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检察官略显厌烦的表情时,塔列朗最终说出了自己的真实目的。他在兰斯那位大主教叔叔老塔列朗,委托自己的侄儿带话给安德鲁检察官,称兰斯大主教愿意施加天主教在本地的影响力,以和平方式消除兰斯市政厅与马恩省公社之间的矛盾。
听到这里,安德鲁呵呵呵的笑了。时至今日,那位肥得流油,富可敌国的塔列朗大主教居然还想继续待在兰斯作威作福,却不愿意主动分享数十年来搜刮的财富地产。即便吃饱喝足的安德鲁想点头答应,但饿狼一般的马恩省公社的委员们,以及制宪议会的700名议员却不会轻易答应。
“这样啊,让教会交出全部的田产地契,之前侵占的钱财就算一半吧!”安德鲁直截了当开出心中拟定好的价码,继而他又补充一句:“此外,大主教阁下必须让我的人顺利接手兰斯,而且是一座完好无损的兰斯城!”
……
数日后,普利欧问及此事,“你相信塔列朗和他大主教叔叔的承诺?”
安德鲁哈哈大笑,“这怎么可能?即便罗亚尔宫的低贱妓—女都比他们显得更有诚信。再说了,塔列朗在自幼变成瘸子,进而失去家族的继承权之后,心情大变的他压根就不在乎塔列朗家族的死活,甚至极度厌恶亲生父母,更别说那位兰斯大主教叔叔。与我会谈和套话,仅为从他那富有的大主教叔叔手中骗得好处费。不过,同塔列朗的交谈中,我已预感到一个即将发生的事实,那就是兰斯的大小主教们,在做逃亡国外的准备。所以,我连夜派人去沙隆,请求图里奥检察长发布一道紧急法令。”
第二天,马恩省检察长发布的该法令规定:从1790年11月1日起,将在未来的三个月里,冻结兰斯市及周围10法里(40公里)范围内,包括土地、房屋、探矿权、采矿权等土地定着物,与土地尚未脱离的土地生成物、因自然或者人力添附于土地并且不能分离的其他物等在内的一切不动产交易。违者,将被视为非法交易,合同契约不予承认,并追究求交易双方的法律责任。此外,马恩省也会监管兰斯城内银行等金融机构的资金流向,防范主教们贱卖或转移资产。
无独有偶,塔列朗也对自己的情妇谈及了那日,他与安德鲁在咖啡馆的私下会晤场景。
他说:“那个兰斯的孤儿,他是绝对的现实主义者,一个头脑冷静的马基雅维利主义分子。比我更无耻,更狡诈。不过,他也比我更有能力,更能蛊惑人心。如果运气好的话,作为神眷者的他或许能创造新的历史!”
……
10月31日,安德鲁煽动的制宪议会风暴依然延续着。
巴黎巡回刑事法庭快速审理,并宣判了冲杀包税商别墅区的53名暴—徒:其中3名杀人主犯被判缳首死刑,8个帮凶将在中央高原的采石场服苦役3到10年不等,其他人等无罪释放,其中就包括疯子教士雅克卢。
与此同时,安德鲁也在11月上旬以税务检察官的身份,正式向特别税务法庭,针对百余名包税商人提出了一场集体诉讼,他指控这些包税商人大肆盗窃法兰西的财税收入,要求其赔付总数高达5000万里弗尔的巨额赔偿金。
就在60万巴黎民众密切关注税务检察官将如何乘胜追击,同势力盘根错节的包税商之间展开一场生与死,血与火的较量时,意外的结局却令无数吃瓜群众目瞪口呆。在第一次庭审开始前,检察官安德鲁与包税商的律师团联合向法庭递交了一分书面和解声明,宣布双方已达成诉辩交易,大法官也当庭予以了批准。
那百余位包税商人以书面方式承诺:他们会在未来四年内,每年按25%的比例(5百万里弗尔)向法兰西国库缴纳总额为两千万里弗尔的赔偿金;与此同时,安德鲁检察官代表税务法庭宣布撤销弃之前针对包税商人的所有罪名指控。
安德鲁曾给予的建议,是包税商们在2年之间交情全部罚金,而不要拖到1793年之后,为此,法庭可以再度减免一二。但包税商纷纷借口资金不足,无力支付……安德鲁也懒得再做劝说,心想这是你们自己找死,以后怨不得我。
习惯于雁过拔毛的安德鲁检察官当然不会为国家白白干活,尤其是在自己即将卸任之际。按照之前与制宪议会达成的协议,包税商人缴纳的10%赔偿金,大约200万里弗尔将充当香槟混成团的粮饷军费。至于拉瓦锡等人私下给予税务检察官的好处费,那就不被外人所知了,有人猜测不低于100万里弗尔。
作为税务检察官的安德鲁,在该案中落到其私人腰包的也不过20万里弗尔,大头都主要用于打点司法宫、法庭同僚、国会议员以及其他相关利益人。
