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手下真是一群废物!”吴震瞪了冯涛一眼道,“若是所有人都看到他已经来过廷尉了,那末他知道什么事,我们必然也一清二楚了,也就没必要杀王栎灭口了,岂不是多此一举,白白冒险!”
冯涛想了片刻,点头道:“大人思虑周全!不过……不过……”
吴震道:“不过什么?”
“大人,那岂不是会来我们廷尉寺杀人灭口了?”冯涛小声地道,“我们知道了王栎要说的事啊!虽说我其实并不知道……”
吴震险些被他气死,怒道:“那他们是打算血洗我廷尉寺,鸡犬不留了?我升了廷尉卿,你们也跟着沾了光,也是五品了,好歹也学着长进点,别丢我的脸!”
冯涛忙道:“是,是,吴头儿,你别生气。”又道,“啊,又叫错了,吴大人,你别生气。”
吴震道:“我迟早得被你们这些不长进的气死!”说罢想了一想,又笑道,“不过,你说的也没错。带几个人,跟我走!”
冯涛奇道:“去哪,大人?”
吴震笑道:“去隔壁串门!”
冯涛道:“隔壁不是侯官曹么?”
吴震一笑,道:“不错,这一回,也该苏大人出点力了。灵岩石窟我不敢动,他敢。”
苏连自然也没睡,正在书房里面坐着,手边一盏茶早凉透了,也没动一下。见吴震进来,白了他一眼道:“大半夜的,跑来干什么?我可没茶请你喝的。”
“自然是有好事。”吴震笑道,“我知道灵岩石窟出事的原因了。”
苏连狐疑地瞅了他一眼,吴震也不拐弯抹角,道:“东壁壁画被凿,并不是因为壁画的关系。蒋少游说得一点都没错,这是皇家开凿的洞窟,迟早都能把壁上画的什么查得一清二楚,本来也没什么秘密可言。把东壁凿成那样,只是凶手无可奈何,必须要掩盖一件事情。”
苏连眉梢一挑,奇道:“凶手?哪里来的凶手?”
吴震把手里拿着的那画摊开在案上,指着道:“当时发现的时候,有位工匠看到这处与平日里不同,他说是原本并没有上颜色,他却看到风帽的下半截被染上了红色。”
苏连道:“那又如何?”
“那不是什么朱砂涂的红色。”吴震道,“那是血!”
苏连本来坐着,这时站起了身,两眼都睁大了,盯着吴震不放。吴震在案上重重一拍,道:“那个晚上,就在那处洞窟里面,有人被杀了,血溅得东壁上到处都是。那样的砂石,血一溅上去便浸进去了,根本拭不掉的,凶手当时也决不可能去打水来慢慢清洗。事出突然,凶手惊惶之下,急中生智,竟把那东壁那一大片都给凿去了!但那石窟里面昏暗,他也没留意到底下角落还有一小片血迹。只是好巧不巧,又正好在风帽之上,连王栎都认定是有人画上的颜色。”
苏连道:“可是……那么大的响动,就没人听到么?”
“那就要请问你苏大人了。”吴震笑道,“那晚上,武州山石窟寺可是在做什么法事?”
苏连道:“我又不管灵岩石窟,那自然得问昙曜大师了……”一语未毕便已怔住,吴震道,“昙曜大师身死,想必也与此事有关,甚至连永宁寺法鸾大师之死也有干系。阿苏,那晚究竟是做的什么法事?”
“是给清都长公主祈福的,她这段时日不知道为什么,自迁进寿安宫后,身子就不太好。”苏连笑道,“众嫔妃那还不是为了讨皇上欢喜,要讨皇上的好不容易,就只能讨好他这姊姊了。左右昭仪和众位夫人都去了,公主啊王妃的也去了一大堆,谁敢不去讨这个好儿呢!吴大人,你想要查,可还真不容易啊,后宫嫔妃那晚上都在。”
吴震呆住,道:“甚么?”想了一阵,问道,“那众位嫔妃娘娘们,是几时回宫的?”
“当晚就回了,住也住不下啊。”苏连道,“不过,回宫总也是半夜之后的事了,你要知道时辰,查一查便知道。”
吴震叹了口气,道:“那就不好说了。”
苏连道:“什么?”
“能让那个凶手冒险去凿半面壁画,那溅上去的血一定不少。”吴震道,“既然如此,就肯定会有一具尸体,有一个死了的人。这么多公主嫔妃的驾幸石窟寺,必定守卫森严,我只能希望那个被杀的人,现在还在武州山石窟里面。”
苏连摇头道:“若是我的话,一定将那个人分尸,偷偷带出去。”
“是有可能,但比把尸身留在石窟寺更危险。”吴震沉吟道,“你想想,本来就是匆匆忙忙之间的事,总得要找箱子把人装上吧?还有血,那血可不是一时三刻能干透的。若是放在车辇里面,一路上滴着血走……”
苏连瞪了他一眼,道:“你说话能好听点么?”
