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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五章
绿野仙踪

致老狼

从艾米莉·坎宁安的办公室俯瞰运动场,绿草如茵,繁花似锦。时值夏季学期,女孩们正在玩曲棍球,尖叫声、高喊声和棍棒猛烈的噼啪声不时响起,艾米莉·坎宁安凝视着兹夫·巴拉克的照片,她在给他写信时习惯把它放在桌子上。这张照片取自两年前他晋升为上校时的一份军事杂志,他浓密的头发出现少许灰白,但除此之外,他那坚定的下巴、圆脸以及睿智且略带忧愁的褐色眼睛依然没有改变,还是难忘的萤火虫之夜时的样子。

狼!你这头可恨的大灰狼:

你以为我不会发现吗?!你以为我这个美国最出色的情报官的女儿白做了吗?你本应该来华盛顿的,上边命令你来,你却推托了!你必须给我一个解释,要完整、令人信服且态度诚恳的,否则这封信就是绝交信,我们整个绚丽醉人的友情就结束了。我说真的,我可不是开玩笑。我不要躲闪,不要被人蔑视,我要知道——为什么?为什么你要错过这次来见我的机会?

发泄完失望之后,她不知道该怎么办了,想写个“此致”,就这样随便结束算了,可给兹夫·巴拉克写信也是一种乐趣啊,不亚于收到他的来信那么高兴,就像是在秋天独自一人骑着马缓慢穿过凉爽森林般的感觉。因此,她想了一会儿,又继续写道:

好吧,看在往日的情分上,我先压下怒火,等着你的解释。我现在的状况简直有点儿不可思议,我可能马上就要成为这里的校长了,尽管我实在太年轻,也实在太不适合!我们的校长菲奥纳·莎米特是一位杰出的教育家和管理者,跟女学生及家长们都相处得很好,对宗教也很虔诚,这在这所学校里是很重要的一点,这所学校虽然被认为不属于教会学校,但实际上却着着实实地信仰基督教,学校还有定期的礼拜仪式等事项。我们的明星访问牧师一直都是温特沃斯牧师,他是一位很棒的演讲家,一位严肃的《旧约全书》学者,他发表过很多关于《阿摩司书》的文章。

嗯,菲奥纳好像用枪打伤了温特沃斯牧师的下体。他们俩的地下恋情一直持续了十五年,现在,温特沃斯牧师想要结束这份感情,因为他最近丧偶,然后再娶,而他的准夫人不喜欢菲奥纳。他以前那个亡妻米利森特倒是一点儿也不介意菲奥纳,她们常一起在小路上骑马,晚上一起玩牌,喝香甜的咖啡酒。米利森特本质上是一名无神论者,她对于自己嫁给温特沃斯牧师并不感到幸福,虽然也不讨厌他,的确是这样。从某些方面来讲,可以这么说,她还非常高兴菲奥纳照顾温特沃斯牧师。这个米利森特我认识,尽管她的宗教迟钝让我有点儿不太满意,但我还是很喜欢她。她喜爱诗文,特别是女性作家写的。我们有时候会读一些伊丽莎白·巴雷特·布朗宁或者埃利诺·怀利的诗给对方听。菲奥纳不和米利森特玩牌的时候,就去和温特沃斯牧师“嘿咻”,那时,米利森特就会过来和我念诗。所谓“嘿咻”,就是我和赫丝特所称的大学里那些男女性行为。很有意思,英语自从《贝奥武甫》( Beowulf ,古英语史诗)开始就一直在演变,对那类原始事情的不文雅用法也在不断发展。作为一名还没结婚的职业女子,我不可能即席创作出一个词来形容那件事,所以我凑合着用“嘿咻”。不管怎么说,温特沃斯牧师是脱离危险了,但是一段时间之内,他是不会再对“嘿咻”感兴趣了。他和菲奥纳给司法长官和地方教育委员会的说法是,菲奥纳请他擦她的枪,结果他一不小心走火打到了自己的裆部。因为事情发生在菲奥纳的卧室里,所以这故事就有一点点值得怀疑,最近,这事正传得沸沸扬扬。

