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小团篝火上架着一支肥硕的看似是羊腿的肉,靖南忍不住的吞咽着口水,他恨不得快点上前去,直直的咬上一口,可他还是强忍着饥饿,恭恭敬敬地询问着老者:“老先生,我是报社的记者,我在路上遇见了些麻烦,现在被困在林子里面了。可以和您一起避雨吗?”
老者纹丝不动,也没有回答。靖南心中猜想,现在雨声这么大,老先生上了年纪,耳朵说不定会听不见。靖南又走进了些,大声凑近说道:“老先生!方便在您这里避雨吗?”
老者还是没有回应,靖南拍了拍老者的背,才是四指轻轻一碰,老者便倒在了地上。靖南急忙扶起来,却发现自己满手鲜血,斗篷下藏着浮着尸斑的皱褶干瘪的脸,眼珠子也被人挖去了,空洞洞的,老者的腿也缺了一支,肢体僵硬而冰冷。
靖南面色苍凉地瘫坐在地上,这时四周回荡起惊异的啼叫,远处林子又是一阵抖索。
靖南在地上慌乱地摸索着,紧紧握着一把石子,双腿已经动弹不得了,他想喊,可喉咙跟捻住在一起一样。
黑茸茸的爪子拽着树枝,枝干一下子被折断了,劈开裂痕,它半吊在空中,眼睛放着绿光,靖南不断砸着石子,不敢看那个毛茸茸的怪物。
怪物的叫声如在撕扯着靖南的衣服,要将利爪也深深刺进肉里,掏出些五脏六腑来。莹莹的绿光愈来愈逼近,怪物剥开树丛,一点点逼近靖南。
这是一只约莫有着成年男子身高的矩形怪物,浑身长着乌黑的鬃毛,有的粘在一起,胳膊很长,耷拉在地上,身子弯曲着,似乎是直不起来,他摇晃着朝着靖南走去,时而发出那惊啼。
靖南抬头,竟然看见了四支发着亮彤彤绿光的眼睛,他呲咧着裂到嘴角的大口,尖锐的獠牙上还有未干的血迹,五脏肺腑都快被他的吼声震碎,他一掌扬起来,扇飞了倒在地上老人的身子,不怕疼一样的踩着燃烧的篝火,对着坐在地上蹭着后退的靖南发出嘶吼。
林子里发出一声人的惨叫,又立刻恢复了宁静。
雨也渐渐停了,梳洗过的新叶上嘀嗒着剔透的露珠,不知是哪家姑娘遗失的珍珠。
失去知觉的靖南醒来后,发现自己躺在一个深坑里,他想不起来到底发生了什么,也不知自己昏迷了多久,过去了几天。四周都是积水和滚落的乱石,自己的邮差包里空空如也,有关白露的资料都不翼而飞了。
他破声呼喊着,只有自己的回声空荡荡的回应着,又想喊时,却停住了。
靖南警惕地思索着:“那个怪物呢?一定是他把自己丢进来的,指不定他一会儿就回来了,自己这样喊,别把他再招了回来。”
靖南张望四周,绿色苔藓的石壁有些地方还渗透出水露,抬头望了望,斜射进来的阳光刺得他眼睛疼,总觉得几分庆幸,说明还不算太高。
他吹了吹积水上面的浮尘,捧了一口干净的水喝下,擦干掌心,看了看遥不可及的天空,开始四处寻找有没有可以攀爬上去的地方。
一支垂下来的藤蔓吸引了他,靖南使出九牛二虎之力拽着藤蔓,还好,应该可以承受住自己的重量。
腿还隐隐作痛,靖南把裤腿绑紧,藤蔓在手掌上反复缠绕,他开始攀爬,阴湿的井壁却十分湿滑,让他的脚底一直打滑,好不容易爬上去几步,一会儿又掉了下来。
靖南扯下衣服,包在鞋底上,希望粗布的衣服可以挡住那些阴滑的绿苔藓,现在靖南再看见绿色,心里仍会发怵。他只好头抬得高高的,望着井外的天。
藤蔓在他手上勒出了血印,腿也开始打颤,靖南用胳膊缠绕着藤蔓,再次勒紧了些,生怕自己再次前功尽弃,掉下去。
低头看,已经爬了一半多了,靖南欢喜地笑了。他继续向上奋力爬着,额头上的青筋快要爆出来,脸涨红,他紧咬着牙,誓死也不松手。
一只黑色甲壳的虫子却不知怎么就爬到了他的手臂上,狠狠的咬了口,手臂瞬间麻而无力。靖南试图用双腿盘起来藤蔓,一下子踩空,整个人摔回了原地,像是全身骨节都折断了样,动弹不了,而胳膊也渐渐变紫,被叮咬的地方鼓起来黑紫的脓包,似乎是有毒,他无力地躺在井底的落叶上,长叹道:“真的是命到此处了吗?”
