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咕咕

4月4日，阴历二十九

清明前一日，宜死人，孙泽川到底没能熬过去，赵闲摆弄查看了半天，确认没救了。

不顾赛赛的哭号反对，尸体被赵闲拽出去烧掉，免得诈成活尸。

死个人虽然是大事，可放在如今的境况下，也似乎没啥大惊小怪的，唯有赛赛失魂落魄，丢了魂一样躺在孙泽川原来的床上，倒让赵闲颇为动容，末日男女之间，真情二字很少见了，尤其是在底层人类之间，只有身体与资源的互换而已。

屋里几人都病恹恹的，饿极，食物还有不少，但都已腐烂。

面包长满了绿毛，软塌塌像一颗烂掉的苹，，其他食物也是如此，粮已断。

胃酸分泌后，刺的胃底发疼，心发慌，口腔唾液分泌，葡萄糖消耗后得不到补充，难免头晕无力。

他们已饿了十几个小时，眼睛都冒绿光，其实本不至如此，可那轮日蚀的光，刺激人体的细胞活性，新陈代谢加快许多，营养消耗严重，比看片还费。

至于余秀这个进化者，消耗就更加严重，急需补充糖类和蛋白质，比如吃盘锅包肉，糖醋排骨啥的。

甭说啥女神，女神也得拉屎放屁，没吃的，齐白鱼也就那个德行，肚子咕咕发声，酒都懒得喝。

如果谁说饿是小事，那他是没饿急过，饿到极致，当真是抓心挠肝，眼巴巴只想有口吃的。

比如此时，就听周园那胖子，有气无力的说道：“妈的，现在要是给我眼前放仨鲜肉大葱包子，我爸死了我都不急。”

“少说几句吧，听你说话闹腾。”

陈汝欣支着双大长腿，昏昏欲睡，瞥了一眼赵闲，抱有期待问道：“嘿大神，你有法子弄点吃的不。”

听见这话，几双眼睛齐刷刷瞅向赵闲，这段时间以来，众人已建立起一个印象——赵闲这人贼能活，保命有招。

而赵先生此时枕着余秀的大腿，很安生的闭目养神，懒洋洋的，眉眼沐在中。

余秀则乖乖给他当枕头。

听陈汝欣问话，赵闲睁了睁惺忪的眼，懒懒答道：“急什么，好饭不怕晚，就怕到时候你吃不下。”

“怎么可能吃不下，从今天起，我再也不减肥了。”

接话的是齐白鱼，她捧着两盒长满霉菌的薯片，满眼都是可惜。

赵闲勾勾嘴角，不置可否，他整个人处于很安静的状态，呼吸有一种特殊的规律，嘴里像是咀嚼着什么。

这是末世里普行的一种方法，包含呼吸术和心理暗示，通过咀嚼空气配合呼吸法，产生饱腹的错觉，并减少胃酸分泌，保护胃黏膜。

忍饥挨饿，赵闲很习惯，或者说，最鸡贼的就是这货，在食物彻底变质之前，属他吃的最多，还多是高热量食物，因此，他是在场人中，体力和精神状态，保持的最好的。

他在等待一场机缘。

前世他不是进化者，又懵懂无知，与之失之交臂，最终一行人里只有齐白鱼一人，得到一丁点好处，那对她也是很大的帮助。

“不就是进化嘛，一秒钟的事。”

赵闲望着系统累计的21点杀戮值，不无得意的想着。

新增的1点杀戮值，来源是孙泽川，由于细菌进化，造成了他体内的菌群失调和伤口感染，是活不成了，赵闲便在检查时，以隐匿手法，结束了他最后一点生机。

少年心中没有丝毫愧疚，还觉得杀的少了，若非在他计划中，周园他们三个普通人都还有用，肯定也得杀掉。

一间逼仄小屋，无食，无路可逃，绝境。

会死，在场人在心中都做了这样的心理预期。

被高压、饥饿、沉寂、无止境的折磨着，也许死了更好。

余秀精神异常，倒是因祸得福，在这样压抑的氛围下，她相对不算太苦。

他们一直沉默等待，几小时后，就连性格偏冷的齐白鱼，都躁乱的摔了几个酒瓶子。

青山巍峨，山形狭细尖锐，山名叫做神仙尖儿，在盛天市内算是郊游踏春好去处，离赵闲他们学校不算太远？

由于草木葱郁，山成深青色，占满活尸，尸臭弥漫在草木风云之间。

在赵闲苦等了好久之后，时间已到了下午5点。

几人饿了26个小时，在诡异太阳的刺激下，消耗倍增，相当于平时饿了两天半。

一个个人眼睛都发绿，基本达到了，啥啥都吃的地步。

齐白鱼那一兜子酒，被瓜分殆尽，却不能充饥分毫，反而刺激得胃酸大量分泌，大家更难熬了。

连嚷骂抱怨的体力精神都无，横躺竖卧，各自蜷在屋里，如石似尸，并看不出太多活气儿。

而一直闭目养神的赵闲，却睁开眼睛，缓慢站起身来。

“唔？”“嗯？”“啊？”“干啥？”