还有别的什么事?哦,对了,赫丝特那个纽约画廊的画展大获成功。她以杰克逊·波洛克的油画为倾向,发展她自己的抽象画风格,我写信告诉过你这些吗?她在封闭的鲜艳颜料筒两边戳开了好多洞,这样,当她用力挤捏颜料筒时,颜料就会以一种完全无规则的方式喷射到画布上,赫丝特称这种方式为“随机整体主义”。《纽约时报》上有一大篇文章狠狠地嘲弄了这种随机整体主义,但结果是,赫丝特成了新闻人物,收藏家们开始来看画并购买。除了作品得到承认,价格也适中,人们愿意在新的画家身上下赌注,你知道,就像对赛马的远期投注。我到过典礼现场,老赫丝特留着布斯特·布朗 发型,穿一件粉红色A字形的帐篷式裙子,她丈夫则穿着小礼服,表情自豪而又不知所措。赫丝特也许永远不再回俄勒冈州尤金市了。跟这些时尚的纽约人不一样,尤金市那些花岗岩脑袋不懂得欣赏随机整体主义。

说了这么多了,不说了。不值得跟你多说!今后记住,你这头可恨的大灰狼,克里斯汀·坎宁安知道这世界上任何地方的任何事,对于以色列,他绝对清楚一切。想想这个吧,不要让我再抓住你。不跟你说情意绵绵的结语,我对你很愤怒。不知真假,我爸爸非常看重萨姆·帕斯特纳克,并预计他这次任务会取得一定成功。你这个傻瓜退出了。为什么,为什么?我会吃了你吗?

你愤怒的艾米莉
弗吉尼亚州 米德尔堡福克斯达学校
26号信

启程

法国航空公司的飞机低沉地嗡嗡作响,在黑色的洋面上空平稳飞行。电影结束,灯光刚刚熄灭,月光穿过方形小窗口,照在耶尔的脸上。

“萨姆,别开玩笑了。”耶尔把那双放肆的多毛手臂从她大腿上拿开,摔回到萨姆的腿上。

萨姆坐在她旁边,在黑暗中温柔地说道:“我们不是朋友吗?”

“电影真无聊,我早就应该睡觉了,你也是。”耶尔说。

“耶尔,我一直在想飞到洛杉矶去参加那个婚礼。要知道,他们也邀请了我。”

“那你华盛顿的事情呢?”

“婚礼在周末。美国国务院星期六日都不办公,跟我们的赎罪日一样,甚至更彻底。”

“随你便吧。”

两个人都没再说话。黑暗有利于亲密交谈。过了一会儿,萨姆说:“你丈夫会有前途的,堂吉诃德。”

“我也认为。”

“他开始飞黄腾达了。”耶尔没作声。

“你幸福吗?”

“很幸福。萨姆,如果你不睡的话,我要睡了。”

“你们没有再要孩子是怎么回事,就一个?你有问题吗?”

“我?我有什么问题?是他不想再要了。”

“奇怪。鲁思和我相处得一点儿也不融洽,从来没有融洽过,但我们却有三个孩子。就这么有了。”耶尔没作声,萨姆继续说,“你知道吗?耶尔,我根本算不上信教,但我真的相信婚姻是老天注定的。”

耶尔被激起了好奇心,问:“你相信?”

“当然了。像我这样粗制滥造的拼凑就只能是犹太官僚的杰作了。”

耶尔忍不住笑起来,在黑暗的机舱里声音大了点儿,她用手捂住嘴,说:“好了,亲爱的,我在你身边待了漫长的五年,可你的想法就是忠于鲁思。”

“我知道,我知道。”飞机剧烈颠簸起来,引擎的声音也大了些,座椅安全带信号灯开始闪烁,他系紧安全带,说:“对了,上个周末我是在提比利亚度过的,算是这次旅行前的一次短暂休息。格芬旅社也不在了,耶尔,你知道吗?全给拆了,他们正在原址上建一座大酒店。”

“嗯,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萨姆。那是最佳的海滨地带。”

“有些事情不会散,回忆。”

“它们也会褪色的。”

“会吗?”他抓起她的手,“你的意思是你不记得格芬旅社了?不记得彼特大街上的早餐,鱼加一瓶卡梅尔霍克酒了?不记得泛舟加利利湖上了?”

“我绝对记得你逼我划船的事,你这个冷酷无情的家伙。”

“是你的上司,而且,我那时也没睡好。”

她抽出被握紧的手,打了他一下:“好了,行啦。鲁思跟你一起去的提比利亚?”

