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上,生物钟促使潘晓婳准点睁开眼睛,她想着刚刚醒来之前做的那个梦里面,庄庄和木头和好的方法是什么来着?这么一想又觉得自己没脸,不是说好了不再想他俩的事?潘晓婳坐起来,与连着的那一张床的主人对视,奇怪道:“罗绮你怎么睡上来了?你不是睡下铺的吗?”
罗绮讪讪地笑,叫她一起去洗漱,提醒她今天不要晨跑但是要升旗。原本睡上床的女孩子在下床插嘴:“罗绮喜欢睡上床,是吧,罗绮?”
罗绮抿嘴,眼睛里生出怒气,咬着嘴唇没有回应那个女孩。女孩却在下床和她的伙伴嘻嘻哈哈地笑了起来,潘晓婳哪里还不知道这是什么情况?她当即就要往下跳,却被罗绮按住:“潘晓婳,别!”
“别怕,庄庄说过……我怎么又提起他!”潘晓婳安抚她,“反正咱们就是不惹事也不怕事!”
罗绮的表情变得很复杂,她露出一个又哭又笑的表情说:“可你下去了,我就不知道怎么下床了。”
潘晓婳也是哭笑不得,指引她从上床下来,两人一起去洗漱。短短的时间里潘晓婳只顾得上听罗绮说前因后果,完全没想起庄信和穆长华这两个人。如果不是二班班主任叫住她,她还真以为自己可以置之不理。
二班班主任蛊惑潘晓婳:“校花,你之前是不是说想转去二班?我看了你分班考试的成绩,我觉得你可以来二班试试,如果你对理工科……”
这是锦鲤显灵吗?想干什么就能如愿,简直中大奖啊!
潘晓婳连忙点头,如果她可以去二班,那她就可以和庄信、穆长华同进同出,找机会修补他们之间的裂痕。换句话说,她也许可以让一切恢复如初!
然而她却被一股力量拽离,一直被拽到那个男生的身后。她抬头,发现来的人是庄信。庄信扣着她的胳膊对老师快速说:“她没兴趣,也不会换班,她父母一早决定好了!”
等到二班班主任离开潘晓婳才转过来问:“我父母什么时候帮我做的决定?我怎么不知道?”
庄信对潘晓婳的质问满不在乎,直白地说:“他们没做过什么决定,我决定的,二班不适合你。”
潘晓婳觉得有些荒唐:“你决定的?”
此时一个暴躁的声音由远及近:“潘晓婳!你跟你妈说了什么?你看看她做的好事!”穆长华冲到跟前才发现被柱子挡住的庄信,“你怎么也在?”
庄信把脸一偏,完全不搭理他。
穆长华被他甩了脸,恼火地冷哼示威,然后举着手机冲着潘晓婳喊道:“你看你妈,她把你发的微信全截图发朋友圈了!你知道底下有多少人笑我吗?”
潘晓婳不相信,抢过他手机来看,果然妈妈把她发牢骚的聊天记录截了一份“九宫格”发朋友圈,配文是:“孩子的世界,琐碎的烦恼,忍俊不禁。”下面三行点赞,七八排来自三姑六婶的评论“哈哈哈”“可爱”,还有她舅舅义正词严的评论“思虑过多,影响学习,最好进行家长干涉”。
这都是什么玩意?大人怎么可以拿这些事情来开玩笑啊?
想起就生气,潘晓婳掏出手机给她妈妈拨号,接通后就是一顿牢骚:“我很认真地跟你说心事,你怎么可以发朋友圈?吵架、绝交这么大的事,难道很好笑吗?你看看那些姑姑婶婶,她们都说什么……”
潘晓婳她妈妈首先是憋笑憋了半天,然后才说:“对不起,妈妈忘记设置分组可见了。”
潘晓婳听到道歉还想原谅她,仔细一想却火冒三丈:“你的意思是你以前就发过,只是我被屏蔽了不知道?”潘晓婳望天无语了,怎么会有这样的妈妈?“庄淑萍你能不能认真点?你女儿在青春期最重要的时候,你能不能认真对待我的事情?”
