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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电话

遇袭

“绿色火箭,目标右舷。”“埃拉特”号舰桥上的观察哨喊道。

夕照中一片灰白、离地面大约十三英里远的塞得港的上空,的确有火箭弧形射入。舰长正在驾驶室的椅子上打盹,诺亚在为军舰领航,检查方位角,以便能准确安全地待在公海上。驱逐舰此时正在缓慢地以“Z”形前行,从船上能看见西奈高高的沙丘,它已经和“雅法”号这样轮流着巡逻数月了。今天是安息日,按照惯例,不值日的官兵们睡觉的睡觉,看书的看书,洗澡的洗澡。

诺亚的眼睛盯在照准仪上,可心思却飞到达佛娜·卢里亚身上去了,自从他们在港口分别后,他就是这个状态。他们取消了星期五的约会,好讨厌的变动!在一次长途通话中,她扭扭捏捏地跟他说,她在阿富拉的一位女友要去澳大利亚滑雪,已经把公寓的钥匙交给了她,还说那间公寓里有非常好听的摇滚乐唱片。就说了这些,但她热辣发哑的嗓音,以及诺亚自己对剩余部分的想象,早已让他好几天都处于极度兴奋的状态中了。时间一点儿一点儿地熬到了最后,却由于该死的“雅法”号的一只发动机失去了动力……

“什么?火箭,目标右舷?”舰长迅速从椅子里站起来,跑到外面的侧楼上,把望远镜对准空中一团高高喷燃的黄光。停顿了半晌后,他说:“诺亚,你怎么看?”

诺亚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但那玩意儿的确是在那儿,像一颗照明弹一样,只是正在变得越来越大。“天哪,他们可能真的发射了一颗,舰长。”

“有可能。进入战斗岗位,诺亚。”

诺亚冲进驾驶室,一把抓起麦克风,拉响了警报:“Emdot krav,Emdot krav(战斗岗位,战斗岗位)。”水兵们从舱门和通道中蜂拥而出,登上梯子,有的半裸,有的甚至只穿个裤头,边跑边往身上穿救生衣。“Azakah,Azakah(警报,警报)。”这种紧急命令的意思就是可以随意开火。高射机枪朝那团越来越大的火光打去,砰砰声震耳欲聋,红色曳光弹射出一道道轨迹。

“左满舵,全速前进。”舰长用尖锐刺耳的声音高喊。他从诺亚手中一把夺过麦克风,喊道:“现在全体人员注意,我是舰长。Teel(导弹)。我再说一遍,Teel,Teel,Teel,目标右舷。”

透过双筒望远镜,诺亚看到那个拖着黄光的小小黑影已经变得可以辨识出来了。那个傻瓜费舍尔上校这回犯下大罪了,埃及人是有能力发射导弹的,这一点是毫无疑问了。看看吧,就因为它是苏联制造的就必定会出现故障吗?情报说这种苏联武器的别名为“冥河”,具有亚音速的速度,而且是雷达制导的,也只知道这些了。在以色列,没有人见过“冥河”导弹发射,事实上整个西方也没有人见过。这还是第一次,是历史性的时刻。

“看,诺亚,它是不是在改变航向?”

“我确信是,长官。”

夕阳照耀下,船身重度倾斜,在暗红色的海面上画出一道白色的弧形印迹,然而,那团黄光显然也跟着船转变了方向,这说明是制导雷达在调整。现在一切在望远镜里看得很清晰,一根带三角翼的铁筒子,尾部射出红黄色的火焰,并拖曳出黑烟。军舰上的所有枪炮轰隆轰隆一齐开火,密密麻麻的暗红色曳光弹向那枚导弹席卷而去,但都无济于事,它依然飞了过来。诺亚意识到,这种闪躲是毫无意义的,只不过是把摆动的舷侧变为一个更大的目标罢了。当导弹开始俯冲时,他迅速抓过自己的救生衣,还没来得及全穿上,就听到一声骇人的巨响!他被弹得横飞过驾驶室甲板,头部撞到一个突出物上,只觉得两眼冒出一片金星,随后一切就彻底变黑了……

“上尉,你还好吧?”舵手扶着他站起来。诺亚一只手捂住头部,感觉有黏稠温热的血流出来,头部一阵阵剧烈地抽痛。模模糊糊中,他环视已倾斜得很厉害的驾驶室,各种设备倾翻在地,玻璃粉碎,册子和海图摊在地上,一片狼藉。舵轮在随意转动,没有人掌管。

“见鬼!回去掌舵去,波尔斯基。”

“长官,没用了,轰炸过后舵就已经没有反应了,还有——”

“火箭,目标左舷。”一声充满惊恐的叫喊传来。

喊叫声此起彼伏,诺亚踉踉跄跄地走到外面的侧楼上,看到舰船上到处都是浓烟和火焰,渐次黑下来的天空中又有一团新的火光,众多枪炮都对准了它。这是第二枚导弹,平静的海面上,诡异地反射出它越来越大的黄眼,直朝“埃拉特”号的左舷袭来。舰长站在那儿瞪视着它。

“舰长,我们是不能机动应对了吗?我们的船身又倾斜了——”

“呀,好,你站起来了,哎呀,你成了个血葫芦!机动应对?怎么应对?舵失灵了,诺亚,发动机只剩下一台还起作用,我也没法下去看它们。天知道伤亡了多少人。你确定没事?你好长一会儿都没动弹——”

“我没事。真的,长官,那东西准备俯冲了。”

“我看见了。趴到甲板上,”舰长大喊,“现在只能这样了。”

第二枚导弹喷出强烈的光芒,它穿过稀疏的炮火直砸下来。诺亚感到自己所趴的地方是一块冰冷的金属,紧接着一声爆炸,把船震得像一面被猛击的巨锣,他感觉自己的胸膛和手臂好像也遭到了这猛力的一击。跌跌撞撞地爬起来后,他看见船中央有一道新的红色火光夹杂着烟柱升起。水兵们有的嘶喊吼叫着跑来跑去,有的在抢救伤员。代表舰船生命动力的嗡嗡声戛然而止,“埃拉特”号驱逐舰彻底成为一艘倾斜着漂浮在海上的废船,不能动弹了。

舰长从甲板上爬起来,在水兵们的吵嚷声中对诺亚说:“我们不得不弃船了。”声音透出一种怪异的冷静。

“为什么?我们可以呼救的,舰长。直升机十五分钟内就可以赶来——”

舰长摇摇头,说道:“你不知道我们的无线电设备坏了吗?戈德斯坦修过,我们也一遍遍试过,但是连西奈的驻军都联系不到,更不用说联系海法司令部了。水流正把我们朝塞得港方向推去,诺亚。我已经抛过锚了,但它们抓不牢——”

“就算这样,这一段水路我们也能漂浮好几个小时,长官,把全体官兵集合起来直到——”

“直到什么?弹药随时会告罄,我还有大量无助的伤员要考虑。看看那火势——”

“长官,我想我跟戈德斯坦能临时装配一台无线电设备。”在军官电子课程培训课上,就有这种临时装配紧急设备的作业,而且诺亚还非常擅长这类作业。

“你们能?”舰长咬住嘴唇,问道,“你们得花多长时间?”

“如果我们找得到元件的话,也许二三十分钟就行。长官,这是我们最好的机会了,否则海军几个小时甚至整个晚上都不知道我们的事——”

“试试吧,不过要快。”

借着手电筒的照明,在毁坏的无线电室里,他和那位精通无线电的小个子技师戈德斯坦一起,用管件、电线、电池等迅速组装成了一台混乱纠缠的玩意儿,然后开始搜寻信号。明亮的月光照耀在燃烧的船上,船艉严重下沉,整个舰倾斜得越来越厉害,诺亚呼叫道:“ 我是‘埃拉特’号,呼救,呼救,我们正在下沉,请求立即支援。

听筒中除了轻微的噼啪声外再无其他。那位无线电技师对准西奈的方向,不停地把简易天线从北边扫到南边,再从南边扫到北边,同时,诺亚疲倦地一遍遍喊:“ 所有西奈驻军。我是‘埃拉特’号。呼救,呼救。有人能听到吗?

舰艏起锚机的位置现在是“埃拉特”号最高的地方,他和戈德斯坦蹲在那儿发信号。船上虽然已没有大火,但到处都是摇曳的小火焰和随之冒出的浓烟。全体官兵都集中在陡斜的前甲板上,伤员也成排地躺在那里呻吟。所有能漂浮起来的东西,不仅仅是筏子,还包括备用救生衣、木头橱柜、空油桶等,全都乱七八糟地堆在救生索边,因为船上大部分的小船都已经破掉了。现在除了弃船以外,若说尚存一点儿希望的话,也就全在这台临时凑成的无线电设备上了。二十分钟过去了,一直都是微弱的静电声,没有人声。

在坐立不安的等待中,诺亚有很多时间思考。这景象实在太惨了,船正在下沉,轮机舱内有那么多牺牲的士兵,前甲板上还有一排骇人的伤兵在呻吟哭喊。由于头上的伤口一直在流血,他自己也处在半清醒状态,意识在想着达佛娜的梦魇中游离进出……

我是‘埃拉特’号。呼救,呼救。我们正在下沉——

无线电中传出一声狗吠般的笑声。诺亚的心猛跳起来,神志随即清醒。接着传出一声混乱刺耳的阿拉伯语,随后又陷入沉默中,只余下轻微的噼啪声。

“这他妈怎么回事?”舰长问。

“‘ 去死吧,犹太人,沉到地狱里。 ’”诺亚翻译道。

舰长咒骂了一声。

诺亚说:“长官,长官,现在我们至少知道信号能发出去。这是个转机——”

舰长的眼睛浮肿得只能睁开一半,他环望一眼拥堵的前甲板,然后手指指向船艉,那里黑色的海浪正在冲拍着已然斜起的鸭尾艄。他声音粗哑地大声说:“诺亚,我必须得运送伤兵们离开了,如果我们不——”

这时,一个声音从无线电中传来,是清晰的希伯来语,低沉、冷静、关切:“ 我是驻守西奈的AD三分队。我们已收到你们的信息。请回话。

“呀,天哪!舰长,听到了吗?”诺亚惊叫道。在他的生命里,还从没听到过比这句希伯来语更悦耳亲切的声音。

“我听见了,听见了,跟他保持联系——”

“西奈,西奈,能清楚地听到我说话吗?”