“这不是说实话么。”吴震笑道,“听着,阿苏,昙曜大师的事你要想有个交待,就得按我说的做。”
苏连叹了口气,道:“说吧!”
“第一,再增加一倍的禁军,守住武州山石窟寺,你们侯官进去搜。”吴震道,“搜这种事,没有比你们更懂的,若那具尸身还在里面,一定要搜出来。”
苏连笑道:“这个不难。公子领了左卫将军之职,我让他替我调些信得过的人来。”
吴震道:“第二,宫里所有那日到过石窟寺的车马,全都不能放过,到了那里的人,也造个名录,各宫的嫔妃究竟带了什么人去,一个都不能少。若是有什么刺眼的东西,箱笼什物,全给我弄来!”
苏连蹙眉道:“这我作不了主,得去请皇上的旨意。你这等于是要去搜宫了,哪里能说搜就搜呢?”
吴震笑道:“你少在我面前装!李谅的事出来,你也不知道在宫里搜了多少回了,想必早已经翻了个底朝天了,多一回又怎么了!阿苏,我可告诉你,昙曜的事都得着落在这上面。你还不明白么?谁能保证那么巧,正好凿壁画的时候能碰上做法事奏乐的时候?夜里安静,若非鸣乐,那叮叮当当的凿墙声一定会被人听到。凿掉那么大一片,就算是身有武功之人,至少也得小半个时辰吧?”
苏连缓缓地道:“虽说各皇家佛寺的寺主都到场了,但法事必是昙曜大师主持。若是要更改鸣乐的时辰,那就一定得大师他自己……”
“对啦!”吴震点头道,“只有钟鼓齐鸣的时候,才会听不到洞窟里面发出的声音,那凶手就能趁机毁掉自己在窟中杀人留下的血迹。这急智之下的做法是聪明之极,不仅能掩盖杀人的痕迹,还能让我们都怀疑此事是冲着皇上来的,闹得人心惶惶。可是,谁能命令沙门统昙曜大师呢?”
苏连沉默片刻,道:“怕是低等级的嫔妃都不成。”
吴震道:“这就要靠你去找了。记住,蛛丝马迹都不要放过。因为事出突然,按常情来说必会留下些什么线索。”
苏连朝他瞅了一眼,微微一笑,笑得眼都弯了起来,满是嘲弄。“吴大人厉害啊,看来阿苏还一直小看你了。瞧你说得这么头头是道的,连我都佩服起来了。”
吴震被他这么一说,反倒有点不好意思了,道:“没,没这回事。我,我这就是自己在琢磨,啊,琢磨!是不是对的,我也不知道。”
“那你倒是说说看,是谁在武州山石窟寺被杀了?”苏连若有所思地道,“好好地,怎么非得一定到那里面去杀人?寺里面石窟多了去了,找哪儿杀不成?”
吴震道:“那还真不是。别的洞窟都时时有人进出,只有五帝窟才不会。”
“那为何不选其余四窟,偏偏要选皇上造像的那一窟?”苏连道,“这不是跟自己过不去么?”
“两个原因。”吴震道,“其一,这一窟外面的殿阁是修得最堂皇的,从外面全然看不到里面,在那里是最隐密的。五帝窟另外还有一窟,那尊佛像从外面就看得到,若是在这样的洞窟里面密谈,哪里能行!其二,那一窟离做法事的地方最远。至于你问是谁……这我真还没想到。但是,一定是件突发的事,非常突然。没人会平白地想在灵岩石窟寺杀人,一定是没办法了,才不得不……”
二人一时都不说话了,苏连叹了口气,道:“好,我这就去办。”说着便往外走,吴震忽然叫了一声。
“阿苏。”
苏连回头,道:“还有什么要吩咐的啊,吴大人?”
“不是。”吴震低声道,“我一直没向你道谢。我是当真得好好谢你,我的事……若非你设法替我遮掩……”
“哼,谁叫你跟公子交情好呢。公子都发话了,不帮你也不成。”苏连笑道,“你也不必谢我了。”
吴震摇头道:“不,我是得谢你。明淮的面子是一回事,你阿苏肯帮忙,是另一回事。我这人不会说话,这谢就先搁在我心里了。其实,不管你有没有帮我的忙,若你真有事,我一样的肯赴汤蹈火的。”
苏连看着他,最后叹了一声,道:“行啦,别说了,说这些有什么意思。我该走啦,你也该干什么干什么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