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场冷雨过后,飞机缓缓抵达机场。
凌晨时分起了雾,宋渝生走出大厅,冷空气迎面袭来。头顶的天空一片阴霾,沉甸甸的,好像要压下来。
赵应远开了一辆吉普来接他,拎过他手里的行李箱:“你可总算到了。”
“天气不好,就路上耽搁了。”
“这次留在A城待了几个月,还以为你不回法国了。在那边遇见了很多熟人吧?有没有记起来些什么?”
“没有。”
“那就算了呗,还是顺其自然,你人平平安安的就行。”赵应远宽慰道。
宋渝生弯腰钻进车里,手指揉了揉太阳穴,又多聊了几句,就昏昏欲睡,赵应远没有再出声打扰他。
车道两旁是大片大片的薰衣草花田,冬日里枯槁萧条,藏隐在大雾中。后半程是鹅卵石铺就的马路,有些颠簸,宋渝生睡得半梦半醒,恍然以为自己还留在顾延树和鹿惜光的婚礼上。
不知过了多久,车终于停下来。
赵应远朝后座看了看:“嘿,还做梦呢,到地方了。”
天已经亮起来。
云破日出,大雾渐渐散去,法国这座南方的小镇隐在微茫的晨光中。宋渝生这才得以清晰地打量面前的风景。
葱郁的绿树掩映着赭红的房屋,犹如浓墨重彩的油画,充满异国风情。前面的石壁缝隙里长出青苔,一扫冬季的衰败,不远处有潺潺的水声。木栅栏旁有几只出来觅食的野猫,踱着步子朝这边张望。
“我说了,环境还行吧?没坑你。”赵应远拍拍大腿。
“是不错。”宋渝生打量四周。
“房子我都替你收拾好了,你先住着,就当度假了,这边可是世外桃源。”
“说得好听,其实就是替你看诊所。”
“别呀,你也是大股东,当初砸了钱进来的。”
赵应远笑了两声,领着宋渝生进屋参观。
其实宋渝生之前在考虑是否回到A城定居,犹豫不决的当口,是赵应远一个电话打过来说,你不如先过来帮我的忙。
赵应远是宋渝生的同行,也算是师兄。他父亲是军人,希望他能子承父业。迫于各方压力,赵应远不得不暂时放下在法国小镇上一手经营起来的心理诊所,回老家当一年兵。
他想把诊所暂时交给宋渝生打理。
赵应远知道,曾经A城的那场大火中,宋渝生失去了记忆。
宋母瞒天过海,把宋渝生送去国外治疗,他的身体在休养之后逐渐康复,却始终想不起以前发生的事。
一个过往一片空白的人,最适合在全新的环境展开一段全新的人生。
宋渝生如赵应远所愿,接下了这份差事。
宋渝生来斯泽的第五天晚上,气温骤降,天开始下大雪。
他适应能力很好,不到一个星期就跟周围的邻居混了个半熟。那些老太太尤其钟爱这个风度翩翩的年轻人,时常给他端来自己做的精致点心。法国人浪漫,他家的窗户偶尔在夜里会被放上一小束花,第二天已经结了一层冰霜,晶莹剔透。
宋渝生现在的生活再规律不过,早睡早起,按时吃饭。每天早上九点打开诊所的门营业,下午不到四点就关门。
赵应远没撒谎,这份工作再轻松不过,前来咨询的人并不多。
期间多半是他坐在壁炉前看书、写论文、研究菜谱,他是不怎么会做菜的人,现在却开始频繁下厨。
以前顾延树说,你也不是全能,至少厨艺一般,做菜不如我。那时的宋渝生无法否认,笑着说我来你家蹭饭就行了。旁边有个身影叼着烟,跷着脚,满脸漫不经心的笑,坐在沙发上看热闹,一头白色的短发十分耀眼。
只是这些陈年旧事,宋渝生忘记了。
天色一暗,宋渝生照妈妈在电话里嘱咐的,熬了一锅温胃御寒的养生汤,适合冷天喝。看了场电影后,睡了个好觉。
第二天起床,屋外依旧白茫茫一片,只是门前的小路干干净净。
有被清扫过的痕迹。
“最近发生了一件怪事。”好不容易跟在部队的赵应远连上线,宋渝生跟他说起了这事。
“什么?”
“每天早上起床后发现,有人替我扫雪。”
“还有这等好事?”赵应远愤愤不平起来,“我在那边待了几年,每年到了下雪那几天,都得自己辛辛苦苦当个扫地僧。”
“我起初以为是清洁工,问了几户邻居,他们都说没有。”
“也就是说只有你门前的雪被人扫了?”
“对。”
“哈……”赵应远兴致勃勃地猜测,“你是不是被哪个田螺姑娘看上了?”
“法国没有田螺姑娘。”
宋渝生百思不得其解。
“管他呢,对你来说是好事一桩。”
宋渝生也确实没多放在心上,好奇心过去,就不再惦记。
佟沐联系上他,说要过来这边拍一组杂志的封面,顺带散散心,让他准备好接驾。
宋渝生在斯泽闲着也是闲着,于是答应了给她做一回导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