犹解白梨月又西
浮蔺令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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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日蝉尽,正逢秋分。
这一大清早的,白生就被客栈中一打杂的糙汉子给扛了出来。
头朝下的姿势顿时让她脑中清醒,什么好梦噩梦全都在这一瞬间被抛到了九霄云外,第一反应就是自己被打劫了,大喊出声,成功引起客栈一层二层所有来喝早茶之人的注意。
“小生不知何处得罪了小爷,怎惹得小爷这般生气竟要将小生活活从二楼给扔下去啊?”白生在这大汉肩上不挣不动,全然是一副文弱白面书生的模样,可这嘴上功夫却毫不怠慢。
“小生家道中落,一路跋涉才来到清池城中,素来洁身自好不争不抢,扪心自问也从未与人结怨,怎得今日小爷无端便要取了小生这条薄命?”白生被倒着扛着走,盘起的发一耷一耷倒还真有几分落魄感,加之面上摆出一副苦情模样,更是显得纯良无辜。
周围喝早茶吃早点之人瞧白生纯良,又瞧这糙大汉一副凶神恶煞的样子,舆论一下就偏去了白生那处,纷纷对大汉指指点点,密语不断。
据说从前这家客栈里闹出过人命,约莫也是这大汉下的手。可怕的是闹出人命后,这大汉分明脱不了干系,但却独善其身了,这家客栈背后似乎有贵人撑腰。
好在这种活活将人打死的事已有很久没出现,而就在大伙都背地谈论着大汉是不是转了性子之际,他居然又逮着了一位书生。以之前的种种情况来看,这书生今日可要掉层皮喽。
大汉有所觉察周遭言论,瞧上一眼被自己扛在肩上的文弱书生,或是自己这张脸皮也不甚挂的住,竟有一分犹豫到底要不要在这么多人面前执行掌柜的吩咐,将这欠了三个晚上房钱的书生给直接扔出去。
“小生昨日夜读到天明,可是叨扰到了二层的官人们?”
“又或是小生房内耗了太多油灯,需自费补上?”
“还是说……”
“你给老子少说两句!”大汉受不了白生的碎碎念,才下二层便将她一把扔在一层的长凳上。
明明是看准了长凳才将她扔下,她却偏生又自行拐了个弯从凳上重重跌了下去,顺理成章叫唤一声。
“哎哟喂,小生这硬骨头啊……”白生赖在地上不肯起来,终于有好管闲事的人看不下去了,上前一步帮着开口:“这位小爷,可是有什么解决不了的事情需要动粗?”
“就是啊,我瞧人家一白白净净的玉面小生很是秀气,哪有本事得罪得了你们这些人……”
“这小生看上去多面善……”
一人起了个头,一旁的看戏者便忍不住纷纷附和几句,说得大汉更加挂不住脸面。
白生仰头看着大汉,大汉一时无措,立马开口:“你这个小白脸还在这装可怜!欠三个晚上房费了知不知道!”
此言一出,看热闹的人便又将视线转到了白生那处,看样子就要对她进行一番指指点点……
白生淡然,从负在肩上的背包中掏出些碎银子,无辜道:“小生这厢不是不给房钱,而是初来乍到不晓得城中付房钱的规矩,竟是惹得小爷和掌柜生这么大的气……”
大汉吃惊,一下瞪眼,弯了身子一把抓过白生衣口,无措道:“昨天,前天,大前天你可不是这么说的!你哪来的银子?”
白生左右瞧瞧,总之要将她这无辜纯良的眼神让在座者看清楚,再是温言开口:“小生断了个案子,那边人家给的银两,小生又怎知三日前便是交房钱的时候?”
“你们这客栈,要收钱也得把收钱的时间给说清楚吧,可不带这么欺负外地人的。”
“就是就是。”旁边的人又插上几句话。
大汉再屈身一分,眼瞅着就要与白生一道赖在地上了,见他隐隐咬牙道:“你分明说没钱,现在究竟是谁在颠倒黑白!”
