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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一章 前尘镜,红鸾动(一)

湖水静静地拍着她的脚踝,湖面上没有一丝风烟,如同一面巨大的镜子,将她的人映照得分外清晰。

她在等待。

她轻轻叹息,脚在水中轻轻晃荡,平静的湖面荡起了一波一波细细的水纹。

日升日落,她等的恩人却没有来。

最后一缕夕阳照进她眼中的时候,一袭白袍从湖的另一端遥遥走来,是卿旭道士。

她眼儿一抖,眉一蹙,面色难看。

这啰嗦道士又来对她讲大道,他不累不闷么?他每天来湖边唠叨的内容除了道就是道,卿旭道士的教诲如同一张密密的网,将她笼罩在阴云中。小桃花,你和天庭有仙契,只要你苦心修炼,不得作乱人间,有朝一日定能飞仙。小桃花,你和天庭有仙契,但你根基太浅,我每日来此念上道经,你要仔细听好。小桃花,你和天庭有仙契,所以你有一场飞仙应劫,无论遭遇何事,都要宽容大度。小桃花,你和天庭有仙契……

她为自己忽然的不幸感到悲哀,她想,难怪唐僧做不了神仙,肯定是因为玉帝嫌他太啰嗦,不在考虑之列。这种悲哀一日比一日高涨,她就一日比一日想念恩人,希望恩人赶紧带她去天庭。

她又叹,卿旭道士已走到她身旁。

“怎么又不把鞋穿上?前些日送你的鞋不合脚?”他蹙眉道,“我去和荷姑说说,让她再做双给你吧。”

她垂头看了一眼自己的裸足,又朝他笑:“树长根,人长脚,我不太习惯这两条腿,自然不爱穿鞋了。”

卿旭道士低下头:“如今你化成人形,总要习惯的,把鞋穿上。再者,于礼不合。”

她咯咯地笑出声:“道长,你是怕看见我的脚不得不娶我么?”她看见他微红的脸上表情一怔,“土地神说凡间女子的裸足若是被男人看了去,那男人就要娶她做妻子。不过道长,你尽管看吧,我才不会让你娶我呢!要娶也得恩人娶我啊。”

卿旭缓过神来,嘴角噙了丝笑意:“小桃花,人间男女情爱不是你能懂的,你潜心修行,总有一天能飞仙。”

她好奇问:“那道长懂?”卿旭摇头,她自顾自地想,飞仙也不一定要潜心修行啊,只要她能度过应劫,就能飞仙了。她要等到恩人,然后让恩人娶她,再让恩人抛弃她,那她就可以飞仙了。想到这里,她忽然得意地笑了。转过头,却发现卿旭道长愣愣地看着她一动不动,她又朝他微笑。

她忽然说道:“道长,如果恩人不娶我,你娶我吧。我知道你是个道士,会令你很为难,但是如果我飞仙了,我一定会报答你的。”

卿旭微一咳嗽,从怀中取出一本经书,一本正经说道:“好了,我只能在这里待一个时辰,今日讲第三卷。”

她脸顿时青白,如同一颗烂白菜。

又要讲道!如此下去,她飞得了仙才怪,什么时候才能见到恩人呢?

耳边的唠叨忽长忽短,她听得耳茧子都在疯长,她感到十分悲愤,这种悲愤在一年后的某日清晨达到了顶峰。当时她正伸着裸足在湖中戏水,这是她无趣苦闷的漫漫日子中唯一的乐趣。正发着呆,一个男子的声音忽然从她背后响起:“哪来的妖精?”

很熟悉的声音,她侧过头,竟是一年不见的恩人,她一跃而起,赤着足满心欢喜地跑到他面前。

“恩人!真是你啊!”她见恩人蹙眉茫然,忙解释,“我是桃夭,就是那棵桃花精。”

玉清恍然,上下看了她许久,才道:“本真君还以为桃花精有多漂亮,竟长得这般平凡无奇。”

平凡无奇?她长得不漂亮么?她从来不知道自己长得如何,因为她不知道美丑,且卿旭道士也从未说她不漂亮,可是从恩人的嘴里说出来,她没由来的一阵懊丧。

“一日不见,你这么快修成人形了?说,用了什么歪门左道。”

她抬头看他,恩人的眼里虽噙着笑意,却有些冷。她心里闷闷的,乍一见到恩人的喜悦渐渐消失,“我才没有,我只是凑巧尝了天皇帝君的血,救了他而已,不信你可以瞧瞧这个。”从怀中拿出通灵玉,递给他。

她没注意到,玉清的眼中一瞬闪过复杂的精芒。

他看着通灵玉,笑道:“哦,原来如此,是我错怪桃夭了。”

她也笑了起来,问:“恩人这次下凡,又来做何事?”恩人挺风流的,定是又来招惹凡间的姑娘。

玉清的视线牢牢钉在她身上,半眯着眼睛说:“这次下界,是替兄长助荷姑一臂之力飞仙的。这可是天机,桃夭万不能泄露。”

她惊讶,没料到原来那个只会哭,只会大呼小叫,只会缠着卿旭道士的荷姑竟也和她一样,与天庭有仙契。忽然不由想起,似乎那个道姑很久没来找过卿旭道士了,是一个月前,还是半年前,又或者是一年前?反正,她已经很久没见过那道姑了。

她又苦丧,为什么那个荷姑有这么好的运道,有恩人这个神仙助她飞仙,她却只有那个啰哩八嗦、满口只有之乎道也的道士助她飞仙呢?