“Hiuvi,Hiuvi(确定,确定),‘埃拉特’号,请回话。”

“西奈,我们在塞得港东北方向,十三点五英里远,月光下清晰可见。我们遭到两枚导弹袭击,现已起火并下沉。有很多人受伤和牺牲。已抛两只锚,船朝埃及方向漂去。有被俘的危险。准备弃船。”

“Ruth(已收到),‘埃拉特’号。我们马上通知所有部门。救援直升机立刻就到。保持联系。”

舰长用扩音器向全体官兵大声喊出这条消息时,前甲板上顿时响起一片欢呼声。

要转移伤员了,残忍的选择压到了军医、诺亚和舰长头上。谁应该上余下的小船,谁上筏子,谁穿救生衣,他们必须快速无情地判断士兵们受伤的严重程度,也决断了他们的生还机会。“弃船”命令下达后,最严重的伤员坐小船,首先被放下。随后,官兵们把所有能漂浮起来的物件统统扔到海上,开始滑下绳索或直接跳入海中。军官们最后撤离。

诺亚赤裸着双腿刚跳入冰冷的海水中,就听见四下的黑暗里爆起惊叫声:“Teel,Teel。”只见陡峭漆黑的船头上空,又出现了一团喷射的黄光。这次他没忘记背对着它。爆炸把月光下泛着白泡沫的海水掀起来,变成了一股黑色水柱。“轰隆!”自始至终诺亚都感到好像有一辆高速行驶的车在猛撞他的脊背。再后来,他觉得自己肯定是神志不清了,因为他好像听到了歌声。趴在漂浮的油桶上,他忍着浑身的灼痛立起身来,看到一个筏子上聚满了黑影,那是水兵们,他们声音纷乱、满含蔑视地高唱:

金色的耶路撒冷,

青铜之城,光芒之城……

周旋失败

兹夫·巴拉克: 生于奥地利维也纳,这是他的希伯来文名字,原名沃尔夫冈·伯科威茨。陆军军官,与美国联系的军事特使,后为驻华盛顿武官。

亨利·皮尔森: 美国国防部助理部长。

布拉德福·哈利迪: 空军上校,艾米莉·坎宁安的丈夫。

向西方七个时区远的地方,兹夫·巴拉克将军正在评审海军递来的反导设备需求文书,这份文书在这天早晨通过外交邮袋送达以色列驻华盛顿大使馆。才四十岁出头,巴拉克的头发就早早灰白了,长相和诺亚基本一样,只是更老、更胖、皮肤更白,眉毛也更粗重一些。诺亚一直在通过电话请求父亲帮忙。现在,文件在手,兹夫·巴拉克觉得他是能够帮上点儿忙的。像这类机密的电子设备,即使往最乐观的方面想,拿到它也是很困难的,但他觉得他可以争辩一番,这种反导设备属于纯粹的防御性物件,不应该作为武器被禁运。五角大楼对主要补给执拗得近乎出奇,已经拖了很长时间没有兑现了,说不定他们愿意丢给以色列这根骨头呢。

他从抽屉中取出一沓绿色信纸,用希伯来语飞快地书写备忘录。和这个岗位上众多无聊透顶的文书工作不一样,他做的起码是一份爱的劳作,是对他暴露在最前线的儿子有用的一份工作。在武官这个岗位上,巴拉克并不快乐,从来都没有快乐过。辉煌的胜利过后,他回到耶路撒冷待了一小段时间,当时国防部部长曾对他说:“ 你在华盛顿所做的能顶得上战场上的两个旅。” 这话从摩西·达扬嘴里说出来是有些分量的,但话是很容易得到的东西。那些跟巴拉克同龄的打过这场仗的人,纷纷跃升到了军职前列,职务都在朝着总参谋部、军区司令的岗位奔进,下一步就是参谋长、总司令这样的“大奖”等着他们了。达扬说那话什么都改变不了。巴拉克早期出使华盛顿的那些任务,现在证明就是个陷阱,正因为那些任务才让他有了非常善于对付美国人的名声。

正在他全神贯注地写备忘录时,内部通话系统嗡嗡嗡响起来。“将军,您和助理部长的午餐在十二点半开始。”

“L'Azazel(天啊),谢谢,埃丝特。”看来,不得不以后再写这份草稿了。他匆匆穿上军大衣,驱车前往五角大楼。一路上沿着波托马克河走,树上的叶子全部换成了美丽迷人的秋天的色彩。

亨利·皮尔森是美国国防部的一名助理部长,身材瘦削,由于抽烟而常年咳嗽,他很迷恋军事历史,喜欢和巴拉克聊修昔底德(Thucydides)、拿破仑以及加里波第(Garibaldi)等人,但今天他显然不是找巴拉克聊这些的。让人特别意外的是,空军上校布拉德福·哈利迪竟然也在办公室内。他站起来和巴拉克握了握手。

“我想你们两位认识吧。”皮尔森说。

“我们是老熟人了。”哈利迪说,语气冷冰冰的,脸上没有笑意。

“很高兴再见到你。”巴拉克说。在他们上一次尴尬的遭遇中,哈利迪是穿着平民服装的。而这次,他穿着蓝色军装,佩戴着战斗勋章,看上去比上次更高,更瘦,也更难于对付。这两个男人爱上了同一个女人,只在她的房间内偶然撞到过一次,还让三方大为尴尬,但亨利·皮尔森的观察力再敏锐,也不会看出这些来。

午饭是咖喱虾,皮尔森并不认为可以看到河流风景的办公室就是好办公室,所以他们办公室窗外正对着的是汽车停车场。这顿午饭的话题是四十八架“天鹰”轻型攻击轰炸机,这批飞机以色列前段时间就订了,但一直没交付。皮尔森长长地咳嗽一通后解释道,由于美国禁止所有武器运往中东地区,并且督促苏联也这样做,因此,在现阶段“天鹰”的交付不可行。巴拉克大声争辩道,这样做是非常不妥当的,因为苏联人正在重整埃及和叙利亚的军备,而且速度快得令人害怕。巴拉克很快就看出来了,这次哈利迪来就是帮助脾气随和的皮尔森搪塞的,他表现出一种公事公办的专家面孔。

他说:“将军,以色列已经消灭了你们地区内所有敌对的空军力量。你们的空中优势是显而易见的,你不能否认这一点。因此,现时我没有觉察到我们有交付‘天鹰’的紧迫性。”

“紧迫性?上校,正如我刚才跟助理部长指出的,紧迫性就是苏联人在供武器给我们的敌人。毫无疑问,那只能逼迫我们开始补给我们自己。空中优势并不是静态不变的。当阿拉伯人的飞机数量以三比一或四比一的比例优于我们时,我们的处境就会变得很危险了。我们预计,按照现在的速度发展下去,从现在起十八个月内就会达到那样的比例,对了,他们装备的还是更新型的‘米格’战机。”

哈利迪叉起咖喱菜肴边吃边说:“飞机自己是不会飞的。你们的空战胜利已经大大削弱了他们的飞行员资源,要恢复过来的话,是需要很长一段时间的。”

“借用苏联的教官呢?呃?”巴拉克不喜欢虾,因此拿起面包和黄油,“与我们相比,阿拉伯的人力是无穷无尽的。训练一个合格的飞行员,一年时间就可以。”

“兹夫,苏联教官不会灌输你们飞行员所具有的那种动力的。”皮尔森插进来说。

“这话对,因为我们是为了国家存亡而战斗,阿拉伯人不是。可这是扣留我们战斗机的必要资金的理由吗?”

皮尔森剧烈地咳嗽起来,扫了一眼旁边毫无表情的空军上校哈利迪。“兹夫是个很棒的辩论家,是吧?”

哈利迪只是点了点头。他刚才已经发表过自己的意见,明确地道出了一个令人不快的、现在还没有公开的事实,约翰逊总统和国务院正在重修与阿拉伯人的友好关系,还有那位皮尔森先生,尽管他很友好,但也是无能为力的。巴拉克没有在“天鹰”战机上多浪费口舌,他们最后争辩起了弹药补给和“巴顿”坦克部件问题,这期间哈利迪没说话,皮尔森的态度模棱两可。

后来巴拉克和哈利迪是一起离开办公室的。在走廊里,巴拉克刚准备简略随便地跟他道个别来着,但哈利迪着实使他意外了一下。“将军,你的车在哪儿?”

“在E区。”

“我的也在那儿。我们说说话?”

“当然可以。”

沿着五角大楼弯曲的走廊和楼梯往下走,哈利迪跟他说,他的一位空军老同事,现在是美国空军学院院长,特别希望能邀请到以色列的飞行中队长来就那次巨大的空战胜利做个报告。“他考虑到了本尼·卢里亚上校。你一定认识他吧?

“熟识得很。”

“你找他商量一下好吗?院长希望他在十一月份来几天。”

“如果本尼能来的话,我确信他会感到荣幸的。当然,我必须通过空军的渠道才行。不行的话还有个叫阿维胡·本·努(Avihu Bin Nun)的,也是一位杰出的中队长,还有罗恩·派克——”

“听说卢里亚演讲很不错。”

“那倒是。我随后就联系这个事。”

“太感谢了。”

他们走到外面湿冷的雾气中,哈利迪又让他意外了一下,他说:“你收到艾米莉的信了吧?”

