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孽,自当神仙以来,她览华元君当得全是这种苦命角儿,不是奶妈,就是仙童,这次倒好直接降为凡间小姐的丫鬟。
太上老君陪同她到了白日门,惊见早已在那等候的二郎神,览华诧异。二郎神今日对她的态度着实奇怪,二郎神生得一副雄赳赳的吊眼怒目,些微的笑容撑在脸上,扭曲着,恰似驱鬼辟邪的钟馗。
“览华元君,此次下凡要小心。”他端着温和的态度说道,又从腰侧解下紫色镶金的香囊,送上,“这是紫华珠,紧急之时可保元君心元,不到万不得已,元君切勿随意打开。”
紫华珠!何等珍贵的仙物!听一位仙僚讲起,这紫华珠还是西方如来佛祖在他坐上二郎神位置之时所赠。
二郎神送她览华元君东西实乃千百年的稀罕事,她愕然,随即假笑道:“这怎么好意思,小仙不过是去凡间几日,如此贵重的仙物,小仙怎好收下。”
太上老君道:“览华元君就收下吧,天上一日,凡间一年,难保会出个事。”
二郎神依然吊着笑脸,太上老君这么一说,她也不好再推脱,不明所以地收了紫华珠。
二郎神告辞之后,太上老君又教导她此番下凡该做的事。
玉帝让她恢复柳多的躯壳,她当的那个丫鬟角儿,也是个凄苦命,亲爹是个赌鬼,亲娘生她时就作了古。穷苦人家的姑娘生来就是个陪贱货,亲爹赌债累累,将她卖给青楼老妈子,途中被一位小姐所救。这位小姐就是她要棒打的对象,当今吏部侍郎的千金,今世的桃花仙子——李汉思。
这名字倒是大气,和今日在凡间见到的娇柔婉约的千金名不副实。
太上老君又告诉她,欲强抢李汉思的相府大公子,姓沐名敛容。
啧,又是一个名不副实的。
她要做的便是,给李汉思洗洗脑,变变革,帮助她飞仙。倘若勾陈美仙和玉清色胚出了个什么意外,都瞧上了李大小姐,她就要当一个从中作梗的坏女人,咔嚓一声剪了三人打了死结的情线。
她不太明白,助李汉思飞仙、棒打小鸳鸯之事为何非要她览华元君来做?只因她是三界救世主?还是她览华元君长得就像一副坏女人的模样?
她拧起眉毛,心中一叹,罢了,只要能从玉帝那弄来广碧元女的封衔,就是让她做十恶不赦的奸贼,她都能勉强忍耐。
太上老君说道:“桃花仙子回了天庭,还当由元君监管,这三位仙人的是是非非远远未结束。”
她一愕,命苦,把桃花仙子弄回天庭了,她还不能歇着。
“太上老君的意思是,不管桃花仙子在凡间还是天庭,三界天劫都不能避免?”
老君摸须点头,叹气:“月老昨日说,姻缘簿上,玉清真王名上的红圈比以前亮了许多。”
她惊道:“什么?”莫非是玉清今日下凡见到李汉思的缘故?
太上老君叹道:“天皇帝君的黄圈也弱了不少,看来三界天劫不可避免啊。”
览华在心中左右思量了许久,觉得玉帝应该一掌劈了桃花仙子的天灵盖更好,何苦让她绕个大圈子。
太上老君又交代了几些鸡毛小事,她点头应承之后,正准备下凡界,却听到玉清遥遥而来的叫喊。
“览华!”脚下云朵疾速飘近,玉清真王到了她近前,“玉帝让你下凡做什么?”
她阴测测一笑:“玉帝让小仙整整天庭败坏的风气,正是去灭你玉清的未婚妻,替天行道。”
玉清怔了许久,然后拦住她去路:“本真君不是和你说过,我只是做做戏罢了。”
“凡间女子重情重义,哪容你做戏就了事?”她阴阳怪气地摆了脸孔,“小仙命苦,是替你这位风流真王收拾烂摊子去的。”
“唔……这么严重?”玉清不由得肃了神色,神色郝然,“这……还是本真君自己去摆平吧。”
风流真王一出场,越摆越不平,千年老情人一再相会,本仙君还不乐意哩。
“玉清还是老老实实待在天庭罢,小仙会替你快刀斩乱麻,尽早回来。”本仙君一定要彻底剪了你们的情线,省得本仙君提心吊胆夜夜悚梦。
太上老君连连干了咳了几声,“元君莫再戏弄真王了,赶紧去罢。”
“你诓我!”
玉清真王当场变脸,抬脚就是一记猛踢,痛得她栽下跟头,翻下白日门,幸好太上老君眼快,替她摆上了一朵祥云,上头老君的声音当空飘来:“时辰快到了,元君赶紧去附体!”