“鲁思回她伦敦的公寓去了,你不知道?”

“我怎么会知道?”

“哦,她回去了。阿莫斯和伊拉娜跟着我,她带着利亚。”

“试想一下,军事情报局局长对她来说都不够重要,嗯?”

“不重要。波菲里奥被派到伦敦做大使去了。”波菲里奥是哥伦比亚驻特拉维夫的临时代办。

“哦,我知道了。她在那儿有套公寓多方便啊。”

“不要这么残忍。鲁思真的是糟糕透了。她和我维持不了多久的,耶尔。”

“但愿这架飞机不要再上蹿下跳了。”

“哎,我会来洛杉矶的,你住在哪儿?”

“我不知道,李·布鲁姆已经安排了。你为了我好就别来打扰我,没意思。萨姆,闭嘴,否则我就换位子。我累了。”

帕斯特纳克没有作声。飞机引擎持续低沉地发出嗡嗡声,还稍有一点儿颠簸,随后平稳下来。又过了一会儿,座椅安全带信号灯熄灭了。

“萨姆,”耶尔声低但气足,“你需要留在美国国务院和那些外交官握手,你不该让这事黄掉。最后一次警告,不要再说了……这样好多了。”

萨姆的男中音轻轻笑了笑:“睡个好觉。”

“你也一样。”

星期日的早晨,曼哈顿金融贸易区看上去不仅仅是关门停业,简直就像是受到瘟疫侵袭一般,钢筋混凝土森林是那般荒芜萧条。白花花的阳光从空寂无人的大厦间斜射下来,耶尔和帕斯特纳克从赫兹租车公司的汽车里钻出来,顺着“宽街(Broad Street)”往前走,脚步空落落地回响。

“天哪。”耶尔说,她停下脚步,瞪圆了眼睛看一块蓝底白字的路牌:华尔街。

“怎么了?”

“萨姆,我在拿哈拉还是个孩童的时候,我们老师那时都是社会主义者、马克思主义者,教给我们说华尔街是资本主义地狱的邪恶中心。这里就是,华尔街!”

帕斯特纳克说:“只是一条街。听我说,我们应该做的是,爬上帝国大厦顶端,从那里你可以俯瞰一切。”

“可你的飞机是什么时候?”

“去华盛顿的飞机多的是。”

耶尔有些担心地笑笑,说:“堂吉诃德曾带我爬上埃菲尔铁塔,那时我很害怕。它们两个哪个更高?”

“这个更高,但你不会害怕的。”

帝国大厦观景平台上面的风特别大,他只好带她来到玻璃围起来的区域。“这儿就是了。”他说着手臂壮伟地一挥,“不仅仅曼哈顿,整个纽约你都能看到。那是长岛,那是新泽西州,那是布鲁克林区。今天天气特别晴朗。有时候就特别污浊,你甚至都看不到自由女神像。它在那下面就跟个玩具一样,是不是?”

耶尔瞪大眼睛四处观看,然后从包里抽出一块丝巾围在头上,走到外面的大风里,似乎是自言自语地说:“这一切真的存在,是吧?”帕斯特纳克跟在她身后,得使劲听才听得见,“真的在这儿,这不是电影,不是梦境。萨姆,世界上的人们为何只想住到其他地方而不是这里呢?其他什么地方能比得上这里?巴黎什么都不是。”

“等你看见洛杉矶你就知道了。”

“那也不能比。”

“你错了。纽约人都往那儿搬,他们要么去死,要么就到洛杉矶去。下个星期我们在那儿见面,到时候我们比较一下。”他看了眼手表,在大风的吼叫中抬高声音喊,“我最好送你上飞机。”

电梯下行时,他注意到她茫然的表情,说:“耶尔,我想你正在发现美洲,哥伦布夫人。”

她对他苦笑一下。

耶尔的茫然在她一路向西的飞行中进一步加深。飞机引擎低沉的嗡嗡声不停地响着,早已超过从特拉维夫到巴黎的时间了,可他们现在还在飞!在芝加哥降落时他们碰到了雷暴,蓝白色的闪电呈“之”字形在她窗户边闪过,发出爆裂声,她身边其他乘客纷纷惊恐不已,可她却没什么感觉。孩子在号哭,有人在呕吐,空乘人员在过道里急匆匆地行走,踉踉跄跄站立不稳,灯光一会儿亮一会儿熄,耶尔却只感到一种喝醉了酒的兴奋。尽管“圣玛利亚号 ”甲板在剧烈颠簸,但发现了新大陆的哥伦布夫人丝毫没感到晕船。

