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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章

方芳带着志浩急急匆匆地赶到医院。望着躺在病床上骨瘦如柴、已经奄奄一息的阿爸,张志浩的心在淌血。此时,他心里也明白了,同样生活在大上海,有的人是生活在天堂中,可也有的人是挣扎在地狱里。

“阿坚,阿坚,你快睁开眼看看,快看看是谁来了?”方芳弯下腰,凑在张坚的耳边说。

张坚无力地睁开眼望着方芳,嘴角嚅动着,没有发出声音。

“阿爸,是我。我是你西双版纳的儿子张志浩呀。”

“我云南的儿子志浩?”志浩这两个字在张坚心中念叨了整整三十年。现在当张坚他听到了从别人嘴里说出的志浩两个字,无神的眼睛里渐渐透出一丝光亮,又转向四周望望,仿佛是在期盼着什么,寻找着什么人。“你真是我儿子志浩?我这不是在做梦吧?”

“不是做梦,阿爸,我真的是你的儿子志浩呀!我从西双版纳来看望阿爸,阿妈让我来看望阿爸了。”

志浩抓着阿爸的手。

“志浩……我的儿子……我终于把你盼来了。你阿妈呢,她来了吗?快告诉我,你阿妈她在哪儿?”张坚吃力地挣扎了一下,想撑起来,志浩又扶他躺好。

“阿妈她……”张志浩望着病重的阿爸,欲言又止,他实在不忍心把阿妈去世的消息告诉阿爸。

“快告诉我,阿妈怎么啦?”

“阿妈她……一个月前,阿妈她走了,今天是阿妈的五七祭日。阿妈她临走时说,她心里唯一放不下的就是阿爸,她想阿爸,想了整整三十年啊!阿妈嘱咐,让我替她来上海找阿爸,一定要找到阿爸。”张志浩哽咽着说。

“志浩,……是我不好,是我害了她……我对不起你阿妈,……也对不起你啊!孩子,从小你就没有阿爸疼,阿爸我……这心里疼啊。”张坚的右手无力地拍打着自己的胸脯,眼中滚出了两行热泪,“阿爸我……没有尽到一个……做丈夫,……和做父亲的责任,……这些年来让你们吃苦了。”

“阿爸,你千万别这么说。刚才听阿姨说了,这些年来,为了照顾爷爷奶奶,你生活得更不容易,过得更艰难。当初你就应该告诉我们,我们可以一起想办法渡过难关。”张志浩弯下身去,用纸巾轻轻拭去阿爸眼中不断涌出的泪水,安慰阿爸,说:“阿爸,你安心治病,现在我来了,我会照顾好阿爸的。阿爸,我们一切都会慢慢好起来的。”

张坚艰难地微微摇了摇头。他吃力地伸出右手,轻轻抚摸着张志浩的脸颊,说:“医生说我一年前就该走了……我没走,就是想着等到能够看你一眼,就是为了亲口对你说一声,孩子,阿爸对不起你……苍天有眼啊,今天终于了了我的心愿……”。说到这儿,张坚他重重地喘了口气,话语声也越来越低,“看到你,阿爸我也就放心了……请你……原谅……阿爸吧,这些年来我没有尽一点做父亲的责任,……如果有来生……我一定加倍的爱你,加倍的……爱你的阿妈。……孩子,阿爸我别无他求,只求你……一件事,你能答应阿爸……”

“阿爸,就是十件一百件,我也答应你。”

“好儿子,等阿爸走后,你把阿爸的……骨灰带……回……西双版纳,阿爸要去找你的阿妈。……你就把阿爸埋在阿妈的身边,埋在那丛高耸的凤尾竹下……这样,阿爸就能和阿妈……永远的在一起……相守,再也不分开……”

随着话音的落下,张坚他慢慢地、安详地闭上了眼睛。

“阿爸……”张志浩凄惨的呼喊着……

在医院的一角,有一个打扮时尚的女人,当她听到了张志浩的哭喊声,再也忍不住用手掩着口鼻,流出了两行泪水。

数日后,张志浩默默地捧着阿爸的骨灰,回头深深地望了一眼阿爸的故乡,又向前来送行的方芳、陈永生和老知青们深深地鞠了一躬,带着阿爸的遗愿,离开了上海,踏上了南去的归程。

两年以后的2015年春,一辆出租从高速公路上拐入乡村公路,在曼赛寨子前那几丛高耸的凤尾竹前嘎然停下。

近几年,曼赛寨子已经成了西双版纳傣族自治州一个重要的旅游村寨,来来往往的旅行团不少,有时一天要接待两三个团。客人们都要来到这儿,朝拜雄伟庄严的缅寺,参观美丽富饶的山寨,品尝可口的傣家风味,采摘热带特有的新鲜水果,游览神秘的望天树天桥。他们往往会还在寨子里住上一个晚上,和傣族乡亲享受一次泼水节的欢乐。再从这儿出发去尚勇的磨憨口岸,亲眼看看我们国家的国门。

但是,今天从出租上下来的是一男一女两个年近七十的老人,他们既没有跟随旅游的团队,也没有去缅寺虔诚朝拜,更没去哪一幢连接着一幢、富有傣家民风小洋楼的寨子参观,而是直接来到了那几丛高高耸耸的凤尾竹下。看起来,他们好像与凤尾竹有着一份难以解开的情缘。

寨子里的年轻人见两个老人这般模样,觉得好奇,上前打量了一番,老人面生,年轻人都不认识。有位年轻人突然想起了什么,急忙跑回寨子,叫来了几位与来客年纪相仿的老人。老人对着老人,他们互相间对视着,很久很久。突然间有人叫出声来:“你们是……陈永生,方芳!”

