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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第二年,张志浩考入了自治州重点中学读高中,三年以后高中毕业参加高考,他又以优异的成绩考上了省城的大学。依香承包种植的橡胶林也已经开始大面积的割胶。几年后,不但付清了山林承包款,也还清了银行贷款,而且还有了一笔数目相当可观的存款。

四年的时间又很快过去,张志浩大学毕业了。志浩为了能够照顾辛苦了一辈子的阿妈,他拒绝了省城一家单位的高薪聘请,返回了西双版纳,在一家大公司任职。后来,他处了个对象——一个美丽善良的傣族姑娘,这姑娘取了个汉族的名字,叫刀爱兰。听志浩说,刀爱兰在县城开了个不小的商店做玉石珠宝生意。

依香的脸上也终于露出了久违的笑容,她心头的伤痕,随着岁月的流失在慢慢抚平,脑中的往事也渐渐地埋在了记忆的深处。前两年,依香在县城里买了套一百二十多平米的房子,现在母子两人就住在县城。橡胶林请了专人进行管理,也有工人专门割胶收胶,不比当初创业时候的艰辛,现在省力多了,真可谓是苦尽甘来。只可惜的是,依香的阿爸阿妈,二老因为劳累过度,还没有来得及享受这来之不易的天伦之乐,过早地离开了他们的女儿和外孙。

母子俩在县城住着,志浩上班去后,只留依香一个人在家,以前忙忙碌碌惯了的依香,现在反而会感到闲得慌。礼拜六,适逢志浩双休,依香就让他驾了车一道去曼赛,去看看从小一起长大的姐妹们,看看那几丛依旧高耸的凤尾竹。再去阿爸阿妈的坟前烧柱香,添把土,陪二老说说话。

志浩驾着他那辆A6的奥迪车,在平整宽敞的高速公路上行驶了一个多小时,拐上了原有的乡村公路,没一会就到了曼赛。

曼赛变了,从公路边进入曼赛的土路早就变成了平平整整的水泥路,路两旁排列着高大的椰树,高处树颈上挂满了椰果。水泥路通到各家各户,就连以前晚上读报开会的小广场也铺上了混凝土。小广场上,停了许多挂着云字牌照或西双版纳区域牌照的轿车。以前的木质竹楼也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幢幢钢筋混凝土框架结构的小洋楼,那茅草排的屋顶也已经换成了亮丽的琉璃瓦。鸡、鸭、猪都厩养了,寨子里到处干干净净,再也找不到那些猪屎牛粪,就连受罪戴枷的猪儿也没了影踪。最值得庆幸的是,寨子里已经通上了电,家家户户都用上了高档的电器设备,脚踏石臼舂米、应点油灯照明的日子,仿佛已经成了天方夜潭的故事了。唯一不变的,就是寨边那一丛丛高耸的凤尾竹,那竹梢还和以前一样,在微风吹拂下,轻轻地摇曳着,像绿色的孔雀在开屏,又像婀娜的少女在跳舞。还有寨边那棵悬挂着敲响出工钟声钢片的老榕树,默默地在一边陪伴着凤尾竹,见证着这些年来曼寨子这翻天覆地的变迁。

志浩、依香的车刚停下,昔日的姐妹都围了上来,依娇,依金,依罕,依拉……,还有当年的岩温,岩教龙,岩尖,大家在一起,欢笑着,问候着,仿佛又回到了当时的年代。一晃,三十年过去,如今都已年过五十,迈步奔六啦。

依香和以前的小伙伴们分手后,带着志浩来到他外公外婆坟前,上好供品,点燃了香烛。依香跪在坟前,她望着阿爸阿妈的墓碑,忍不住哭出声来:“阿爸阿妈,你们在那边好吗?我带志浩看你们来了。你们苦了一辈子,眼看日子要好过了,你们却走了。阿爸阿妈,你们连一天的好日子都没过上,女儿对不起你们啊!”

志浩搀扶起跪着的阿妈。依香回头,泪眼中似乎又看阿爸阿妈在向女儿外孙挥手,好像在说,你们回去吧,阿爸阿妈在这边好着呢。

轿车缓缓驶出了寨子,刚到村口,依香让志浩停住车。她深深地望着车窗外的那几丛高耸的凤尾竹,仿佛又看到了当年的知青屋,又看到了张坚、陈永生、方芳和刘颖,他还想起了那天晚上第一次和张坚紧紧地拥抱,甜甜的接吻。想到这儿,依香的嘴角露出了一丝别人难以觉察的微笑。

“阿妈,时间不早了,该走了。”志浩知道阿妈的心思,停了许久,才说道。

“回吧!”依香把目光从车窗外收回,回到了现实生活中,她对志浩点了点头。

车驶很快就上了高速公路。依香痴痴地望着专心致致开着车的志浩,心中浮上了一种自豪的感觉。这小子,大学毕业了,有文化了,有出息了,我这么多年在他身上的心血总算没有白化。如果外公外婆知道这小子出息了。不知有多高兴呢。”

“阿妈,你在想啥呢?”

