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卿酒再向楚亦清楚问了遍那晚跟踪棠言的事情。
楚亦事无巨细的重复一遍,“那晚棠言的确去找过覃言溪,再行解释,但覃言溪并没有让她重新回府,反倒是说了很多不甚入耳之话,还明确表态日后不许棠言再来覃府寻他。”
“可你说过覃言溪似乎有苦衷?”白卿酒问。
楚亦点头,“在我看来的确是另有隐情的样子。覃言溪好像是故意将棠言赶走一般,虽他话说得狠,但眼神是骗不了人的,覃言溪明显就不愿伤害棠言,不然也不会请大夫给她治伤。”
竹西听着也道上一句:“小生虽没亲眼所见,但也觉着覃家公子待棠言并不差。虽然将人赶了出来,但释奴文书也一并给了,试问有几个大户人家会对赶出门的杂奴这般好?”
一桌四人,只段轻月不做任何看法。
白卿酒道:“棠言回来之后可有生恨?”
“不会吧,小友怀疑棠言姑娘了?”竹西顿时会意,“小生见棠言对覃家公子好似很是欢喜,又怎么会下这般狠手。”
“众位的怀疑都有道理。”
下一瞬,棠言的声音骤然响起。声音之中只有死气,好像她整个人都没了灵魂。
棠言的视线往已恢复女装的白卿酒面上扫去一瞬,什么都没问,只是道:“奴喜欢公子,或许已经被众位看得很清楚明白了。奴知道,公子的死,奴有嫌疑。因奴被公子赶出府,因奴对公子求而不得,所以奴完全有嫌疑因恨而杀人。”
言语至此,她不再继续,好似现在连为自己辩解都觉得疲惫。
竹西道:“棠言姑娘,我们也只是就事论事,你千万别往心里去。”
“公子死前,奴还见过公子一面。”棠言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才开口。
白卿酒注视着棠言,“说给我们听听,我之前说过会帮你,就一定会帮你。”
棠言的视线很是涣散,覃言溪的死或是对她造成了极大的打击让她不会再对任何事情做出反应,又或者她不在乎覃言溪之死。
自然,前一种可能性更大。
此刻的棠言活像个木偶,面上无任何神情,说话的语气也很是僵硬淡漠,似乎连生死都看淡了。
棠言道:“昨日申时,奴应公子之约去了覃府后院。公子说,他为奴寻了个去所,有封假造的身份信要交给奴,好让奴免去所有嫌犯之名,重新开始生活。”
“奴去了覃府,与公子最后饮了道别茶。”棠言面无表情。
一同喝了茶么……
“你离开覃府时,是什么时辰?”白卿酒盯着她问。
“近戌时才离开。”棠言答。
棠言申时去到覃府,戌时离开,而覃言溪是在亥时死亡,也就是说,从申时到戌时这五个多时辰间棠言完全有时间下毒。
白卿酒道:“你知道自己是最大的嫌犯,知道府衙会怀疑你与覃言溪饮茶的事,为什么不拿着文书直接逃走?为何还要来说出实情?”
棠言这会才终于苦笑出声:“逃么……奴还可以逃到哪里去?奴牵扯进两桩杀人案,奴要怎么证明清白?如今公子死了,奴更是不知道证明清白是为了什么……”
“你来此将事情都告诉我们,是想……”
“奴会去府衙将事情再原原本本说一遍。”棠言打断楚亦的话,道:“所以奴是来告别的,多谢众位贵人这段时间对奴的相信。”
音落,她跪下去给四人磕头。
竹西欲将她拉起来,却被白卿酒隐隐一拦。
“姑娘衣角脏了。”段轻月突然浅浅开口,眸光很浅却锁在了棠言脏了的衣角之处。
听他这么说,棠言好似才意识到衣角处的确沾染上了一点殷红。
“多谢公子提醒。”她也只淡淡应上一句。
当晚楚亦跟踪棠言,她果真去了府衙投案。她的话每一句都能证明自己的嫌疑,遂她才说完,县令大人便差人将她关入了牢狱之中。
白卿酒一直在客栈一层坐着,这个时辰客栈中已没什么人再进出,再有两刻钟,这一层的大门便要关。
一阵轻微的脚步声传来,让她骤然回神。
是段轻月来了。
她下意识就起身走开,段轻月便悠哉坐在她坐过的位置,再平声开口:“不好奇木柒柒今日所说她以双腿换了覃言溪性命之事?”
