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柒柒浑身都在颤抖,死死抓着轮椅,一句话都说不出。
月色越发高升,渐渐的给牢狱之中笼上一层惨淡的月华之光,好生冷清凄凉。
白卿酒道:“我在木府那间不曾重建的木屋中寻到一个沾染紫黑色的泥娃娃菩像,想必徐出尘将马钱子之毒带入木府那日,用的便是那个菩像。在一切计划都顺利实施之后,你买通了骁紫,用的手段也只是以她老父性命相逼罢了,让她告诉棠言覃府管家查房,她的乌衣被典当。在棠言被引去泥菩行后,徐出尘将那件新制的,本是穿在木子易身上的乌衣一角沾上马钱子,给了棠言,便正是在那一刻,你将官爷唤来,抓走棠言。”
白卿酒也是后来才明白,全身中毒不一定说明凶器就是乌衣,若是将毒渗入木子易受伤的手指中,同样说得通。而那件乌衣,不过是用来陷害棠言的障眼法。
“你的推论都说得通,可是,没有证据没人能拿我怎么样……”木柒柒还在强撑,可话语明显底气不足了。
白卿酒很是冷静,“的确,我没有任何证据,唯一确切知晓这些事情的人只有徐出尘罢了。所以,为了自保,你需要除去这最后一个威胁。是你让他今日在公堂上揽下毒杀棠言一事,其实,都是你做的吧。”
“证据……证据呢……”木柒柒抬首,正好让笼下的惨淡月华打在她很是憔悴的面上,显得死气沉沉。
“我说过了,没有证据。而即便有,也都是指向徐出尘,他甘愿为你死,你便大可脱身。”
白卿酒今晚来寻木柒柒是为了什么呢……明明心中清楚徐出尘会担下一切,而杀害木子易的真正凶手最多在牢狱中被关上一段时间就会重回小姐生活。
可,她还是来了。
木柒柒像是冷笑,又像是在苦笑,“你说的不错,清池城不杀失心疯者,我可以安然脱身。”
“我有一事不明。”白卿酒开口:“你对徐出尘来说,到底是个怎样的存在?”
徐出尘愿意为了木柒柒担下杀人罪责,不管她说什么,他做就是了。那么,木柒柒对他来说到底有何等重要的意义?
打从第一次见到徐出尘开始,白卿酒便觉着这人浑身上下都在散发着阴郁感,好似不会对任何人上心,好似带着无数秘密……可,就是这么一个人,对木柒柒是不一样的。
“呵……”木柒柒冷笑一声,“他呀……”
“快去看看,徐出尘自杀了!”
木柒柒的话顿时被一牢狱的急忙喊人声截断,她猛地深吸一口气骤然紧紧闭眼。
木管家身形不稳,往后退了数步扶住牢门才重新站稳。
白卿酒亦是一惊,向着牢狱跑去的方向迈开一步却又顿住脚步,“这都是你让他做的?”
虽是问句,可她心中已然有了七分确定。
木柒柒不言,只是紧紧闭着眼,抓着木制轮椅的指甲被折断她也浑然不知。
“现在你还有知道的必要吗?”
良久之后,木柒柒终于撑开眼来,她这双眼,又多添了一分死寂。
“覃言溪不是我杀的,现在,我也没理由骗你。”她再开口,微微侧转了身子,将自己隐去牢房暗处。
“我知道。”白卿酒冷冷回答。
“那就好。”木柒柒的声音很是低沉,不带丝毫情绪:“既然如此,我便请你再聪明一回,抓了那真正的凶手。”
言至于此,白卿酒清楚已没有什么好说的了。
徐出尘自杀了啊……在被处斩之前选择自我了断,倒真像是他的作风。
往暗色牢狱的另一边走去,既然来了,她便要将一切都弄清楚。
有证据也好,没证据也罢,总归她已经看得透彻。至于承认与否,并不在她操控之内。
到了牢狱另一边见到棠言时,她正端坐在牢房内,面上亦是冷静得出奇。
方才牢狱的声音很大,想必她也听见了徐出尘自杀的消息。
“贵人来看我了。”这次是棠言先开口。
白卿酒注视她,只轻嗯一声。
“死了个无辜者啊,真是可怜……”棠言微微垂首,像是要隐藏她的神色一般。
白卿酒直言:“你口中的无辜者指的是徐出尘,还是覃言溪?”