“啊呀!你们是岩温,岩教龙,岩甩,依教,依拉,依坎……”方芳、陈永生终于认出了眼前这些头发花白,行动也略显迟缓的老人,并一一叫出了他们的名字。

“三十多年了,你们终于回来了。”依娇望着陈永生和方芳,十分感慨地说,“老了,你们也老了,头发也白了……”

“是啊,我们都老了。可我们忘不了西双版纳,我们忘不了曼赛,我们忘不了凤尾竹,我们更忘不了这儿的父老乡亲,我们回来了!”方芳眼泪包在眼皮中,激动地说。

只见老人们围成了一个圈,手拉着手,肩并着肩,紧紧地相拥在一起,他们白花花的头发靠在了一起,他们激动的热泪也流在了一起。是啊,还有什么比这曾经一起度过的青春岁月更诚挚,还有什么比这曾经结下的情谊更宝贵!

寨子里的小青年早就掏出于机,把陈永生、芳芳来曼赛的的消息电话告诉了张志浩。志浩接到电话,带着爱兰和他们的儿子小浩,立刻驱车往曼赛赶来。

依娇、依坎他们带着陈永生、方芳,穿过了凤尾竹林,来到了不远的一处墓地,这儿就是张坚依香的合葬墓。两年前张志浩在上海找到了弥留之际的阿爸,尊重阿爸张坚临终前的遗愿,带着阿爸的骨灰返回曼赛,他把阿爸阿妈合葬在了一起,修建了这个墓。

陈永生、方芳两人在坟前摆好了供品,点燃了香烛,又对着张坚和依香的坟深深地三鞠躬。透过那一丝丝凫凫的青烟,陈永生和方芳仿佛看到了依香脸上露着灿烂的笑容,在凤尾竹下的知青房里,一边吃着陈永生从山上带回的野芒果,一边在帮知青们做饭炒菜,又仿佛看到张坚在农闲学校,在为学生们上课,课堂中传出一阵阵朗朗的读书声;又仿佛看到了张坚依香在“矛欢”桌(灵魂桌)前夫妻对拜……

陈永生和方芳抚摸着坟前的墓碑,陈永生饱含着泪水说:“依香,张坚,你们在那边还好吗?想我们吧?我们回来看你们了,如果你们在即边缺点啥,别忘了托个梦来,咱哥们千万别客气,就像那年你在曼赛我在糖厂时一样。”

“永生叔叔,方芳阿姨!”张志浩在凤尾竹下一停车,打开车门便带着爱兰、小浩直奔阿爸阿妈的墓地,远远的就叫着。

“阿浩!是阿浩来了。”

陈永生和方芳听到叫声,抬头见是张志浩,便迎了过去。

“爱兰,叔叔和阿姨是当年和阿爸一起在这儿的老知青,这些年来他们一直在上海帮助阿爸,照顾阿爸。”志浩指着陈永生和方芳对刀爱兰介绍说。

“叔叔好,阿姨好!谢谢你们了。”爱兰向陈永生、方芳鞠了一躬以致谢意。

“小浩,快叫爷爷奶奶。”张志浩把儿子领到陈永生方芳的面前。

“爷爷好,奶奶好。”

“哎,小浩真乖。”陈永生弯下腰,伸出了双手,“小浩过来,让爷爷抱抱!”

小浩扑了过来,陈永生一把抱起来,对志浩说,“这小家伙和你小时候一个样,就是和我有缘,喜欢让我抱。以前我来你家,你就喜欢让我抱。当时你阿妈说,你外公抱你时你都要哭闹,就是我抱了你不但不闹,还叽里咕噜地要和我说话呢。”

志浩接下儿子,说:“小浩听话,叔叔年纪大了,抱久了会累。叔叔,你说得很对,我们一家就是和你有缘,这是难以割舍的知青缘。小浩是知青的第三代了呀!”

陈永生、方芳从张志浩、刀爱兰和小志浩身上,好像又看到了当年张坚和依香的影子。

当晚,陈永生、方芳和张志浩一家就住在了曼赛。队长岩坎拉已经不在了,他那在村里当书记的儿子就像当年知青到曼赛的第一天晚上那样,在家中设宴招待陈永生和方芳,依娇、依拉和岩温和张志浩一家都参加。酒桌上摆满了傣家的烧烤,包烧菜和炒菜,还摆放着各种口味的“南呒咪”(醮浆调料)。这天夜里,他们聚得很晚很晚,老人们回忆着过去,年轻人则在展望着未来,不时地传出一阵阵”水、水,水水水,水”的欢呼声和碰杯声。

第二天,陈永生、方芳临别前来到了寨边的那棵老榕树下,俩人各自在树枝上拴上了一根红布条,默默地许了愿,接着与依娇岩温他们一一告别,坐上了张志浩的车。车在拐上公路时停下来了,阵永生和方芳走出车门,远远望着这曾经留下他们青春岁月的山寨。凤尾竹高高耸耸地竖立在曼赛寨子前的那块平地上。凤尾般的竹梢在东南风的吹拂下,轻轻地摇曳着,宛如西双版纳的绿孔雀开屏时的长长羽尾,也像是在翩翩起舞、婀娜多姿的傣家少女,更好像是一个老者,在向人们诉说着发生在那个年代的凄美的爱情故事。原本睛朗朗的天空中,突然一片云儿飘过,如流泪般地洒下了许多雨水……

2015年3月8日—3月29日
写于上海浦东 lU+Er3lw4iYNepY/veSxJAUDFldyGNcrSlBk9gog9UBWmpKIR1+hEndZR9W4pHB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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