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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泼水节过后,寨子里又恢复了往常的样子,一大早,到处都是忙忙碌碌的身影,有切碎野芭蕉杆准备当喂猪食的,也有在楼下的石臼上舂米的。张坚他也离开住了几天的依香家,回到了村边上那丛凤尾竹下的知青房中。又过了些日子,开始耕田、耙田、撒秧、栽秧,寨子里又开始了年复一年的劳作。

自打上海知青来到曼赛插队落户后,生产队长岩坎拉就交给知青一个任务,每周一次,利用晚上的时间在寨子中的小广场上为群众读报,说是关心国家大事。如果碰到下雨天,就把读报地点挪到农闲小学的课堂里,慢慢的,这读报形成了制度,雷打不动。对知青而言,这不过是举手之劳,当然乐意。刚开始时,他们不管老乡听得懂听不懂,照报宣读。读完,岩坎拉还会用傣语说上几句,后来知青们学了些傣语,可以作一些简单的翻译,就用不劳驾岩坎拉了。特别是当张坚把傣语基本都学会后,就由张坚边读边翻译,老乡们听得津津有味,他们直夸张坚说得好,比岩坎拉说得还地道。读的报纸,也就是这一个星期的《云南日报》和刊登西双版纳当地新闻的、每周一期的《西双版纳周报》。

这天,又是读报的日子。张坚收工回到家,把锅里的冷饭捏成一团,再压成了饼的形状,放在火塘里的炭火上烤成两面黄,又把剩菜热了热,权当晚饭,一个人过日子就没有那么多的讲究了。

晚饭后,张坚洗了把脸,换了件干净的衣服,来到了小广场。天还没暗透,照明的马灯(桅灯)也还未点亮,晚饭吃得早的老乡已经拿着小藤方凳三三俩俩地陆续来到了,他们围坐在一堆堆篝火四周,有的天南海北的在聊天,有的拿着毛竹水烟筒“卟碌碌”地吸着水烟。

读报还没有开始,张坚也趁着这个空档和老乡天南海北地聊着,波岩尖把自己吸的竹烟筒递给张坚,让他也试试,张坚连连摇手。纸烟还没学会抽的张坚如何抽得这个毛竹筒。在夜幕降临前的微光中,张坚突然看到依香远远地在向他招手。张坚走到跟前还没来得及说话,依香就把一包东西塞给他。然后她就找姑娘们吵闹嘻笑去了。

张坚拿在手中,感觉这包东西还是热的。趁着读报还没开始,张坚找了个没人的地方,悄悄把包打开。这是用一块崭新的男用大手绢包着的五个粽子,这粽子的形状有点像浙江嘉兴的“枕头粽”,比“枕头粽”更小一些,又有点似小脚粽。一打开手绢,一股诱人的粽香顿时钻入鼻孔。好久没吃到粽子了,记得上一次吃粽子还是六八年的端午节,是在上海时妈妈包的,后来就一直没有吃过。一看到粽子,张坚馋啊!他不由自主地咽了咽满嘴的口水,看看四周,见附近没人,马上拆开一个往嘴里送。一口咬下去,糯糯的、香香的、还有点甜,这甜甜的味道中还有一股水果的清香。原来,包这粽子时,依香她在每个粽子里头放了两颗水果糖……

张坚他做梦也没想到,在远离家乡的山寨,他竟然吃到了粽子,而且是傣家的粽子。原来傣族和汉族一样,他们也过端午节。

不知不觉中,西双版纳的雨季又到来了,而且好像比这几年来得早些。平日里清澈见底,连鱼儿在水里打个滚都可以看得一清二楚的南腊河水已经变得浑浊灰黄,湍急的河水奔腾直下,发出哗哗的呼啸声。

岩坎拉他放心不下,冒雨来到凤尾竹下的知青房,对张坚说:“今年雨季来得比往年早,雨下得也比往年的大,南腊河很容易爆发大洪水。知青房这边的地势比较低,听波依香说,他年轻时曾经看到过洪水淹过这知青房的地方。”