棠言一怔,再是抬首:“贵人在说什么?”
“到了如今,其实你大可不必再每日这般欺骗自己。”白卿酒冷静开口:“这次立场换一换,你可有耐心听我讲一个故事?”
棠言心中不安,脸上这勉强的应承神色也显得很是慌张,“贵人请说。”
白卿酒道:“有个被诬陷杀人的书童,应了她家公子的邀请去府上取伪造的身份文书……”
才说了这么一句,棠言便浑身一颤,微微启唇发出细微的声音欲阻止白卿酒接着往下说,但白卿酒的声音远远盖过她这很是犹豫的阻止声。
白卿酒往下说:“书童本是怀着满心的欢喜与感激而去,可似乎,书童在府上听到了些不好的消息,听到了她家公子要下毒害她的消息,所以书童失望了……不,是绝望而失去了理智。”
“没人知道书童当时想的是什么,可后来事实证明书童做了件大错特错之事。或许是书童借用公子要下毒杀她的手法同样在公子的茶杯里下了毒,书童以为,同归同去才是最好的结局。”
“可书童没想到,她没死……她在乱葬岗中醒来。然醒来之后,得知消息她家公子死了。可惜当日的茶杯被清理,无人知道那公子究竟是不是喝了茶而中毒,故人已往,所有真相都被掩埋。”
沉默在这侧牢狱中蔓延,良久之后棠言才出声:“请贵人告知后面的故事。”
“后面啊……”白卿酒开口:“旁观者偶然得知了书童与公子喝茶的内幕。其实,本来有人想要借茶毒杀书童,恰好公子那处也有消息传出要以茶杀了那书童,可书童最后却活着,是不是很奇怪?”
棠言企图将这些事情串起来,可眼下她脑中乱如麻,丝毫思索的心思都没有。
白卿酒也并不给时间让她理清思绪,只接着道:“书童想不明白,可旁观者却看得很清楚。那家公子曾经欠了某位小姐一双腿,因愧疚而对那小姐百般忍耐包容,甚至连心意都要看小姐的脸色而隐藏起来。在那小姐说要杀了书童之际,公子应声,也接过了毒药。可,或是因为不舍,或是因为公子想让书童以死亡的方式彻底摆脱那小姐的魔爪,所以公子故意放出了要毒杀书童的消息,其实是做给小姐看的。”
棠言止不住的颤抖起来。
“公子换了茶中的毒药,用了假死的毒药代替,可那是书童已然生了恨,未曾被公子用上的毒药被书童偷出,加在了公子茶中,杀了公子。”
“或许,书童最初是想与公子一道死的,却是不想,她家公子从来就没有要杀她的想法,只是想送她安然离开。若是能以死淡出所有人的视线,对书童而言,便是最好。”
到此,棠言端坐着的身形完全倾倒去一边,重重靠在湿冷的墙壁上,眼睛睁得老大,微张嘴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对啊,书童毒杀公子的毒药究竟是从哪偷来的呢……若公子真有心要杀书童,还会留出多余的毒药给人查探吗?那位公子根本就没有在书童的茶中下马钱子之毒啊!
只是为何,她到了今日听到白卿酒这番话才想明白?
公子换了要下到书童茶杯中的马钱子,却正好给了书童亲手杀他的机会。公子没想到会是这样,书童亦是没想到还能再醒过来。
白卿酒瞧着棠言越发颤抖的身形,还有她逐渐变得狰狞的面孔,即便现在她还是什么都不承认,白卿酒也有了断定。
良久又是良久,棠言最终还是抽搐着哭了出来。蜷缩在角落里,似乎用尽了此生气力哭泣。
白卿酒淡漠转身,冷冷道出一句:“恭喜你,不日便可出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