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过多久,师姐文静和她的丈夫秦磊到了。
方若诗往事先炒好的那碗青椒酱里加了 2 勺生抽、1/4 勺老抽、1 勺香油、1/8 勺花椒粉,搅拌均匀之后全部浇到片好的蹄髈上,再撒上葱花。连同最后一个汤一起端上了餐桌。
四个人落了座,秦享和秦磊坐一边,方若诗和文静坐他们对面。
凉拌蹄髈、干煸四季豆、番茄炒蛋、素炒青菜、豆腐汤,四菜一汤,每人面前还有一红一白供蘸豆腐的两碟蘸水。
“若诗,我们来蹭饭也就算了,今天捎上秦享,给你添麻烦了。”秦磊笑着说道。
文静也“夫唱妇随”打趣:“师妹,摊上我这么一个师姐,是不是很无语?”
方若诗摇摇头,笑容满面答:“老板和老板娘看重我,给我这么多溜须拍马的机会,是我的荣幸啊!”
文静和方若诗均毕业于遥城大学,在校内已经认识。方若诗应聘进秦氏集团,无意间偶遇文静才知道,师姐的老公竟是现任秦氏集团的掌事者。
“没办法,你手艺太好,我跟你姐夫的嘴被你养刁了!”
秦享一直没说话,只在这个时候轻飘飘地睨了自家哥嫂一眼。
嘶——
文静坐不住了:“你那眼神是什么意思?”
秦享耸耸肩,专心吃饭。
秦磊笑着夹了一片蹄髈给妻子,一语道破:“他觉得我俩是资本家,工作中剥削了若诗不算,还要奴役她给我们做饭。”
呃……是这个意思吗?他是为她抱不平?
方若诗悄悄看秦享,人家悠哉哉地吃着菜,没有回应。
正当她估摸着姐夫是胡乱揣测时,秦享长睫一掀,扫了她一眼。
什么意思?这……算是默认?
秦磊见若诗一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的样子,笑道:“别看我这个堂弟寡言少语,其实他没有看起来那么高冷。”
是吗?
方若诗不相信,至少她截至目前为止都觉得,他——很高冷。
“秦享,若诗在运营部做内刊编辑。你刚成立的弦乐团有宣传方面的需要,可以找她。”秦磊简单一句话,做了介绍。
“好。”还是简简单单的一个字,没有多余的话。
“秦享!”文静看不下去了,叫住他。转念一想,这家伙不就这臭德行吗!但凡能从他嘴里听到超过五个字的话那都是撞了狗屎运。
秦享不说话,连眼皮都没抬一下,夹了一根四季豆。
秦磊瞧了自家堂弟一眼:“你嘴里能多蹦俩字吗?”随后,转脸朝若诗笑道,“甭理他,就像你有一次形容的,那什么……他就跟这四季豆一样……”
“油盐不进。”若诗顺嘴接了下去,脱口之后才发现不对劲。
秦享直直看过来,一双眼睛黑洞洞的,看不见一丝波澜,直盯得她缩了缩脖子。
因为油和盐在炒四季豆的过程中不太容易进入,所以方若诗的老家四川常常把不听劝、不服管、个性倔强的人叫做“四季豆”,说他们“油盐不进”。但是,她刚刚真的没有说秦享油盐不进的意思,只是单纯帮姐夫回忆家乡俗语而已。
只是,他看过来的眼神是什么意思?真的以为在说他?还是怪她初次见面就出言不逊?
