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天光大亮,风中带着土腥味。
众人各自收拾行李。
齐白鱼出了事,谁都没了玩性,战战兢兢,感觉这半壁孤山里透着邪性。
只想转头回学校。
他们十二人,开了三辆车,没人愿意守着齐白鱼,赵闲却主动坐到她身旁。
随着阵阵马达轰鸣声,将轮下春草碾成碎末,车开了出去。
赵闲眼神深深,唇角带着一丝意味不明的笑意,以几不可闻的声音在齐白鱼耳边说道。
“打个赌?我赌半小时后,咱们会绕回来,你输了就替我洗衣服,日后说出去,倍儿有面儿,你可是我女神啊。”
赵闲说的是,齐白鱼在末世中的地位。
经过数小时沉淀,这女人情绪稍稳定了些,听赵闲说话,轻轻撇嘴,心里觉得这男人真怪。
她风华正好时,众星捧月,却不见赵闲往上凑,如今变成这副可憎的模样,又只有他一点不怕,接连两次过来劝慰自己。
难道这人有什么古怪癖好,专喜鸡皮鹤发老女人?
齐白鱼想到这种可能,再看赵闲唇边的笑意,就觉出几分别扭,往旁边躲了躲。
赵闲恶作剧似的逗她,紧着凑过去,轻声商量道:
“说真的,等你容貌恢复,日后生猛了,别忘了咱俩也是有交情的人,我出了事招呼一声,你可得搭把手,帮帮场子。”
赵闲想法很单纯,眼前这女子在末世强绝无双,被尊称为谪仙人,绝对是优质大腿之一,何况还是白嫩美腿,必须抱紧在自己手里。
齐白鱼则是心中无奈,又颇为感慨,马死黄金尽,白发故人疏。
容颜易变的短短时间里,她饱感人心炎凉。
在这样凄凉的境遇下,身边还有个人谈笑如故,不避不嫌。
性冷如她,心中也难免生出一丝暖意和感激。
很快,赵闲就证明他料事如神。
“嘎、吱、嘎。”
山道上渐次传来几道刹车之声。
突兀刺耳。
众人看着眼前景象,惊愕无语——他们还在原地,没能离开分毫。
昨夜住宿的几栋水泥民房静静伫立在眼前,灰白破旧,透过窗户还能看到吃剩的残羹冷饭,地上扔着旺旺雪饼包装袋,雀巢速溶咖啡袋。
这一行人面面相觑,都从彼此的眼神中看到惶恐疑惑,确定了自己并非做梦,想看看手机定位,却记起一切通讯设备在夜里齐白鱼出事时就没了信号。
一种无名的慌乱悄然生于众人心中,草尖一样撩人心,他们像一只只无头苍蝇,或开车,或奔走,向四周各自散去。
然而,这周遭空间仿佛被盘曲折叠成一个圆环,无论众人以何种方式,向何处去,总会在30分钟后,回归原地。
像一只被困在玻璃管中的蚂蚁,逃脱不出。
一次,两次,三次。
他们终于陷入绝望。
一个个疲惫和崩溃的瘫倒在地上,双眼涣散无神。
“这……这究竟是什么鬼地方?”
一行人中,只有赵闲和齐白鱼没进行这种无谓尝试。
少年眼神沧桑,眉目中透出一丝浅淡倦意,抽出一根白杆黄嘴儿的香烟,不点燃,只在鼻尖嗅着,清冽的烟草味让他头脑一清。
靠着一堵矮墙,嘱咐女人道。
“歇歇吧,碰上麻达山了,七天之内都出不去,谁也没办法。如此也好,过了今天那场日蚀,外边还指不定多乱,比不得这里清闲安全。”
麻达山,即蒙古语中迷路丢失之意,就是在一片空间之内,磁场和空间交错性紊乱,产生时空的偏叠,使得其中生物陷入一个迷失怪圈之中,绝对走不出去。
听不懂?那通俗点说。
民间老人,将其亲切称为:鬼打墙。
反正,总而言之一句话说,他们被困住了。
齐白鱼那双眸子清亮,仍留有一代美人的遗韵,眼底的惊诧如泉水细细流出。
赵闲在她眼里,多了一层神秘色彩,她对少年曾说的,能帮助自己恢复容貌的事情,也信了几分。
原本黯然若死的心中,才生出些许希望,却万万没想到,会被那些走投无路的同学迁怒。
最先发难的是个短发女生,穿着牛仔八分裤,上衣是雪纺的料子,长袖叠卷起来,露出一截好看的小臂,身高足有174。
这姑娘叫陈汝欣,性格好强,偏执不饶人,平日喜欢躲在寝室不开灯看恐怖片,喜欢用X光片做灯罩。
是多家恐怖悬疑杂志的常驻作者。
很有些神经质。
想到那些经典鬼片中的剧情,她心中有了一个猜测。
这姑娘直奔齐白鱼而去,在她身前站定,借着身高优势俯视后者,狭长的眉眼宛如刀子,声音幽幽,压迫性的道:
“都、是、你……就是你撞上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不止自己变成这个样子,还把我们一起连累进来,你知不知道,我们都会被你害死。”
说着话一双手就掐向齐白鱼脖子,眼神诡异,女人情绪失控时,往往比男人可怕。
“哈?姐姐你鬼故事写的再多,也不能胡说吧。”
赵闲一直远离众人,待在齐白鱼身边,听了这话不禁嗤之以鼻,伸出一只干净修长的手掌,稳稳握住这女人的腕子。
陈汝欣根本摆脱不得,盯着赵闲道:“从昨晚开始,你也很奇怪,一直在围着齐白鱼打转,而据我了解,像你这种常年病弱的人,同样最容易招惹那些东西。”
“姐姐,这是末世,不是灵异好么……”
赵闲无可奈何,在心里吐槽。
但这种说法,明显被其他人接受,一个个遥看向齐白鱼的眼神中多出了一抹惧怕和排斥,连带着赵闲,也不受待见。
关众眼中闪过一丝戾气,半真半假的说了一句:“要真是她撞了邪,搁在古时候,是要活活烧死的。”
人性的可怕暴露无遗,关众周围几人,听了这种荒谬说法,眼中露出思索和意动。
“也不能这么说……”
一个名叫周园的胖子,推了推黑框眼镜,有些听不下去。
齐白鱼眼中惊恐,泛起一丝泪光。
赵闲替她拢了拢花白凌乱的头发,竟还有心情玩笑:
“你别哭,之前是梨花带雨,现在是午夜凶铃,没有美感。”
齐白鱼听了,表情非哭非笑,话是这么说,可她没从赵闲眼里看见任何排斥惧怕。
语气复杂的轻声问道:“你怎么就不怕我?”
赵闲侧耳凝神,细细听了几秒,在风中听到一些细微若无的古怪声响,眼神更加深邃几分,温声答道。
“这座山曾经是个乱葬岗,十几年前整改过一次,栽了不少被山植株,才成了现在这样,听说明年计划,要在山上修个公园。”
齐白鱼眨眨眼,眼中迷惑不解,不知赵闲说这个是什么意思。
却见少年灿烂一笑,语气复杂的说道:“等你过会见了那些地下尸骨,就知道你有多好看了。”
说完他沉默下去,靠着墙,调整心态,准备迎接重生后的第一场杀伐。
“系统,你可别让我失望。”
……
下午2点40分,一行人坐困山中,明显生出忌惮隔阂。
齐白鱼,赵闲。
这二人隐约被孤立,独处圈子之外。
赵闲在心中为末世来临做倒计时,那是地球近几百万来,最绚烂的一次新时代开端,当然,也带来了无尽的灾难。
人类在面对神秘力量和未知事件时,往往渺小的宛如蝼蚁,却能显出令人敬畏的韧性。无论是封建时代的地震蝗灾还是小冰河时代的饥荒,皆是如此。
粮食,盐巴,清水,男人,女人。
这5样事物能让任何一个种群在灾难中存续下去。
一行人生烟就饭,准备填饱肚子,无论什么情况下,吃总不能停。
大家带的吃食都充足,两三天内没必要为食物发愁,唯独拾柴一事,让人心里发慌,这地方诡异邪门。没人愿意,就只能轮换着去。
齐白鱼和赵闲,人手一个面包啃着,出乎意料的是,她带了很多酒,满满一个帆布包。
她从瓶瓶罐罐里拎出两个黑色圆瓶。
里面装着一种58度的土酒。
是从老毛子那整来的,原料是玉米,全手工烧酿,价格不贵,只是市面上少见。
顺手扔给赵闲一瓶。
“嗬,这味儿,地道啊。”
赵闲喝了一口,酒水入喉就化作一股热气,将山间寒气驱的干净,半截身子都是热的。
齐白鱼喜欢喝酒,在他们学校是出了名的。
名副其实一只女酒鬼。
但她第一不和别人拼酒,第二从不去夜场酒那些地方。
剥几颗花生粒,就能喝掉一瓶。
赵闲对此一直只是听说,今天是亲眼见识了。
只见她拧开盖子,仰头倒灌,已经不是喝,而是吞酒。
手掌的肌肉纹理深刻,带着老年斑,但手形还是很漂亮。
一口一口复一口,喝个不停,酒劲如此冲头,喝的如此急,她也没咳,只是脸上渐红。
赵闲看她喝酒,目瞪口呆,齐白鱼是土生土长的江南女子,这时候却有千杯不醉的霸气。
“我真没见过,你这么豪气干云的老太太。”
赵闲对她伸出大拇指,真诚赞叹。
不知道酒是否真能浇愁,半斤烈酒下肚,齐白鱼眉目之间郁结稍减,言语间多出几分酣畅:
“赵闲,赵高的赵,闲人的闲。”
“今天过后,齐白鱼认你这个朋友,能一起喝酒那种。”
赵闲摸摸鼻子,认真建议道:“既是朋友,当秉烛夜谈,同塌抵足而眠。”
“想得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