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光渐盛,不时有火星窜上半空的绽裂声传出。
橘红的光映衬着白生的面庞将她把一切都藏匿起来的情绪更加锁住一分。
竹西在一旁添柴火,想问问戏楼那桩事,但见白生这几日都一言不发便会意为她被那断袖轻月公子骚扰得不轻,眼下心头很是受伤,正需要时间自我说服。
于是,竹西安静待着。
两人处在庙中,还是偷偷溜进来的,却是有胆子生起一团火……
反正被抓住了就再圆说辞,总不归在这雨夜饿着肚子还要受冻。
良久之后,白生一打哈欠,竹西才开口:“小友,你还好吗?”
他的话语和眼神都很是同情,白生顿时会意,尴尬的呵呵一笑再道:“还好还好,不理会那种人就好了。”
说到这里,白生又道:“只是连累了小友与我一道连着躲藏数日,吃不好睡不好的……”
竹西摆手,很是仗义:“小生一直铭记小友在姑娘阁的救命之恩,眼下小友心头创伤难以痊愈,小生自当以友人身份陪伴在侧。”
哇,竹西这书呆子说起话来还是一套一套的嘛,要不是白生料定他心思缜密,怕是马上就要感动坏了……
不过虽说竹西心思缜密,但好似她也没受到来自于他零星半点的伤害。
这一次,或是她真的多疑了吧。
翌日。
雨停了,两人的行囊不见了……
里面可装了赶路的银两和笔墨啊,现下全没了,这可怎么过活……
白生与竹西很是受挫相互看看,一阵风过吹起地上几片枯叶,这场景好生凄凉萧条。
“小友,你怎么看?”白生死气恹恹出言。
竹西四下瞧瞧,耸肩摊手。
“人就在那里,快抓!”
下一瞬,一声似要夺命之声骤然响起。白生回首一看就见好几名蒙面黑衣人执着匕首向他们而来!
“跑啊!”来不及多思量一分,白生拉着竹西就往庙后山中跑去。
竹西凌乱,慌张问:“小友,我们跑什么?”
“废话,你没看见后面那些人拿刀追我们?”以白生混迹凡俗多年的经验来看,遇到这种情况不要多说,跑就是了。
竹西往后瞧一眼心下就受惊一分,也是跑得飞快,却还在问:“那些人为何要追我们?是小友的仇家?”
白生莫名,她根本没有仇家好么!
眸中一怔,难道又是段轻月做的好事?这人现在性质恶劣到雇杀手来杀人了么?
“小友,你可信我?”白生紧切问。
此言一出,相信竹西心中也有个数了。这段时间两人虽同行,但都防备着彼此,多数情况下是在试探对方的底……
“信。”竹西认真说话之际一把匕首已向着两人袭来,很是准确将竹西盘起的发给削去一截,吓得他骤然倒吸一口凉气,腿脚发软。
两人顺势蹲去大石后头,白生道:“或许真如小友所言是我的仇家……这没理由连累小友。”
竹西一手抓着发,一手扶着大石稳住重心,模样很是狼狈。
探头往后瞧一眼,白生扯下一片衣角系在竹西手上,道:“小友若是信我,便从这坡上滚下去。入庙之时我留意过,下方是水潭。”
“小友自己怎么打算?”竹西点头,相信她却也担忧她要如何脱险。
白生不回答,只接着说:“一日之后,若小友未在坡下水潭看见与你手上一模一样的衣角便无需再等,自行离开就是。”
时间紧急,她才落了尾音,脚步声便逼近了。
白生直接将竹西往坡下一推,自己起身就跑!
后头追赶之人见只一人出现,明显顿住了一瞬脚步,似乎在犹豫,却也只有片刻就再追了上去。
白生一路咒骂段轻月,前方是断崖,后方是杀手,她一下刹住脚步,转身向后就看见了逼近的黑衣人。
步步往后退去,寻思了一番既然不远处的坡下是水潭,且站在这里隐隐能听见水流击石之声,说明断崖下也有水域……
总归她不是束手就擒的性子,眸中一紧便纵身跃下断崖!
噗通一声,果然下方是片水域。
白生只觉得做了个不怎么愉快的梦,将大荒往事都梦了一遍,将所有的狼藉都重看了一次,方觉眼眶微湿,却被随之而来的烤肉香味将眼泪给堵了回去。
撑开眼来,还当真有烤肉香!
“醒了。”
与让人愉快的烤肉香一并传来的还有这一声顿时让她变不愉快的声音。
只听一次也知道是谁的声音。
段轻月。
视线微微一动便瞧见坐在火堆边的他,他衣物是半湿的,看样子是他将她捞上来的……
白生只轻嗯一声,风一吹便将湿衣的寒带出,让她不由得浑身泛起冷噤。
注意到她哆嗦,段轻月很是自觉起身走远了几步,没有言语却是将火堆让了出来。
她很是惜命,自当装作与他无仇无怨,赶紧去到火边取暖。
继续被烤肉香味诱惑,却又实在不好意思主动问他要肉吃……好狼狈……
不知他在那头弄些什么,反正她已经下了决心跟这空空肚子好好斗争一番!最坏也不至于饿死吧。
然,就在她刚说服自己放弃烤肉时,段轻月便好巧不巧的将已挑走刺的烤肉以荷叶相盛,递至她眼前。
控制不住一咽口水……
那么问题来了,接还是不接?
“这是潭中唯一一条鱼。”轻描淡写的一句话给了她很多内容……也就是说,现在不吃,明天就没得吃了。
白生佯咳两声,别捏着接过,又别扭地吃起来。
段轻月这才满意。
“轻月公子就这么喜欢看小生的惨相?”白生忽然开口,声音浅浅淡淡,没有冰冷却也不掺温良。
段轻月负手而立,火光只映在他衣袍之上,完全看不出现下他是副怎样的神情。
半瞬之后,他才平声道:“你为何这般确定是我从中使坏?”
“难道不是?”她反问。
他接着说:“还是说,你期待着今日追杀你,尾随你的人是我。”
白生闻言顿时僵笑开来,“轻月公子在说笑话吗?可一点都不好笑。”
“算上这次,小生与公子才打了三次照面,是公子屡次从中作梗,自赵家一事便开始为难小生,难道小生不该如此猜测?”白生说得坦荡。
从没想过会在大荒之外再遇上段轻月,原本以为再见他时会恨得牙痒痒,巴不得立刻对他扒皮抽筋。
但,好似她已然淡漠了。除去心中那难以控制的不平以外,她并不想与他多做纠缠。
段轻月坐下,神色很是平常,浅褐色眼眸仿佛吞噬了所有神情,丝毫不给人猜测的机会。
他淡淡道:“为何以男装示人?你打算前往何方?”
“与公子何干?”白生很快接话,“眼下公子顾及的不应该是在清池城中的声誉么?怎么有时间来陪小生受难了?还是说,轻月公子因那断袖一事恼羞成怒,所以才雇了杀手要教训教训小生?”
她许久不曾这般凌厉言语,想来她在凡俗游荡的这七十载间何时不是小心翼翼谨言慎行,今日说了这么多倒像是寻着了当口发泄一般。
“我去过梨山多次,你却已经离开。”段轻月转眸瞧她。
白生端荷叶的手一紧,“公子又说胡话了,小生困了。”
“那便睡吧。”段轻月即刻应声,以防暖火灭掉又往里添了些柴木。
搁下荷叶,白生侧过身子,段轻月的视线却未离开,浅声道:“我在这守着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