潘晓婳举着手机越走越远,她不想让新朋友看到这样暴躁的自己,结果听了妈妈的话后变得更加暴躁了。
庄淑萍笑嘻嘻的,完全不把女儿的烦恼放在心上。潘晓婳火大了多质问几句就被她妈妈威胁了:“潘晓婳,你妈我昨天加班到两点,你六点打电话给我,我二话不说就接了,这难道不叫重视你的烦恼?你别蹬鼻子上脸!”
潘晓婳愤愤不平,却不能反驳什么,妈妈只睡了四个小时还是接了她的电话,这好像是很重视她,只是重视的方式有点让她难以忍受。她老老实实地听妈妈老调重弹,认真学习,不要贪玩,少玩手机之类的。
等潘晓婳挂了电话转身,只看见庄信和穆长华怒气冲冲地向两个方向离开,只有罗绮一脸为难,又像是被吓到似的,求助地冲潘晓婳招手。
潘晓婳急忙跑过去,问:“怎么了?”
罗绮受到了惊吓,哆哆嗦嗦地说:“你的朋友,他们,他们说要决斗。”
“啊?不会吧?”
罗绮以为她没听清,哑着嗓子给她学了一遍:“就是‘咱们今晚后山见’!”学完一个人之后罗绮换了个方向站立,学另一个说,“‘我会怕你?’然后两人就一拍两散了。”
潘晓婳的大脑一瞬间放空,傻愣愣地又“啊”了一声。罗绮凑上前,神秘兮兮地八卦道:“而且他们还提到了你!”
能提到她什么呢?站军姿时潘晓婳站在队列里回想罗绮说的话,罗绮说他们俩是为了她决斗。两个竹马为了她决斗,这怎么可能?潘晓婳忧心忡忡的,又被罗绮八卦的眼神带出点不同的滋味,怎么又有点小窃喜呢?
就在潘晓婳发呆的时候教官开始了例行训话:“只有三天军训就结束了,你们的皮都给我绷紧一点啊!”教官凶狠地扫视着队列里的学生,“我知道,最近有个别男生的寝室很浮躁,计划着晚上熄灯之后不睡觉,逃去后山玩!”
后山这个关键词唤醒了潘晓婳游离的灵魂,她竖起耳朵听教官说:“我劝你们不要想搞什么大事,就在去年,有男生晚上跑去后山玩,吧唧,把腿摔断了。”底下学生说教官你不要吓唬我们,教官言之凿凿,“我吓唬你们干吗?我希望你们活蹦乱跳地来,全须全尾地回去。你们好好想想,解散!”
一解散,潘晓婳的心里更慌了,抓着来找她的罗绮说:“我怎么听着不妙呢?决斗什么的,他们只是说着好玩的吧?”
罗绮同情地看着她,摇了摇脑袋,摇得潘晓婳心烦意乱,又问道:“教官说的什么断腿、打架的,都是骗我们的吧?”
罗绮再度摇头:“确实发生过。”
潘晓婳想知道是不是罗绮弄错了,毕竟学生们都喜欢把晚上偷跑去后山当成一件冒险的事来做,回了学校才有和别人夸耀的资本。
她提出一个假设:“你说有没有可能是他俩约着一起去后山冒险,然后穆长华挑衅说庄信不敢去,庄信说‘我会怕你’,有没有可能是这样?”
罗绮还是摇了摇头,说:“不是的,他们就是吵起来了,只是你没听见。”
潘晓婳眼前一黑,说:“你再把他们说的话跟我说一遍。”罗绮一整天一有空就被她叫着复述一遍,看她这么紧张也只好再说一遍:“你当时走到远处去打电话,‘好生气’就对‘好严肃’说你就不怕她知道……”
“等会儿2!”潘晓婳打断罗绮,“‘好严肃’是谁?‘好生气’又是谁?”
