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试着向妈妈描述奥吉的长相,但是直到妈妈看到学校寄来的年级合影,她才明白到底他长什么样子。此前,妈妈从来没有见到过奥吉,感恩节的时候她出差去了,因此错过了见面的机会。参观埃及博物馆那天,大家关注的焦点是木乃伊脸上的纱布。我们也没有一起参加过课下的音乐会。所以,当妈妈打开装着我们班级合影的大信封,看到奥吉的时候,她终于理解我备受噩梦折磨的处境。
说来蛮好玩,我跟你们讲讲妈妈的反应吧,因为我当时刚好在场。她兴冲冲地撕开信封——拿出我的个人照片——接着,便用手捂住了胸口。
“哇,朱利安,你的照片很帅呢!”她说,“看到你戴着奶奶寄给你的领带,我真的很欣慰。”
我坐在桌子旁边吃冰激凌,抬头冲她笑了笑并点点头。
接着,我看到她从信封里拿出了那张照片。读毕彻预科的时候,每个班级都有和老师一起拍摄的合照,但是在中学却变成了整个五年级的集体合照。六十个孩子分成四排,每排十五人,整整齐齐地站在学校正门口。我站在最后一排,夹在阿莫斯和亨利中间。
妈妈看着照片,脸上泛起了笑容。
“快看,原来你在这儿!”她在照片上找到我了。
她继续看着照片,笑意盈盈。
“哎呀,你看迈尔斯长得多高!”妈妈说道,“那个是亨利么?他看起来好像长胡子了!这个是——”
她突然不说话了,脸上笑意退去,转而慢慢变得有些震惊。
妈妈放下那张照片,眼睛空荡荡地看着前方,然后又拿起照片看了看。
“他就是你提到的那个孩子?”她问道,声音也变得和刚才有所不同。
“就是他。”我回答道。
她又低头看了看照片:“这不仅仅是唇腭裂那么简单。”
“没有人说那只是唇腭裂,”我告诉她,“图什曼先生也从未那么说过。”
“不,他就是那么说的。电话里讲得很清楚。”
“不是的,妈妈,他说的是面部问题,而你理解成了唇腭裂。但是他确实没提过唇腭裂这个说法。”
“我发誓他真的是那么说的,可是看起来问题要严重很多,”妈妈看起来惊慌失措,禁不住一直看着那张照片,“他到底得了什么病?发育迟缓么?看起来好像是。”
“我也不知道。”我无可奈何地耸耸肩。
“他说话正常么?”
“结结巴巴的,有时候我们也听不懂他在说什么。”
妈妈把照片放在桌子上,坐了下来,手指不停地轻轻敲打着桌子。
“我记不起来他妈妈是谁了,”妈妈摇摇头,“我在学校见过很多家长,这会儿也记不起来谁是他妈妈。她是不是眼神不太好?”
“不,她有一头黑发,我在她接送孩子的时候碰到过她。”我回答道。
“那她看起来……和她儿子像么?”
“不全像。”我坐在妈妈旁边,拿起照片眯着眼睛看,生怕看得太清晰。奥吉站在第一排最靠左的位置。“我跟你说过,可是妈妈你不肯相信我。”
“不是我不相信你。我只是有些惊讶,没有考虑到事情会这么严重。我好像知道他妈妈是谁了,她是不是长得很出众,有些异域风情,还有一头浓密的黑发?”
“我不知道。”我又摇了摇头。
“唉,这些可怜人。”妈妈用手捂着胸口。
“现在你明白为什么我一直做噩梦了吧?”我问妈妈。
她用手轻轻地捋了捋我的头发。
“你现在还做噩梦?”
“是啊,虽然不像刚开学的那个月那么糟,每天都做噩梦,但是偶尔也会有,”我把那张照片扔在桌子上,“他为什么要来毕彻预科呢?为什么?”
我望着妈妈,她也不知道说什么好,于是便把照片放回信封里。
“别想着把它放进我的校园相册,”我大声喊道,“你还是烧了它吧!”
“朱利安。”她喊了一声我的名字。
突然不知道为什么,我开始哭了起来。
“亲爱的。”妈妈有些惊讶,紧紧地抱住我。
“我忍不住,妈妈,”我声泪俱下,“我讨厌每天都得看见他!”
那晚,我又做了和开学时相同的噩梦。我走在校园的走廊里,经过储物区的时候,所有的孩子都站在他们的储物柜前,盯着我看,窃窃私语地议论着我。我不敢停下脚步,一直往前走。到了洗手间,我抬头看着镜子。然而我看到的却不是我自己,而是奥吉!于是,我尖叫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