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这里,安德鲁令人写了1封数字与字母组合的密函,由专人连夜送往兰斯宪兵部,交到夏塞上尉的手中。该密函指示宪兵从即日起,加大各个关卡哨所的排查力度,扣押一切身份不明者。必要时,可要求兰斯自卫军(营)参与协助。
另一方面,安德鲁也指示沙威及其按照警察各分局的追随者,在近一段时间要相对低调些,不要主动介入到长裤汉的纷争之中。至于巴黎局势如何发展,安德鲁并不怎么关注。
晚上,丹东乘马车来到圣路易岛上,他是邀请安德鲁一同探望病重的罗伯斯庇尔议员。由于长时间操劳制宪议会和雅各宾派俱乐部的繁重事务,罗伯斯庇尔再度病倒了。好在发烧时间没有持续太久,剧烈的咳嗽也在第3天减弱下来;唯独身体依然虚弱,说话有气无力,看样子只能在病床上继续修养一段时间。
罗伯斯庇尔的新公寓里,陈设仍旧是一如既往的俭朴,安德鲁发现这位议员之前的私人秘书已被辞退,取而代之的是一个脸带腼腆的年轻面孔。一边,丹东偷偷告诉的安德鲁说:“那是马克西姆的弟弟,小罗伯斯庇尔。”
……
在巴黎市政厅周围的老城区,有一条很曲折、很阴暗的街道,圣约翰街。它是顺着市政厅的小花园曲折蜿蜒,直到同著名的马特鲁瓦街相交处。
深夜时分,布耶侯爵来到圣约翰老街,马车很快停在一栋不破旧的两层楼前。由于年深日久,外墙的花纹已经被剥蚀殆尽。
侯爵敲开房门,在一名黑衣人手执烛光的引导下,一同登上楼梯。在二楼的房间里,布耶见到一个身材矮壮的中年人蹲在壁炉边,朝里面添柴。
这个人,就是国王对路易十六忠心耿耿的前禁卫侍从,康庞上校。之所以加上“前”,那是王室禁卫军在1789年10月遭遇了拉法耶特主导的一场大清洗,很多效忠路易十六的中高级军官因为拒绝接受国民制宪议会颁布的《人—权宣言》和《八月法令》对君主制的约束,被迫离开王家禁卫军,远离法国,远走他乡。
“怎么样,两位陛下准备好了吗?”一见是布耶侯爵到阿里,上校侍从官起身,急切的追问道。
布耶很是无奈的摇摇头,“国王陛下还是担心一离开巴黎,无耻的奥尔良公爵就会伺机作乱,在叛徒议会的支持下,攫取摄政王的位置。”
前禁卫军上校一听,气得直跺脚。为了这个执行蓄谋已久的逃亡计划,流亡贵族们已经付出了太多的代价,从数以百万计的金钱,再到无数忠勇之士的生命。
康庞从科布伦茨潜回巴黎的目的,就是配合布耶侯爵将路易十六一家从被囚禁的杜伊勒里宫,安全护送到效忠波旁王朝的边境省份,从而争取奥普两国的军力支持,再重新打回巴黎,消灭乱党叛匪。
与康庞上校同行的原本还有贝尔尼主教,但后者坚持要留在兰斯,并竭力怂恿赛齐亚伯爵刺杀马恩省副检察长安德鲁,以期扫除逃亡道路上的重要障碍。结果该计划不慎泄露,赛齐亚伯爵等身死族灭。失手就擒的贝尔尼主教也作为叛国者,被兰斯法警押回巴黎,目前关在夏特莱监狱,等候巡回重案法庭的审判。
米拉波在世时,国王也同意过布耶等人的逃亡计划,但从未认真执行过,瞻前顾后的路易十六似乎只会期待命运的裁决。哪怕身边的王室成员和亲信随从都在竭力劝说路易十六:务要效仿太阳王路易十四绞杀投石党的壮举,从外省调集效忠波旁王朝的军队和奥普友军,再度杀回巴黎,恢复王权专—制。
从1789年11月到1791年4月,差不多1年半的时间里,忠心耿耿的保王党人拟定的计划一个接着一个,但制定之后又被国王束之高阁,时间一长就不得不废弃,好像暴风雨中破碎的幻梦,结果总是一场空。
此次,康庞上校已经买通了国民自卫军的一名上校以及两名值班尉官,从巴黎到边境,沿途的驿站换乘马车也已准备妥当。此外,效忠波旁王朝的数百名贵族也积极行动起来,他们准备好了武器潜伏于交通要道,随时抗击巴黎乱党们派来的追兵,掩护王室迅速撤离。
但如今,布耶侯爵带来的答复,却是国王和王后又一次的拒绝。两位陛下天真的认为60万巴黎人民的大部分还是爱戴自己的;乱党们只是想法设法的夺权,不敢伤害尊贵的王室成员。不久前,国王的姑姑们就可以自由通行到罗马探亲。