罗绮停住,眼睛骨碌碌一转,答:“‘好严肃’就是看起来很严肃的那一个,‘好生气’就是气鼓鼓的那个。”
潘晓婳回想了一下庄信和穆长华的表情,觉得罗绮说得还挺对,但还是纠正说:“你说的‘好严肃’叫庄信,‘好生气’叫穆长华。”
罗绮“哦”了一声,然后并没有改掉称呼:“‘好生气’说你就不怕她知道吗?‘好严肃’回答说我是为了她好。‘好生气’就更生气了,说你该不是用这种烂借口骗我爸给我换班的吧?‘好严肃’就说你爸比你聪明多了,他知道什么好什么不好。‘好生气’说我用你多管闲事……最后‘好生气’说咱们今晚后山见,‘好严肃’说我会怕你。”罗绮说完顿了一下,用眼神告诉潘晓婳她说完了。
听完,潘晓婳咬着牙说:“不行,我得去找他们!”这两人一准儿是瞒着她什么事,现在为这个闹开了,晚上去后山还不定出什么意外!
罗绮眼睛一亮,整个人纠缠上去:“也带上我!”
潘晓婳无奈了,她是去制止世界大战,又不是去玩!潘晓婳劝她:“你别去了,你还怕黑呢!”
罗绮反驳:“你不也怕黑吗?”
潘晓婳一想也是,带上罗绮还能壮胆呢!两人就这样敲定了晚上的冒险行程。
晚上照常是九点半熄灯,教官和班主任都来查看了一遍之后,潘晓婳和罗绮鬼鬼祟祟地下床往外走。碰上另一个寝室出来的女孩们,两伙人心照不宣,仅仅只是口头警告怎么止得住少年想搞点大事的心?
说来也奇怪,两个之前怕黑的女孩,竟然可以摸黑前行,完全忘记自己闹过的乌龙。一路摸黑走,路上还是遇到了堵人的教官和班主任,不少人被逮了回去,而潘晓婳和罗绮趁乱逃过了一劫,直奔向通往后山的小路。
后山的山脚下是废弃的靶场、训练场和营地的菜园,黑影绰绰,两个女孩不敢开手机灯,只能借着一点月光勉强分辨哪里是路,哪里是菜园。两人一路“逃亡”,逃到废弃的训练场才一屁股坐在地上喘粗气。
潘晓婳借着月光勉强地巡视整个废弃的训练场,平衡木、单杠、双杠,一整个场子一览无遗,但哪里有人?她转头问罗绮:“你确定他们说的是今晚?怎么没看见啊?”
罗绮瘫在土丘边上,转过去看了看,疑惑地说:“难道他们被抓住,遣送回去了?”
“不可能!”潘晓婳否定,那俩家伙身手比她敏捷多了!
“你看那儿!”罗绮往某一个方向指,潘晓婳跟着看过去,只见两米高的障碍墙上立着两个身量修长的少年,他们各自站在障碍墙的一端,月光皎洁,有种萧瑟的武侠感。
这画面仿佛是一首诗,潘晓婳这么一想,就听到半空之中有人吟唱起来:“月圆之夜,紫禁之巅,一剑西来,天外飞仙。”
就是这样的!就是这首诗!潘晓婳大叹,为何心中的诗会被人念出来呢?她转头一看,罗绮一脸兴奋地冲她说:“像不像?这首诗和这个场景像不像?”
像也不想告诉你,太中二病了!
潘晓婳扶额,又吩咐道:“你猫在这里别动,我去搞定他们俩,我冲你打手势你再过来。”
“可以!”
得到答复后,潘晓婳猫着腰往障碍墙那边靠近,要不是怕脏她甚至觉得匍匐前进比较好。谁知道教官们会不会来后山瓮中捉鳖呢?
潘晓婳猫着腰到了两人跟前,两人却一直没发现她。她想,自己也不能总佝偻着吧?于是她站直了问:“你俩深夜夜聊,有结果了吗?”