她耷拉着脸,撇了嘴,玉清笑道:“怎么?谁惹桃夭生气了?”

她又一撇嘴,闷闷不乐,玉清忽然拉起她的手,足尖一点,揽她腰掠在空中。

“恩人要带我去哪里?”风声中,她大声问道。

“带你去山外瞧瞧。”

她跟着恩人游山玩水,见识了人世间的繁华。

她从未出过山谷,一路上咋咋呼呼,大惊小怪,恩人似乎总是以一种莫名茫然的表情看着她,看似深沉,却浅显直白。

出了山谷,她才知道恩人长得惊为天人,而她长得确实如恩人所说平凡无奇,这是从旁人的眼光中看出。

市集上,她跟着恩人走到一个小摊边,见恩人拿起一个发簪,看着。

摊主对他道:“公子,这可是榴花簪啊,这簪子还有一段千古佳话呢。”见玉清不语,他又舌灿莲花几句,“送姑娘榴花簪,有情人执子之手偕老成说,公子可是要送心上人?”

她在一旁听得兴致勃勃,问摊主:“真的?那如果是姑娘送的心上人呢?”

摊主一怔,直笑呵:“这位公子的侍女好有趣,这簪子哪有姑娘送的。”

侍女,怎么又是侍女?侍女是什么东西?但从这摊主和其他人口中得知,侍女一定不是个好东西。她苦恼,为什么人人当她是恩人的侍女,而不是妻子呢?

满怀低落,恩人忽然问她:“桃夭喜欢这榴花簪么?”

她怔然,接着眼睛一亮,连忙点头:“喜欢。”

玉清将簪子别在她发上,看了她许久,笑道:“戴了簪子,人果然不一样了。”他牵起她的手,正要走,摊主忙拦住,“公子,你还没付银子呢。”

“银子?”玉清茫然,摊主立刻变了脸。玉清看了看四周,随即恍然,略施仙术,掌心忽然托了一锭金黄的元宝,放下,拉着她的手往前走。

她往后面一瞧,那摊主竟瞪着那锭元宝,瘫在地上,一副痴傻状。

满心雀跃,跟着恩人在人世间的市集上东游西逛,逛到客栈门口,客栈对面是一座红艳艳的楼房,有姑娘穿着透明的薄纱倚在窗头挥绢娇笑,神情十分妩媚。

她一时好奇,往前走了一步,问道:“那里是什么地方,这么热闹?”

玉清盯着她,同样好奇,不确定答道:“大概是青楼。”

“青楼?那楼不是红色的么?”

一名男子衣衫不整地从里头出来,她又惊奇:“他为什么不穿好衣服?”

玉清抬头扫了一眼:“的确是青楼,没想到凡间的青楼是这番模样。”

“青楼是做什么的?”她一脸虔诚地看着恩人,悉听他的教诲。

玉清似乎有些伤脑筋,想了许久,终于慢条斯理道:“应该是男人们寻欢作乐的地方。”

她有些明了,又问:“那恩人想去寻欢作乐吗?”

玉清摇头:“神仙不可寻欢作乐,但是本真君想去看看,凡间青楼到底是何种乐趣。”

她点点头:“我也去。”

玉清蹙眉:“还是别污了你的眼。再说你是女的,怎进得了青楼。”

她不甘心:“我也没看过,我就只是想看看。”

无奈,只好将她拉到隐蔽处,在她身上施上仙术,妙龄少女转眼幻化成翩翩佳公子。

“走吧,跟紧我,去看看便出来。”

她点头,跟上恩人,手不自主地拉着他的衣袖,两人双双进了红艳艳的青楼,转瞬被几个姑娘包围。她和恩人被姑娘拉扯来去,她头晕眼花,只觉那些姑娘身上的香味特别刺鼻,眼看着恩人被几个姑娘拉开她身边,她蹙紧眉,下意识地施妖术,那几个姑娘一个个东倒西歪,跌在地上哎呦娇痛。

她得意地笑了,看你们还敢对恩人不敬。

楼里的老妈子见状,一个劲地拂腰道歉,领着她和恩人上楼进了一间雅房,临了又抖着横肉脸笑道:“两位公子若是想要姑娘,可以唤我老妈子。”

老妈子出去了,她神情雀跃,“原来这样就是青楼啊。恩人也不要叫什么姑娘了,我与恩人两人方可寻欢作乐。”

玉清顿时被酒呛了一下,睨着她。她夺过他手中的酒杯,一口喝下,立时两眼泪汪汪:“哇!好辣!”

