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随后紧跟上玉清,他在前头一言不发地慢走。览华隐约觉得,她方才又得罪了玉清,同是玉帝的儿子,在某事上,玉清和勾陈美仙一样爱钻尖子,爱计较。
她眼生,捏了把扇子,风流倜傥,十分亮眼,玉清在前头徐步,越发亮眼。只要他与她两人一同横行于市,就算她捏满了风流扇子,也不抵玉清回眸一眼。市集上的姑娘都闪在路边,不住回头看玉清,玉清被瞧得有些不自在,虚握拳头干咳了一声,尴尬地朝周遭微微一笑。
周遭一群姑娘啊的一声抽气,低叫连连,她瞧她们的眼睛有如混沌一团的泥浆,意识不清。
至于么?本仙君虽耗得略有沧桑,但也风采照人。
此时的她与玉清,恰似一只凤凰拖着一头老干驴徐步慢慢地横行在市集上。街边粉阁红楼,几间勾栏乐坊,有佳人倚栏挥绢而立,一个个眼神如狼似虎,绵针一样朝玉清扎眼过来。
她甚是忧伤,正叹息,忽然看见玉清一面走,一面望着路边。她也停了脚步往路边回望,却见一个小摊上摆着姑娘家用的发簪和琉钗。玉清见她停下,便问:“这钗子可是姑娘家用的?”
这色胚真会哄女孩子,天生风流,只是下凡几日,略走了几条街,就知道该拿什么去哄李汉思。她点头笑道:“是的,佳人最爱公子哥们送这些发簪。”
玉清走近小摊边,拿起一个发簪,“倒是别有一番意思。”瞧了许久,两桃花眼都忍不住眯了起来,她瞧着那眼神如同夜里出没的野狼,竟有些发冷。
她站在他身后一侧,问:“可是要送给姑娘的?发簪赠姑娘的确别有意思,比如这榴花簪还流传了一段千古佳话,送姑娘榴花簪意味着执手阡陌,相守偕老。”
摊主在一旁看了他俩许久,听了这话,顿时皱脸笑了,向玉清说道:“这位公子的书童真有学识,有眼光,这榴花簪卖得好,姑娘家都喜欢这簪子。”
她十分凄凉,想她一介神仙,仙姿焕发,她此时手中招摇了一把扇子,穿着一件体面的衫子,最不济也算得上是一个富家公子哥,怎么这摊主当她是他的书童?
都说神仙天人天姿,凡人无眼识得,这话果然不假,下凡这几日,这些凡夫俗子竟当她是鲜花底下的一堆牛粪。
她正欲开口对摊主解释,不料玉清开口问她:“览华喜欢这榴花簪子么?”
一怔,想了一想,点头:“确实好看。”忽又抬头问,“你有银子?”
玉清纳闷,“银子?那是什么东西,这簪子不是摆这里送人的?”
她险些软倒在摊子边,尴尬地朝摊主一笑,摊主的眼神显得甚是扼腕,她一叹,他定是以为她这个书童带了自家的傻少爷逛大街了。
“店家莫惊讶,这位公子是我的酒友,刚从深山学艺回来,初涉俗世,自然不知买卖干系。”
摊主恍然大悟:“难怪瞧着这位公子身姿不俗,非常人所比,你当书童的可有得提点你家公子了。”
她满心郁卒,真她祖爷爷的贱嘴,她都说了是玉清的酒友,怎么愣当她是书童,她览华元君风范怡人,哪有半点书童的俗姿!
她干笑:“我是这位公子的酒友,酒友而已。”
摊主也不知有没听进去,居然将她忽视一旁,对玉清笑脸相迎:“公子,小的看你衣饰不俗,定是哪家大户人家的公子爷,这榴花簪你买不买?”
玉清捏着榴花簪,沉吟片刻,点头:“我买了。览华,银子。”
她木然着脸色,“急忙出门,未带分文。”
玉清惊讶:“你出门在外,怎好不带那个什么银子?听来那是很重要的东西。”
“公子有心仪的姑娘?”摊主默了许久,忽然问玉清。玉清想了一想,才犹豫着点头。摊主笑了,“公子想买榴花簪送心仪的姑娘吧?小的有缘识得公子,就当送你了。”
玉清朝他春花般微笑,恬不知耻地收了那簪子,摊主被笑得红通了脸脖子,似乎有些难为情地挠了挠头。她在一旁看得无限沉郁,玉清好歹是个男的,有至于到了勾男人家的魂么?