巴拉克强作镇定地回答:“自从她离开新德里后就没再收到过。”

事实上,艾米莉在她这次环球旅行中只给他写过一次信,信中说到,自从巴德·哈利迪从越南调到五角大楼后,他们之间的通信就变得越来越热烈、越来越密集了。不管这是要激起他嫉妒的痛悔也好,还是仅仅是艾米莉大嘴无遮无拦地说说也好,反正听着很伤人的。

“她写那些让人发笑的信时,是用很认真的态度写的。当然,你也知道这个。”哈利迪说。

“对,我们断断续续通信很多年了。艾米莉是很古怪。她的行程是按照计划在进行吗?”

“好像是吧。她预计两星期后会从巴黎返回。”哈利迪伸手和巴拉克握手,“听我说,将军,关于那批‘天鹰’战机,完全是我们私底下说啊,”哈利迪顿了一下,他的脸色比刚才在皮尔森办公室里时稍稍柔和了些,“扣留它们是外交上的暂时延搁。不向你们交付它们是完全不守信用的,不会发生那样的事。我们不是法国人,总统也不是戴高乐。以色列会接到那批飞机的。这期间,你们政府发牢骚也无济于事,还是把精力节省下来,用到其他事情上去吧,随着你们的胜利,你们已经获得很多的政治资本了。”

巴拉克不失时机地向哈利迪询问了一下诺亚他们的反导设备的问题。哈利迪皱起眉头听完后,说:“嗯,你们可以从公开市场上买到所谓的金属箔片。我们把这种东西称作‘反雷达金属干扰带’。金属箔片发射器的海上运输是个麻烦事,这个我不懂。至于电子设备嘛,这基本上在我的活动范围内,在空军内部,这属于高度机密。”他耸耸肩,摇一摇头,“至于海军内部,我不知道。你给我写一封私人信件,不要通过官方渠道,我会把它推给海军内部一位合适的熟人。”

“那可帮大忙了。”

坏消息与新转机

萨姆·帕斯特纳克: 生于捷克斯洛伐克。以色列基布兹居民,前线指挥官,后负责军用物资采购,并进入“摩萨德”

娜哈玛 :巴拉克的妻子。

葛利亚、鲁蒂: 巴拉克的女儿。

巴拉克驱车返回大使馆,途中,冰冷的蒙蒙细雨不仅模糊了他的风挡玻璃,似乎也一直下到了他的内心深处。“天鹰”项目遭到拒绝,尽管他早有预料,但仍然感觉很沮丧,而且很饿。一整天,除了五角大楼那块海绵般的面包,他还没吃过什么东西。哈利迪那寥寥几句关于艾米莉的话,又揭开了自己本已愈合的伤疤,让他大为懊丧地想到了那个古怪的中央情报局官员,想到了他同样古怪但又极其动人的女儿,那个主动与他断绝关系的女人;继而想到她苗条柔软的身体,戴着眼镜、闪烁着聪慧的大眼睛,凌乱无序的一头黑发,话里和信里那种傻里傻气的风趣,以及当她还是十二岁小姑娘时所体现出来的魅惑仪态。如今她不仅是一所女子学校的校长,还将要有更新的生活方式,这是他唯一赞成的,但同时他也发现,爱上两个女人(他还一如既往地爱着自己的妻子),当失去其中一个时,痛苦是整个的,而不是一半。

他首次看到艾米莉·坎宁安时,她是一个女顽童,手拿网球拍,蹦蹦跳跳地跑到她父亲的露台上,然后坐在她母亲的空位子上,庄重地招待客人吃晚餐,再然后是在她家那可以俯瞰到波托马克河的草坪上给他看萤火虫,东拉西扯地说一些显得她早熟的浪漫而又无聊的话题。很久以后,她已经在索邦大学念书了,他们在巴黎和耶路撒冷难得地邂逅了两次,那时她清楚地表明了她对他执着的爱恋。很长一段时间以来,他都想对此一笑了之,但她常年给他寄送诱人且逗人发笑的“笔友”信件,让他一成不变的军旅生涯和以色列乏味的生活变得多彩起来。之后他就来华盛顿任职,风花雪月也就开始了。是武官这个不幸的职位导致他和她越陷越深,也许还因为这个缘故而错过了那场战争呢,谁又能说清楚呢?

算啦,算啦,远离了危险的地方……

在大使馆苦役一般的工作中,他基本上也可以忘掉那个萦绕于心的女人,忘掉跟她的分手。在馆内,由胜利带来的乐观和混乱仍在发酵、冒泡。有什么不行的呢?各个犹太复国主义组织都在唰唰增长,无论从人数上还是从资金上,他们吵闹着要达扬和拉宾这样的战争英雄来演讲;然而,邀请他们前来可不是轻易就能办到的,因此,武官和大使们便成天在全国各地飞来飞去,作为还算过得去的替代者来演讲。今晚,巴拉克就要飞到芝加哥去,准备第二天在一场犹太复国主义午宴上致辞,他一边开车,一边止住自己怀念艾米莉·坎宁安的念头,还是努力想想这次演讲该用些什么新观点吧。

到了芝加哥他该说些什么,才算是真正的新观点呢?到如今,他已经有了一套很熟稔的演讲程序。快速对胜利回顾一番,得到的是微笑和鼓掌;然后是警告性的话语,关于敌人违反停火协议,关于坚守在苏伊士运河前线牺牲的官兵们,以及恐怖分子们从约旦渗透进来,在基布兹农田里埋设地雷和饵雷,等等——美国犹太人想听的不是这些,因此这一部分要长话短说;再然后就是高潮的结尾,描绘自摩西·达扬开放边界后耶路撒冷和西岸地区的情景,比如,阿拉伯人平静地涌入锡安广场,惊讶地注视着商店橱窗,以色列人挤在熙熙攘攘的旧城集市中讨价还价,购买便宜的商品和味道奇异的食品,或是成群结队地开车去杰里科和希伯伦,嘴里还唱着《金色的耶路撒冷》;所有这些都是为了渐渐引到他个人的一件趣事上去,一名灰白胡子的犹太人,戴着毛皮帽子,留着耳边鬈发,与他同行在旧城去往哭墙的以色列人群中,兴奋地高喊:“Moshiakh's Tzeiten(弥赛亚时代)!”他无疑将再次用这个一定会成功的结尾来结束演讲,不过同时,他却很难相信这个结尾,弥赛亚时代真的会来吗?

自己的办公桌上躺着一份意思混乱不清的电话留言,是一个叫利昂的人打来的,大意是说他的一个儿子在以色列,车被人给没收了。巴拉克想了好一会儿,才想起那家住在长岛的伯科威茨家族的亲戚,这几年来他都没有见过他们,也没有和他们说过话。又是一个给武官的“重要任务”!不过家人总归是家人,虽然他们现在改名叫巴寇了,但还是伯科威茨家族的啊。他正要回电话,这时内部电话打来,让他过去见大使。

亚伯拉罕·哈曼挺着大肚子坐在那里,脸色苍白得像死人一般,他似乎永远都是这副无精打采的样子,但他这种昏昏欲睡的表象下是剃刀一般的敏锐,美以关系的任何细微变化都瞒不过他。他哼哼了两声说:“总是有事。我妻子因为肠胃感冒病倒了,她应该去‘五月花’举行的一场WIZO(国际犹太复国主义妇女组织)茶话会致辞的。她给我打电话说娜哈玛应该可以去的——”

“娜哈玛?亚伯拉罕,娜哈玛在这边从来都没有做过演说,她的英文没那么好。再说,她也不是一个能演讲的人,不可能!”

“兹夫,我已经和娜哈玛谈过了,她迫不及待就接受了。对不起,离开始只剩三个小时了,我没有多少选择范围。”哈曼狐狸般狡猾地瞥了他一眼,又说,“就算她演讲不成功,这个世界就会完蛋吗?你五角大楼的事办得怎么样了?”

“一句话,bopkess(精神支持)。”

哈曼重重地点了点头,说:“早有预料。不过你还是要针对不履行合同提出我们的抗议。美国人信仰合同,他们是契约社会,他们会有压力的。那你今晚就去芝加哥了?我现在在索尔海姆酒店可有个大麻烦事,要对上千名保守的拉比们讲话。你确定你不介意娜哈玛的事?”

“当然不介意。我只是很惊讶她竟然答应了。”

“兹夫,‘ 就在你认为你已经弄明白他们的时候,他们却欺骗了你

“《所罗门智慧书》,大使。”巴拉克说。他回到他自己的办公室,开始给哈利迪上校写关于反导设备的信,还没写多少,编码员的电话就打了进来。“长官,帕斯特纳克将军来电,密线电话。”萨姆·帕斯特纳克现在是摩萨德的高官,也许是这个组织的秘密头脑也说不定。自从战争结束后,他还没用保密电话打来过。巴拉克匆匆走到译电室的隔音房内,关紧门,帕斯特纳克的声音清晰地传过来。

“兹夫?我们这边有一起严重的新事态。”帕斯特纳克的声音低沉严肃,不是他平时那种嘲讽的声调,“给你透露这个消息我感到很难过,埃及人用导弹击沉了‘埃拉特’号。”巴拉克一下子屏住了呼吸,帕斯特纳克急促地说,“别太担心。此刻直升机正前往那里营救生还者,许多人都没事。巡逻艇也紧急赶往出事地点。你儿子没事的概率还是挺大的。”

“这事是什么时间、在哪里发生的,萨姆?”