耶尔不得不在芝加哥转机。所有的航班均延迟了,在浑身湿漉漉、发着牢骚的人群中,她闲逛了好几个小时,欣赏广阔气派的候机大楼和各式各样的商店。当飞机起飞时,太阳再一次升起来,下面的湖滨上是栋栋高耸入云的建筑,外围的巨浪拍打着岸壁,激起朵朵浪花,蓝色的湖水一望无际,直到地平线;密歇根湖,相当于一个内陆的地中海了,这还算不上是北美五大湖里最大的!飞机就这样数小时数小时向西飞,透过飘浮着的云朵间隙极目远眺,下面是绿色农田全景、一块块大城市的斑点,再往远处又是农田,永远也没有尽头。

飞行员在科罗拉多大峡谷上空绕了整整一圈,哦耶!一条干谷,没别的,但当美洲大陆创造出这条干谷时,它便以它的深邃、它的宽广、它的壮伟,以及它的粗糙蜿蜒、巨大且令人惊骇的红色裸露地貌而震慑着人的心灵。简直就是火星嵌入在地球上的一隅,拥抱它的州有个美丽的名字:亚利桑那……

飞机门口,一个个子较矮、穿着黑色私人司机制服的东方人站在那儿,手里举着一块标牌,上面写着“尼灿”。耶尔没预料到会有人来接,难道那个花钱如流水的李·布鲁姆派车来接她了?

“我是尼灿夫人。”

“你好,夫人。”

那名司机点点头,微笑时露出一口整齐的牙齿,拿过她的手提包,又帮她取了行李,带她走出自动门,来到一辆已候在那儿的银色劳斯莱斯轿车旁,车上下来一位瘦小的男人,稀疏灰白的头发剪成平头。

“欢迎来到洛杉矶,耶尔。”很独特的一笑,嘴唇上弯成U型,“我叫舍瓦·李维斯,是李的合作伙伴。我正要去香港,李举行婚礼时我会回来的。小王会开车带你进城。”他的英语几乎没有口音。

锃亮的劳斯莱斯把耶尔彻底镇住了,精神恍惚中,她努力保持住镇定,说:“哎呀,谢谢你,你真是太好了。我住在哪儿?”

“哦,这个由你决定。李已经为你登记了比弗利威尔希尔酒店。但我在这里有一处小地方,我妻子在温哥华,她身体不好,所以现在家里没人。欢迎你入住寒舍。小王和他妻子会照顾好你的。”

“李维斯先生,我没想过要打扰你们。我还是住酒店吧。”

“夫人,请来吧,我们不胜荣幸,我妻子烧得一手好菜,完全严格遵守犹太教饮食规定。”那名私人司机高声说,英语发音有点儿模糊。

耶尔现在搞不清楚这是不是李·布鲁姆精心设计的一个恶作剧。她当然老早就听说过舍瓦·李维斯这个神秘的伊拉克人,但是他从来没留下过照片,而且眼前这个小个子男人也显得很普通,穿件宽松的便裤和球衣,与她心目中的大亨形象相差甚远。她扫了他一眼,那男人又是怪怪地一笑,嘴角快速上扬,说:“你不会感到不惬意的,耶尔。酒店里现在很冷。”

耶尔下这类决心往往很快,就像跟堂吉诃德去巴黎一样。她向李维斯伸出手握了握,感觉他的手又干又冷的,说:“好吧,李维斯先生,盛情难却。”

他为她打开车门:“很好。我们周五见。有客人来享用安息日晚餐太好了。小王一会儿就回来。在那么快乐的庆典上见面真是太好了。”他脸上掠过一丝微笑,关上车门,和小王离去了。耶尔一人留在这辆劳斯莱斯“银云”里,呼吸之间,净是车内浓郁的香气,她惊诧于那些镶嵌的木制内饰,感受着大腿下皮革柔软的触摸。

