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6章 拉瓦锡的犹豫(下,科技向)
回到眼前,放在长桌案上的科学院文件已由助理分类整理完毕,就等着拉瓦锡批阅,而摆在最上面的一份小小册子是法兰西科学院的日常简报。拉瓦锡顺手拿过来浏览,其中的几则消息吸引了这位化学家。
在科学院通讯协会与法国种植园主联合会的大力推荐下,发明者安德鲁已宣布不做专利保护的波尔多溶液开始在法国境内全面推广开来,预计到明年上半年的时候,其施用范围会覆盖全国50%以上的葡萄种植园,至少能提升20—30%的葡萄产量,还可以极大改善法国葡萄的品质;
院士佛克罗伊通过稀硫酸处理磷矿石而制成新物资,被命名为“磷肥”。从今年4月开始,“磷肥”已经在兰斯地区的农田里做实验性推广。此外,佛克罗伊之前多年培育的高产土豆于兰斯地区获得丰产丰收。5月初,在安德鲁副检察长的支持下,兰斯市政厅决定奖励佛克罗伊院士1万里弗尔;
法兰西科学院经过内部投票,决定授予任帕维亚大学物理学教授,明伏达电堆的发明者,意大利科学家亚历山德罗•伏特为法兰西外籍(名誉)院士。与此同时,兰斯大学特聘伏特院士为该校的终身教授,并允诺半年之内,在理工学院为伏特院士兴建一座电池实验室,做电能的实用性研究。
法兰西科学院决定在今年的5月到9月的五个月时间里,联合巴黎医学院的医学专家赶赴兰斯,实地考察与验证英国医生,爱德华—詹纳与安德鲁—弗兰克副检察长联合撰写的那篇医学论文——《关于牛痘的原因及其结果的研究》的真实性,再行决定是否向全法国的医生进行推广接种牛痘来预防天花。
……
最后一条简讯是来自梅斯大主教的请求,法兰西科学院将面向全国学者和技师征求一项发明:一种能避免因明火照明而引发矿井瓦斯爆炸的安全矿灯。该项发明一经科学院院士验证并采纳,发明人将获得由洛林矿业联合会提供的两万里弗尔的高额奖金。
18世纪时,洛林地区的铁矿与煤炭开采业随着法国经济增长而蓬勃发展起来,该地区大量矿产资源被开发,矿工的人数也与日俱增。但因设备和技术问题,井下故事屡见不鲜,特别是那种被矿工们视为洪水猛兽的瓦斯(煤气)爆炸事故,更是时有发生。爆炸发生后解决的唯一办法是马上堵塞巷道,以阻止火势蔓延。这样做,常常将大量矿工活活埋葬于矿井中,其情景惨不忍睹。
(说明一点:只要是地下矿井都会有危险的瓦斯(煤气),并非仅限于煤矿,所以铁矿井道里面同样存在瓦斯爆炸燃烧的危险。)
由于通风不好,向下深挖的矿井内有时会集聚大量易燃易爆的瓦斯(煤气)等危险气体。井下的瓦斯气体遇火不是爆炸,就是燃烧。而在井下挖煤又不可能不点灯,因此解决这个问题的办法之一就是发明一种适合煤矿使用的安全灯。当时使用的矿灯有两个弊病:一是玻璃罩易爆破;二是灯罩上方的出气孔易窜火苗。这些弊病都有可能引起爆炸和火灾。
之前包括拉瓦锡在内,曾有不少人想改进矿灯,但均未有实质性的突破。两周前,洛林地区的一家大型煤矿突然发生了由矿灯火焰引起的瓦斯煤气爆炸事故,造成矿工死亡近5百人。消息传到巴黎,在罗伯斯庇尔的提议下,制宪议会轮值主席当即宣布休会5分钟,全体议员肃然起立,为洛林矿难的遇难者哀悼。
看到这里,拉瓦锡不禁摇了摇头。
25年前,当时他曾受科学院的委托,赶赴包括默兹省、孚日省、摩泽尔诸省内的洛林地区,实地考察当地矿产资源的利用情况。期间,拉瓦锡就提出一个尖锐的问题:随着露天矿产的日益枯竭,促使矿井不得不向地下深处拓展之后,就必须时刻关注瓦斯隐藏的危险,以防范使用矿灯时因明火导致的事故。
不过在当时,政—府与矿主们一般不愿意或是不相信接受拉瓦锡的警告,即便矿井下有了人员伤亡的事故,矿主们能够在地方官员的包庇下,刻意隐瞒事故人数和性质,最后成为小事化小,小事化无。但自从1789年之后,民意兴起,使得各种重大事故很难再被关注时政要闻的国民忽视。
那时的拉瓦锡也曾尝试制作一个安全矿灯,但由于精力有限,加之安德鲁发起的包税商诉讼案令他本人心烦意乱,无法正常工作。今年4月,拉瓦锡将自己的安全矿灯设计思路全部打包邮寄给学生勒邦,希望后者能攻克这一技术难关。