“阿妈在想,我儿子现在有出息了,妈真高兴。妈总算熬出头了。现在阿妈就想早点抱孙子。儿子,你啥时把爱兰带回家,让阿妈看看。”

“阿妈,就你着急,比我还着急。”志浩把着方向盘,注视着前方,说。

“你都快三十了,阿妈能不急吗?”依香说,“阿妈还想明天就抱孙子呢。”

“好,好,好!下个礼拜六我让她来家,行吗?”

“行,行,行!”依香脸上乐开了花。

听儿子说未来的儿媳妇礼拜六要来家,依香心里甭提多乐。周六一早起来,她就对着镜子横照竖照地梳妆打扮起来,看得志浩直笑。

“阿妈,今天是你未来的儿媳妇第一次上门,还是阿妈你去相亲呀?”志浩开玩笑地说。

“傻儿子,就是因为未来的儿媳妇第一次上门,阿妈才要打扮打扮。总不能让爱兰一进门就看到一个又老又丑的老太婆吧。儿子,你看我今天穿这颜色的衣服可以吗?”依香拿着衣服和通裙在披在身上,对着镜子边照边问志浩。

“好看。什么颜色的衣服穿在阿妈身上都好看。阿妈一穿上这衣服,哪像五十多岁的人呀,也就是四十出头的样子。”志浩难得见阿妈这样高兴,也笑着回答。

“你呀,就会讨阿妈高兴。”依香让志浩说红了脸,“都快六十了,还四十出头。真是子不嫌母丑,儿不说娘老。”

“阿妈,那您先慢慢地打扮着,我先去菜市场买菜,顺便带上两碗米干回来。我们早点就吃米干,中午饭我来做,您休息。最近我向饭店里的厨师学了几个好菜,今天正好露露手艺。”

“饭店里那样的菜阿妈吃不惯,还是我们的傣家菜好吃。等一会阿妈和你一道到菜市场去买,你买你们爱吃的,阿妈买自己爱吃的。儿子,你都是二十七、八岁的人了,就早点把婚结了。阿妈可急着想抱孙子啦。”依香乐呵呵地说。她只想着儿子早点把婚事办了,自己也可以早点当奶奶,享享天伦之乐了。

“知道了,现在公司正在拓展外贸业务,等公司把这业务办好了,马上就和爱兰结婚,还给阿妈生个龙凤胎,让阿妈左手抱一个,右手也抱一个。”志浩和阿妈开着玩笑。

“你呀,说话的口气就和你的阿爸一个模样。”看到志浩的样子,埋藏在心底的那个影子又浮上了依香的心头。

“阿妈,我们高高兴兴的,你怎么又提起他了?我没有这样的阿爸。这种人的良心早就被山上的野猪吃了。我想他到了上海,一定是挣了钱,发了财,住进了高楼大厦,吃上了山珍海味,说不定还找了个比阿妈年轻的上海老婆,又成了个新家,早就把我们母子给忘了。哼!他们也太小瞧人了,我们山寨也早就不是当初他们知青在时的那般模样了。就看看我们家,承包了二百多亩山地,种植的橡胶树早已经产胶,我们山寨早就富裕了,还怕我们穷得开口向他要钱吗?这种阿爸,没有也罢。”

志浩正说着,突然发现阿妈脸色苍白,黄豆大的汗珠不停从额头上冒出来。他连忙扶着,焦急地问:“阿妈,你怎么啦?”

“这一年来一直觉肚子有点疼。这次好像更疼了。”依香用手按着肚子,脸上的表情显得十分痛苦。

“我们马上去医院。”志浩用手机拨通了120。也给刀爱兰打了个电话,说阿妈病了,正急着送医院。让爱兰她先直接去医院。

“你们谁是病人的家属?”医生拿了病检报告,在病房门口问。

“我,我是她儿子。”张志浩说。

“那,请你到医生办公室来一下。”医生扬扬手中的病检报告。

志浩随医生来到办公室,医生告诉他说:“你阿妈患的是子宫颈癌,晚期,而且癌细胞已经向全身扩散。”

“什么?癌症晚期?你们没有搞错吧?”志浩怎么也不会相信,说:“阿妈刚才还好好的,不就是个肚子疼吗?怎么会一下变成了癌症晚期了?”

