,刘检和高法官要走了,你快进来。”身后包间的门又被拉开,边城的手倏地缩了回来。
“我就来。”他低着头,声音无波无澜。
出来的女人一身利落的职业装,皮肤极好,颈部线条优雅得像天鹅。
边城稍微迟疑下,还是掉头进了包间。
女人上上下下打量着叶枫,微微颔首,关上了包间的门。
叶枫听见自己两只手腕处的血管有节奏地突突跳动,像要冲破皮肤流出来一样。她死命地咬着唇,没有服务生的指引,她找到了洗手间,用冰凉的冷水拍着额头,水珠与泪珠,冷热交替,顺着脸颊,并流了下来。她用了很大的力气才止住,抽出纸巾一点点拭尽脸上的痕迹,然后有条不紊地补妆、描唇彩。
走回包间,发现娄洋也站在走廊上,与边城还有刚才那个女人在热切地交谈。
娄洋回过头,示意她走近:“叶枫,来认识一下,这位是华城集团的姚董,另一位是边总经理。”
“姚董好,边总好!”叶枫欠身微笑。
姚华瞟了瞟娄洋,笑道:“娄台,和这么漂亮的小姐用餐,怪不得你满面春风似的,当心我到玲玲那儿告状去。”
“姚董别开玩笑了,叶枫可是我们城市电台的未来之星,有空听听她主持的《午夜倾情》,非常不错。”
“哦!”姚华语音拖得长长的,似乎并不相信。
一直冷着个脸的边城挑挑眉:“娄台,不好意思,我还有点事,你们聊,我先走一步。”
“好的,有空再聚。”娄洋点头。
“你酒喝得不少,我来开车。”姚华说道。
边城没说好,也没说不好,转身就走。自始至终,他都没看叶枫一眼。
“你好像很生气?”车上,姚华斜睨着沉默不语的边城。“今晚不是很顺利吗?刘检和高法官都答应了,边董那边他们会帮忙,争取判少一点,毕竟年纪大了。”
“判多判少,又怎么样?能让我妈妈死而复生?能挽回我失去的一切?我现在还有什么,什么都没有了。”边城痛苦地抱着头,低吼一声,拳头啪地砸向车窗。
“是因为刚刚那位叶小姐?”姚华挑挑眉。
边城漠然地抿紧唇。
那个人就在他面前,那么近,他一伸手就能抱在怀里。可是她看他的眼神,那么冷,那么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