踩着祥云降至吏部侍郎的府第上空,就听到脚下有人叫喊:“恶贼!放开我!放开我!”她往下一瞧,原来是今世的桃花仙子李汉思,一名男子衣冠楚楚正欲强行轻薄她,地上直挺挺地躺着一个丫鬟,正是她要附体的躯壳,模样果真长得和柳多一样。
她念起仙诀,头顶金光乍现,仙体瞬间移落,附体功德圆满。
几百年没有做人了,一种久违的熟悉感蔓延全身,四肢沉重,头脑发胀,这丫鬟定是被人敲昏了头,这会儿她只睁开了半只眼,昏头昏脑。模糊中惊见一只绣花鞋正朝她的面孔踩下来,她连忙翻了个身,从地上火电般跳起。
争执中的两人瞬间停了动作,同时转过脸来,惊愕地看她。
片刻——
“诈尸啦!来人!来人!”首先叫的就是她要伺候的大小姐,李汉思,喊得和杀猪似的,那男子早已吓得面如土色。
呸,愚钝俗人,本仙君还没死呢!
额头上一痛,她伸手一摸,竟摸了满手的血。啧,下手真重,估计是把这丫头一棒子打死了,难怪两人一副见鬼的模样。
果真世人都怕鬼,方才李汉思被人轻薄喊得撕心裂肺,院子里半个影子都没有,这会儿喊诈尸了,一大批家仆侍从操着粗棍刀子都挤了进来。
她整了整神色,趁势挡在李汉思身前,摆上丫鬟该有的忠诚护主样,喝道:“小姐,有奴婢在,谁也伤不得你!”
院子里刹那静了,所有人都整上一副惊恐之色,家仆侍从一路狼烟滚回树丛里,一双双眼睛从树缝中射出来,见鬼一样盯着她。
瞎眼的凡夫俗子,没瞧过神仙下凡么?
眼前的男子长得人模狗样,一脸扭曲傻在原地,愣愣地看她。览华不和他们一般见识,佯装狠狠地瞪了男子一眼,然后转了身。
她家小姐早已吓昏过去,四平八面地躺在地上,姿势不甚优雅。
她弯腰扶起李汉思,念了经诀,将人一把扛起,大步走向她的闺房。
“老爷!老爷!诈尸啦!诈尸啦!”
身后一阵叮当作响,家仆侍从扔了粗棍刀子,连滚带爬地闪出了院子,偶有几个吓得两眼往上一插,昏过去了。
李汉思的贴身丫鬟和春撞上石头死后复活,府中惊恐可想而知。李汉思的爹李光明命人将她捆在了木桩上,请了一位茅山道士来驱邪。
那道士拿了把金晃晃的木剑,半闭着眼睛,嘴里嘀嘀咕咕着什么,在她眼前晃来荡去,挥来挥去,弄她头晕眼花。
一群愚人,此道士满身混沌浊气,她一眼就瞧出他是混吃骗喝的江湖骗子。
过了老半晌的时间,那道士双目一睁,长长吐了一口气,说道:“李大人,她身上的妖气已被贫道驱除干净。”
妖你祖奶奶的屁!本仙君真神真仙,待这老道士作古,她一定要让阎王把他扔下十八层地狱。
李光明却十分满意,笑得满脸肉堆,让管家拿来一带银子,送走了老道士,老道士临走前又千叮万嘱,说不可将她赶出府门,她满身煞气,可保李汉思不被妖魔鬼怪附身。
于是,她从丫鬟的房间搬到了李汉思闺房的隔壁。住了些日子,发现府中所有人瞧她的眼光奇奇怪怪,虽说是李汉思的贴身丫鬟,却没见着李小姐对她有多贴心,对她爱理不理,冷心冷面。
览华奇怪,这和春在府中就这么不待见人?
一日,她去厨房替李汉思端膳,听到厨房老妈子和几个烧火丫鬟正嘀嘀咕咕地议论她,总算明白——原来,她附的这尊躯壳,和春,居然是个骚娘们,且在府中风骚多年。
她附体的那日,相府大公子沐敛容来府中找李汉思,与和春碰巧遇上。和春骚劲一起,企图勾引沐敛容,被李汉思撞见,便有了那日的事故。
玉帝近日尽做缺德事,既然命她做丫鬟,好歹是个家中道落,潦倒的名门小姐,曾经怎么也得风光过。没娘说得过去,亲爹是个赌鬼也说得过去,但这尊躯壳生性不正经,就是往她览华元君身上抹黑。
她觉得,早在她飞仙之前,她和玉帝就结下了大梁子,否则不会这般狠心地操劳她,折磨她,摧残她。
如今事已定局,她无可奈何,在府中伺候了李汉思数天。
数日后,她去街上替李汉思挑绸缎,惊见一位故人,那位故人衣冠倜傥刚从稠庄出来,愣神之际不小心与他撞上。
“小心!”水一般温柔的声音传递到她的耳中,胳膊被人扶了一把,“姑娘可好?”
“二公子,丞相大人已在相府门外迎接,赶紧回府吧。”
故人将她扶好之后,和书童匆匆忙忙离去。
她呆在原地,傻了。
乖乖,凡间遇故人,四弦美公子怎么也投胎这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