约翰·格里宾
2006年5月
30多年前,当我开始写科普读物的时候,在我看来,我面对的是明确的事实,就像牛顿定律、大陆在地球表面飘移、恒星通过内核深处的核聚变过程释放能量等如此种种的科学现象一样。后来,当我越来越多地转向科学史与传记,发现科学探索都必然在一定程度上具有主观性,而且可以从多种角度进行阐释,这引起了我的兴趣。我们不可能写出唯一正确的科学史(或其他任何“史”),因为我们并不拥有所有的事实;我们必须通过猜测填补空缺,即使这种填充是在进行了深入研究,并且充分利用我们拥有的所有事实的基础上做出的。同样,也不可能写出关于某个人的唯一正确的传记(即使那人现在还活着),因为人的记忆总会出现差错和遗漏。再后来,我认识到,在尝试撰写宇宙的历史或传记的时候,也会受到同样的限制。虽然我们知道自大爆炸发生以来关于宇宙的许多演进历程,而且在某些情况下还相当精确,但是这些知识中总是存在空缺,此时就必须通过猜测来弄明白期间发生了什么。所以,对于宇宙,永远不会有单一而明确的历史或传记,而只会有不同的,或多或少带有主观性的关于其历史的阐释。
这使我想到,我可以使用传记的手法,写下宇宙的起源、演变和它未来可能的命运。我可以提出有关这一主题的基本问题,尽自己所能回答它们,并在空缺的地方基于我的学识进行猜测。宇宙是如何开始的?构成我们的物质粒子从何而来?星系从何而来?恒星和行星是如何形成的?生命是如何开始的?对这些问题,我们只有临时的答案(有些比其他更“临时”)——但是在接下来的10年内,这些答案都有可能随着科技的进步得到显著的改善。我们所拥有的临时答案,已经比没有答案要好得多了;此外,这些答案是如何获得的,本身就是值得讨论的话题,而且它们有可能在未来的10年里成为报纸的头条消息。
当我在写自16世纪以来的科学史的时候 ,我用的是与本书不同的传记方法,关注的是科学家个人的生活和成就。本书写作之初,我也曾打算使用那种方法,希望通过关注个人的贡献,使大家了解现在的科学研究的方式。但是现在的科学家进行科研的方法已经完全不同了。我拜访的科学家越多,就越是意识到,仅仅在我个人的一生中,科学研究就已经发生了极大的变化。如今,物理学中,单个的科学家一般都关注相对较小的问题,而且是在相当大的工作团队中做研究,因此往往很难确定个人具体的贡献,也很难说少了哪个人或换上别人某个科研项目就不会成功。整体已经大于各部分之和,这就是如今物理学界的现状,它告诉了我们周围的宇宙为何是如此的形态。这个故事最吸引人的地方,就是生命起源之谜现在完全属于物理学的范畴(而且它已经不像以前那么神秘了)。
只有在抛开个人的贡献,学会总览全局之后,这一成就的真正规模和意义才变得那么明显。这将是一个有趣的科学传记,但它是关于宇宙本身的传记,而不是关于探索宇宙目前余下的奥秘的人的传记。由于宇宙的生命还远远没有结束,我选择的时间段是自宇宙初始之时,即众所周知的大约140亿年前发生大爆炸之时,到地球上生命开始出现,即距离大爆炸100亿年后。此外,我也忍不住要一窥未来,看看地球以及整个宇宙有何种命运,这一话题想必是我们星球上的居民都关心的。
这个故事的轮廓,其中的一部分此前也已经勾画过 ,但是21世纪科学的特点在于,它已经为当初的轮廓填充上了精确的内容(有些还随时在发生显著的变化),确定宇宙的状态的关键数字,已经精确到了百分之几,甚至是1%。同时,宇宙理论的全景中,有一部分显示出已经达到了惊人的精度,例如,在实验室测量到的中子的属性(原子核的一个组成部分)与大爆炸中发生的事件,以及现在在恒星中发现的氦的数量都密切相关。反过来,恒星中氦的量,影响到了我们大家身体中的化学元素的生产,并且与生命的起源产生了联系。这是我将本书称作“传记”而非“历史”的另一个原因。它涉及生命的起源,并回答了我们自身起源的根本问题——虽然在最初的章节里这并非那么明显。
这本书是宇宙的一种传记,而非唯一正确的宇宙传记。尽管它在一定程度上包含假想的成分,但我希望大家不要将其看作完全是我个人的幻想而弃之不顾。书中的事实远超过假想的比例。像所有优秀的传记作者一样,在描述关于宇宙的这一新的认识,并探讨我们在其中所处的位置之前,我需要先叙述一下物理学家对宇宙的运行方式确切了解些什么,并强调一下我们认为自己“了解”的,以及我们“以为”自己了解的之间所存在的区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