……这家伙。
这下她还走得开么……回去重坐下,段轻月才道:“八年前,清池城中出过一桩绑架案,正是覃言溪与木柒柒被绑走。”
才听了个开头,白卿酒便不由得讽笑一声:“又是让你那得力小跟班拿银子砸消息了吧。”
段轻月余光瞥她一眼,很是淡然:“世上事若都可以拿银子砸出来,我定将银子砸向你。”
她佯装没听见,端杯饮茶。
段轻月接着说:“绑匪目的是钱财,奈何覃言溪与木柒柒都不是坐以待毙之人,即便家中承诺送来赎金,可两人还是决意寻机会逃走。”
白卿酒托了下巴,仔细听。
“而逃走之际惊扰了绑匪,是木柒柒将可以活着离开的机会推到了覃言溪面前,她自己却坠下山崖,虽保住一命,可醒来之后腿脚却已残。”
“这么说来,木柒柒早在八年前就心属覃言溪了,不然怎么会将活命的机会给了他。”联想一番在公堂之上,木柒柒看见覃言溪尸身的场景,白卿酒已然可以肯定这个猜测。
段轻月道:“所以,你之前说覃言溪看上去对木柒柒不像爱慕而是容忍就说得通了。”
“棠言也喜欢覃言溪,覃言溪又待棠言很好,加之木柒柒又是善妒的性子……”白卿酒分析,说到这却不由得一番停顿,再是看向段轻月,道:“木子易死亡案件与棠言有关,木柒柒假失踪案件与棠言有关,覃言溪之死也与棠言有关,也就是说很有可能是木柒柒因爱生妒,所以将这些事情嫁祸给棠言!”
一时激动,她说着说着就一拍桌子站了起来。
段轻月却做轻笑,“并非全然如此。”
一盆冷水顿时从头顶浇下,好吧,她又坐下来。
修长的手指时而往桌上敲点几下,他道:“棠言有一事不曾告知我们。”
白卿酒好奇,心想:这你都知道?
这回他也不吊她的胃口了,直接道:“她去过城中乱葬岗。”
“霜花!”白卿酒顿悟。
段轻月很是满意一笑。
难怪他要提及棠言衣角脏了之事。衣角有殷红色,且还有丝丝像是被刺划破的痕迹,而那般红正是这个时节盛开的霜花的颜色,加之霜花带刺,极有可能是她去过生长霜花之地。
而整个清池城中只有地势低洼的乱葬岗处有霜花在,且段轻月先前为了寻一具无面容的尸体假造被烧死的白生时去过乱葬岗,那里是否真的有霜花存在他自然是清楚的。
可,棠言为何要去乱葬岗?
牢狱中的夜静得诡异。
棠言一直睁着眼,良久才眨眼却从未有过聚焦。
对面牢房中被关的是徐出尘,他虽闭着眼,却是清醒。
“为什么要害我?”棠言开口,这般声音依旧像是没有灵魂的傀儡。
徐出尘闭着眼冷静回答:“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
棠言不罢休,“我知道,是木小姐在害我,你只是帮凶。可,为什么?”
徐出尘这才缓缓撑开眼来,“木家小姐与你从无仇怨,你何必要如此诬陷她?”
“呵……”棠言苦笑:“是啊,我自问从没得罪木小姐,可她却三番四次栽赃我,害我,我究竟做错了什么?”
徐出尘那处沉默,好似并不想再说下去。
一瞬之后,棠言再开口:“徐老板,我们都好可怜啊……”
她道:“老板是木小姐的傀儡,而我是奴,是个生死无关,可以因木小姐一句话就被言溪公子杀死的奴……”
徐出尘微微蹙眉:“果然是你偷换了马钱子,杀了覃言溪。”
棠言闭眼,话语苦涩:“老板承认了打算用马钱子杀我一事啊……可惜我与老板一样,不曾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