其他人被赵闲所惊动，有气无力，死鱼一样拿眼看他。

但只在片刻之后，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再顾不得赵闲。

因为有味道传来。

从远方乘风而来的味道，顺着窗棂的缝隙，丝丝缕缕的游进来，刺激着众人的神经。

“咕咚～”

他们都不由自主的吞咽口水，因为太香了。

那是肉类蛋白遇热产生的香浓味道，那是蔬菜水果里营养和糖分散发的气息。

品尝，咀嚼，吞咽，吸收，这是人类基因中，代代相承的本能。

食欲，是人类最本质的欲望，远超过＊欲，超过一切。

这扇门外，有多少危险，都顾不得了。

屋里的人，眼中露出极为渴望的神色，想要夺门而出。

第一个冲过去开门的，是余秀，她目前的状态，比较神经质，最易被本能驱使。

可就在她手刚触及门的一瞬间，就被赵闲拽着头发，粗暴拖回原地。

“找死吗”

余秀宛如一只被打疼的猫，脸色泛起潮红，语调带着哭腔和媚意。

“赵闲，你为什么总打我～”

看样子，这女孩并不排斥，反而颇为享受。

赵闲的暴起抽人，并表明了态度，让旁观者的脑袋冷却几分，再不想着开门冲出。

这少年自有一种，让人信服和惧怕的气质。

最不怕赵闲的是齐白鱼，她问：“怎么回事，有人在煮饭？”

她之前问过赵闲类似的问题，这一次赵闲的回答，也是一样。

他隔窗望山，说道：“其实，不算是人。”

少年声音缥缈，听在旁人耳中，则有森森诡意。

陈汝欣是多家恐怖杂志的写手，最喜邪鬼之事，闻言精神微振。

听赵闲说道：“山总是要登的，可肉还没到火候，再等等，别惹山上主人不高兴。”

一言定音，在绕鼻的肉香中，众人战战兢兢的等着。

他们心里都有数，或许，自己即将踏入一个崭新的世界。

……

晚，九点，在那颗高悬不灭的太阳照耀下，时间失去了意义，世界依旧明亮。

一群人在赵闲的带领下，开始攀山。

在山脚一段路，见不到一只活尸，它们都朝着山顶聚拢而去。

山路崎岖不平，行路难，草木之间积了浓郁的水气，衣发皆湿，鞋袜潮冷。

可就算是娇弱的姑娘，也没抱怨一句，不觉得苦，不觉得累。

只因那香气太诱人了。

越向山顶而行，肉食的气味就越浓郁，在此时是蛊人心魂的魔障。

被荆棘刺破了皮肉，被碎石磨破了脚，都不在乎，不曾察觉。

这群人像是匍匐磕长头的朝圣者，内心之中，只有对食物的渴望和狂热，大大加快了赶路速度，赵闲也不得不感慨一句，自古吃货猛如虎。

一路上行，他发现，山中清净。因为就没遇见过啥活物。

山中无老虎，但野鸡野兔，松鼠花蛇不少，此刻也都不知所踪，对赵闲来说，是意料之中。

……

深夜，11点，山已攀了三分之二还多，众人的体力都耗尽了，无力攀爬，瘫坐在山中一块扁平岩石上歇脚。

“要是，现在能有个大肘子吃多好啊。”

周园体重有220斤，躺在那里，像一张摊开的五花肉。

众人对他说的话，哑然无奈。

只听得耳旁有“咕咕”的轻响。

人死了要埋，肚子饿了要叫，这是很讲理的事。

“别叫了，再怎么叫，也没吃的。”

陈汝欣拍了拍平滑小腹，脱掉鞋袜，揉着肿痛的白嫩脚丫。

然而，咕咕声没有停下来，虽然微弱，但持续不断地响着。

“咕咕”

再蠢的人，也明白，这不是肚子叫，而是山鸡之类的，某种禽类。

循声而寻，众人确认了声音源头所在，那是一棵树。

一棵槐树，树龄得有几十年了。

扎根在不远处的山崖上，开了细碎的花，青叶如锦。

天光明亮，照的清楚，枝叶掩映间，挂着一只只褪毛扒皮的鸟类，大小不一，种类各异。

红眼的是乌鸦，黑眼的是云雀，最大的一只，看模样是苍鹰。

高木繁枝，盘虬如冠。

数百只鸟雀被剥了皮，挂在花枝叶干之间。

被收拾的极干净，丝儿血也无，肉质白嫩，不知被什么人，用香料腌制过，散发出一种神秘的香味，诱人食欲，与槐花香混合，形成一种极美妙的气息。

但饿极的众人，却没有一个有食欲。

因为那挂满槐树的鸟雀，每一只都还是活的。

翅膀拉拢，和肉畜市场的新鲜鸡翅没有区别，浑身上下光秃秃，密密麻麻的血管暴露。

但一双双眼睛格外有神，骨肉随着微弱的呼吸起伏。

有风吹过，挂在树上的无皮鸟们，风铃一样随风轻摇，发出阵阵微弱的叫声。

“咕咕，咕咕，咕咕。”

听起来有点像笑声。

毛骨悚然。

赵闲看着他们脸色苍白的样子，晒笑道：“别这一副样子，过去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