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汉思十分配合,唇一咬,脸一白,往玉清的怀中又靠了几分。
览华眉尖稍稍蹙起,故作唏嘘地叹了口气:“小姐,奴婢看玉清公子日后有面瘫之相,风瘫之嫌,小姐和他私奔岂不是吃了大亏?”
李汉思不信:“你怎么知道?”
她在风中眯眼轻笑了一声:“小姐不信便罢,奴婢退下了。夜深风冷的,站在院子里被人瞧见了,还以为奴婢这个俗人勾三搭四。”找个机会,本仙君一定要先断了玉清的腿,再打烂他头上的乱桃花。
一转身,她负着手大步离开了那院子。
她觉得自个儿十分苦情,这两人春风得意桃花乱,她心中的醋却酸得乱,还得妆好脸皮,撑上几个笑容,将表面功夫做足。大半夜的,不是玉清面瘫,而是她得了面瘫。
也罢,反正她左右要在这两人中间插根棒子,得面瘫是迟早的事。待成功之后,她向玉帝说说情,给她换张好皮囊。
这样一想,她心中宽慰许多,顿时神清气爽。在廊道里大步流星地转了个弯,却猛撞上一堵实墩墩的肉墙,她痛呼抬头,原来是焉辞美道士。
“对不住,姑娘可好?”这声音实在令人沉醉,清冽如水,温和动人。
月光下的焉辞美道士一身雪白的道士袍,焕发了一层薄薄的银光来,当真有了几分九霄飞仙的天姿。
不是她览华元君好色,这焉辞美道士整个人就如同一潭明净清爽的水,一口喝下觉得不入味,细细品尝又觉慢吞。
“姑娘?”
她回神,发现他手托八卦法针,细针颤颤地来回抖着,她问道:“二公子来捉妖?”
“在下觉到有不同于人的气,来探探究竟。”
她默叹,定是玉清不知收敛,大放风采,引焉辞美道士的注意了。他如此折腾她,一定要给他一顿排头吃吃。
于是,她伸手往后一指,大惊失色:“二公子,奴婢方才路过那院子时,忽有一道白影闪过,奴婢肉眼凡胎,看不真切,莫非是妖孽?”
语毕,又佯装如同风中落叶一般抖了一抖。
焉辞美道士温和安慰:“莫怕,在下且去探探。”从袖中摸出一道符来,递上,对她说道,“这是护身符,姑娘随身带上,有事可以大声唤在下。”
她笑得灿烂辉辉,沐焉辞真她玉帝的温柔,倘若玉清有他一半体贴温柔的性子,她得了面瘫也值。
“奴婢和二公子一道去罢。”她往他身旁一站,两人的距离有些遐思,远了瞧着亲密无间,近了瞧着规矩得体。
玉清一下凡就流连花丛,往李汉思一处搞七捻三,本仙君难得下凡一回,趁焉辞美道士尚未飞仙,就先揩揩他的油水,让玉清这色胚亮眼瞧瞧本仙君风采依旧朗朗,不输李汉思。
沐焉辞点了头,挡身护在她身前,两人一前一后状似亲密无形。走了一小段路,快到那院子时,忽听得一阵悉悉索索,有些不寻常的动静。
沐焉辞立马护紧她,一手托高了八卦法针,眉尖紧蹙。卦中指针来回快速旋转,方向不定。
她抬头一瞧天上,黑云压月,周围阴风微起。这……莫非当真是妖怪来了?这妖孽好生厉害,连她览华元君都未察觉它的妖气。
沐焉辞惊觉不妙,利索拔出镇妖剑,剑尖直指前方,电光一闪,闪出个紫色人影来。
她呆了,看着闪出的那道影儿,半晌没反应过来。
眼前人高冠博带,紫衣飞扬,眼如天池般水亮,更如一块冰,冷冷清清,无半丝暖气。
玉帝……玉帝,她嗅觉拙劣,有鼻不闻你儿子。不是妖怪来了,是天皇帝君——勾陈美仙,仙体大驾了。
荧荧仙辉中,勾陈美仙忽然对她说道:“览华,和我一道回去。”
沐焉辞怔道:“览华?你们认识?”