“哎哟,吓死我了!”
突然出现的潘晓婳把穆长华吓了个够呛,脚一歪差点摔下去,还好庄信一个箭步上前揪住了他。
穆长华攀着庄信的胳膊,重新站好,心有余悸:“潘晓婳,你想吓死人啊?走路没声的吗?”
潘晓婳见庄信扶着他,心里莫名高兴,以为他俩和好了,笑说:“你还这么大声,教官就被你吸引过来了!”
穆长华忌惮地看了一眼小路那头,确定没人才放下心来,发现自己还抓着庄信的胳膊,赶忙撒手后退:“别误会,我没说原谅你!”
庄信皱眉,拍了拍胳膊上的灰,道:“你别误会,我不觉得我有什么错误。”
两句话,两人又吵上了。吵着吵着还要翻旧账,穆长华恼起来什么都说,什么八岁那年要不是我你就淹死了;什么要不是我帮你代考长跑你体育怎么可能及格!庄信明明特别严肃老成,画风也变成了“那条小河不足一米深,我站起来就能自救!”“你打坏电视机要不是我帮你背黑锅你早被你爸打死了!”“要不是我给你画重点、猜题,你连小学毕业都难……”
潘晓婳有气无力地叫停:“够了。”但是两人吵得脸红脖子粗,一点没把她放在眼里。眼看着远处的罗绮表情从津津有味变成百无聊赖,潘晓婳也觉得丢脸,为什么帅哥竹马们私底下是这样的?
远方的罗绮冲她挥手,潘晓婳感慨良多地回应对方,也挥了挥手。她苦大仇深地感慨,之前以为他们俩会大动干戈的自己简直就是白痴。
潘晓婳实在忍受不了了,大声吼道:“你们俩给我停!能不吵了吗?”
穆长华看着潘晓婳,表情仿佛在说你这是在逗我,不吵难道打?而庄信则意识到自己的失态,掩饰般咳了两声,翻身跳下障碍墙。
就在这时,强光手电筒照到了穆长华身上,教官粗犷的嗓音在夜空里回荡:“那是谁?哪个班的?立马给我抱头蹲下!”
三人面面相觑,穆长华赶紧跳下来,往障碍墙后头躲。潘晓婳一跺脚这才明白罗绮跟她挥手不是在打招呼,而是在说快跑!
穆长华听后,捂着脑门叹:“我的天,花花你这个脑子!”
关键时刻还是庄信靠谱,他头脑清晰,立马开始指挥:“别管那些了,他只看到了一个,不知道还有其他人。木头,你带着花花去侧边躲着,等教官过来了我就跑出去把人引开,你们趁乱赶紧溜回寝室!现在他们不会再开灯查人了,只要躲过去就不会被查出来!”
穆长华问:“那你呢?”
庄信回答得理所当然:“我伺机逃跑啊,谁叫我脑子比你们好使呢?”
穆长华一个白眼翻上天,道:“我还运动细胞比你强呢!就你那小脑不发达的样子!”
潘晓婳觉得庄信靠谱,捶了穆长华一把,要他别瞎说。
庄信无所顾忌,直言:“我成绩比你俩好啊,要是被逮住了,我也能写出一万字的检讨,你行吗?”
转眼两人又呛上了,潘晓婳在一旁抓狂:“教官已经过来了,还不跑等着被抓吗?”三人这才开始行动。
默契若非天成,那就是时间洗练赠送的礼物。三人配合得极好,庄信率先蹿出去,教官们撒丫子追,就在这个时候穆长华和潘晓婳偷偷往后挪,跟教官们错开后死命往寝室跑。和教官们吆喝喧天的喊叫声不同,三人一声不吭,逃跑为上。
逃到小路口,再往右跑一百米就能顺利进入寝室,两人却不约而同地停了下来,胆大包天地在路口张望,等待另一个同伴。三分钟或者五分钟,两人气都快喘匀了,才隐隐约约地看到路的那头有个身影向他们靠近。
“怎么是她?”穆长华看着走过来的女生脱口而出。
潘晓婳仔细一看才发现回来的不是庄信,而是罗绮。
罗绮跑得腿肚子发软,看到潘晓婳就往她身上一倒,慌张道:“‘好严肃’本来把人甩掉了的,结果看到我快被人发现了,就又冲了出来。现在好像被抓住了,教官还说他要是不把其他人供出来就罚他做一晚上俯卧撑!”
