柱子他妈随即就把王大柱给叫了过来,王大柱像是喝了不少的酒,满脸通红,倒在村诊所的长排靠椅,一言不发。
整个人都无精打采的,也没心思听本家们说话。
王有财伸手推了王大柱的脑袋一下:“柱子,你他妈怎么回事儿呀?这么多叔伯兄弟都为你的事操心,你他妈倒是说句话呀!”
王大柱耷拉着脑袋:“算了叔,这媳妇我不要了。”
他妈顿时就疯了,嚎叫道:“花了十几万娶回来的呢,你说不要就不要啊!我和你爸忙活了一辈子才给你攒这么点儿钱,还欠了一屁股债,娶回来没两年,连个蛋都没给咱们家下,凭什么不要啊!”
这个时候,舒清雅急火火地赶过来。
自从当上这村支书起,她就是一个操心的命,在路上听到一个村民说起王有光被打的事,就迅速赶过来了。
“出什么事儿了?”
柱子他妈捶胸顿足地说了她和王有光西洲遭遇的事。
舒清雅微微蹙着秀眉。
“舒支书,您来得正好,您是咱们村的一把手,这件事由您出面最适合不过了。”王东来看到舒清雅出现,正中心意,急忙就把她给推到前面去了。
他姓王,王家有人在外村受了欺辱,他如果不出面,未免伤了宗族之间的情分,在族里的长辈面前也说不过去。但看一群本家的意思,这是要跟西洲那边拼命啊,西洲打赢了也就罢了,如果打输了肯定是不服气的。万一有人拿这件事到镇里去,他一个村干部带头打架,肯定会被严肃处理的。
所以正好把舒清雅推出来,她是一把手,要说带头,也是她带头。
舒清雅完全没有考虑王东来的用心,说道:“阿梅嫂子娘家这么不讲道理,咱们是该跟他们理论理论,我跟你们一块儿去,双方有什么矛盾都摊开了讲,这样才好解决。”
向天歌暗暗无语,怎么哪儿都有小娘们儿的事?打又不能打,脑子又没有,跟过去只会被人当枪使。
没办法,只能是他出马了。
“我跟你们一块儿去!”
王有财有些讶异,目光不由投了过去:“向天歌,这可是我们王家的事,你可别捣乱!”因为与向天歌之前的过节,他可不相信向天歌会帮他们王家。
向天歌淡淡地道:“你们王家的事,我不想管,但王有光是我厂里的员工,现在他被人打了,这件事我不会就这么算了!”
多一个人多一份力,而且向天歌今非昔比,有他出面,可比王家一般的人强得多了,柱子他妈感激不尽:“天歌,由你帮忙,我就放心多了,婶先谢过你了。”
“哥几个都别愣着了,走吧,不然天就黑了!”王家一条汉子摩拳擦掌,跃跃欲试,这架势是做好了跟西洲开干的准备。
“大柱,给我起来,现在有这么多人给你主持公道,阿梅铁定能抢回来!”柱子他妈伸手来拽王大柱。
王家一个长辈说道:“柱子,你别害怕,出了任何事都有宗族给你撑着呢,你们家真金白银娶回来的媳妇,她是跑不了的!”
王大柱没有办法,只有被众人推搡着走出去。
柱子他妈跟秦寿交代了一句,说把王有光交给他了,他们去去就回。
秦寿已经帮王有光脑袋做了包扎,说道:“没事儿,你们去忙吧。”
向天歌因为舒清雅,也跟着众人出去,否则这傻姑娘到了西洲,莫说会不会遇到什么危险,被王东来当枪使是肯定的。
王东来是跟马四爷混的,能安什么好心?
“咱们开车去还是走路去?”王东来道。
王有财道:“当然是开车去,开车显得咱们派头。”
于是王有财和王东来分头去取车,王有财牛逼哄哄地开了一辆大奔过来,王东来的车是起亚K3,虽是低档车,但在农村能够买车的人不多,所以还是挺拉风的。
向天歌也把自己的小货车开了过来,招呼舒清雅:“舒支书,你坐我车。”
舒清雅坐上他的车,还有几个人王有财和王东来的车坐不下,都站在了向天歌小货车的车厢,一行人风风火火地朝着枫林渡口出发。
因为西洲是个小岛,车是没有办法直接开过去的,要先到枫林渡口,然后坐渡船过去。
“我说舒支书,你没事掺和这种事干嘛?”车里,向天歌忍不住责怪舒清雅,小娘们儿太不懂得保护自己了。
舒清雅正色道:“我是梁庄的村支书,这么大的事我理应站出来调解的。”
“清官难断家务事,你能怎么调解?你看人马四爷就没站出来,这么大的事他不可能不知道的,估计早就听说了风声,避之则吉。王东来因为他姓王,宗族在对他施压,他才没办法要出面的。你看他的样子,也是心不甘情不愿的。你倒好,自己上赶着过来了。”
“其他人怎么做我管不住,但我在梁庄一天,就要尽一天自己的职责,为村民排忧解难。”
“你这种智商能够顾好自己不被人算计就不错了,还想给人排忧解难,你是党委派来搞笑的吧?”向天歌无奈地摇了摇头。
舒清雅撅起樱唇,悻悻地道:“是,我知道我很笨,可是那又怎样?起码我的心是火热的。”
向天歌见她的表情,很委屈似的,笑道:“好啦,开个玩笑那么认真。”
舒清雅闷声不语。
向天歌心里暗暗好笑,你还别说,小娘们儿生气的小模样还是挺可爱的。
过了一会儿,他又陷入了沉思,舒清雅的话,倒是有些触动了他,曾几何时,他也有一颗火热的心,可是被部队遣回之后,他的心就冷了。
当年私自处决犯人,为自己的战友报了血仇,他以为自己没有错,但部队的纪律告诉他,他错了。
说到底,不是谁对谁错的问题,而是规则不一样。
舒清雅也不是笨,她是天真,抱着一腔热血到梁庄想要建设新农村,却又没有办法揣摩人心,也没办法梳理乡村社会错综复杂的人情关系。
谁他妈当个支书还像她这么拼命的?以她家里的背景,在乡村混个资历,然后考个公务员,以后想要升迁还不是分分钟的事?
可她没有想过这些。
不得不说,她的笨,其实是一种很高贵的品质。
向天歌有时在想,自己是不是太精明了,精明到一点亏都不能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