“塞得港外,大约黄昏时分。确定导弹是从海港内的舰艇上发射出来的。必须马上把这件事告知亚伯拉罕·哈曼和吉迪昂·拉斐尔。”拉斐尔是以色列常驻联合国代表,“整个形势都已经改变了,兹夫。军力平衡已经逆转。新的状况,新的时期。”

《约伯记》里的一句话迸现在巴拉克的脑海中:“ 我所恐惧的临到我身。 ”他存档的情报显示,塞得港内驻有导弹艇,而且军用海图也显示以色列国的驱逐舰正在埃及和西奈沿海巡逻。在他看来,那样做风险很大,是一种带有挑衅性的炫耀行为,诺亚在那个地点一直都令他很担心,但是海军战略他是插不上话的。

“你们一直在监视埃及方面吗?”

“对。他们收到了遇难信号和求救信号,而且要求联合国安理会明早开会,他们要申诉那条军舰在他们的海域内,但事实上不在。他们这会儿高兴死了。”

“高兴不了多久的。”巴拉克说。

“嗯。现在我们如何应对是个大问题。总理这会儿正和达扬以及外交部部长埃班开会商讨。”帕斯特纳克干巴巴的、快速的语调慢了下来,变得柔和了些,“我会保持密切联系的,兹夫。我会跟踪生还者名单,告诉你诺亚的最新情况,每一分钟我都在听着。”

“谢谢,萨姆。”

帕斯特纳克就是这个样子。他们的友谊可以上溯到一起在准军事青年团里服役的年代。萨姆出生在捷克,属于粗野人中最粗野的那种人,然而他又以自己的方式在做一个犹太好孩子,对自己的母亲和姐姐尊奉有加,要是没有一个感情不和睦的妻子就更完美了。他们曾一起在军队中服役了很长一段时间,后来萨姆才转入了摩萨德。

听到巴拉克汇报这个消息后,哈曼大使带着厚厚眼袋的眼睛开始慢慢发红,本来就苍白的脸色显得更加苍白。他沉重地叹息一声,说:“这么说,他们还是没有接受教训?好,他们会接受的,相信我。我希望你儿子平安无事。唉,多难过的一件事。”他指着他桌子上一沓打字稿,“我的演讲稿不再有意义了。我的主题是‘即将到来的和平’。我太认真了。”大使眯起眼睛,似乎自言自语地慢慢说:“我可能马上就会接到美国国务院的电话,还有参议员、犹太领袖们的。也许我应该亲自给迪安·腊斯克打电话。我要好好想想。兹夫,给我一份简单的军事分析报告,写明面临的新困难、报复行动的方法等,还有我可能需要的一些备用的材料——”

“马上,大使。”

巴拉克先给纽约的吉迪昂·拉斐尔打了一个电话,这名驻联合国代表平静地听完电话,询问了一些关于袭击的实际性问题,然后说他晚上会整理材料来计划联合国安理会上的应对策略。巴拉克给哈利迪的信才刚刚开了个头,现在还躺在桌子上,太迟了,太迟了!他有一种想要撕掉这封信的冲动。这时娜哈玛走进来,她穿着一身深灰色的西服,浓密光滑的黑头发上戴了一顶别了羽毛的红帽子。“喜欢我的帽子吗?泽娜·哈曼说那种场合的女人们都戴帽子。我刚在‘加芬克’百货买的,这帽子正在搞促销。不是太难看吧?是不是太红了?这根羽毛显得很傻吗?”

应该告诉她军舰沉没的事吗?她打扮成一个参加某类聚会的样子,眼睛兴奋得发亮。她想到她要代替才华横溢的泽娜·哈曼演讲,因此正显得劲头十足。“帽子很好看。你打算讲些什么?”

“关于诺亚。要知道,作为一名为以色列而战斗的士兵的母亲是什么样的感受?当他第一次穿上军装时我们是怎样地感动,战争期间我们是何等担心,而结束后我们又是那般高兴。为了博得一笑,还要讲讲他占领一座空无一人的基地那件事。听起来怎么样?太私人了吗?”

在回答她之前,巴拉克飞快地估算了一下:这个茶话会应该会在五点之前结束,然后那些戴帽子的女士会回家吃晚饭。即使埃及方面在一两个小时后就提出他们击沉舰艇的事,也不会马上就散播开来。“很好,问题是,你紧张吗?”

娜哈玛头一仰,哈哈大笑起来,帽子掉到地上。“L'Azazel(天啊),我好讨厌帽子啊!”她边说边捡起帽子,“紧张?为什么要紧张?会很有意思的。我又能失去什么呢?别担心,我不会给你丢脸的。镜子在哪儿?”她吧嗒一下把帽子扣在头上,把一边斜起来,看起来显得很时髦,“怎么样?”

一阵爱意冲动的驱使下,他上前吻了自己的妻子一下,算作回答。为什么要让她恐慌呢?诺亚说不定现在正好好地坐在一架直升飞机上呢,虽然浑身湿透,但安然无恙。她比艾米莉·坎宁安漂亮自不必说,但像此刻这么兴致勃勃的状态却很少见。二十三年前,就是她现在这种温柔又略带点儿顽皮的容光焕发让他着了魔,从而不顾父母亲强烈的反对,毅然在认识这个摩洛哥女招待仅一个星期后就娶了她。“很好,听起来跟一流的演讲一样。祝你好运了。”

“谢谢。可怜的兹夫,今晚就要去芝加哥了,是吗?你有时间先回家吃顿饭吗?葛利亚和鲁蒂她们自己提出来要做晚饭。”

“这种新鲜事我可不想错过。”

她离开时差几分钟就三点了。他赶紧打开桌子上的收音机,全身紧绷地听着新闻简报。没说一句关于中东地区的话。很好。那封关于反导设备的信还躺在他面前,他意识到,把它撕碎是很愚蠢的行为。“雅法”号不是还在航行嘛,而且导弹同样能够轰击鱼雷艇和巡逻艇呀。

巴拉克意识到,现在不仅仅是和阿拉伯人的战争进入到一个新时期,海战也同样进入了新时期。迄今为止,还没有舰船导弹击沉舰艇的先例,西方也没有哪一个国家曾试验过这一类型的武器。苏联这个阿拉伯人的兵工厂,突然间就跳到水上导弹战斗的世界前列去了。对诺亚他们的海军来说,苦日子有的过了,对全球来说也是一个不小的震动。美国空军和海军的优势可以抵消苏联陆军的大量优势,但是“冥河”导弹的突然出现,显然对美国海军第六舰队构成了威胁,就此而言,也威胁到北约所有的水面舰船。

这期间就等待消息吧。兹夫在英军当兵时,隆美尔正在北非作战,经常很久都没有音信,他父亲不止一次和儿子说过他的头发因此愁白了。那时的兹夫是个英勇的年轻人,正值青春年少,对老头子的这些忧虑笑一笑、耸耸肩就过去了;而现在他也成为一个忧虑自己儿子的老头子了。这一切发生得也有点儿太突然了。谁又能料到诺亚会在海上遭到袭击呢,而且还是“六日战争”后阿拉伯人的第一击?现在有一点很清楚,军装是没有人能马上脱掉了。

那么,明天在芝加哥讲些什么呢?到那时埃及这一大胜利肯定会出现在新闻报道中,他那套标准演讲程序需要大改了,“弥赛亚时代”的话是绝对不能讲了。不过,他突然想到,时局这一改变,那四十八架“天鹰”也许大有希望了。

他开始在绿色信纸上飞快地书写清爽的希伯来文。

“埃拉特”号的沉没——启示与选择方案

埃及在军事上是衰弱的。如果要为这次袭击“埃拉特”号实行报复行动,我们的空军可以炸沉埃及每一艘漂浮在海上的军舰,能夷平埃及境内任何目标,从军事基地到整座城市都没问题。我们的装甲部队也能一路畅通地开到开罗。既然这样,纳赛尔上校怎么还敢挑起这样明显的战争行为,违反停火协议呢?这是自杀的愚蠢行为吗?一点儿都不是。首先,击沉战舰,这表明阿拉伯人虽然战败了,但他们仍然要反抗,尽管这个信号现在还很微弱。这一事件清楚地表明:《喀土穆宣言》中的那三个“不”并不只是阿拉伯人的虚夸言辞,而是他们实实在在的政策。战后我们的乐观派说,侯赛因国王或纳赛尔上校会给摩西·达扬打电话的,还给他们失去的土地,和平就会到来。好了,现在这个“电话”打来了,但是是以击沉我儿子所在的驱逐舰为形式。军事上的损失虽然严重,但尚可忍受,以色列在政治上刚刚达到世界级高度,对这方面的损害就是另一码事了。我们的报复行动必须要明确、迅速、严厉并够有力度,以阻止以后再出现这类明目张胆地违反停火协议的行为。至于埃及方面的伤亡,肯定会有,但无论多重,都要由纳赛尔上校来承担全部责任,如同他为“埃拉特”号上面所有亡魂所承担的责任一样。关于报复行动的方式,空袭会在联合国引起吵闹,也会招来苏联的威胁,这个威胁还有可能是变本加厉的。埃及人的背后总是站着苏联人。这就是纳赛尔冒险进行这次袭击的原因。装甲部队跨河突袭似乎更现实。我们缺乏架桥设备,不过埃军士气低落,利用浮桥跨河也许也是可行的,在苏联人介入之前就要夷平军事基地、工厂,也许还要包括塞得港的海港设施。但是即便是这样的一次行动,也需要后勤准备,以及大量的计划和演练。这绝对需要一位既可靠又勇敢的指挥官——

巴拉克停下笔,盯着对面的墙壁,那上面是一幅国防部部长的相片,当今的世界英雄摩西·达扬,也在用一只独眼回瞪着他。他自己就是一名装甲兵,巴拉克想,如果分派给他这样的任务,他要怎样去实施一场跨运河的进攻。这是一个大挑战,也是一个大机会;然而一旦运作失误,而且如果埃军真的发起任何抵抗,那就会面临军事惨败和政治灾难的双重巨大风险。击沉“埃拉特”号的行动表明,他们的战斗意志还远远没有被打垮。