她哈着舌头,感觉脸都在火辣辣地烧,眼前的恩人似乎慢慢化成两个人影,看得她头脑发晕,两眼发花。

“有两个恩人……”见恩人看着她不说话,她笑嘻嘻,“恩人变成三个了……”

“恩人在看什么?”

“恩人怎么不说话?”

“恩人?”

她头脑混混沌沌,为什么恩人老看着她?恩人的眼神好……好奇怪,热得发烫。

“恩人?”她又叫了一声,忽听到身后的动静,“嗯?什么声音?”

她狐疑,转过身去,登时呆了。

“啊?他们为什么没穿衣服?”她终于恍然大悟,难怪恩人老看着她,原来不是在看她,是在看她后面那面墙而已。

玉清忽然扭过头,大声道:“阴阳之术可懂?”

她点点头,卿旭道士说过,修行以阴阳结合,阴阳为始。

玉清闷声:“就如同阴阳之术。”

她有些懂,又有些不懂,只觉恩人此刻的脸如同桃花瓣,粉粉中带着几分红色,十分动人。

“我们走。”

身子一轻,被人揽起,只是一眨眼又回到了山谷。她尚未完全清醒,只听耳边“扑通”一声。

“啊!恩人!你干嘛跳湖!别,别想不开啊!”一时情急,忘了神仙是淹不死的。

玉清闷在湖中许久,才上岸,全身湿漉漉地淌着水。乍然见到她含着泪,抿着唇,脸色发白,他不由抚抚额:“本真君浑身发热,只是降降温而已。”

她一撇嘴,泪水流得越发凶猛,玉清看得发慌,又擦擦额,然后伸出手指拭了她脸上的泪,尝在口中。

“原来妖精的眼泪也是咸的。”

她咋舌,止住了眼泪,泪眼朦胧地看着他。只见恩人的脸上笑得如同天上的日光,光芒四射,又温暖如沐,不知为何,恩人的手抚在她脸上的时候,她的脸有些发烫。

“本真君还有要事在身,你好自为之。”

她嘟嘴:“恩人不带我回天庭么?”

玉清想了一想,眼神柔软:“等我助荷姑飞仙,我再带你去天庭罢。”

“真的?”她咯咯地笑,一把攀住他的手臂,“那之前恩人要多来看看我。”

玉清微微一扯她手,无奈:“小桃花精,你真是个祸害。”说了一句,手指前方的精舍,“我这几日就住那里,与你近得很,何须来看你,窗户一开,就瞧得见你这棵桃花精尽惹春风。”

“好了,松手吧,我要先去见见那荷姑。”到底是何方神圣竟惹得天皇帝君魂不守舍,行止怪异。

玉清飘摇走远,她站在湖边抿唇笑着。

恩人带她回天庭,是不是意味着她用不着修行,也用不着飞仙应劫,就可以成为神仙了?想着,她心中无比快慰,也终于不用再面对卿旭道士的啰嗦道了。

正得意,身后冷不丁有人问道:“你这几天去了哪里?”

她吓了一跳,回身,卿旭道士一身雪白长袍站在湖边黯淡的夕阳下,目光有些凌厉。

“你出去作乱了?”他皱了皱眉,“喝酒了?”

她顿觉心惊肉跳,她想,她为何要怕他,如今有恩人在,量他也不敢欺负自己,反正她离飞仙的日子也不远了,再也不用终日听着他之乎道也的教诲。

她大胆承认:“嗯,我就是喝酒了,还去了青楼!”

卿旭脸色一冷:“谁让你去青楼的?”

她笑嘻嘻地大声说道:“道长真逗,道长是出家人,去不得青楼,可我不是,当然是我自己去的。”

卿旭冷冷挑眉:“看来我管你太松懈了,今日把经书抄一遍。”

她惊愕,不服:“我又没做坏事,为什么要抄经书!”

“你一个女子去了青楼就是不对!”

“哪不对了!为什么女的就不能去寻欢作乐了?”她和这臭道士杠上了,以消这一年的怨气,“我在那里还学会了一招呢!道长要不要我示范给你看看?”

她乐颠颠地跑上去,决定戏弄戏弄他,毫无预兆地紧紧攀住他的脖子,将脸贴在他胸口上,不怀好意地笑:“道长,那里的人都这样呢。道长,我抱了你,你这出家人真不守戒。”

卿旭脸色难看到了极点,把她从身上拉开,冷冷瞥了她一眼。难得看到这臭道士生气,她心中又一阵快慰,扑腾上去往他身上蹭了一下。

“你这桃花精!心根不净,真真祸害!”

又说她祸害,她祸害谁了!

卿旭飞步离去,她在他背后笑得上气不接下气,大声嚷嚷:“道长为出家人,一定要守戒,四大皆空啊!” dW5ze7XfH8jb1mWOFjznpM97XDzK6X83jEYjz8bn4YOp+TBiE/FLZUeP6fG5S1I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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