她一阵头痛,勾陈美仙纯心拆她台子,她急急解释,打哈哈:“二公子,我们并不认识,奴婢是人,他不是个人,志不同道不合,南北殊途。啊哈,我们怎么可能认识。”
沐焉辞眼里赞同,将镇妖剑收起,端着斯文的态度说道:“这位壮士,在下看你并非妖孽,品性也非奸恶,请速速离去吧。”
声音温雅有礼,神情也谦和。何其温和的态度,她实在钦佩,心中不禁再度哀愁,若玉清有他这般水一样温柔酣淌的性子,她也用不着蒙了满腹的苦情,无处可说。
“览华不和我一道回去,春宫之事我将禀报上主。”哀叹之时,勾陈美仙阴沉沉威胁,她愣了半晌,终于想起那张春宫始终是个祸害。但此一时彼一时,她是三界救世主,画张春宫纯当消遣何其小,就算她在众仙睽睽之下轻薄勾陈美仙,也算不得什么芝麻绿豆大的事。
她壮了胆子,将勾陈美仙当做一团仙气,用手指着脑袋,对焉辞美道士说道:“这位壮士可能撞坏了脑袋,这里大概不太好使,否则也不会将奴婢错认为那位貌比清莲、美肌赛雪、绝代风倾的览华姑娘。二公子就放他一条路,让他早早回窝去罢。”
沐焉辞蹙了眉,狐疑:“姑娘认识览华?”
“这个……奴婢只是猜测。”唔,一时得意忘形,话太多了。
勾陈美仙上前走了几步,离她近了些:“哼,你猜得倒是天花乱坠,览华是什么样你心里清楚。”
她呸!她只是略添花了几句,她览华元君的原貌也是两只眼一个鼻一张嘴,相差不到哪儿去,瞧着也是一张姑娘脸。
她哼哼:“这位壮士脑袋撞得厉害,糊涂了,二公子赶紧送他一程吧。”
沐焉辞点头,缓声好劝:“这位壮士恐怕认错人了,这位姑娘是……”他一愣,回头又问她,“姑娘的芳名虽不好随便问,但今日不同往日,在下敢问姑娘芳名?”
她笑回:“和春。”甚好甚好,那口仙气渡得值,将她忘得彻底。
沐焉辞微微一怔,眉头小蹙,“这名字好生熟悉。”
“奴婢是李小姐的贴身丫鬟,和春,二公子熟悉是自然的。”
沐焉辞恍然:“原来是李小姐的丫鬟。”
“是是,二公子好记性,这会儿奴婢正在找我家小姐,却耽搁了不少时候。”
要是换个地儿,她见勾陈美仙,定如同东风吹过的桃花,心花怒放。但此时,她就算撕了面皮也要装作不认得他。唉,玉帝的法旨难违,上仙的封衔不好捞啊。
“二公子,要是找不到我家小姐,奴婢可就……”
沐焉辞立刻说道:“那姑娘赶紧去罢,这里有在下。”
她笑如春花,正欲快快离去,不料前头横了一只手臂,勾陈美仙拦了她的去路。他两眼幽幽,如同夜游的孤魂野鬼,甚是可怕。
“大胆览华!目中无人,当本……当我不存在么!”他大怒,伸手就要抓她的手臂,忽被人拦住,“壮士,这位姑娘绝非你口中的览华,她是李小姐的丫鬟和春,在下可以作证。”
两人手劲相当,只是沐焉辞到底是个凡人,相对弱了些,但神色依然如常,如水温淌。
“在下瞧壮士并非凡人,但倘若那览华是妖孽,在下定会收了她。”
勾陈美仙默不作声,手道加重了几分,沐焉辞只是皱了皱眉,并没有痛得扭曲了脸。览华钦佩,沐焉辞果然是悟性和慧根极高的美道士,不愧是要飞仙的人。
两人四目相对,也不知在空中撞出了多少火花来。
这夜间的风有点寒凉,她心中凉意渐生。今日勾陈美仙忽然仙驾,直奔相府找她,难道是命格老君安排?
真她玉帝的凄苦,一个玉清已折腾得她够心酸,倘若勾陈美仙再插上一脚,她的仙体如何能承受得了。她心中悲叹,玉帝降大任给她,必先会折磨她、摧残她,否则这广碧元女的封衔哪那么容易捞到。所以,如今的她,必然比任何人都过得凄惨。
想到什么就来什么。她只是在心中苦情了一会儿,对面就来了两人,身形一前一后,一高一矮,正是偷情回来的李汉思和玉清。
“公子!公子!等等奴家!”
天似乎越发寒,她抖得如同风中黄叶。三位旧情人同时相会——玉帝要亡她……
玉清疾步走到他们三人近处,眼神恰似山中冰棱,又如哮天犬在黑夜里发出的荧荧狗眼,如同两柄飞刀朝她唰唰射来。勾陈美仙转头,恰巧望见玉清身后那道娇弱的身影,李汉思似有所觉,也望过来。
四目相对,怔上一怔,恍若东风拂过,千树万树桃花开。
她心中咯噔一跳,不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