他的目光落到了桌子上摊开的周末版Ma'ariv(晚报)上,首页上有一张图片,也许这个人是能成功完成这项任务的人。堂吉诃德!这则新闻说的是由于约西·尼灿中校率领装甲部队突进艾尔阿里什,作为此次西奈地面战争的先锋部队,虽伤亡惨重但勇敢大胆,特授予其英勇勋章,二等功。堂吉诃德现在是北部军区作战军官,在军阶上向前跨了一大步,只是离西奈很远。南部军区也有有能力的野战指挥官,但还没人比得上堂吉诃德。

他给萨姆·帕斯特纳克去了电话,萨姆熟识约西·尼灿,也对其大加赞赏,萨姆的意见摩西·达扬是会重视的。 JLcSrEgiQdUB4E/P1xCS5JmvugNEPyJ2XBhUnPT0i2mAXUxahe++4ol7q/8KobfI



第三章
报复

调令

约西·尼灿: 前线指挥官,出生于波兰,原名约瑟夫·布卢门撒尔。绰号“堂吉诃德”。

大致在“埃拉特”号沉没的那个时间段,约西·尼灿中校正在开车,横穿戈兰高地。低垂的乌云下,他周围的坦克和装甲运兵车轰鸣着排出团团尾气,朝它们的夜间哨位隆隆地驶去。实弹演习之后的训话中,他面无笑容、毫不留情地对犯了几个马虎粗心的小失误的士兵进行了严厉呵斥,把之前对他们优秀表现的几句简单表扬训得荡然无存。他丝毫没有用幽默的语气来缓和一下他的训诫:明天当着达扬的面,操练中的隐患要彻底去除,要不出差错地成功完成。在军队同僚和一些女人看来,约西·尼灿可能算是个很活泼的、爱开玩笑的“堂吉诃德”,这是他还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青少年新兵时得到的一个绰号;但是在战场上,除了极少数需要蛮勇的战斗场合外,他一直都是个头脑清醒的指挥官。

回到指挥部的帐篷内,他开始部署明天清晨的操练,那将是为这次演习进行的最后一次操练了。这时,达扬的电话打来了。“约西,达多呢?”

“在甘利得基布兹,部长。”

“去那儿干什么?”

“他觉得他应该跟他们谈谈。一伙人偷偷潜进来埋设了地雷,把一名拖拉机司机给炸死了。”

“我知道那件事。你告诉他明天的计划有变,演习取消。我想跟你们两位商量一下,埃及人用导弹炸沉了‘埃拉特’号,我的直升机在凌晨时就出发。”

军事上的震撼事件对堂吉诃德这种人来说没什么新鲜的。他问:“伤亡重吗,长官?”

“我们还在打捞他们。情况很糟。”

堂吉诃德驾驶吉普车飞速赶到基布兹,看到北部军区司令员达多正站在食堂大厅里演讲,语气慷慨激昂,听众是一群长年经受日晒雨淋的老头儿和他们的老伴。令他惊奇的是,成排的椅子中有一半是空的。很显然,那些整天忙着清除地雷、在田里辛苦劳作的年轻基布兹居民宁愿睡觉,也不愿到这儿来听达多讲这些鼓励的话,尽管他是一位戈兰高地上的胜利英雄。一名穿着油脂麻花的外套的矮胖老妪举起手,站起来,打断了达多的讲话。

“对不起,讲得都很好,达多,但是到底什么时候才是个头?这一切最终会怎么样?这才是我们想知道的。赢了一场战争有什么用呢?每天晚上我的三个外孙女仍然得睡在掩体里。我女儿说,照这样下去她没法养育孩子,她跟她丈夫商量着要搬到内坦亚去,他的家人在那儿。她丈夫是个机修工,能赚到很多钱。我要怎么跟他们说?”

老人听众中响起一片赞同的嗡嗡声。

达多·埃拉扎尔将军看着她,没有说话,她缩了缩身体坐下去。即使不说话,达多的形象也是相当威严的:宽阔的肩膀、粗犷的脸庞、蓬乱的黑发、粗黑的眉毛,还有一张能突然展现凶猛怒容的宽阔嘴巴。他用跟市民们说话时的温和语气回答道:“确实,埃丝特,我理解你,真的。但是,如果像你们家这样的犹太人,也因为感觉无法忍受在这儿生活而要离去的话,那我们的军队可能也要解散,别再想有一个国家了。因为把我们从这片土地上赶走,恰恰就是敌人战争的目的之一,这你不明白吗?他们是战败了,但他们这个目标没有改变一点点。我们是把他们打垮了吧?六天过后,埃及人和叙利亚人惨兮兮地向苏联人和联合国哭着要帮忙。我本来能够在四十八小时后就攻下大马士革的。约旦甚至更早,在战争的第三天就溃散了,真受够了,他们又派渗透者——”

那位矮胖老妪坐在座位上,强自鼓起勇气,打断他说:“所有这些我们都知道,比你还清楚。但那又怎样呢?”

达多的声音变严厉了:“上次那班渗透者就付出了代价,你也知道吧,埃丝特。我们炸了他们的基地,干掉了他们一半的人。这一帮人我们也会干掉的。我们要让所有袭击你们的人无法生活。你说这一切最终会怎样?会和平。”他的一只拳头重重砸在另一只手的手掌中,“在你们这个时代,或许在你女儿的时代,也或许在你外孙女的时代,但总会和平的!因为对我们而言,生活会一天天变得可以忍受,而且还要比可以忍受更好,变得舒适。至于阿拉伯人,到最后我们会让那些仇恨无法生存。我发誓会。军队会确保做到这一点。生活在边境是很艰难,但这个基布兹是属于以色列的。军队的存在就是为了你们,我也是。”

部分老基布兹居民的眼里亮晶晶的,从他们的样子中,堂吉诃德意识到,他们想听的就是这样的话。暴露在边境地区的农田里,丝毫没有城市中那种由胜利带来的兴奋,但至少他们还没有被忽略。还有一些老人纷纷向将军提出问题,诸如更多的军队保护、更良好的警报体系、政府承诺的补贴没有兑现等等。他快速地答复完这些问题后,朝堂吉诃德招了招手,会议算是结束了。他们和那些基布兹居民一起吃完蛋糕、喝完饮料后,很快就散开了。

两人走向吉普车。上车后,堂吉诃德告诉了将军关于“埃拉特”号的事,并说达扬已经改变了计划。后座上的达多身体靠在座椅上,闭起眼睛一言不发地听着。吉普车驶上大道后朝北部迅速开去,轮胎在粗粝的柏油路面发出咝咝的响声。过了好一会儿达多才开口:“导弹。严重的升级。新玩法。”

“达多,你方才跟那些基布兹居民说的都是认真的吗?”

“字字认真。”

“你要怎么让阿拉伯人的仇恨无法生存?”

“杀光他们派来的恐怖分子,”达多在后面恶狠狠地说,“不停地杀。每次他们想打仗的时候都要彻底打垮他们的军队。战争是疯狂的,很恐怖、很让人厌恶,但我们为了生存不得不打仗。他们不必这样的。他们根本就不明白我们可以肩并肩地和平相处。总有一天他们会明白的,当他们变得善良并厌倦了给苏联人做炮灰时。”

“他们不认为他们现在的做法是给苏联人做炮灰。”

“他们现在是不这么认为,对他们来说这要花时间理解。也许一代人,也许要两代。但和平会来的。”

车灯照耀下,远处路边站着一名女兵,做出搭便车的手势。“搭上她。”达多说。那女兵有一张胖乎乎的娃娃脸,穿一身宽大的作战训练服,手里颠耍着步枪,爬上副驾驶的座位,也没朝后座上看一眼。

“你疯了吗?违反规定,半夜三更独自一人来这儿。”达多在后座上问她。

她圆胖的指头指着一座小山上闪烁着灯火的地方,说:“我男朋友住在那个莫夏夫 里。”

“那你怎么不留下过夜?”

“我们吵架了。我讨厌他。”

“你要是被告到达多那里,他会把你从军队开除的。”堂吉诃德说。

“达多?”她响亮地打了个呵欠,“哈!那就正好让他跟我睡一觉。”

达多在后座上狠狠地戳了一下约西。约西又说:“也许你该考虑一下达扬将军。”

那姑娘说:“啊,高官们都一个鸟样,都是性欲狂,越高的越厉害。你们要去多远?”

“北部军区司令部。”约西说,“你不知道恐怖分子晚上就在这周边游逛吗?”

“那又怎么样?那我就不应该继续生活了?”

“这么说,生活对你来说是可以忍受的了。”达多问。

“自从我们赢了战争后,生活就非常美好。打赢了会把他们压住一段时期的。每隔几年他们就需要重重地头破血流一次。天哪,我困死了。你们到了阿富拉叫醒我啊。”她舒舒服服地躺下去,步枪夹在两膝中间。

“乐意效劳。”达多说。过了一会儿,那姑娘沉睡后,他说:“‘每隔几年’,这些孩子明白,不是吗?”

“这就意味着他们的命。”堂吉诃德说,“也许‘埃拉特’号事件会震醒那些还不明白的人。”

作战规划

重重雨幕中,直升机猛烈地吹打着地面,螺旋桨叶上甩出一连串水珠。堂吉诃德接到达扬,把他带到北部军区司令员的办公室里,墙壁四周贴满了地图,达多一个人等在那里。“‘埃拉特’号上死亡加失踪人数为四十七人,”达扬那只好眼盯着他们,劈头盖脸地说,“一百多人受伤。问题是我们如何回击?美国国务院要求我们‘表示出克制’。”他露出一丝不自然的微笑,“有人投票赞成克制吗?”

达多说:“我一直都在仔细考虑如何炸沉那些导弹艇,每一艘都炸沉,以牙还牙,加倍再加倍地报复。他们的位置知道了吗?”