“使不得使不得,说谎话可使不得……”白生连连摆手,依旧温言道:“读书人可说不得谎。”
一指天,她格外无辜道:“说谎可是要天打雷劈的。”
掌柜在后头连连捂脸跺脚,没想到白生看上去是个文弱书生,竟这么难缠!本是受了一大户人家所托,收了那边的钱要好好教训教训她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穷书生,谁知现在反被摆了一道,还是当着众人的面,可不好脱身。
“哎哟喂,打人了,打人了,小生可受不住啊……咳咳咳咳”白生那处又闹腾起来。
大汉说她不过,又心知肚明是非被颠倒,一时没忍住就做了个要打人的手势,可这手还没落下,那厢白生就自己摔了自己,直接躺在地上说是起来不得。
有人赶紧上前拉了大汉,好几人将其围住,一下便截断了大汉和掌柜盯着白生的视线。
见围上来的人越来越多,白生才缓缓起身,拍拍身上的灰,将背包衣襟整理一番,再是捡起了地上的碎银子打算迈步。
“公子留步。”
然,还未迈出一步,她便被人唤住了。
回身一看,是位长相温婉的端庄女子。
眸中本有一瞬清冷的眸光顿时又被无辜和纯良代替,白生微微曲身装作不适,放柔了语气道:“小姐方才唤小生?”
女子面善得很,唇角边上带着一抹浅浅的笑意,从袖中掏出一抹方巾小心翼翼递给白生。
白生微有一怔,接着闻言:“小女闻公子夜读到天明,为了赶考背井离乡,心生佩服。”
“呵呵……小姐说笑了,方才那狼狈模样让小姐见笑了才是。”白生亦小心翼翼接过方巾,面前这女子面上顿时生出一分羞涩之意。
白生看在眼里,佯装不明这是何意。
女子似是下了一番决心,再是开口:“不知公子可否愿意留下一名给小女,小女不日也要随家人前往京城,如若有缘,或许能再见。”
白生完全晓得自己这副白面书生模样是被搭讪了,隐隐朝着女子投去一瞬视线,骤然发现人群之后的掌柜好似要跑路。
白生欲堵他,便随意给出一个名字,“箫清绝。”
好巧不巧,她偏生记得从前被箫清绝追着跑的场景,不久前又差点被他逮住,这会便下意识要坑他一番。
音落,她装作腿脚不便的样子给这女子一个恭敬笑意,再是一垂首算作告辞便向着掌柜那处而去。
女子杵在原地,倒是将“箫清绝”这个名字牢牢记住了。
人群之后,白生在客栈后的一条小径中堵住了掌柜。
两手交叉相抱,她是一副讨债模样。
身前是她,身后又是那一群见义勇为的管闲事者,掌柜是进退两难。
只闻掌柜很是心虚呵呵做笑两声,再道:“房钱的事情,可能是我弄错了……这位书生,你可以走了。”
白生上前一步,眸中不见无辜与纯良,倒是多出了一分咄咄逼人之色,她将盘发扶正,开口:“谁吩咐你为难我的?”
掌柜眼珠一转,还没组织好语言,白生便又开口:“你收了赵家多少钱?”
一针见血……
赵家,是白生前几日受到托付去断案的东家。她本是帮赵家断了一悬案,谁知关系倒还闹僵了。
其实吧,还都是因为她这副小生扮相太受欢迎。这不,刚为赵家断了个案子,那赵家的小姐便死活要与她多往来几次。
起初她婉言相拒,奈何赵家小姐脑子不行听不懂话,最打紧的是赵家小姐的名字让她很是晦气,遂她便冲着那名字果断拒绝了。
然后,可想而知会发生今日这般事情……那赵家小姐的脾气可是出了名的坏。
掌柜一时哑言,愣了半响才反应过来,没想到这个看上去脑袋不怎么灵光的小生居然将事情看得这么透彻。
掌柜结巴开口:“这,这,这,这还不都是怪,怪你自己!”
白生静待下文。
迫于她周身的气场压力,掌柜深呼吸一口再道:“你这个穷书生,得罪谁不好,偏要得罪赵家那赵晴乐小姐,我,我,我这是识时务者为俊杰……”
掌柜话音一落,白生眸中的清冷之色便再浓一分。
沉默一瞬后,她将碎银子搁在地上,转身就走:“三日的房钱。”
掌柜顿时腿软,瘫坐下去。连他自个都不知道,怎么就被这么个文弱书生给吓住了。
白生走得很是干脆,为什么不喜欢那赵家小姐的名字么……
赵晴乐,晴乐,轻月……
这恐怕是她此生最厌恶的二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