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底是玉帝的儿子,大将的人物,上宫府气势恢宏,金碧辉煌,矗立在五色的彩云中,令人望而生畏,但勾陈美仙的后园却是大相庭径。
后园仙桃花,盛开艳灼灼,怎么看都不是一个叱咤风云、气折山河、统领八大元帅,指挥六方战神的天皇帝君该修生养性的后园子。玉帝应该给他儿子弄个管管凡间酸文人朽骚客的官职比较适合。
这让她忽然想起四弦美公子似乎也很钟爱桃花,还在凡间当人时,她常看到四弦美公子站在大片大片的桃花树下,捏着桃花枝,低头沉思,眼神既明媚又忧伤。
唔,若是桃仙勾一勾媚眼,准能将这两美人迷得神魂颠倒,黯然伤神。只可惜百花仙中,似乎并没有桃仙。
仙云飘飘,桃花灼灼,览华顺着桃花树,在渺渺彩云中一路穿梭,想了许久,然而如此美好的仙景勾起的往事却不能平息览华心中的忐忑。
混在天庭五百年,她只见过勾陈美仙一次,且只讲了三句话,见多的是他深沉不可测的眼神,那眼神倒像极了他的大将风骚。剩下的,她见到的大都是勾陈美仙清拔孤高的背影,连个正面都未再瞧上一眼。
她摸不清他的脾性,只知道勾陈美仙爱不动声色,端着清高架子,撑着那张漂亮的脸蛋面对天庭众仙。
这次春宫事件,兴许他心里闹腾着,终于想起五百年前有一个小小散仙把他得罪了,正好借口此事将她问罪。
览华越想越绝望,不管在凡间还是上天庭当了神仙,她从来都只是有色心没色胆,最多只是自己画画春宫,逛逛窑子,喝喝美酒,更遑论她已不在天庭为非作歹五百年。
唉,或许今日不是玉帝押她上诛仙台,而是勾陈美仙捆她去灰飞烟灭了。
“览华元君好大的架子,让本帝君等得久了。”远远的,一个清朗又寒凉的声音如同一阵阴风嗖嗖地打断了她的出神,她不由定睛瞧过去。
云霭渺渺中,一个紫金冠束发,华衣美服的美仙在灼灼桃花树下转过身来,玄珠般晶透的眸子扬着玉泽,撑着那张清冷的脸,正朝她看过来。
此乃勾陈美仙。
瞧他一副凝目敛眉的模样,大概是记起了她这个散仙在五百年前得罪过他,览华心中闹着,脸上硬是挤了个笑容,露出牙齿:“览华元君见过帝君,昨晚玉清真王不小心伤了小仙的脚,走得有些慢腾。”
反正玉清那孩子这个月死活都现不了真身,先将责任推一推。
勾陈美仙一双眼睛往她的脚瞧了一下,不带表情说道:“想不到览华元君上天庭五百年还不忘走路。”
她心中小惊,帝君祖宗啊,何必含沙射影、拐弯抹角讥讽她偷画春宫,凡根不净,贪恋凡间呢?
她含着客气的淡笑,回道:“小仙还是人的时候就是个恋旧之人,当了神仙也未有多大的改变。”
“恋旧……”勾陈美仙抓了个字眼,表情深思,似乎在反复琢磨着这俩字,瞧她的眼神时而飘忽,时而清明,她被瞧得满心焦惶。
这勾陈美仙心思难测,这会儿又在装深沉,或许正在心中思量着怎么治她的罪。
“这可是览华元君画的?”
勾陈美仙讲话随心所欲,总喜欢打断别人的神思,这一开口问就给了她一颗石头,咚的一声往下沉。
“这是小仙闲暇无事随意画的,帝君别往心上放。”她面皮动了动,思虑着解释,“帝君也知道,小仙本是凡人,这些事也知道一些。”
“嗯,画得倒是不错。”勾陈美仙那张一层不变的脸上终于有了几分表情,眼神赞许,让她有些意外,“倘若览华元君能将这些都画明白,这画定是上上品。”
勾陈美仙捏着画卷,纤细玉白的手指指着画中男女,表情十分求教。览华面皮猛地一抽,想不到勾陈美仙竟然如此开放!
她勉强笑了笑:“帝君不知,这画就讲求虚虚实实,实实虚虚,画明白了就是下流了。”
勾陈美仙的表情茫然了,不明所以:“下流?此话怎讲?”
览华嘴角动了动,再看勾陈美仙的神情,莫不是当真是找她来虚心求教的?
于是,她问:“帝君可知这是什么画?”
勾陈美仙想了一想,回道:“该是哪个仙君的画像吧。”
身子险些跌倒,览华稳住身子,心中又一叹,纯仙就是纯仙,连凡间的弯弯绕绕快乐事都不知道。
玉帝啊,这可是你儿子自个儿求教的,倘若哪天知道本仙君教坏了你儿子,定要网开一面。
她开口,声音和缓:“这便是凡间男女的双修图,帝君莫非没见过?”
勾陈美仙的脸色登时乍红乍白,表情生动了许多,眯眼看了许久,终于出了声,语气也威严了些:“览华元君好大的胆子,竟敢在天庭散播污秽思欲,该当何罪?”
到底是玉帝的儿子,就连话都和梦里的玉帝一样。
览华表情一紧,连忙谢罪:“小仙并无扰乱天庭的意思,帝君想多了。”
勾陈美仙不吃这一套,一张玉面威严生动,“这事自当由玉帝定夺。”
啊?想不到今日她依然难逃上诛仙台的悲惨下场,这勾陈美仙一定记得她得罪他一事,否则一张小小春宫秘戏,他知她览华元君知,何必大张旗鼓闹到玉帝那去?
览华愣了许久,不知该如何为自己脱罪,不料勾陈美仙却急转话锋,说:“不过此事只有你我得知,也并非一定要让玉帝裁夺,今日本帝君就代为惩罚你,览华元君就为本帝君画株桃花吧。”
览华诧异,没想到勾陈美仙那么好对付。她连连点头笑道:“一定一定,小仙一定将桃花画好送给帝君赔罪。”唔,怎么说得好像她画了勾陈美仙和某仙娥双修的春宫秘戏被他抓了个正着一般。
“五百年前,览华元君可说过本帝君喜爱娈童?”勾陈美仙忽然又问道。
放下的心又被提了上来,览华不好意思地笑笑,拱拱手赔罪:“那时小仙刚飞仙,不懂天庭规矩,望帝君海量。”
“嗯,既然赔罪,览华元君就把后园所有的桃花都画了吧。”
勾陈美仙手一指后园,她放眼望去,白云缭绕,仙气飞腾,一大片艳丽灼灼的桃花置身彩云之中,一望无际,她心中一苦。
帝君呐,您实在是忒缺德了,都五百年过去了,不就是说了句您喜好豢养娈童,何至于要整她到这个地步?
“倒是奇怪,本帝君第一眼看到你,心中就觉得十分欢喜。”又是一颗石头落了下来,掷得她的心忽上忽下,勾陈美仙已离去,清冷的声音还在仙雾中徘徊,“览华元君今晚就在上宫府用膳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