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马车上的绅士来自巴黎,是国民议会派遣的税务检察官,安德鲁—弗兰克先生,他和他骑兵队此行波尔多的目的,是要查明包税公司不法收税的行为!”人群中有个响亮的声音道出了部分实情,但没人看出他是谁。
立刻,混在人群中的另一个人高喊出激进口号:“欢迎国民议会,欢迎税务检察官,欢迎安德鲁!把该死的包税商人统统吊死在广场路灯上。”
一时间,原本还是旁观路人角色的民众被这句话激起了心中愤怒,他们纷纷振臂高呼,叫嚷着要“欢迎巴黎检察官,吊死包税商!”
由于一年来,包税公司为去年弥补失去港口海关的重大损失,在波尔多市政厅的默许与纵容下,将各种蔗糖、烟叶与酒类的交易税提升了50%,尤其使得葡萄酒价格上涨到难以忍受的地步,即便是本地的波尔多居民也不再可以随意享受上帝对这片神奇土地的恩赐。
当闻讯赶来维持秩序的城市自卫军进入市政广场时,他们看到的只是大批市民围在包税公司门前载歌载舞,每个人都在高唱那首格调激昂的革—命歌曲,由路灯检察官(卡米尔—德穆兰)谱写的《路灯对巴黎人的讲话》:
“……法兰西人民的激—情能够摧毁一切恶行,
连这座巴士底狱也被一场战斗推翻。
太阳照耀法国,人民亲如兄弟,
也照耀着一个比柏拉图的设想更完美的共和国。”
很快,这支自卫军收起刺刀,将步枪背在身后,警戒随之解除。无论士兵还是带队军官,他们微笑着接受民众的邀请,加入到广场歌舞团。整个市政广场再度变成欢乐的海洋。
市政广场的西南面,波尔多高级法院大楼2层的检察官办公室里,满脸愤怒的地方检察官吕尚先生愤然拉上了面对广场一侧的窗帘,但那首刺耳的《路灯对巴黎人的讲话》依然能穿透玻璃与窗帘,飘进检察官先生的耳朵里。
忽然,房门嘎吱一声被人推开。吕尚愤怒的转过身子本想大声训斥门外助理,因为他曾嘱咐过不要让其他人过来打搅。但当检察官看清来人是包税商萨维尼先生,满腔怒火顿时熄灭不少。
“我被堵着不能到公司办公!市政厅的那群家伙个个胆小如鼠,他们派出的自卫军与暴—民们根本就是一伙。放在几年前,公司的缉私队就能干掉他们。”包税商刚一进门就发出抱怨,他将折叠宽边帽挂在衣帽架,顺手抓起桌上的一瓶刚开封的红酒好一阵猛灌。
“那你也不能在今天大摇大摆的来我的办公室。”脸色苍白的吕尚走过来低声说。检察官在掩上大门前再次嘱咐助手,不要让人来打搅自己。
随着安德鲁检察官的到来,波尔多的局势变得极其微妙。在收到国会议会的波尔多籍议员警告后,市政厅和市公社(市议会)恪守着中立立场,坚决不掺和有关司法与税务的问题。
“呵呵,你害怕了?今年年初,为了争夺检察官的位置你可不是这样的。”萨维尼斜着眼睛望着自己政治的合伙人,脸上显露鄙夷的神色。
“是的,我当然害怕,那个安德鲁可是带着一支骑兵中队来波尔多扬武耀威。更别说他在司法宫和国民议会里的影响力让我心惊胆战。”地方检察官转移话题,他不想在办公室讨论年初的那件事情。说到这里,吕尚谨慎的多问了一句:“你不会是再度惹怒了那位税务检察官吧?”
靠在松软沙发上萨维尼放下酒瓶,很是痛快的承认了。“我在教会资产处置委员会上坚决反对给予乌弗拉尔的联合资产公司在加龙河右岸的葡萄园配额。当然,我的只是说说而已,商人嘛,最喜欢的就是讨价还价了。乌弗拉尔离开波尔多时,还指示他的犹太助手与我继续谈判在,却不知为何在这几天突然中止了。”
吕尚还没听完,就急的跳起来低声嚷嚷:“该死的,我曾经反复说过了,不要招惹那个乌弗拉尔和他幕后的支持者。那个安德鲁—弗兰克是半个钦差大臣,不仅有司法宫的支持,还得到了制宪议会的认可,就连雅各宾派分部也在讨论如何配合他。可你们为什么不听。处于非常时期,多给一些份额又不会死人。等等,你们在回绝乌弗拉尔时是否借用了我的名义?”