玉清却显得十分高兴,侧了身子,在众目睽睽,以及摊主发直的眼神之下,将那榴花簪别在了她的发上,他瞧着十分满意:“这簪子倒和你相配。”
“公子……你……这是姑娘家的发簪,你怎么……”摊主被吓得语无伦次。周遭一干路过的人都叹息,尤以姑娘们叹得最心痛,大概是以为玉清和她是一对断袖鸳鸯。
玉清不以为状地问摊主:“店家也瞧着这簪子和我家览华十分相配,是不是?”
摊主被问得很苦愁,勉强点头:“唔……相配,确实相配。小的眼拙,竟没能瞧出公子家的书童女扮男装,公子的眼光……真是奇特。”
什么话!她本就是女扮男装!
玉清在众人奇异的眼光中悠然一笑:“谁说她是女扮男装了?她方才不是说了,是本公子的酒友,我们二人关系一向很好,从小同穿一条裤子,同睡一张床,同吃一张饭桌。”
摊主扭曲了脸,抽着嘴皮子,干干笑着:“二位公子的关系……真亲密,比亲兄弟还亲……呵呵,这榴花簪就当小的祝福,福二位公子永……永结同心。”
可怜见地,做个小买卖还得昧着良心说瞎话,她瞧着这摊主早已绿了脸,狞了表情。
她咳了一声道:“店家误会了,我和这位公子纯当兄弟友谊。”
摊主干笑了好几声,连连点头称是,十分惋惜地看了玉清一眼,却很是轻飘飘地瞥了她一眼,两眼的眼光差别甚大,仿佛玉清和她同站一起,活似一朵鲜花和一堆牛粪。
真是她爹的造孽,她只是在天庭住了五百年,这凡间怎就天翻地覆,凡夫俗子们的眼光越来越低俗?
她是览华元君,玉帝亲封的览华元君——将来可是要做比九天玄女还厉害的广碧元女!俗眼不识仙君,她览华元君是救世主,伟大英明的救世主!没有她这个救世主,你们这些凡夫俗子都得到阎王那落脚,连留个一缕魂投胎都成问题。
如此一闹,他二位在街上很扎眼,玉清拉着她的手横行于市集上,不光扎眼,还徒惹一堆风流逸事。
她与玉清携手招摇撞市,在一干人等震骇的目光下回到了李府,在李府大门口,玉清在她耳边低低笑道:“方才本真君是故意的,全当览华在红翠楼惹我生气的谢礼。”
一转身,风流倜傥地进了大门。
她残留着一缕元魂,飘零在大门口飘摇着颤抖的身子骨,凄凉地放长了眼瞧着那色胚的身影消失在一处廊角。肩上忽被轻轻一拍,她诧异回头,却见沐焉辞一身雪白道士袍子,站在她身后。
“你是……和春?”焉辞美道士惊讶,上上下下看了她一遍。
她拱手微笑:“是,奴婢正是和春,刚从红翠楼回来。”
焉辞美道士吃了一惊,满脸通红,虚握着拳头微微一咳:“和春姑娘这身打扮怎么会去烟花地?”
乖也,沐焉辞此时的神情颇有小玉清当年的纯良风范,他是快要飞仙的人,她怎好再去败坏他。心中虽这番想法,但口中却道:“二公子怎么问得如此一个蠢问题,奴婢这身打扮去逛窑子,当然是图乐子去的。”
沐焉辞骇然看她,大概觉得她一个姑娘家的举止竟有这般生猛,不大自然地别开脸,一个劲地猛咳嗽。
“二公子可是着了凉?”她假装纳闷。
沐焉辞清了清嗓子,淡声回道:“昨日夜里凉了些,大概是着凉了。”
她不计较他睁眼唬话,看了他这一身道服装扮,问:“二公子来府中……捉妖?”
他正色点头:“嗯,李老爷说府中近日怪事连连,可能惹了晦气,让在下驱驱邪气。”
她心中汗笑,李桃花唱了好几日的小曲,府中所有人都直了眼,昏了脑袋,厨娘的孙女已躺在床上瞪了好几日的眼睛,看门的侍卫换了好几个,都被李桃花的小曲唱到床上去了。
“这府中确实该驱邪了,小姐这几日神志不大正常,尽发着一身狐骚味,奴婢认为定是狐妖附身,想害我家小姐。”她信口坦言,“二公子,奴婢带你直接去小姐房中捉妖吧。”
沐焉辞凝了眉目,点头和她一道进了李府大门,直接奔向李汉思的房间。推开房门,她傻了。
床上,男女衣衫不整,玉清被李汉思压在身下。
她瞧不到玉清的脸色,就见李汉思那颗插满金钗的头颅左转右转,似乎想强行轻薄身下的玉清。
玉帝……都宽慰到床上去了!
她心中不由大怒,铁着面皮,一字一句道:“玉清,想吃排头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