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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

上海不愧为国际大都市,高楼林立,车水马龙。好在现在的青年都识得文化,也见过一些世面,倒也还不至于像刘姥姥初进荣国府那般,摸不到东南西北。张志浩出得站台,就觉得刺骨的西北风迎面而来,争先恐后地直往他身上钻。张志浩不由得打了个哆嗦,心想,这上海的冬天也真冷。他顾不及多看一眼宏伟的上海火车站,便急急地在出口处的商店买了张《上海市交通图》,按阿妈交给自己的地址“上海五角场XX路XXX号”,查阅好地图上的位置和需乘坐的交通车辆,便坐上公交车直奔五角场而去。

一到五角场XX路,张志浩傻眼了。放眼望去,这里到处都是拆掉房子的废墟,哪儿还有这XXX号呀?他想要找人打听,可这附近除了那些戴着安全帽的外来建筑工人外,已经找不到当地居民了。怎么办?打道回府吗?回去如何跟去世的阿妈交待?这可是阿妈她唯一的临终嘱托啊。再说自己虽然恨他,但毕竟他是自己的亲阿爸,也想看他一眼,把自己对他的怨恨当他的面诉说。

情急之中,张志浩想到了警察。于是,他便在路人的指引下来到了当地的派出所。当地派出所的警察十分热情,仔细翻阅了内业档案,找到了张坚的名字。可是,已经拆迁了。民警告诉张志浩,说五角场这一带的动迁户太多,他们已经搬到了好几个区县。许多动迁户搬迁的情况,因为房屋动迁部门没有把动迁户的去向及时反馈到派出所,所以,张志浩的阿爸究竟现在动迁到哪儿,连警察也弄不清楚。最后,还是在警察的帮助下,联系到政府的动拆迁安置部门,这才得知,张志浩的阿爸等那批居民,早在几年前就已经动迁到浦东的一个动迁房小区。

当张志浩马不停蹄,按照拆迁安置人员的指点地址,赶到浦东。这时,天已落黑,他也是饥肠辘辘。但一想到阿妈的愿望马上就要实现,自己也马上要见到亲阿爸时,早就已经顾不上这些了。

张志浩来到小区,找到了动迁安置办提供给他的房号,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敲响了门。

内门打开了,隔着防盗门的视窗,里面是一位50多岁的阿姨。看到了陌生人敲门,阿姨有点警惕。

“你找谁?”阿姨问。

“阿姨,请问这儿是张坚的家吗?”张志浩问。

“这里是张坚的家。可是张坚现在他不在这儿。请问你是……”

张志浩听说这儿是张坚的家,又看到了门内的阿姨,心一下寒了,想:“果然和我想得一样,看来,他是在上海又找了老婆成了家,可怜的阿妈,等他足足等了三十年啊。没想到,阿妈她盼了一辈子,阿妈她苦苦等了一辈子的,竟然是这种负心人。”

“你找张坚有事吗?”看到张志浩不说话,阿姨问。

“这……”张志浩心想,既然来了,就见见这个负心人的模样,也代阿妈向他讨个说法吧。想到这儿,志浩隔着防盗门,冷冷的说:

“我从云南西双版纳来。张坚他是我阿爸,以前阿爸在我们那儿当知青。我阿妈临终嘱托我,让我来上海找他。阿姨你能告诉我,他现在在哪儿吗?你又是他的什么人?”张志浩很不情愿地从衣袋里拿出张坚和阿妈结婚那天,《西双版纳周报》记者为新郎新娘拍的合影照片递给阿姨。

“啊!你就是阿坚的儿子?都这么大啦!别误会,我不是你阿爸的什么人,是你阿爸一起插队的知青,我叫方芳。”方芳看过照片,惊喜地打开了防盗门。

“您就是方芳阿姨?阿妈以前经常提起你。”终于找到张坚的下落,张志浩也定下心来。

“我也认识你阿妈依香。孩子,快进来。”方芳热情地把张志浩迎进屋。得知他刚到上海还没吃晚饭,赶紧端出还有点温热的饭菜,又手脚麻利地打开煤气灶,为张志浩做了一碗榨菜鸡蛋汤。方芳趁着张志浩吃饭,慢慢的告诉他阿爸回上海后的情况。

方芳告诉志浩,这儿就是他阿爸张坚的家。他阿爸这两年因病住院,这房子一直空置着。方芳家正遇上拆迁,没有现房,需要借房过度三年,所以就搬到这儿来住了。一则不让这房子空着,二则省下的过度费交给张坚,也可以为张坚分担些经济上的困难,这过度费一个月好呆也有两千元。

方芳说:“1979年初,你阿爸接到家里母亲患尿毒症病重的信后,他左右为难。一边是生他养他的父母,一边是他心爱的妻子和尚未出生的孩子,舍了哪一边他都于心不忍啊。当时你阿妈依香她坚持让张坚返回上海照顾父母亲。过了没过多久,云南的知青大返城,许多知青都回了上海。阿姨我那时在家养病,听到消息就去把手续办了,和农场知青一样,也返回了家乡。去云南以前我找到张坚,问他是否也去云南办手续,他说,他不准备办手续,以后还要回西双版纳。可是不办手续,在上海就找不到工作,我在办手续时就自作主张,把张竖的手续也办了,我还问张坚的阿妈要了户口本为他落了户。他知道后给我发了一通脾气,告诉我,他以后还是要回去的,谁也别想阻拦。”