包税商满不在乎的再度点头承认,“那是蒙巴斯先生的建议。必须让那个巴黎佬首先向我们低头,这样损失会小一点。”
不知为何,当吕尚忽然听到海关关长蒙巴斯的名字时,脸上的表情忽然一滞,那是他联想到一件及其危险的事情。他抬头对着萨维尼语气急促追问:“你看到安德鲁和他的骑兵队往哪个方向赶去了?”
包税商想了想,“是港口。”
从萨维尼嘴中,吕尚得到了他最不愿意听到的回答。检察官的精神一下子变得萎靡不振,他瘫坐在沙发上,口中念叨一句,“蒙巴斯完了。”
萨维尼显得一脸的诧异,急忙摇头说:“这不可能吧,一来就抓捕海关关长,他安德鲁就不怕整个波尔多海关瘫痪掉,收不到税款被巴黎责罚。”
吕尚解释了自己的判断,“今天进办公室之前,我的助手曾告诉我,就在昨天下午,他亲眼看到海关征税局的伯尔尼先生一脸兴奋的从安德鲁所在的别墅里走出来。今天看来,那位税务官选择投靠了安德鲁,以期获得海关关长的职务。”
“怎么办?我们要通知蒙巴斯吗?”
“来不及了,当伯尔尼投靠巴黎时,就注定了今天的结局。现在,赶紧忘掉那个倒霉的海关关长吧,我们现在需要为自己考虑一下。”吕尚痛苦的说道。
正如地方检察官猜测的那样,正是由于伯尔尼和他的征税局的主动投效,使得安德鲁消除了最后一丝顾虑,可以放手去整治海关。至于海关缉私队的那点武装实力,安德鲁根本看不上眼。跟别说那只驻—港—部队,蒙塞中尉的第五猎兵营同样站在自己这一边。
在骑兵队的簇拥下,安德鲁的马车一路畅通无阻驶入城市商港的核心区,最后在靠近1号码头的一栋二层高的楼房前下停了下来。这座灰色小楼便是波尔多海关驻地。
安德鲁没有下车,他安坐于马车上,望着奥什少尉指挥骑兵中队将整个海关团团围住。一切无关人等统统被隔绝之包围圈外,马背上骑兵时不时挥舞手中的马刀,驱回想着偷偷离开海关楼的办事员,锐利的刀锋在阳光下闪闪发光,格外刺眼。至于那些来海关楼报关纳税的商人们,一个个心惊胆战的退缩远处观望。当察觉到没了危险,又七嘴八舌的议论起来。
“那是巴黎来的税务检察官,先生们,估计蒙巴斯先生要倒霉了。”见多识广的商人中间有人认出了安德鲁的身份。
“嗯,抓了也好,我有次从带了8千磅的北美烟叶入关居然按奥斯曼帝国的产地价计算税额。害我损失了一大笔钱。最好也把海关楼拆了,这样我们可以节省一大笔费用。”一个烟草商人在暗地里起哄,尤其喜欢看到海关关长的倒霉样子。
就在商人们幸灾乐祸之时,一个身材魁梧,相貌威严的中年男人从海关楼里走出来,并对着骑兵队大声呵斥:“你们是谁?为什么冲击王国的海关重地!”与此同时,一群手执短枪刀剑的武装人员也跟了上来,他们紧紧追随在中年人的左右,小心翼翼的保持着距离,与骑兵队对峙。
佩里埃坐在安德鲁身边,手指点点的为自家大老板辨认。“领头的中年人就是海关关长蒙巴斯,身边拿武器的都是下属缉私队的成员,蒙巴斯左边那位,脸上带有明显一道暗红伤痕的就是缉私队队长巴伯纳,一个上过战场的退役老兵,也是蒙巴斯最重要的心腹。税务官伯尔尼先生想要顺利掌控海关,巴伯纳是仅次于蒙巴斯的第二大障碍。”
安德鲁不动声色的点点头,他示意守在站在一旁的“普鲁士大汉”向自己靠近,几句耳语过后,奥热罗上士满脸狞笑着回到骑兵队,他将怀中的短枪掏出来检查一番,随后翻身上马,准备伺机而动。
蒙巴斯关长很快留意到骑兵队后面的那辆敞篷马车,他认识两人中其中一人,乌弗拉尔的犹太助理,看到佩里埃正向一个律师打扮的年轻人轻声低语。蒙巴斯头脑发蒙,心下一沉,那是他已经知道是谁来了。
“让开,我要去见弗兰克先生!”蒙巴斯冲着阻拦自己继续上前的一名骑兵嚷嚷道。
“让他过来!”安德鲁挥挥手,骑兵灵巧的策动马头缰绳,闪出一条狭小的通道。
蒙巴斯小跑两步,一来到马车前就开口质问道:“检察官先生,为什么要包围我的海关?”
安德鲁抓住对方语病,大声讥笑道:“你的?这座海关楼和里面的一切都属于伟大的法兰西。你这个贪腐分子算什么东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