“塞得港内已经从空中精确拍摄过。空军愿意去执行,但是海港内有苏联舰船,包括一艘巡洋舰和几艘驱逐舰。纳赛尔就是在这样的盾牌庇护下发射导弹的。不过,埃及无线电正在向他们的人发出可能遭到报复的警示。纳赛尔知道我们必定会行动。”

堂吉诃德问:“部长,既然莫迪·胡德可以夷平开罗,纳赛尔怎么还敢?”

“别天真了,约西。”达扬不耐烦地摇摇头,“夷平开罗纯粹是胡说八道,纳赛尔也知道。政治上,埃及拿着所有的王牌——”

达多·埃拉扎尔反驳道:“所有的王牌?为什么?怎么会?我们打垮了他们,我们的防线固若金汤——”

达扬打断他说:“我说的是政治,达多。对阿拉伯人来说,超级大国方面的政治胜败比例是三比一——苏联百分之百支持他们;美国,不偏不倚,五十对五十。明白了吗?还有毫无悬念的法国、英国,整个欧洲的各个国家,再加上第三世界国家,不管数量有多少,都统统支持阿拉伯人。这就是我们在联合国里忙得不可开交的原因,全是为了避开一个‘让我们尽数后撤’的决议,避开一个跟我们打赢苏伊士战争后一样的决议。”

达多·埃拉扎尔将军和堂吉诃德郁闷地互相看了看。达扬站起身,走到墙上的西奈地图和埃及地图前,堂吉诃德再次注意到,达扬穿着部长们应穿的黑西服,扎着领带,显得肚子非常大,一副非军人形象。

“到现在为止,有一个方案获得了内阁支持,我提出来的。”达扬手指着地图继续说,“坦克大规模跨过运河进行侦察搜索,同时捣毁陆军基地、炮台、高射炮组。坦克进出都要有空中掩护,只针对军事目标进攻,持续半天时间。南部军区正在执行这个计划。我想听听你的意见,达多。”他转向堂吉诃德,“还有你的。这方案要采取猛打猛冲的方式,就像你朝艾尔阿里什猛冲那样。”

达多·埃拉扎尔说:“这同样需要时间,部长,需要认真深入的计划和演练。水障碍常常会导致一些严重问题。另外——”

达扬突然转过头问堂吉诃德:“怎么样,约西?如果派给你这个任务,你会组织执行吗?”

“我有另外一套想法,长官。”

“讲。”

“现在还行不通。”

“那为什么还要提出来?”

“因为你要我想。”

达扬评论道:“如果是堂吉诃德的想法,那可会有点儿疯狂。”

“不疯狂,只是需要大量时间。用苏联坦克。”达多和达扬的眼睛都亮了一下,互相看了看。堂吉诃德解释道,“我们俘获了好几百辆。在那些坦克身上刷上埃军标志,一旦我们跨过运河,我们就能一直开到亚历山大。绝对震惊,敌人绝对混乱。即使只用一天火力侦察,我们也可以以很小的伤亡造成巨大的破坏。”

“那为什么不能在下个星期就这么干?调‘百夫长’坦克的操作人员过去,日夜训练,组装浮桥,不行吗?”达扬问。

“部长,你最近进过苏联坦克里面吗?”

“进去过一次。我差点儿都没能挤进去。我变胖了。”

“不是你胖的缘故,长官。他们为了低矮外形牺牲了一切。订单发出‘低外形’,从而成就了低外形,真的是这样!那些坦克必须由苏联小个子们来操作。他们可以从两亿人中选拔小个子,而纳赛尔也有五千万人可供挑选,我们就有问题了,但也不是不能做,而且还可以做到让人瞠目结舌。”

“务必,堂吉诃德,务必尽快给我一份这一行动的研究报告。达多,这期间我们要干什么?”达扬说。

“部长,尽管有空军出动,我们也必须要达到一个要求:快速反应。缓慢的报复行动传递起信息来往往是犹豫不决、混乱不清的。”达多说。

“炮兵部队怎么样了,长官?”堂吉诃德问,“提醒一下他们,我们不再是在一百英里之外的内盖夫地区了,而是正好就在埃及的边境上。”

达多点点头。达扬那只好眼睛光芒闪动,说:“我们也一直想这个事,堂吉诃德。”

孰对孰错

“这样做是不对的。”阿莫斯·帕斯特纳克说。

他和父亲站在一个掩蔽的观察哨里,从那里可以俯瞰深蓝色的苏伊士湾,对岸的炼油设备熊熊燃烧并且不断爆炸。沙漠上烈日当空,眯起眼睛望去,那边达扬正在接受记者采访,摄影师在给他照相,背景就是埃及上空翻腾着的浓烟和火焰。双方大炮仍旧在互相轰击:远处是闪光和断断续续的砰砰声,附近则是震耳欲聋的轰隆声、翻滚的浓烟和苍白的火焰。

“哟,你从美国回来几个小时,就在评定国家战略了。”萨姆·帕斯特纳克声音刺耳,但并没有发脾气。尽管儿子身穿从旧金山买的高档粗花呢夹克和法兰绒宽松长裤,但他依然是一个以色列人的相貌:肤色黝黑,体形粗壮,像他父亲一样,厚重的椭圆形脸几乎还是少年般坦率开朗,重垂的眼皮下,黑色瞳仁射出精光,机警锐利。在“埃拉特”号新闻刚一出来时,他就打电话给父亲,说:“爸爸,看起来好像又要开战了。我不想错过,我要马上回国。”

“傻子,不会打仗,埃及人还是无能为力的。”

“是吗?那为什么‘埃拉特’号沉了?难道是某些水兵无意间按下了发射按钮?”

“你要是还对你的军职生涯有兴趣,就待在斯坦福。”

“我的职业会很好的。”再后来他就到了这儿。

附近一阵炮火齐射,震得人耳朵发麻。父亲问儿子:“好吧,军事天才,怎么就不对了?”

阿莫斯指着那些记者说:“像这样一起公共事件,在美国的电视上,看起来会怎么样?绝对是最差形象。他们不会播放‘埃拉特’号沉没,而恰恰会播放犹太人在轰炸和平的工业企业。那边是有图才有真相。图!”

“哦,那么在‘埃拉特”号上面没有电视工作人员实在是太糟糕了。美国是知道我们的船沉没的,还有很多死伤。”

“他们早就忘掉了。还有,这算哪门子突袭?大炮射程以内大部分都是炼油设施,市民已经都撤离了吧?零震撼,什么也没有。唯有震撼才能一直让阿拉伯人失去平衡!爸爸,如果纳赛尔在击沉‘埃拉特’号之前估算过我们的报复目标,那么他首先想到的肯定是这里。”

一辆车身两边都刷着蓝色“UN”字样的白色指挥车从运河那边顺土路开来,卷起一条长长的灰尘带。萨姆·帕斯特纳克说:“好了,好了,‘裁判员’们来制止这场闹剧了,要定责任给开始的一方了。嘿!在海上‘埃拉特’沉没那会儿,‘裁判员’就没有了。”他看了一眼手表,朝附近坐在吉普车里的自己的司机招招手。“我们回雷菲迪姆吧。直升飞机十二点整要去接我,我必须向总理汇报。”

“挺好。我特别想给我女朋友一个惊喜。”

“德沃拉?她还在给耶尔·尼灿做模特儿吗?”

“我猜是吧。我没收到她的信。临行之前我们吵了几句。”

“为什么?”

“她想跟我去斯坦福。”

他父亲咕哝了几句什么后就不再作声。汽车沿着小路尘土翻飞地走了几分钟后,萨姆·帕斯特纳克说:“阿莫斯,基于三点原因,这次炮击并不是错误。第一,埃军袭击了我们,我们没料到他们竟然胆敢做出如此升级的行为。从政治上来说,必须快速做些事情灭灭阿拉伯人的威风。不是针对埃及,埃及静悄悄的,反而是其他那些阿拉伯国家在叫嚣‘埃拉特’号沉没是‘以色列的珍珠港’。第二,我们的新闻媒体和人民呼吁要采取行动。第三,我们的情报显示,纳赛尔预估报复行动会在北部的塞得港方向,因此,这实际上是一次很讲策略的突袭。”

阿莫斯说:“也许,也许吧。你知道吗?加利福尼亚就是伊甸园,而西奈的尘土闻起来有股地狱的味道,但我还是很高兴自己回来了。”

迷茫

特拉维夫。一家商店上面印着光秃秃的白底金字:耶尔·卢里亚。在生意场上,堂吉诃德的这位妻子用的是她娘家人的姓。橱窗里摆着两个穿着相当时髦的人体模型,都很瘦,没有面容,一个穿着蓝色皮革外套,另一个穿着一身绿色迷你裙套装。店里面有一大群吵吵闹闹的美国顾客,她们的衣服上都别着一个“哈达莎”木制圆形小徽章,形状类似于“律法牌”那样,上面写着名字:玛里琳、康妮、伊莎贝尔等。

“呀,”耶尔看见了阿莫斯,就从顾客中走了出来,“你!你去了斯坦福了,我听说。”

阿莫斯好长一段时间没见过尼灿中校的妻子了。她看起来跟她的那些美国顾客一样,苗条,梳着漂亮的发型,穿着米色皮装。阿莫斯并不确切地知道耶尔和他父亲多年前有过些什么。家庭内部是不谈论这些事的,他只是听过些闲言碎语,但不管它们是真是假,他都能理解。“嗯,我回来了。德沃拉在吗?”

“德沃拉?在,她正和几个有钱的英国女士在雅间内——”耶尔压低声音,表情看上去有点儿古怪,很不自然,“做模特儿展示内衣呢。你在我的办公室等一等,可以吗?”

“当然可以。祝贺堂吉诃德获得英勇勋章。他还好吧?”