“不会搞错,这是医院的病检报告,你看看吧。”医生把病检报告递给志浩,说:“你们也太大意了,怎么不早就医?如果早治,这病还能手术治疗,或许人还有救。可是现在……”医生无奈地叹了口气,摇了摇头。

志浩顿时觉得天旋地转,好久才缓过神来。他深深吸了两口气,定了定神,回到了病房。

“儿子,医生怎么说?”依香问。

“阿妈,医生说你的病就是一般的炎症,需要住院治疗,因为这炎症发得部位比较麻烦,医生说这县医院条件不好,建议我们最好转院治疗。”

“哦,阿妈知道了。”依香从志浩的脸色上就已经明白了一切。她暗暗想,真是有种像种,这儿子就是和张坚一个模样,连说谎也不会。

“阿妈你放心,你的病会治好的,勐腊不行,我们去景洪,景洪不行,就去昆明,还有去北京,去上海的大医院,他们一定能把阿妈的病治好。我这就打电话向公司请假,陪着阿妈去治病。”

“傻儿子,阿妈就在这儿治病,离家近,也方便。阿妈哪儿都想不去。”依香固执地说。

“阿姨您怎么啦?”刀爱兰接到电话,对店里的营业员交代了几句,便急匆匆赶到医院。

“好姑娘你来啦!阿姨没事。真不好意思,我们第一次见面竟在这儿。”依香见到刀爱兰,便支撑着要起来。

“阿姨您快躺着别动。”刀爱兰扶依香躺下。

依香捏住刀爱兰的手,说:“孩子,你能改一下口吗?我好想听你叫一声阿妈呀。”

刀爱兰羞红了脸,转脸看看张志浩。志浩朝她点了点头。

“阿妈—”

“哎!”依香脸上露出了幸福的笑容。

在阿妈的催促下,张志浩和刀爱兰两个人一个月后就在县城举办了婚礼,随后,阿妈让他们小夫妻住在了县城,自己回到了曼赛寨子,寨子中那原先和张坚结婚时的那幢竹楼几年前早就拆了,也在原址上盖好了小洋楼,这次正好去住。

这一年的初冬,依香病情恶化了。她知道自己已不久于人世,便把儿子儿媳妇叫到了床前说:“阿浩,爱兰,阿妈可能要去陪你外公外婆了。”

“阿妈你瞎想,不会的,说好的,你还要帮我们带孙儿呢。”志浩说。

“傻儿子,阿妈的病阿妈自己知道,阿妈也想抱孙子。只是怕等不到那一天了,阿妈我累了,觉得很累。阿妈心里就是放不下一件事。”

“阿妈,您说吧!”

“我就是放心不下你阿爸。”

“阿妈,你都病成这样了,怎么还要提他?”

“阿妈就是要弄明白,为啥这么些年他这样杳无音信,难道他真的那么薄情无义吗?”依香十分费劲地从枕头下拿出一个信封,递给志浩,说:“这上面有你阿爸他在上海的地址,信封里有一张他过去的照片,等妈走后,你就拿着这地址和照片去找阿爸……”

“我才不去呢,这种人根本不配做我的阿爸。阿妈你放心,现在医学发达了,你的病也一定能治好的。”

“傻孩子,阿妈现在看到你长大成人,又娶了媳妇成了家,阿妈我也就放心了。我知道你恨阿爸,可是,他毕竟是阿妈唯一爱过的男人。现在,心中唯一放不下的,就是你的阿爸。我们分开都三十年了,他也该五十多快六十了,真不知道他现在过得怎么样?”

“阿妈,你就别再想他了。他都不想我们,我们想他干啥?他在上海大城市里过得肯定比我们好。反正我是不会去上海找他的。”

“孩子,你阿爸的为人阿妈知道,他可能不是你想象的那种人。当年,你阿爸回去时,只听得他说你奶奶病了,看他着急的样子,你奶奶一定病得不轻,问他他又不肯说。你阿爸是个独子,他不回去照顾谁照顾?……这一去就是三十年,一点音信也没有,我想,他一定有天大的难处啊。阿妈这辈子,也就是这一个愿望了,孩子,即使你不认这个阿爸,你也一定代阿妈到上海去找他,找到他,只要他活得好,阿妈我也就安心了……儿子,就算阿妈求你了。”

依香的双手紧紧抓着张志浩的右手,越抓越紧。

张志浩望着阿妈那恳切的目光,终于点头答应了。阿妈见志浩点了头,脸上也渐渐流露出宽慰的微笑,静静地走了。

张志浩悲痛地安排好阿妈的后事,带着阿妈的最后嘱托,告别了新婚不久的妻子,孑然一人离开了生他养他故土,千里迢迢地踏上了寻父之路。他要去为阿妈鸣不平,他要去为阿妈讨说法。 55iKLzXUK8kA4D+iuacI+WcuFYHN1twvqi1FeHr9uomhh/UvapNRWjXZAO9HIPQ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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