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年有很多老先生提“读经典,做临床”,再加上三个字——“跟明师”。跟明师以后我们怎么做?我们为什么读经典,什么是经典?我们读完经典以后需要了解什么?是不是我们记点方子,记点名言金句就可以了,应该不是,读经典的根本目标是要明白医理。有人说,难道我们学了这么长时间还没有明白医理吗?目前中青年一代在明医理方面有真下功夫的,但是不多。
什么叫做医理?中医学对于生命现象的解释是什么?对于疾病的认识是什么?如何把疾病的理说通了?有时候到一定程度就无法再讲了。我跟张苍曾经说过,湿热、湿浊可以导致关节、皮肤病,还可以导致肺病。为什么?同样的邪气,在这个人身上在皮肤上长东西,在那个人身上关节肿了,到另外一个人身上就是肺出问题了,还有其他的,如到胃肠了胃肠会出问题。进一步的医理说不明白,可能治疗就只能到这为止,疗效也提高不了。
我们要明病机、明病因,更重要的是明病理机制。大学里的课程,讲到这里就停了,不再往下讲了。例如,讲中风,风痰瘀血闭阻脉络,因此见麻木。风痰瘀血闭阻脉络,可以麻木,可以疼痛,可以瘫痪;风痰瘀血上扰清窍,可以头痛,可以头晕,可以昏迷。可为什么会这样?在本科阶段,目前的教材讲到这里就不再往下讲了。因此我们的治疗到这里就不再往下治了。我们读经典的目的是要明白医理,为了把医理弄得更清楚。
现在的中医大夫是怎么看病的?绝大多数是在西医背景下开展的中医诊疗行为,或中药的治疗行为,中医的内容少之又少,甚至没有。在座的各位想一想,病人来了怎么诊断?比如来了一位胸痛患者,我们的第一反应是该患者是不是冠心病、心绞痛,是稳定的还是不稳定的?疼痛加重了是不是心肌梗死了?当明确了冠心病以后,怎么治?相当于中医学的胸痹心痛,内科书上这么写的,很多老师也是这么教的。那胸痹心痛怎么治?内科学上有八个或六个方子,对证用药。应用这种诊疗模式的人在中医界应该是不少的,甚至出现来了肺炎患者就清热解毒的模式。如此导致中医整体的疗效、思辨能力下降。极少数医生用方证思维,病人来了以后应该用什么方,是麻黄汤证、小柴胡汤证、桂枝汤证,或是真武汤证、大青龙汤证?仲景讲“但见一证便是”。例如,病人来了以后认为是心脾两虚的归脾汤证,这已经具有了中医学的思维理念。实际上历史上很多中医大夫都是方证学习。这个病人用小柴胡汤,为什么?只因为用小柴胡汤就很好,没有人去理清道理。方证思维在目前的临床治疗中占了一些层面,正在逐渐还原中。当方证用得特别灵活时,自然就会思考一些理,对临床是提升。而运用中医学理论能做到病证结合、辨证论治的,却是少见、罕见。在门诊对有些病例还能这么做,住院的复杂病、危重病病例,主治、主任去查房,运用中医学理论做到病证分析丝丝入扣的,很少。现在查房都是先讲西医理论,从诊断、鉴别诊断、辅助检查,再到中医如何治疗,四诊合参后,如得出证属“湿热中阻”,然后开个方子,就行了。能够引经据典、病证结合、进行中医诊断与鉴别诊断,这种医生现在太少了。
我当急诊科主任时,看过一个非常简单的病例——化脓性扁桃体炎,学生当时辨证论治,说是风热毒邪郁积于咽喉,开了个方子清热解毒。我说:“行啊!那就用吧。”服了2剂药,病人高热39摄氏度以上。用了2剂,没效果就不再服用了。学生来问我:“老师,怎么辨证?”我说:“咱们先来看看病人的症状,再看病人的舌脉,然后再来分析,就分析八纲。”病人高热,摸着身上烫,但不烦躁,非常安稳地面壁而卧,侧卧着不动。问病人怕热还是怕冷?体温39摄氏度以上,感觉有点冷,但是时而会发热。看看病人的脉象,脉微欲绝,脉很弱。看病人的舌头,舌苔白腻。看咽腔的喉核,扁桃体肿大,上面有附着的白苔。我们来辨证表里,是表证还是里证?没有明显表证的体征——畏寒,所以是里证,辨寒热是个寒证,辨虚实是个虚证。六经辨证是少阴病,脉微细,但欲寐。八纲辨证里虚寒,六经辨证少阴病。张仲景讲:反发热,脉沉弱,麻黄附子细辛汤。病人服1剂麻黄附子细辛汤后,热就退了。学生说:“清热解毒没效,但这个有效。”我说:“你要认准证,找准理。为什么是少阴病呢?少阴的经脉入这个地方。”因此,辨证要有理论支撑,只有在理论指导下,临床才能有非常好的疗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