这位前侍卫官怒气冲冲的叫嚷道:“我们付出了无数牺牲,承担了无数风险,等来却是这种结果。我很失望,非常失望,非常……”说道最后,这位铁铸一般的烈性汉子居然失声痛哭,像个无助的孩子,因为所有期待最终幻灭。
“我的朋友,事实上,情况并没有你想象的那样糟糕。”布耶上前一步,紧紧拥抱忠勇军官,低声安慰道:“明天,嗯,就是在明天之后,国王和王后会明白逃亡外省才是唯一可行的道路。我有个大胆且冒犯的计划,必须你来配合。”
……
1791年的复活节最终到来,路易十六和他的王后正热情期待着可以换个环境,远离沉闷、压抑,且毫无隐私可言的杜伊勒里宫,享受巴黎西郊圣库洛(又译圣克鲁)城堡的绚丽春日以及片刻清净。那是一座非常漂亮的城堡,周围环绕着12公顷的花园、田地和大片森林,站在古堡之上能够眺望塞纳河的美景,而无需面对那些挥之不去,终日可见的丑陋长裤汉与巴黎疯婆子。
自从签署《教士宣誓令》以来,偏头痛就一直伴随着路易十六。不久前,罗马教廷枢密院和教皇的对该法案公开指责,更令虔诚于天主的法国国王寝食难安。此时此地,路易十六已经在后悔当初批准《教士公民组织法》和《教士宣誓令》这两项法案。
当大批巴黎市民为抗议罗马教廷的干涉行径,聚集在杜伊勒里宫前的草地上公开焚烧教皇庇护六世的画像和草人时,路易十六和王后想到了圣库洛城堡,借此来躲避政治的干扰,舒缓心情,并以传统的方式庆祝复活节的到来。
不过,国王和王后的愿望很快落空了。
清晨,杜伊勒里宫的铁门打开,八匹纯色黑马拉着王室的巨大马车,在八千名国民自卫军的护送下,准备向西至圣库洛城堡度假。
当王室马车队一路行至罗浮宫对面的卡鲁塞尔广场(今凯旋门所在地)时,临近的圣诺克教堂的塔楼里就传来叮叮当当的警钟声。很快,有人在不停的高呼:“国王要逃走了!”“国王被英国人绑架了!”“国王已经当了叛徒!”
不多时,聚集而来的市民包围了整个车队,将卡鲁塞尔广场挤得水泄不通。拉法耶特在副官的陪同下在一次来营救国王夫妇。这位将军站在石阶高台上,向众人坦诚表示,“请大家相信我,国王不会离开巴黎,更不会被人绑架,他只是去西郊的城堡度假!”
但没有人愿意相信自卫军司令的解释,人群中不断对拉法耶特发出嘘声:“闭嘴!国王不能离开,哪里都不能去!必须留在杜伊勒里宫。”
在僵持了近1个小时后,凶狠的马车夫挥舞着马鞭,准备强行冲出去。但被20多个市民死死拽住了缰绳,令马匹拼命撕叫,马车无法动弹。拉法耶特拼命的挤到国王马车前,继续游说和劝说,但没有丝毫的效果。
人群中,新的谣言又一次散布起来。“国王的马车里就藏着英国间谍,他挟持了国王和王后。”于是,愤怒的爱国者变得越发狂躁起来,开始胡乱推攘马车,根本不理会从车窗探出头的王后的苦苦哀求。
当一切劝说都无效后,拉法耶特终于动怒了。
他指示不远处的副官向守护外围的国民自卫军下达命令,以刺刀来逼迫民众远离国王马车。然而,这支来自圣安托万郊区营的自卫军士兵拒绝了拉法耶特司令官的命令,叛变的军官们甚至威胁起王室的护卫队:如果他们胆敢伤害民众,圣安托万郊区营就会毫不犹豫的朝国王和王后的马车开枪。
即便是气得吐血,拉法耶特依然在履行自己的职责,他马上马下的来回折腾,声嘶力竭的的叫嚷,气喘吁吁的奔跑,几近万念俱灰。在离开杜伊勒里宫三个小时之后,心灰意冷的国王和王后放弃了目的地,宣布将调转马头,在民众的欢呼声中,返回杜伊勒里宫。
就在这场闹剧发生的时候,安德鲁与丹东就站在罗浮宫的楼顶静静的观察。
安德鲁质问丹东:“是你,还是马拉策动了民众?”
丹东不做声,只是摇头。
安德鲁不死心,继续问:“奥尔良公爵?巴纳夫?还是迪波尔,拉梅特兄弟?”
丹东继续摇头,说“都不是!”
此外,罗伯斯庇尔病重在床,普利欧出差比利时的布鲁塞尔与荷兰的鹿特丹还没回到巴黎,都不可能。唯一能在巴黎的富人区里兴风作浪的只有……
“布耶侯爵!”安德鲁与丹东异口同声的说道。议会中保守派的两位领袖:卡扎莱斯和莫斯神甫都有政治和道德上的洁癖,不可能参与到这种类似的阴谋中,唯独布耶侯爵例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