“刚刚才见了他,挺好。他现在在北部,是达多的作战部部长。”她领着阿莫斯进入一间小房间内,里面贴满了法国时装海报,一个瘦小的卷头发小男孩儿正趴在桌子上临摹字帖。“这是我儿子。阿里耶,这是帕斯特纳克少校,是一位英勇的战士。我等会儿告诉德沃拉你来了。”

小男孩盯着阿莫斯坦克部队的徽章看了看,又看看他塞在肩头的贝雷帽,问:“你要是在坦克部队的话,怎么会有红色贝雷帽?”

这小孩子这么精明!

“坦克兵和伞兵的资格我都取得了。”

“但你是哪种兵?”

“嗯,这说来话长。”

“跟我说一下吧。”

阿莫斯在一把柳条椅上坐下来。“你在写什么呢?”

“英语家庭作业。我爸爸是坦克部队里的。”

“我知道。尼灿中校是著名的坦克指挥官。”

阿里耶的脸一下子兴奋起来。他有着和耶尔一样的灰蓝色眼睛和短而翘的鼻子,再加上一头浓密卷曲的金发,就像个女孩子一样漂亮。他用磕磕巴巴的英语在摊开的书上念:

明天,明天,再明天

一天天碎步潜行

直到时间记载的最后一个音节……

“Zeh nifla,lo(很美,不是吗)?”

“你这么认为?你品位真高。你在军队里到底是干什么的?”

“特别任务。”

“那是什么任务?”

“必须是很聪明又很强壮的人才能干得了的任务。也许有一天你会干的,阿里耶。你知道‘精英’是什么意思吗?”

“当然知道。就是精选出来的,是最棒的。我以后就会是那样的人。”

“那就接着写你的家庭作业。精英的首条规则就是:无论你做什么,都要用尽你一切力量去完成。”小男孩敬了个礼,弯下腰趴到临摹本上,继续专心写他的作业。

阿莫斯坐在那里,用指头敲打着椅背。三个月没有女朋友的日子可谓很长,在斯坦福他也没有找下一个。他和德沃拉是在她在装甲部队即将服完兵役的那段时间认识的。随后的一年内,一到周末,他们便在拉马特甘的一套公寓里疾风暴雨般地做爱。对于这种不时有的事,她一直颇有怨言,长期不情愿,不过阿莫斯也不理会。虽然他们现在都没有约束,但她更多的是想要些忠诚和正派的东西。阿莫斯没想过这些。这女孩是很漂亮,也很温柔,但是她没接受过教育,智力也一般,到斯坦福大学做他一学年的同伴完全是行不通的。因此他下定决心,对她的劝诱、眼泪、威胁一概不理,并且毫不妥协。现在他不得不对她有所补偿。正当他想着等会儿怎么表达深情时,她披着件大红浴袍进来了,脸上由于做模特儿而整个都化着妆,棕色的长螺旋形发卷向下垂着,整理得很雅致漂亮。“你回来了。”

“德沃拉!”

他张开双臂跳起来。她迅速看了眼那小男孩,然后示意阿莫斯跟她出去。他跟着她走进一间装有多面镜子的小试衣间,她关上门后,背靠门站定,问他:“你收到我的信了吗?”

“什么信?我从没收到过你的信。”

“我给你写了一封非常长的信,阿莫斯,在九月份。”

“在我离开时没到。”

“你回来干什么?”

“‘埃拉特’号。我以最快的速度回来的。”

“我理解。斯坦福怎么样?”

“信里边写了些什么东西?motek(宝贝)?”德沃拉表现得很怪,阿莫斯想也许是有点儿受惊吧,“哦,我猜还是你那些怨言吧。”

阿莫斯决定停止这无聊的废话,打算把她揽到怀里来,但她的一只手从后面快速抽出来,握紧拳头抵到他的鼻子下面。“说的就是这,实际上,如果你想知道的话。”

“天啊!”手上的那枚显眼的金戒指以明白无误的事实说明了那封非常长的信里写了什么。“你没有真的嫁给本杰明吧?”

“我说过我会的。我发过誓我会。你知道的。”她的声音开始颤抖,眼里噙满了泪水,“我也爱本杰明,我现在比我曾经设想过的还要幸福,我已经有两个月的身孕了。怎么样?我很快就不得不辞掉这份工作,但我一点儿都不担心。靠本杰明的汽车加油站,我们可以维持很好的生活。那么,我能帮你什么忙吗,阿莫斯·帕斯特纳克先生?”

他好长一会儿才恢复了说话的能力。“幸福就好,德沃拉,没别的了。祝愿你的生活永远幸福,有个美满的家庭。恭喜,也代我向本杰明恭喜,他真幸运。”

她在哽咽中吐出一个字:“Hazzer(猪,下流坯)。”随后砰的一声关门走了,留下阿莫斯看着镜子里自己不知所措的影像,他沮丧地想,还真是报复啊!他挤过那群“哈达莎”会员女士,走到店外,看见一辆崭新的蓝色保时捷停在马路边,从里面跳出来的是他爱情路上的另一位打击者,达佛娜·卢里亚。

“阿莫斯·帕斯特纳克!你怎么不在加利福尼亚了?”达佛娜的语调生机勃勃,脸上带着调情的微笑。

这就是以色列的一个问题。他已经将近一年没和达佛娜·卢里亚说过话了,而且他们两人都在各自不同的圈子里活动,但是这里每个人都知道其他人的每件事。“车挺漂亮的。”做司机的年轻小伙子走出来时,阿莫斯对他说。这是个美国人,通过他的服装、发型、尚显稚嫩的相貌可以看出来,更不消说他那辆外国车了。

“这位是诺亚的表弟,从纽约来的,约翰·巴寇。他已经移居以色列了。”达佛娜介绍道。

“是吗?Kol ha'kavod(致敬)。”阿莫斯说。他觉察到两人是很像,但同时也想,这小伙子和诺亚不是一回事,也许不会在此长留。

两个小伙子握手时,达佛娜对约翰说:“其实阿莫斯可能是一个能跟你谈得来的人。”

“谈什么?”阿莫斯问。

约翰笨拙地用变调的纽约腔希伯来语说:“我服兵役的事。我正在考虑也许我现在就应该当兵,三年完成。可以说,这是成为一名以色列人的速成班。”

“确实是应该严肃思考的问题。”阿莫斯耸耸肩,“不过不要草率。一旦你参了军,就不能离开了。达佛娜,诺亚怎么样?”

“他会好起来的,只是还很疼。我们正打算去看他,不过我要先换件衣服。我姑姑给了我很多特价商品。”

那位美国小伙子说:“‘埃拉特’号的沉没真是一件很不幸的事。不过我敢打赌,埃及人一定会吃大苦头的。”达佛娜朝阿莫斯挥挥手说再见,进了商店,那个小伙子也跟在后面走进去。

阿莫斯站在原地看着两个人的背影想,自己和达佛娜为什么丝毫就没有那种一见钟情的感觉呢?这女孩跟德沃拉不一样,人特别聪明,又极度好学、自信,很明白自己是卢里亚家族的一分子,是一名飞行中队长的女儿,又漂亮,虽然比不上德沃拉;她同样喜欢说那些左派的反战顺口溜,对此她认为是种时髦,而他却觉得既不严肃又很讨厌。反正不管什么原因,他们两人仅有的几次约会都很失败。诺亚·巴拉克在她面前就可以很随便,因为她很迷恋他。那是一个真正优秀的小伙子。诺亚的运气太糟糕了,不过好歹算是生还了,而且还在康复。阿莫斯计划不久以后去看看他。

那么,现在干什么去呢?他决定给休·温伯格打电话,一个住在可法史玛亚胡(Kfar shmayahu)的离婚女人,她肯定会温情脉脉又兴奋地欢迎他的,会有一顿美味的大餐,还有熟悉的卧室。那女人有三个孩子了,和她是没有结果的,但不知怎么回事,他和这些上岁数的女人反而相处得很融洽。没结婚的姑娘们却总是给他制造麻烦。

亲爱的爸爸:

在你的几封来信中都问到达佛娜·卢里亚。实际上她已经来过好几次了。她体贴得不能再体贴了,对于达佛娜我很想认真对待,但我不确定她是否也有同样的想法。不管怎么说反正现在没有。她来这儿,通常都是我们的那个蠢亲戚约翰·巴寇带她来的,还开着他那辆该死的保时捷。她说他只是个很讨人喜欢的小孩子,但很明显,她非常喜欢那辆保时捷。他还让她开过那辆车,后来被海关给扣了,但他动用关系又取了出来。那是你找的关系吗?至于身体治疗,终于开始起作用了。我的背基本不疼了,除非我做一些迅猛的动作。医生跟我说,我会在一个星期内出院。但是然后呢?

爸爸,卧病在床期间,我花了很多时间思考我的将来。如果我真的还要继续我的军职生涯,那么我不确定我是否还会在海军里。我已经不抱幻想了,也很厌烦了。昨天,我们“埃拉特”号的幸存者们在医院的食堂里聚会了一次,那些没受伤的战友也赶来参加了。很奇怪,聚会很吵闹,每个人都开玩笑,互相对骂甚至打闹。这是劫后余生又重新聚首的那种十足的高兴,我们每个人都能感受得到。对所有死去战友的悲悼我们都深深地埋在了心底。不管怎么说,这次聚会意义非凡。舰长没在,他出院了,但精神状态极差。我也一样,爸爸。

我们还需要海军吗?海军顶多就是一支次要部队,不是吗?它并不像坦克部队和空军那样对以色列的生存至关重要,这种作为次要部队的意识充斥在整个军队中。马虎,马虎,马虎!就是马虎随便导致了我们的船被炸沉。我们在航行的那个地方遭到进攻并不意外,我们早应该安装反导设备的。但最差劲的还不是这个。我们最先是被送到比尔谢巴医院,在那儿的病房里,南部军区司令加维什(Gavish)将军来问舰长,说南部军区其实已有可靠的情报显示埃军准备发射导弹了,为什么他还要航行到导弹射程之内?

