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身蓬头垢面,制服脏乱的奥热罗上士闯进这座街边客栈时,60多个男女间的调笑声、叫骂声,几乎在一瞬间戛然而止。所有人的眼睛都转过来看着这新来乍到的人,原来似乎相当热烈的谈话一下子冷落下来。
一个喝得醉醺醺的莽汉摇晃着站起身来,试图阻拦不速之客。因为他准备用手伸向妓—女丰满胸脯的行为,由于这位大个子士官的意外闯入而终止。
没有任何的犹豫,奥热罗拔出一支短枪,顶住来犯者的咽喉下颚,语气冰冷的说道:“如果你的嗓子眼里吐出一个词的脏话,我保证用它打爆你那猪一样的笨重头颅!”
等到醉汉想要举手投降时,上士抬起一脚将对方踢到大餐桌下,剧烈摇晃的桌面一下子碰倒一些食物和酒瓶在地面,但谁也不敢再上前抱怨什么。
上士用他那可以射穿人心的锐利目光,扫视旅店内早已鸦雀无声的众人,高声问道:“谁是这里的老板?”
“是我!”一个系着满是油腻围裙的中年秃头男子,从吧台内小跑过来。他小心翼翼的来到面前,询问说,“上士先生,有什么可以效劳的地方”
“你的一天营业额多少?”奥热罗目光锐利的盯着油腻中年人,继而问道。
“大约80里弗尔!”客栈老板话一脱口就开始懊悔,似乎受到军士满脸煞气的震慑,秃头男居然在今天头一次说出了真话。
奥热罗上士点点头,他从怀中掏出一小袋钱币,随意丢在桌面上。“这里面有100里弗尔,你和你的伙计,以及这座屋子都被军队征用了,一直到明天中午。而现在,立刻准备好食物、酒水和马料。所以,让你旅店的一切不相干的家伙全部离开这里。否则,后果自负!”
上士的话音刚落,数十名全副武装的士兵挤了进来,将那些想要抗议的男男女女们一同驱赶出旅店。若有不满者,马刀与枪口令他们及时清醒过来,不要做无意义的反抗。
至始至终,安德鲁都静静的坐在马背上,后又跳下马背,并从行李囊掏出一把燕麦喂养战马。至于奥热罗征用餐厅的时暴力行径,以及发生在小客栈里驱逐事件,都是路途之中一件极其平常的小插曲。
这就是18世纪末的法国乡间小镇,滥—交、酒精、暴力、谋杀充斥着80%的路边旅店。安德鲁曾经阅读过来自司法宫的档案记录,在治安状况最为混乱的中西部身份,向客人兜售不良妓—女、掺水烈酒的旅店中,其老板大都为黑帮头目。而上述旅店的八成以上,其地下室、菜园里,或是马厩夹层内,至少隐藏五具以上的无名尸体。
1789年之前,法国乡村的权力架构会加上一名神职人员,政治相对比较稳定。但大革—命之后,原有的阶层体系崩然倒塌,新的秩序尚未真正建立起来。至于那些一夜之间翻身做了主人的长裤汉们,或者叫做城乡黑帮分子,陆续取代了神父的权力和地位。通常的时候,本地黑帮只臣服于比他拥有更多暴力,更具破坏力的势力,而不是畏惧国家的法律。
当然,安德鲁指使兵士们清场的行为,只是找个地方安静的吃饭,舒服的睡觉,仅此而已。15分钟后,当安德鲁走进这家路边客栈时,原本狼藉不堪的一楼厅堂已被店主人打扫干干净净。可以容纳60人的大长条餐桌上摆满了黑面包、熟鸡蛋、干奶酪、蜂蜜、肉菜汤和红葡萄酒。算不上美味佳肴,但比喝一大口凉水,再啃上几口干面包的情景要强上好几倍。
“兄弟们,各就各位。”说着,安德鲁安坐于首位,并示意奥什少尉、奥热罗上士、塞纳蒙中尉与圣西尔下士分别坐在自己的左右手位置。
塞纳蒙中尉是作为检察官的军事顾问参加此次南巡。那是安德鲁看中对方职业炮兵出身的优秀履历,外加巴黎军校炮兵教员。所以邀请塞纳蒙同行的主要目的,在于给自己和军士们补上几节炮兵课程。安德鲁不要求太多太精,只要熟悉火炮的基本常识便可。
当安德鲁首先举起酒杯时,45名官兵同样高高举起手中的酒杯,面向长官齐声高喊:“为了健康!”