刚刚想起勒邦,拉瓦锡就从桌案上的文件中看到这位学生从筹备中的兰斯理工学院寄来的书信。打开一看,信中首选是对老师和师母的健康问候,随后谈及了学习与工作环境,对安德鲁和兰斯理工学院的各种赞美之词浮现于表。
看到这里,拉瓦锡微微一笑。与自己另一位学生,富家子弟出身的杜邦不同,勒邦出生于外省一平民家庭,在巴黎靠着啃黑面包,半工半读的完成大学学业。直到被拉瓦锡收为助手后,生活才有了好转。但因为家庭出身,勒邦仍在助手圈子里遭遇歧视和排挤。那是在18世纪,科学只限于富人来研究,因为穷人无法建立自己的私人实验室,去承担1个玻璃试管价值1个里弗尔的高昂费用。
去年11月,拉瓦锡向身边的30多位学生兼助手询问,谁愿意跟随安德鲁副检察长去兰斯效力时,勒邦第一个站出来。勒邦认为安德鲁与自己一样都是平民出身,前者通过努力获得极大荣耀,所以后者不会被排挤和歧视同一阶层的子弟。
半年过去了,事实证明勒邦当初的选择非常正确。3月,勒邦提出的煤气路灯做城市照明的新理念,很快得到兰斯市政厅的重视。经过专家们的严谨验证之后,政—府计划于今年下半年在兰斯大学进行燃气路灯的实验性运作。这位名不见经传的年轻人几乎在一夜之间成为科技界的宠儿,如同去年的傅里叶那般。
勒邦在兰斯的快速成功,立刻吸引了巴黎众多郁郁不得志的科技知识分子。在傅里叶的游说与拉拢之下,居然在4月下旬一次性“打包带走了”两百多名科学家、工程师、科技学者和大学毕业生,进驻于筹备中的兰斯理工学院。而拉瓦锡身边的助手兼学生们,也在善良导师的默许下,前后离开了三分之一之多。
就连拉瓦锡的挚友,曾与拉瓦锡一道制定了新的化学命名法的科学院院士兼化学家,43岁的贝托莱教授,也被兰斯理工学院的一课题所吸引。这个课题就是如何用充当黄色染料的三硝基苯酚(苦味酸)改造成威力无比的烈性炸药。
1771年英国人沃尔夫用浓硫酸、浓硝酸处理苯酚,获得了一种黄色固体:三硝基苯酚。数年前,贝托莱曾试图在实验室里证明硝酸氨的爆炸力比黑火药大10倍,而三硝基苯酚又比硝酸氨的威力强上更多。然而一场实验室发生的爆炸事件,让贝托莱院士损失了两名重要助手,也不得不终止了这项研究。
如今,兰斯方面承诺提供助手、资金、各种原料以及一座实验室,好让贝托莱院士重启苦味酸实验,其诱惑自然无法抗拒。领走之余,贝托莱院士还拉上了好友沃克兰,以及居顿•德莫沃。他们也是这个伟大时代的著名化学家。
在兰斯理工学院工作期间,沃克兰不仅开启了对合成尿素的研究,还担当了副院长一职,促成理工学院成为著名学者的摇篮;而德莫沃在协助军工厂改造火药品质的同时,也对氢气球产生浓厚兴趣,并成功把氢气球运用到战场之上。
安德鲁在不停挖走拉瓦锡同事和助手时,也忘不了给这名天才化学家输送一大批新的天才,14岁的盖—吕萨克和15岁的泰纳尔就是其中的佼佼者。由于传闻盖—吕萨克曾经担当过安德鲁检察官的私人秘书,所以杜邦为首的贵族子弟都对“兰斯霸道君主”的人一贯敬而远之。但凡法国上流社会都知道那位年轻副检察长的护短个性,且有仇必报通常不过夜。
作为报答,安德鲁偶尔也会有惊人之举,借他人来解答拉瓦锡的某些困惑。早年,拉瓦锡通过大量的定量试验,发现了在化学反应中,参加反应的各物质的质量总和等于反应后生成各物质的质量总和。这个规律被拉瓦锡解释为物质不灭定律。这也是质量守恒定律,誉为自然界普遍存在的基本定律之一。
但在18世纪,要确切证明或否定上述结论,都需要极精确的实验结果,而拉瓦锡时代的工具和技术(小于0.2%的质量变化就觉察不出来)不能满足严格的要求。因为这是一个最基本的问题,需要后世者不断改进实验技术以求解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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