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就那样躺在床上,聊一小会儿,再打一小会儿盹,奎奎格不时友爱地把他有纹身的棕色大腿搁在我的腿上,然后再收回去;我们亲亲热热、无拘无束、舒适惬意;结果,闲谈使得那点残留的睡意完全消散了,我们又都想起床了,尽管离天亮尚早。
是的,我们变得非常清醒;所以躺着的姿势开始变得让人厌倦,一点一点我们发现自己坐了起来;衣服裹在身上,斜倚着床头板,四只膝盖靠在一起,两只鼻子埋在膝盖上面,好像我们的膝盖骨就是暖炉。我们感觉非常美好和舒适,门外是如此寒冷,这种美好的感觉就更加强烈了;的确,我们没有盖被,房间里也没有生火。我认为,要真正享受身体上的温暖,你身上有些部分必须要受点冻,因为在这个世界上,没有比较就看不出事物品质的高低。没有什么事物仅凭自身存在。如果你自夸你完全是舒适的,这种舒适已经持续了很长时间,那么你就不可能再说自己是舒适的了。可是,如果你像奎奎格与我那样待在床上,鼻尖或是脑瓜顶稍微有点冷,那时,从一般意义上讲,你才能真真确确感觉到最大的愉快和明白无误的温暖。为此原因,卧室永远不应该配备火炉,那是富人奢侈又不舒服的玩意儿。为了达到这种美满的最高境界,什么都不需要,只要一张毯子把你和你的那份舒适与户外的冷空气隔开就够了。那时候你躺在那里,就像北极水晶核心里一朵温暖的火花。
我们就这样蹲坐了一段时间,我突然想到,我应该睁开眼睛;因为每当我躺在被褥之间的时候,无论白天还是晚上,无论睡着还是醒着,我都习惯于闭着眼睛。因为没有人能真确地感受到他自己的特性,除非他的眼睛是闭着的;仿佛黑暗真的是最适合我们本性的元素,尽管光明更加合宜于我们的躯壳。那时候我睁开眼睛,脱出我自己创造的愉快的黑暗,进入午夜十二点那没有照明的强加给我的粗糙的外部黑暗,我产生了一种不快的反感。既然我们都已经如此清醒了,我也一点都不反对奎奎格的示意,他认为也许最好是把火点着;此外,他还感觉到一股强烈的欲望,想用他的战斧烟斗悄悄吸上几口。我以前说过,尽管上个晚上我还非常厌恶他在床上抽烟,但是你看,当爱逐渐让我们屈服,我们那些僵硬的偏见会变得何其有弹性啊。现在我最喜欢的就是奎奎格在我旁边抽烟,即便在床上,因为在这样的时刻,他似乎浑身都充满了居家的安详和快乐。我不再那么在乎店老板的保险政策了。我只为这充满信任的舒适而活着,与一个真朋友分享一只烟斗和一条毯子。我们把粗糙蓬松的短上衣围在肩膀上,彼此传递着那把短柄斧,直到烟雾在我们头顶慢慢形成一个悬垂的蓝色华盖,被新燃起的灯焰所照亮。
是不是因为这个波动起伏的华盖将这蛮子卷向了遥远的风景,我不知道,但是他现在主动说起了他故乡的岛屿;我也急于了解他的经历,渴求他继续说下去。他开心地答应了。尽管那个时候,他的话我还只能听懂很少的一部分,但当我逐渐熟悉他断断续续的语言之后,我便可以从随后的交谈中理出整个故事的线索,尽管这可能只是个大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