穆长华不感兴趣:“‘好严肃’是谁?和我有什么关系?”
潘晓婳火急火燎澄清:“‘好严肃’是庄信,这是罗绮给你们取的外号!”
“不是吧?庄信被抓住了?!”穆长华想也不想地说,“我回去!”
潘晓婳点头:“我跟你一起。”
罗绮还处于逃离的惊吓中,见两人回去自首,急忙劝阻:“他好不容易把咱们救了出来,你们现在回去,他不是白费工夫了吗?能跑一个是一个啊!”
“罗绮说得很有道理。”穆长华想了想把潘晓婳往罗绮那边一推:“花花,你跟着她先回去,我去自首。”说完他就沿着逃跑时的路往回跑。
路口只剩下两个人,罗绮第一次做这种冒险的事,兴奋过后只剩下害怕,她催促潘晓婳快点回寝室。潘晓婳却傻兮兮地笑了,对着穆长华的背影骂道:“这种时候玩什么个人英雄主义啊,蠢货!”
罗绮不明白,问:“什么意思?”
潘晓婳看着穆长华的背影,笑着说:“我不一样。”说完,她追着穆长华的背影跑去,向着她的队友奋力加速。
她不一样,他们三剑客绝不会有丢下任何一个的时候!
涉及十来个寝室的特大军训逃寝案告破,一群人逃寝未遂,罚跑十圈。而成功逃寝的另外一伙人中一人当场抓获,两个自动投案,三人现于操场接受教官对他们的惩罚。
“蠢货!”被教官们冷嘲热讽又体罚之后,庄信愤愤地骂自己的猪队友,“都跑了还回来做什么?拯救世界吗?一个两个蠢东西!”
哪怕被罚也没破坏潘晓婳的好心情,她保持着蹲马步的姿势,冲着那两个头顶茶缸扎马步的少年嬉皮笑脸。穆长华看不过去了,嚷嚷道:“凭什么我俩扎马步头上要顶一茶缸子水,你却不用?”
庄信白了他一眼,道:“她是女的,你也是?蠢货!”
穆长华不高兴了:“你说一两句就得了,老骂我蠢货,当心我跟你翻脸啊!”
庄信斜睨着穆长华,张嘴就准备做嘴型,穆长华却伸手拿茶缸准备砸他。
就在这时,潘晓婳站起来,道:“明明互相关心,两位能不能不要这么别扭?”
两人同时反驳:“谁和他互相关心?”
死鸭子嘴硬!
潘晓婳换个套路对付他们,顺着他们的话说:“对,你们互相看不顺眼,老死不相往来!也不知道是谁说‘你们先跑,我去把人引开’,也不知道是谁听到庄庄被抓了立马说‘我回去,我去自首’。哎哟,一点儿都听不出来呢!”
庄信震惊地看向穆长华,结果穆长华相当不给面子地翻白眼。两人同时一声冷哼,头一扭,茶缸里的凉水洒在头顶,狼狈不堪。
潘晓婳捂着嘴巴笑,而后又感慨地说:“其实明明可以好好相处的嘛,大家对彼此都还是原来的样子啊!有什么不适应也可以说出来一起调整的,不是吗?”她难得组织语言去剖析心里的话,但气氛却忽然沉默了。比起之前的斗嘴,沉默更让人尴尬。
“谁让你站起来的?马步!”
教官的声音突然出现,潘晓婳立马老老实实地站回去扎马步,教官指着她的鼻子点了点:“再被我发现,你就跟他们一样,脑袋上顶一缸水!”见潘晓婳老实了,教官又说,“刚刚你们去后山玩,还有一个人,一个女生!谁把名字说出来,谁就回去睡觉!”