军纪暂时解除,餐厅里顿时变成了欢乐的海洋,大家随意畅饮,相互分享食物,高声谈论旅途中的奇闻怪事,或是抱怨长时间骑行导致该死的痔疮又犯了。
15分钟后,宣称已经吃饱喝足的奥热罗便带着圣西尔接替守卫门房和看护战马的两位兄弟。必须承认,改过自新后的奥热罗令长官安德鲁对其态度改观了太多。
士兵们的喧闹声不足以掩盖掉军官们的讨论。安德鲁与奥什、塞纳蒙三人的话题,依然延续着塞纳蒙上尉对炮兵历史叙述以及展望未来的发展。
“……到1764年,格利包佛尔的改革:他实现了一个名符其实的火炮体系,就是说把所有的火炮装备都放入一套单一的总体构想中。其结果就是,对火炮系统的专业化改编,使其能胜任所赋予它的用途范围:野战装备,攻城战,要塞及海岸防御。其中相对重要的变化就是,为未来的山地火炮提供了新的装备,炮管比加农炮的短,其设想是为了能形成一个大弯度的弹道的火炮:榴弹炮。
它们配属到法国炮兵的装备序列中,被用于各个时期战场中,充分表现了它们在欧洲属于优秀火炮系列。格利包佛尔体系的使用,最终提供了一部分起决定作用的经验。自那以后,内部弹道学,外部弹道学,火炮炮管的强度设计,炮架的可靠性等从理论设计发展为实际应用。技术的进步及工业能力的发展,允许我们以最短的时间尽快完善了火炮体系……”
对于塞纳蒙而言,炮兵不仅仅是自己的职业,更是一种家传技能。他的父亲老塞纳蒙上校因为履历战功,于1777年被路易十六封为贵族,还跟随絮弗昂舰队远征印度,两年后参加了援美战争,并为华盛顿将军训练了第一支北美正规炮兵。不过可惜的很,父子俩却在儿子婚姻问题上爆发了一场激烈冲突。
炮兵中尉继续着自己的话题:“未来,我更乐意在战场上看到一种机动性强、火力凶猛、制造和使用极为简单的有效武器担当野战炮兵的绝对主力。
……它应该是青铜而不是铁铸造而成,所以极其坚固,能够经受重装药或者双倍装药的爆炸力而不会破裂,可发射实心炮弹、爆破弹、霰弹和榴霰弹。
……大口径的炮膛能够容纳重达9到12磅的重型铁制炮弹。在标准发射装药的推动下这种新型大炮能将标准的12磅炮弹,以5°的射角精确地投射到1500码的距离,而射角为10°时则可达到惊人的2000码。
……可发射实心炮弹、爆破弹、霰弹和榴霰弹。2到3匹挽马就能拉动包括炮架弹药在内的全炮重量。如果这样,就可以让我们的火炮插上刺刀,随时上前支援步兵作战,而不是永远待在构筑好的火炮阵地上……”
尽管安德鲁不怎么了解18、19世纪的火炮历史,但他非常熟悉塞纳蒙所说的那种新式火炮就是未来的拿破仑(三世)大炮,这种火炮是由于70多年后的美国内战而变得大名鼎鼎,家喻户晓。事实上这种火炮在当下的制造上不存在技术难题与材料选择,重要的在于炮兵指挥官的对战场上运用效果的达成。
很快,研发9磅与12磅多功能野战火炮记录在安德鲁随身携带的蓝皮封面笔记上。此外,他还在火炮一词上方刻意标注一个大写的“N”字。
由于这个笔记本里记载了太多与穿越者相关的绝密信息。为防止意外泄密,安德鲁书写的文字采用了简体汉字与汉语拼音的怪异组合,除非有其他国内穿越者到来,这个时空哪怕再延续100年甚至更久,也不会有人能破译出这笔记本里隐藏着的太过惊世骇俗的信息。
士兵们的欢宴持续了差不多20多分钟后,奥热罗领着2大1小的三个陌生人走进餐厅,来到安德鲁面前。
三人中打头的是一名自卫军上尉,他身材高大,肩膀宽阔,背部厚实,蓝色制服在他身上显得十分得体,一看就是老行伍出身。在面对安德鲁时,上尉双脚并拢,郑重其事行了个军礼。
一旁随行的中年男子的模样应属于乡镇级公务员,双鬓花白,满脸肃穆,衣着简朴,一只手紧促的捏着半旧的棕色环边礼帽,另外一只手牵着12岁左右的男孩。与其父亲相比,这个黑头发黑眼睛的小男孩表现的一点也不拘束,眼睛不停的东张西望,饥肠辘辘的他显然是被餐桌上的丰盛食物吸引住。
奥热罗上前一步报告,“中校,这两位先生说有非常紧急事情需要当面向您汇报!”为掩人耳目,检察官身上的制服和军衔都只是临时性的,但绝对合法,军官证与派遣令都是国民自卫军总司令,拉法耶特将军亲自签发的。
自卫军上尉朝身边的中年公务员使了个眼色,后者畏畏缩缩的递上一张公文函,并介绍自己是本地小镇的检察官兼治安官吕萨克。安德鲁心中一乐,并未是遇到同行而高兴,那是鄙夷小镇检察官这副怂样,难怪此地龙蛇混杂,治安令人堪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