井底的光汇聚得愈来愈多,太阳偏移到正午时分,阳光盈满整个井。暖暖地铺在靖南僵硬而阴冷的四肢上。他嘴唇也渐渐发紫,四肢像是石头,手指无法蜷曲,温热的阳光似乎也无法让他解冻。
靖南抽动了下嘴角,咧开嘴,笑了起来,很迟钝的笑容。绝望之中后释怀的笑容,靖南或许前半生没有如此感激过阳光,至少他生命的完结是在温暖之中,而不是被人遗忘在这阴湿偏僻的井底,日后成为一副无名的白骨,随着年月化成灰烬,成了井中的土。
意识越来越模糊,往日的过往都在他眼前浮现,自己刚刚入职成为记者,写了第一篇维权的报道,被人堵在巷子口追打,是一群拉车的车夫把自己救出,再远些是站在村口,挥着鹅黄色手帕,扎着羊角辫子的妹妹……靖南的笑容愈来愈暖,他试图抬起手来抓去那只白藕似得胳膊,可始终还是垂了下来……
“把他拉上来。”
阳光萌生处传来一抹淡雅的微香,薄花般的声音流入靖南的耳里,恍然见一个明晃晃的白玉镯子,一定是幻觉,他太过相信,从而成了真。
于是离别世界的最后一幕幻想,真的就成了现实。
靖南被鼻尖留恋的那抹清新唤醒,冰凉的白玉镯子私有似无的碰触过他的脸颊,掠过他的鼻尖,像是蜻蜓点水,像是春风拂柳,柳枝的尾巴在水面扫起一荡涟漪。
“嘿,小子。”
“醒醒——”
一个黑衣人用力连续拍打着靖南的脸,试图让他清醒过来。
靖南睁开眼,被眼前人吓了一大跳。这不是那天在林子里面遇见的老人吗!
黑衣人被靖南的样子逗乐了,又故意摸了摸靖南的裤子说:“小子,该不会被吓得尿裤子了吧!”
靖南面色一红,只见黑衣人一扯,那张皱巴巴还带着血迹的脸被扯了下来,转而是张俊俏风韵的男人。
“陆警官,麻烦你送他离开吧。”
靖南顺着声音,越过男人的肩膀,望见门处的那位女子,她一袭黑裙,裙摆精致地玫瑰花边褶皱,曼过了脚面,裙翎是竖起来的,可还是显露出颈部柔美的线条,微仰起来的下巴尖,蕾丝黑纱遮住了她的脸,朦胧之中的眼睛,睫毛微闪着。靖南想要再仔细看看时,那个男人又重重拍打了下他的后脑勺,呵斥道:“看什么看!要不是你,我能被白……”刚说到白字,陆笙就立刻止住了,他小心翼翼地回头看了眼黑衣女人,随后又回头继续耀武扬威地说道:“要不是我们韩夫人菩萨心肠,你能活吗!还不快点滚!”
靖南却抓住了“白”字,立刻反问道:“白……是白露小姐吗!”
靖南不顾陆笙的阻挠,立刻冲了上前,拽住即将离去的黑衣女人,急切而渴望地眼神问她:“你就是失踪多年的白露小姐吗!是你吗!我是……”
“管你是谁!你给我放开手!”陆笙撸起袖子拎住靖南的衣领,呵斥道:“你给我松手!”
黑衣女人没有多看靖南一眼,冷漠的拉开门,靖南的呼喊声再怎样的声嘶力竭,也仿佛虚无,被她的高跟鞋声音而掩盖。
“你放开我!”靖南趁着陆笙不备,狠狠朝着陆笙的手腕咬了过去,又抓了一把花盆里的土撒向陆笙的眼睛,急忙跑出了房间,追了上去。
打开门,靖南陷入了黑暗中,整个房子漆黑一片,厚重的窗帘隔绝起所有阳光,自己刚刚是置身在房子的最顶层的隔楼里。靖南摸索着楼梯扶手,追踪着高跟鞋声音,一圈圈绕过旋转楼梯,他不知道自己究竟走过了多少层,这个房间恍如一个迷宫。
高跟鞋声忽然消失了,靖南警惕起来,寻觅到声音消失的下一层,他的眼睛已经渐渐适应了黑暗,捕获到空气里的一丝香味,他又找到线索,触摸着墙壁,手心感受着每个房间把手的温度,企图找到黑衣女人的踪迹。
这时,楼梯间忽然响起急促而粗重的脚步声,是陆笙追了下来。靖南慌张得推开一个房间,想要躲避陆笙的追捕。脚朝后一退,腰顶到了一块硬物,他又伸手摸了摸,有棱有角,似乎还很长。
回身仔细一看,让他卓然大吃一惊,一副木棺材堂堂正正的摆在屋子中间,上面盖着一层薄纱,靖南面色苍白,又努力让自己保持着镇定,他摸索着房间四处,想要找照明的器具,却摸着一软软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