三个人老老实实地扎着马步,没一个人多说一句话。教官冷笑:“很讲义气嘛!看来今晚你们是都不想去睡觉了!”
穆长华艰难地动了动,教官以为他有话说,便帮他把茶缸子拿下来:“你说!”
“教官!”穆长华神神道道说,“你是不是看错了?”
潘晓婳长舒了一口气,她还以为穆长华真会把罗绮暴露出来,原来是打算戏弄教官。她调整了一下表情,茫然地看着教官,一副什么也不懂的样子。
“我以前是拿狙击枪的,我能看错?”
穆长华一脸为难,指着潘晓婳说:“您肯定也知道一班的校花老喜欢往二班跑吧?除了我俩,她在这个学校压根没有朋友,更别说女生朋友了。”说完又左顾右盼,一副担惊受怕的样子,“您要是说还有个男生我倒是还能琢磨琢磨,你说女生,那我只能怀疑要么是您看错了,要么是你看到……”
教官一脸严肃,啐他一口:“别想糊弄我,我可不信那些神神鬼鬼的东西!”
“真的!你不信问问他!”穆长华指着庄信,庄信看起来成熟可靠一些,他们以前闯了祸,要不就靠潘晓婳装可怜,要不就让庄信扮稳重,总是可以把大人糊弄过去,“我们三个以前是一个学校一个班的,我们三个人玩,哪还能带别人啊?”
教官迟疑地看着庄信,庄信一脸诚恳地点头,说:“是真的,我们这一伙就只有我们三个!”三人口径一致,甚至穆长华还好奇地问:“教官,你看到的女生是什么样的啊?该不会是传闻里头说的,穿白裙子的……”
“呸呸,哪有什么女生!你以为我是害怕吗?我就是看看你们还有没有同伙!我的眼睛可是狙击手的眼睛,我这是在诈你们,看你们老不老实!”
教官说得义正词严,脸上也一本正经,茶缸往穆长华头上一放,道:“继续扎马步!半小时后我来检查!”
三人一脸正经地目送教官走远,哈哈大笑。也许一起长大算不上什么特殊的羁绊,但过分熟悉的好处就是,朋友的一个眼神你就知道他在打什么坏主意。这份情谊就算你否认,你也本能地忘不了。
潘晓婳在这个夜晚之后终于有了一夜好眠,早上醒来也神清气爽,分外精神。也许是昨晚“逃亡”运动量加大,让她身体舒畅;也许是许久未有的默契和爽朗笑声打散了她的忧愁,不管原因是什么,她整个人都高兴起来了。
早上罗绮得知他们昨晚被罚扎马步到十二点半,愧疚地找潘晓婳道歉,还把早饭难得出现的三明治送给潘晓婳当成赔礼。
潘晓婳坚决不收,完全不计较昨天的事:“这不算什么!本来就是能跑一个算一个,你不要愧疚了,你这样做才是对的!”
罗绮还是很介意:“这样很没有义气啊,而且庄信还是因为我才被抓的。”但好歹她不管庄信叫“好严肃”了。
潘晓婳拍拍她的头,像庄信、穆长华他们做的那样:“傻孩子,你这叫傻气!而且你昨天也是被无辜牵连进来的,能逃离惩罚这不是最好的吗?至于我们……”潘晓婳有些小自豪,“我们是从小一起长大的三剑客,当然共同进退啦!”
“真好啊!”罗绮又羡慕又落寞,似乎是想起了什么伤心事,却又不想让潘晓婳跟着不高兴,很快就把自己的表情调整过来了。
两个男生匆匆从她们身边走过,嘴里讨论着:“快走,要打起来!”潘晓婳看这两人眼熟,下意识地问了一句:“你们说谁要打起来了?”
其中一人回头,诧异地问:“校花?你怎么还在这啊?你不知道你们三剑客闹内讧了吗?”