就在包税商案顺利了结的第三天,税务检察官正式向司法宫提交了辞职报告,安德鲁宣布自己将接受马恩省行政长官与检察长的邀请,出任该省的代理副检察长。之所以加上代理二字,是他尚未经过复选举人的正式选举。
今年10月,图里奥在成功当选马恩省检察长之时,就提议增补原兰斯籍的安德鲁—弗兰克为马恩省的复选举人,此案随即获得复选举人大会的一致通过。按惯例,只要安德鲁在马恩省上任一两个月,他的代理二字就能随时去掉。
在巴黎,很多同盟者对安德鲁此举表达了惋惜之意,也有人由于少了强有力的竞争者而长舒了一口气,心中暗喜“那个令人头疼的外省人终于滚出了巴黎。著名的极端保守派作家里瓦罗尔伯爵(他并非真正的贵族,实为客栈老板之子),他在听到安德鲁辞去税务检察官时,居然写了一首诗讽刺道:
“那个家伙,
刚糟蹋了美丽的波尔多,
又回到巴黎,
他,扬起血淋淋的军刀
得意洋洋的对无赖们说,
看我去如何蹂躏善良的香槟……”
听到这里时,安德鲁就不再淡定了,不仅仅是由于那个叫里瓦罗尔的假伯爵对自己的恶语攻击,另外他还听到一个关于假伯爵攻击拉法耶特的故事。
去年大革—命爆发时,里瓦罗尔也曾写诗讽刺过拉法耶特,他并在诗歌里称呼拯救国王路易十六的功臣为“睡眠将军”。等到巴黎妇女冲击凡尔赛宫事件之后,拉法耶特的敌人都乐于公开的或是暗地里称他为“睡眠将军”,宣称:“只要当睡眠将军躺在床上的时候,国家的罪恶都无处不在!”
也是从那时起来,伴随拉法耶特漫长一生直到终点的,不仅有“睡眠将军”这样的不雅绰号,还有诸如笨蛋、小丑之王、故作姿态的傻子、笨拙的宫廷奴才、愚蠢无能的二流伟人之类,更加令人难以启齿的“美誉”。
至于安德鲁,可不是清教徒式性格的拉法耶特,有着良好的贵族修养,不屑于同地位低下的人斤斤计较。他最是反感这些蹬鼻子上脸的无赖文人,奉行仇恨不过夜原则的安德鲁当即指示沙威副警长,让街头巡警联络了几个地痞流氓,连续数天将“里瓦罗尔伯爵”堵在唐普勒大街上当众痛扁,却无人敢去阻止。
不仅如此,安德鲁还花重金收买了巴黎133家报纸中的110家,并要求它们在同一天刊登一篇关于“里瓦罗尔伯爵”事实真相的新闻报道。该报道揭露里瓦罗尔伯爵根本就是一个假冒的意大利伯爵,其出身实为乡间客栈老板与某妓—女的私生子。令里瓦罗尔猛然从云端跌落至泥坑,沦为巴黎民众唾弃的卑劣之人。
此事还没完,一名意大利人自称是“里瓦罗尔伯爵”的真正后裔,准备向巴黎法庭提出一桩民事兼刑事的诉讼,发誓要将假冒先祖的骗子送进监狱……于是乎,没等到安德鲁离开巴黎,那位“里瓦罗尔伯爵”已离开法国,四处流亡。
安德鲁与“里瓦罗尔伯爵”这场不对称的野蛮战争,直接给了那些跃跃欲试,试图加入攻击的政敌头顶的一记大棒。让所有巴黎的上流社会重新意识到:安德鲁依然是那个不能轻易招惹的流氓检察官,哪怕他即将离开巴黎。
此事还造成了一个意想不到的好处,那就是赢得了拉法耶特的私人友谊,因为流氓检察官帮着“睡眠将军”,爆了昔日的一箭之仇,干了他想干却不能干的事情,让“里瓦罗尔伯爵”流亡国外。
拉法耶特曾对巴伊开玩笑的说:“如果他能把丹东与马拉统统除掉,并解散科德利埃俱乐部,这个世界就完美了。”
巴伊心中好笑,但没有吭声,他知道眼前的同盟者有贼心没贼胆,一生都在恪守他那笨拙过时的骑士精神,也不在乎别人的谩骂与诋毁。
……
然而,犯事有利也必有弊。
安德鲁只想着自己快意恩仇,却对一个手无寸铁的文人,巴黎的政论家,新闻记者及讽刺诗人如此大打出手,实在有失绅士风度。为扭转自己在上流社会中的不利口碑,安德鲁不得不再度装逼,施展穿越者屡试不爽的剽窃大法。
就在第二天,巴黎的多家报纸上刊登了一篇以安德鲁—弗兰克本名署名的散文诗,《我从未爱过这世界》。
我从未爱过这世界,它对我也一样;
我没有阿谀过它腐臭的气息,也不曾忍从地屈膝,
膜拜它的各种偶像;
我没有在脸上堆着笑,更没有高声叫嚷着,崇拜一种回音;
纷纭的世人不能把我看作他们一伙;
我站在人群中却不属于他们;
也没有把头脑放进,那并非而又算作他们的思想的尸衣中,
一齐列队行进,因此才被压抑而至温顺。
我没有爱过这世界,它对我也一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