舰长当时变得非常激动,他们不得不把他带到一间私室里去。爸爸,原来那份情报根本就没有人给“埃拉特”号传达过!老天,如果我们得到警告,我们可以在三十英里之外巡逻,远在导弹射程之外,那么到我们现在还在执行任务呢。我们的巡逻水域那么靠近敌人,对于这一点,舰长一直都是非常忧虑的。但给我们的命令就是如此。在另一天为几个军官举行的晋升酒会上,舰长多喝了几杯酒,开始大骂那些高官,骂他们是蠢蛋和凶手。他被强制送回了家。我一点儿都不怪他。每当我想到这一切,我气得肺都要炸了。司令部里无论哪个笨蛋接收了那份情报,都有可能会把它扔到他的日常事务发文篮中的。导弹,导弹!官方调查还在进行,但他们肯定不会把那个该绞死的家伙逮捕的。在海军中不会出现这种情况。

以色列海军究竟起什么作用呢,爸爸?我们打了很多场近距离登陆战,但事实上我们需要做的是海岸防卫,抓捕走私者并击沉恐怖分子的船只。这支破海军在导弹战中永远都比不过苏联,而且无论阿拉伯人发不发射苏联导弹,苏联都是我们的海上仇敌。我准备去坦克部队、伞兵部队,甚至要是我的背能直起来的话干特务也行。阿莫斯·帕斯特纳克今天来过,我跟他就这个话题谈了很多。阿莫斯说坦克部队是以色列的中坚力量,你又管理他们,我反正对海军也没了兴趣,这是一条死胡同。也许是看烦了这套白色制服了吧。也许你就不应该给我起名叫诺亚!不过,对于干什么,到哪里干,我欢迎你提建议。我身处路的尽头,很消沉。你可能也猜到了。

献上对你所有的爱 诺亚
迈蒙尼德医院
海法
1967年11月10日

在美国相见

本尼·卢里亚: 以色列本地人,出生于摩西·达扬生活过的莫夏夫。空军指挥官。

丹尼·卢里亚: 本尼的小儿子。

一阵摇滚乐打断了兹夫·巴拉克专心回信时的思绪。娜哈玛允许两个女儿边做功课边“低声”放录音带。巴拉克想,这个“低声”的意思很模糊。敌对双方的解释大相径庭,非常像联合国新和平决议里的那些字。“埃拉特”号事件发生以后,以色列进行了猛烈的炮火报复,随后双方就一直在激烈而艰难地争论。

……诺亚,关于情报问题不要再争论了。这事在陆军中也有,天晓得。你通过一种悲惨的方式懂得:海战已演变为一种新的方式来进行。对以色列来说,不会再有大型目标被消灭了,比如驱逐舰、护卫舰等。那些“冥河”导弹是从海港内发射出来的,很稳定的平台,但是毕竟是从舰船上发射的,如果从外面颠簸的海面发射出来会怎么样,谁能知道呢?所以我们仍然必须要往最坏处想。埃及海军的苏造舰船也许有一部分就由苏联技术人员在操作,我们要么让他们来控制我们的海岸,要么坚决地发展一支能击败他们的海军……

巴拉克写到这里时停下笔,从扶手椅边的一只碗里取了几颗开心果吃。他现在这种论调对吗?之前他开了两次头,都扔进废纸篓了,都是以父辈的身份对儿子进行安慰,使其消除恐惧的调子。可他儿子这回流血并不是因为从自行车上摔下来,而是在战斗中打仗导致的啊。他继续写下去,就像对任意一个日后很有前途的初级军官提出建议一样:

……并且要记住,我们最长的边境线不是与约旦和埃及的边界,而是我们的海岸线。敌人海军的封阻必定是封锁海运。空军有它自己的任务:清理以色列的天空。它不能从那个任务上转向。即便我们的海军并不是关键性兵种,海军也不应该松散和马虎。诚然,海军现在是处于一个低点上,但不能凭借一时失利就推断我们永远都打不过苏联导弹艇。犹太人的脑子在工作上是很厉害的,包括你的迈克尔叔叔。还要我再说吗?我强烈建议你坚持下去。当然,坦克部队是关键性力量,但是你已经在海军中建功立业了,如果现在离开,对本就受伤的海军来说又是一个损失……

巴拉克停下笔,想着这样提及自己的弟弟是否算是违反安全措施。导弹项目属于高度机密,迈克尔·伯科威茨作为以色列理工大学的物理学专家做了大量工作。但这只是给一位年轻的海军军官的一封信而已,而且这名军官又很稳健,因此他也不在意了。

“他们来了。”娜哈玛把头探进这间由闺房改装成的小窝。一个极瘦的、长着一头火红头发的少年走了进来,后面跟着穿着蓝制服的本尼·卢里亚上校。应哈利迪的请求,巴拉克安排本尼到美国空军学院做演讲,也许美国会在以后某个时刻有所回报吧。

巴拉克把信纸推到一边,站起来,说:“天哪,这是丹尼?本尼,他绝对长高了有一英尺。”

男孩微微笑了下。卢里亚过来和巴拉克拥抱,说:“我没法不带他来,来看看美国空军学院对他来说很重要。他将成为基地里最被羡慕的孩子。多夫要不是因为参加飞行员课程没时间,我会把他也带来的。”

“那么,丹尼,你想成为一名战斗机飞行员吗,像你爸爸和多夫那样?”巴拉克问。

“我想。”丹尼用稚嫩低沉的声音回答道。

巴拉克的两个女儿大声喊着“丹尼,丹尼”,雀跃着跑进来,男孩也一扫严肃的样子,笑起来,和她们亲吻、拥抱。葛利亚今年十二岁了,尽管她和丹尼在童年打闹追逐时期个头儿一直一般高,但现在她刚刚到他的肩头。她也有些变化,乳房稍稍长出来一点儿。在开始的欢欣过后,她撇下鲁蒂,一个人绕着丹尼欢蹦乱跳。

“他以后保证比你高,本尼,他长得太快了。怎么会这样?艾莉特不高,多夫也不高。”娜哈玛笑眯眯地站在门口说。

两个女孩儿把丹尼拉到她们自己的房间里去了,体格粗壮的本尼说:“基因,娜哈玛,基因。艾莉特的父亲有六英尺高,红头发。丹尼现在看我的时候眼睛是齐平的,他以后会有麻烦的,要蜷起来进飞机座舱啦。”

“但愿那是你最大的烦恼。”娜哈玛抓起一把开心果放到桌子上,“半小时后开饭。”

“兹夫,美国这边真实的进展情况是怎样的?”本尼·卢里亚坐到两用沙发上,“自从我们炮轰了炼油机后,骚动非常大吧,没有吗?”

“岂止是骚动。超级大国们现在正在积极促成一项协议,本尼。苏联人不想让阿拉伯人再遭受一次溃败,而美国人又忙于应付越南的事,他们不希望中东地区再生出新的麻烦。因此,他们双方正在匆忙协商一个综合性的解决方案出来,在幕后动作,我们不知道他们究竟会炮制个什么出来。吉迪昂·拉斐尔很担心。”

“他是应该担心。”

“嗯,同时,好的一方面是,美国正在放行那四十八架‘天鹰’,不过——”

“太好了。”卢里亚坐起来,“他们在放行?可以装备两个多中队呢!”

“不过,嘿,也同时承诺给五个阿拉伯国家提供战机。”

“哈。公平无私啊。”

“一点儿没错。不是给纳赛尔或叙利亚的,因为苏联人早已在大批供应他们,是给其他国家的。”

“很遗憾,苏联人不会同样公平无私,我倒挺想试飞一下他们的新式‘米格’。”卢里亚从巴拉克给他递过来的碗里抓了一把开心果,“你知道吗,我女儿达佛娜一直去探望诺亚。”

巴拉克指了指桌上那封给诺亚的信,说:“他给我的信里提到了达佛娜。他喜欢她。”

“你知道她给一个美国人开保时捷的事吗,是你的某个亲戚?”

“对。约翰·巴寇。他长什么样?你见过他了?”

“见过了。一个年轻小伙子,大概二十二三岁的样子,长得像诺亚,很聪明,但也幼稚得可怕。比如说,他正在移居以色列,还想改名叫雅科夫,像个真正的以色列人那样。”

电话铃在门厅里响起。娜哈玛喊道:“是吉迪昂·拉斐尔,兹夫。”

这位联合国代表的声音听起来沙哑而疲惫:“兹夫,事情很坏。跟你们有交往的那个中央情报局的熟人怎么样了,就是你和萨姆·帕斯特纳克交往的那位?你们跟他还有联系吗?”巴拉克没有向他说过克里斯汀·坎宁安的名字,拉斐尔也没问过。

“战争结束后就没有联系过。怎么了?”

“我们危机在即,的的确确,明天就到了关键时刻。你们看能不能帮上忙……”

“吉迪昂,明天本尼·卢里亚要到空军学院演讲,我要跟他同机飞到那里。”

顿了一下,巴拉克听见那边的声音离开话筒,拉斐尔用语速飞快的希伯来语说着什么,然后又转回来说:“那好吧。一名信使会乘坐下一班短程飞机到华盛顿,带给你们文件。同时,请务必跟那位中央情报局的人谈一谈。”

“关于什么内容的,吉迪昂?”

“为了快点儿展开行动,我和你就公开通话吧。兹夫,现阶段纽约这里只要草草写几个字,就会把我们的胜仗抵消得一干二净。”拉斐尔声音颤抖着说,“明白了吗?苏联人所坚持的字句对我们是要命的,他们比阿拉伯人还要强硬,美国人摇摆不定。你看完文件后给我打电话。” JLcSrEgiQdUB4E/P1xCS5JmvugNEPyJ2XBhUnPT0i2mAXUxahe++4ol7q/8Kobf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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