“什么?”潘晓婳脸色大变,“在哪儿?”
男生说:“寝室,好像要打起来了!”
潘晓婳把三明治和餐盘往罗绮手里一塞:“帮我拿回去!”说完就往二班男生寝室跑。罗绮手忙脚乱地收拾东西,等她想跟着跑过去的时候,潘晓婳已经不见人影了。
这个年纪男生的热血就像炮仗,一点就着。潘晓婳赶到现场的时候教官和班主任还没到,寝室里只见两人纠缠着撞来撞去,其他男生嘴上讨论得很热闹,就是站着不拉架。
这大概是三剑客组合面临的最大危机,升学分到不同的班以来,庄信和穆长华的矛盾就变多了,但他们一直有所保留,只吵吵,从不动手。
这一次不一样了,穆长华把庄信压在墙壁上,庄信扣着穆长华的脖子,两人眼睛发红,带着触目惊心的恨意。
潘晓婳看到这个场景时,脑子像是充血了,她大喊一声:“松手,你们干什么?”
两个斗红了眼的男生没一个听从潘晓婳的吩咐,而整个男生寝室的男生也都傻愣愣地站着,有人看热闹,有人看傻眼。潘晓婳见没人帮忙,便自己上前拉架:“你俩松手,别打了!”
“花花你走开!”这话是谁先说的潘晓婳没听清,然而接下来又听到一句,“我忍他很久了,今天要是不来一场,还真以为我怕了他!潘晓婳你走开!”
怎么忽然变成这样了呢?昨晚不是还好好的吗?
潘晓婳欲哭无泪,执拗地掰着两人的手,想把人扯开:“有什么事不能好好说?干吗非得动手?”
穆长华吼她:“你懂什么?”
“我不懂你们倒是说啊!为什么打架?说啊!”潘晓婳奋力把庄信扣在穆长华脖子上的手掰下来,然而下一刻穆长华又趁机压制庄信,潘晓婳对着看戏的男生们喊,“你们二班的男生一个个是不是死的啊?能不能来个人拉架!”
二班男生闻风而动,慢腾腾地上前拉架,极其不认真。
场面一直到教官和班主任进来了,才被控制住。二班班主任倒是有心想问清楚原因,拦着教官,没让教官惩罚。但两人就像犟驴一样谁也不肯张嘴。班主任拿他们没办法,最终还是任由教官把他们拉出去,做俯卧撑惩罚了事。
潘晓婳傻傻地跟着,谁劝也不听,一直跟到训练场,看两人往地上一趴开始边做俯卧撑边报数。她蹲在一边傻傻地问:“到底为什么会打起来啊?”
两人一声不吭地做俯卧撑,一直到穆长华率先做完一百个,站起来拍拍手掌上的沙石,脸上依旧气愤:“你问他!”
潘晓婳见他没有要离开的意思,稍稍放心一点。
庄信落后穆长华一点点,两三分钟后才爬起来。明显喘不过气来的他也不愿意佝着背让自己缓缓,直挺挺地站着,他瞪着穆长华,似乎刚刚那一架还不解气:“你是乞丐吗?人家给你什么你都接!”
穆长华反驳道:“人家讲客气,请我的,我难道不要?那也太不给面子了吧……”
潘晓婳知道一定不是这么简单,如果只是人家请吃东西,庄信的反应不会这样大。
果然,庄信讽刺道:“人家讲客气给你根烟你就接住,请你吃槟榔你要不要?请你上网你去不去?”
穆长华不耐烦:“那又怎么了?我爸就这么教我的!抽根烟、吃颗槟榔,这才多大点事?朋友不就这么交的?”
庄信突然冲过来,一把揪住穆长华的领子,吼:“多大点事?他要是打架的时候请你去凑个人头呢?你难道也去?蠢货!你交朋友之前也看看对方是什么样的人啊!”