他毕竟是客人,她就算不喜欢也不可能这样失礼。况且,她并没有不喜欢。
她刚想开口解释,秦享却调转视线,又夹起一根四季豆送进嘴里。
他嚼了嚼,声音沉沉:“进了。”
噗——
方若诗含进嘴里的一口汤差点喷出来,赶紧拿纸巾捂住嘴角。文静和秦磊也笑得扔了筷子,一桌人被逗得不行。
再看秦享,他还是那副清清淡淡的样子,好像他们的笑跟他毫无关系。黑衬衣的袖口依然扣得好好的,没有松开,从袖子到领口也没有一丝褶皱,干净整洁得毫无烟火气。
看着他挺直的脊背,方若诗默默挺了挺腰。
因为秦磊要赶回去处理一份工作报告,等方若诗把碗筷扔进洗碗机出来时,原本说好玩一会儿牌再走的夫妻俩抱歉地朝她告辞。
方若诗表示理解,准备送他们下楼。她拎了一袋垃圾到玄关放下,回身去拿手机、钥匙。
秦享站在门边,看她从鞋柜里拿出一双平底鞋换上,关上门。她直起身来,脑袋刚刚到他的胸口。她头顶映着楼道声控灯的白光,打着旋儿映入秦享的眼帘。
方若诗看见他手里拎着塑料袋,正是她刚刚打算顺便扔出去的垃圾,不知他什么时候拎了去,有些赧然地伸手去接:“给我吧,手别弄脏了。”
秦享没说话,稍微偏了下头示意她走了。他大步往前,若诗跟在背后。
他到底有多高呢?
方若诗跟在他身后估量着,她不算矮,可是 165 公分的身高在他背后被挡住全部视线,藏得跟没人似的,就像……有一面墙。
咚——
一声闷响。
方若诗捂着额头抬起头,是身前的“黑墙”突然停下来了。
“扔哪儿?”
秦享拎了拎手里的袋子,问她。
他的嘴角抿着,明明是柔和清润的脸部线条,却硬生生被分割出冷冰冰的温度,只感觉光线如冰棱子般簌簌往他脚下落。
“嗯?”他似乎没料到她会被撞到,而且被撞后愣在原地毫无反应,试探性地问道,“撞疼了?”
“啊?没……”方若诗结结巴巴地应着,从他身边擦过,推开了安全通道的门,指了指垃圾桶,“扔这里面。”
无名指挑起桶盖,食指一搭,垃圾袋顺势滑进桶里,秦享收回了手。
方若诗一直撑着门等他,见他走回来,松了肩膀的力气。谁知门却跟她较劲,重重压过来,眼看她被推得往回不停退,秦享一只胳膊伸过来,门停住了。
电梯来了,师姐催促起来,两人紧跟着一前一后进了电梯。
一时间,轿厢里寂静无声,只听得见电梯运行的响动。
方若诗低着头看电梯地板,无意识地摇着手里的钥匙。秦享双手背在身后,在无人注意的角落,拿一只手似有若无地蹭着另一只小臂上的一小块皮肤。
那是刚刚他撑在方若诗面前的位置,被她的呼吸烫得热烘烘的。
秦磊的车就停在离单元门不远的空地上,师姐站在车门前跟方若诗告别。
秦享不说话,单手从裤兜里摸出一根烟来。
文静赶紧给秦磊使了个眼色。
秦磊心领神会,道:“秦享,今晚回去吗?”
秦磊指的是回秦家老宅。
“不了。”
秦享的动作丝毫没有停顿,打火机的火苗把烟点燃。
“我们先走了。”说着,秦磊走近秦享,撞了撞他胳膊,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沉声提醒,“说话。”
指间的火星在黑暗里抖了抖,秦享瞥了方若诗一眼,朝堂哥点了点头。
等车开远了,方若诗朝周围看了看,小区地面的停车位空荡荡的。
“你没开车来吗?”
“没。”
“那你……怎么回家?”
“呵——”一声很轻很轻的笑声。
方若诗抬眼望过去,秦享的嘴角扬起很小很小的弧度,一个几不可察的笑,颊边的两枚酒窝扑闪着很弱很弱的红光。
真好看啊!
她在心里赞叹。
就这么站着静静看他,他的目光也落在她身上。
“走了,”他把一直拎在手里的西服外套甩到肩上,挥挥手,“今晚谢了。”
周围黑漆漆的,只有零星的路面照明,方若诗却突然觉得周围都亮起了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