说到这儿,方芳从饮水机中放了点热水,喝了一口,润了润喉咙,继续说下去:“过了不久,我碰到你阿爸,那时你阿爸瘦得不像人样,完全不是我们在云南当知青时那般身强力壮的模样。后来,曾经我们一起插队的陈永生告诉我,说张坚回上海后,先照顾安排在街道小厂干活,收入微薄,加上母亲患尿毒症,全靠血透来维持生命。这血透费用很高,两天一次的血透,没有多久就花光了家里所有的积蓄,还问亲戚朋友借了好多钱。张坚除了在街道小厂上班,晚上还去建筑工地搬砖打零工。最让人不忍心的是他还一年献两次血,每次400CC,他是专门打听哪家单位献血指标完不成,顶替去献血,这样补助的钱就可以多一些。”

“哪他怎么不把这些实情写信告诉阿妈呢?”张志浩问。

方芳叹了口气,继续说:“我们也曾经劝说过张坚,让他写封信回去给依香说说家里的情况,免得依香误会。张坚的脾气你可能不知道,他就是一个再苦再难也自己扛,不肯连累别人。所以,张坚无论如何不肯写信。他说,山寨里的生活也十分困苦,依香带个孩子已经很不容易了,我怎么还能写信回去告诉他们实情,难道还让依香她为我操心?依香如果知道了,她一定会想尽办法借钱寄来。到那个时候,孩子怎么办?依香怎么办?云南的阿爸阿妈又该怎么办?我是不忍心啊。好在依香那边还有阿爸阿妈帮衬着,只是苦了依香,委屈了孩子,也对不起那边的阿爸阿妈。宁可让他们误会,我也决不能拖累他们。”

“阿姨,后来呢?”张志浩的口气由原来的怨恨变成了关切。

方芳说:“就这样过了一年,他母亲病情更为严重,医生说,如果想要挽救他母亲的生命,就必须马上进行肾移植。张坚为了救他的妈妈,瞒着他的父母,做通了医生的工作,决定把自己的一只肾移植给妈妈。”

“啊?阿爸要把一只肾移植给奶奶?”志浩在不知不觉中改变了称呼。

“是啊,经过医院化验检查,你阿爸的各项指标都和你奶奶的指标相吻合。于是,你阿爸把左肾移植到了你奶奶身上,手术很成功,你奶奶脱离了危险,可是你阿爸的身体受到了影响,也不能干重活了。肾移植后,过了十多年,张坚的母亲还是走了,最终,张坚还欠了人家一屁股两夹窝的债,落得个人财两空,而且他还少了一只肾。俗话说祸不单行,张坚的母亲去世后,街道小厂又倒闭了,没有了经济来源,他只能靠摆个小摊来维持生活,收入没有保障不说,还要经常受到城管的驱赶责骂。这时,张坚的父亲又患上了肝癌。这些年来,为了给父、母亲治病,他想尽一切办法,问亲戚筹,向朋友借。一道插队的老知青们得知他的情况后,许多人都慷慨解囊。在他父亲生病时,张坚已经觉得胃胀胃酸,但是他没顾得上去医院治。两年前他父亲去世了,他父母临终都不知道,是张坚把自己的肾给了自己的母亲。父母去世后,原本他可以喘口气了,哪知道屋漏偏逢连夜雨,无情的灾难再次降临在他头上。就在他父亲去世后不久,他自己觉得自己有点胃痛,去医院一检查,胃癌晚期,并且已经失去了手术的机会,只能保守治疗。当时,医生说他少则只能活六个月,多则也只能活一年。可是,到如今已经二年多过去了,他硬是没有走,还在苦苦支撑着,仿佛冥冥之中他还在等待着什么,就连医生也觉得不可思疑,可我知道,张坚他是在盼,张坚他是在等呀。”

“你阿爸这一辈子过得苦啊。”方芳望着张志浩,目光里充满了惋惜和同情,说,“两年前我们刚搬迁过来时,你阿爸就病重住进了医院,住院前,他把这房子的钥匙交给了我,并把房产过户到我的名下。还立下了遗嘱,说等他过世后托我把这房变卖了,还掉这些年来为父、母治病的借款,余下的不论多少,留给你们云南的母子。阿浩,现在你来了,这事阿姨就交给你自己办了。”

方芳从柜子抽屉中拿出房产证,递给张志浩,张志浩没接。从阿姨刚才的谈话中,他已经知道了阿爸这么多年来为啥一直没有音信?这并不是阿爸的无情,更不是阿爸的无义,而是这三十年来,阿爸他过得实在是太难太难,他这是宁可背上无情无义的骂名,也不愿牵累阿妈啊。想到这儿张志浩眼中慢慢的闪出了泪光。“多么坚强的阿爸,可这些年来,我还一直在错怪你。阿爸,你为啥不早点告诉我们,我们也可以替你分担,爷爷奶奶治病的钱我们能出得起,你干吗卖血啊!阿爸,你这全是累的,是儿子我误解你了,儿子我对不起你呀。“此时的张志浩,一分钟也呆不下去,好想马上去到阿爸的病床前,为阿爸分担掉一点病痛,承担一份当儿子的责任。 YbQdWOVa67RUx/KmVPJRNb0P6ndWsMQILe8PRI6HxhQ0oYOB4t0+b5ed/yc3zbS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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