庄信不相信就连他这样不怎么关心其他事的外来户都知道那个递烟的男生是什么货色,他穆长华会不知道?还是他知道那个叫秦思远的男生记过多少过,犯过什么事,却还是想跟对方成为朋友?
递烟?潘晓婳吓了一跳,掉头凶穆长华:“木头!你怎么敢抽烟?”
“你觉得我不对?”穆长华勃然大怒,他不明白为什么没有人认同他,想要快速融入一个集体不就应该和人打成一片吗?可是他的想法两人都不认同。
潘晓婳谨慎地看了庄信一眼,委婉地说:“不是说你不对,是抽烟本身就不好!”
穆长华死犟着觉得自己没错,甚至一把推开庄信:“我只是接了那根烟,又不是一定要抽!”他还为自己辩解,甚至觉得自己委屈,“你们那是什么眼神?怀疑我?”
穆长华的父亲是一名商人,白手起家,性格豪爽,小时候吃饭时穆长华他爸甚至还会偷偷给他喂酒喝。所以潘晓婳不奇怪穆长华会接人家的槟榔、烟,因为从小耳濡目染让他不觉得这是错的。但这些穆长华觉得正常的事,庄信和潘晓婳却不能接受。
庄信的父亲是一名严谨的学者,他一直不喜欢穆少华他爸逢人就送烟、送酒的那一套,他甚至觉得穆叔叔在公共场所抽烟的行为是很没素质的。这些隐晦的情绪他们都看得懂,只是没有摊到明面上来说。
庄信瞪着他,说出来的话不留情面:“你发誓你就没有一丝好玩、耍帅、逞强想试试的意思?”
穆长华顾左右而言他,又扯出庄信的错处为自己遮掩:“不抽就不抽,你用得着指着我鼻子命令我丢掉吗?我只是慢了两秒,你冲上来就把我手上的东西打掉!这位哥哥你是谁呀?我爸还没在这么多人面前下过我面子,你敢说,你不是故意让我下不来台的?”
前因后果终于明朗了,穆长华一心想融入新的集体,而庄信却执着原则问题。
潘晓婳对这一切瞠目结舌,她没想过换一个环境会有如此大的变化,她不能说穆长华不对,也不能说庄信都对,事实上她还从没思考过这样复杂的问题。
穆长华以为庄信理亏心虚不敢说话,得寸进尺地叫嚷起来:“别总以为自己是什么榜样、向导,也别来教育我,你要是爱教育人你当老师去啊!别多管闲事!”
穆长华理了理被庄信揪过的领子,“哦,对了,开学报到时我爸去跟主任要求换班,这事根本不是他的意思,是你让他这么做的!你以为我不知道吗?我只是懒得计较!”
潘晓婳刚刚把事情理顺又接收了更多的讯息,庄信撺掇穆叔叔要求换班?换哪个班?换到哪个班?为什么换班?潘晓婳努力控制自己的声音,问:“木头,换什么班啊?难道我们开学时原本在一个班?”
穆长华脸上挂着被愚弄的愤怒,又夹着一丝对潘晓婳的怜悯:“你还不知道吧,我们三人原本都在一班,是他……”
“是我多管闲事!”
庄信猛然提高音量打断穆长华,等到两人注意力集中到他身上时,他又安静了。庄信默默把手放下,脸上一派平和,说出来的话却让人心冷:“穆长华,这是我最后一次多管你的闲事。以后你想干吗就干吗,爱和谁凑堆就和谁凑堆。蠢得不可救药的人,我懒得管了。”
穆长华咬牙切齿地回答:“求之不得!”
决裂来得突然,又像是早有预兆。家长们不对付的地方在言行里表达出来,耳濡目染、潜移默化地扎进了他们的心底,只等着合适的时候生根、发芽、破土而出。
潘晓婳站在原地,再一次目睹两人不欢而散,两条线一旦匆匆离开,就再也没办法相会。她没办法去分辨对错,然后站在对的那一方指责另一方,她只觉得两头为难。她想抹平这些沟壑,却被告知这是痴人说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