汽车向前行驶,几乎就是在向前飘浮,就像一朵云一样,穿过林立的巨大油井架,进入一片绿色棕榈树包围的宅邸区,简直就是梦境之地,那些高级庭园个个都像小花园般,穿过这片地区汽车继续前行,开上曲曲折折的被称为“日落大道”的公路。最后,汽车转向开上一条石质拱道,朝一座小山上面蜿蜒而行,整个山上到处都是平坦的草坪和鲜艳的花朵,路的尽头是一片带着红瓦屋顶的建筑。车到半山腰停下,无数红花朵构成的树篱中,有一幢白色的乡间别墅。

“这里就是客房,夫人。”小王把她的包拿进房间,交给她钥匙,然后问她是否想喝一杯,香槟什么的。

“嗯,我想香槟就挺好。”

又剩下耶尔一个人,她躺到一把豪华的粉色扶手椅上,踢掉鞋子,四下观望:一间宽敞的客餐两用的大厅,家具是现代风格的,粗凿的石质壁炉里放着真正的粗大原木,墙上挂着的油画她并不熟悉,但绝对不是复制品,她可以看到上面厚涂颜料的脊状突起。耶尔已经不再是哥伦布夫人了,又变成绿野仙踪里奥兹国的多萝西了。

爱情旋涡

提笔给艾米莉·坎宁安的26号信写回信,巴拉克感觉很困难。他想算了,不回信了,就这样让事情慢慢淡下去吧,但最后还是决定写,而且一写就写了好几页,直写到深夜,娜哈玛和孩子们都睡去了。当他读这些吐露出来的文字时,他想,要么就坚定不移地贯彻他最初的想法,撕了它,在此刻中止这段关系;要么就寄出它,向前一头扎入危险的深渊。信的末尾这样写着:

……现在你知道了。你要一个理由,现在你知道我为什么要退出这次军事采购出使了。在军队里,我们经常要对一次军事行动或一次战役进行总结,看我们哪里有失误,哪里做得好,没有预见到什么,我们从中能获得什么新想法或新训导。我猜我的思维已经习惯了这种方式工作了。我从我们俩的经历当中也学到了些很怪异的理论。首先,最重要的,同时也是迄今为止我最难理解的,一个男人真的可以同时爱上两个女人,以完全不同的方式来爱她们;其次,似乎男女之间的爱情可以在无关性的情况下或无关性的可能下燃烧起来,你在那边,我在这边,这么多年,又间隔万水千山,可感情就是发生了。

因此,我发现纯粹靠信件就能建立起爱情。这不是胡说,的确如此。我知道爱是什么,比你懂的要多得多,因为我爱娜哈玛很多年了,而据你称,如果不算上“老广岛”的话,你到现在为止仅仅有这一次热恋,而且还没有实现,还是和一个远隔万水千山的外国人。就我们两个而言,我现在认为我是陷入爱情旋涡更深的那一个。你还有缺乏经验的理由,而我没有。我彻头彻尾爱上了你,爱上了你滑稽至极却又感人肺腑的信,你古怪刻薄的思维,你飞快挥舞的双手,你笑时的眼睛,你看起来那般可爱的单薄身板,甚至是你寄给我的那些学究派照片……“伪装”很好,魔术师,幽灵,但是我看破了,我看到了真正的艾米莉。

所以,孩子,我会继续避开去华盛顿的任务,直到你安然结婚。好吗?一定,一定要结婚,拜托。娜哈玛不仅仅是我的挚爱、是我孩子的母亲,她还是我最真挚的朋友。就品性和意图而言,你并不是美女蛇,但我们之间最好还是隔开一个大洋,否则,就像你威胁的那样,我们必须得斩断这“绚丽的”也是最不靠谱的关系,这就是条件。随你怎么选择吧,怎样都行。用我们这里的一句话说,zeh mah she'yaish(就是这样)。

沃尔夫冈

之前,他从来不签署自己从前的名字,现在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要这样做。他把信来回读了好几遍,然后折起来放进桌子抽屉,明天再说吧。第二天早晨,像往常一样和娜哈玛吃过早餐以后,他在去国防部的路上到邮局停下,把信寄了出去。 V43OF18X52ht3WogTrDHIQ0bJq77Gaou6Ck4GGN0qFrAOpNQLTKTE/Qsg4xlLmi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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