“南腊河真的发过那么大的洪水?”张坚似乎有点不信。

“真的发过,听说洪水发最大时连那棵老榕树也淹了一大半呢。”岩坎拉说。

“这几年雨季洪水的最高水位离我们这儿还有好几十公分呢。今年雨季也不会有事的。”张坚说。

“那不一定。以防万一。张坚,水火无情啊,一旦洪水真的没到这儿,就来不及了。趁这南腊河洪水的洪峰还没到,张坚你先搬到老乡家的竹楼去住。”岩坎拉说。

“队长放心吧,你知道我会游泳。没事的,我一定注意安全。”张坚说。

“我想,趁洪水还没发大,你还是先搬到地势高些的寨子里去的好。”岩坎拉还在苦口婆心地劝说。

“不用这么着急搬,等洪水再上涨了一些我就搬,来得及的。”张坚还是不肯搬,觉得搬来搬去的麻烦。

岩坎拉见实在劝不动张坚搬家,便千叮咛万嘱咐后离开了知青房。

自从进入雨季后,不论雨大雨小,依香每天晚饭后都会打了雨伞来知青房。今天也不例外,岩坎拉离开后没多久,依香就来了。依香一来,给知青房带来了生气,也带来了笑声,让天天呆在这泠清的知青房中的张坚,也顿时觉得自己不再孤单,不再寂寞。张坚从以往的接触中知道,依香比自己小三岁。

依香一进屋,张坚就盯着她看了好一阵。只见十八、九岁的她,高盘的发髻,紧身的小袄,落地的统裙,婷婷玉立。虽不施粉黛,但给人一种纯净的美。

依香让张坚这么一看,顿时觉得脸上一阵燥热,心儿也在胸膛里猛跳起来。她轻轻地说:“今天干吗这样看着我,你没看见过呀。”

张坚也觉得刚才自己有点失态,不好意思地笑笑,说:“依香,你真美。”

“我才不稀罕你嘴上的夸奖呢。”依香嘟起了小嘴,说,“嘴里夸人家,心里一定在说人家丑。”

“天地良心,我可不单是嘴上夸你,心里更夸你,只是嘴笨,我不知道怎么说。”

“你们汉族有句话,说得比唱得好听。我看你也一样,也是说得比唱得还要好听,口是心非。”

“我如果口是心非,表里不一,一定遭天打雷劈。”张坚举起了右手,宣誓般的说:“我可以向毛主席保证,张坚从不说假话。”

“我才不想听保证,也不相信咒语。”依香说到这儿,突然降下了嗓门,那低低的声音仿佛只是说给自己听的一样。“张坚,你有女朋友吗?”

“这你是知道的,我到这儿插队落户有几年了,别说女朋友了,就是来找我的姑娘也没有。”

“那你们一起的方芳刘颖呢,我看她们待你挺好,你对她们也好。”

“哦,你是说她们呀,她们是我初中高中的同学,是上海老乡,也是一个知青点的插队知青,相互照应一点也是应该的。你说对吗?”

“那你说我呢,你喜欢我吗?我能不能做你的女朋友?”依香火辣辣的眼光盯着张坚。

张坚避开依香的目光,说:“你早就是我的朋友,最好最好的朋友。”

“我才不要做好朋友,要做就做你的女朋友。你如果是真的表里一致,那你今天就拿出实际行动来,晚上就搬去住我家。”依香有点脸红。

“你家我可早就住过了。泼水节那几天我不是一直都住在你家吗?”

“你是真憨还是假憨呀?泼水节那几天的住和我说的住不一样。”

“怎么不一样,那不都是你家吗?”

“那时候你是睡外屋,现在我要你住我家里屋。”

依香说的住里屋的意思,张坚怎么会不明白?自从几年前插队落户到曼赛,寨子里的傣族乡亲对知青的关爱,尤其是依香他们一家。当知青户只留下张坚一个人后,依香她家更是对张坚无微不至的关心。特别在泼水节这几天里,依香她们怕张坚节日里一个人在知青房孤单寂寞,让张坚住到家里,和他同吃一桌饭,同住一竹楼,让张坚感到了家的温暖,张坚也把他家当作了自己的家,把他们当作了自己亲人,把依香也当成了自己的妹妹。平日里,依香常常一有空就来到知青房,帮着张坚烧饭煮菜,洗衣叠被。长久了,如果几天不见依香,张坚的心里也会空落落的。在知青房中那堆旺旺的篝火旁,常常能见到张坚和依香的肩挨着肩的身影。她问他答,他问她答,讲不完的故事,说不完的话。傣家的一切,汉家的一切,对双方来说都是新鲜的,好奇的。张坚的心里也暗暗喜欢着依香。有时候他也大胆地想过。可是,一旦等到依香这样大胆的表白,张坚还是有点手足无措。他倒不是因为自己是汉族,对少数民族有什么偏见,而是觉得自已在这儿干啥都不上手,如果真的娶了依香,反而会连累了她。依香是个好姑娘,这辈子不行,还是和依香相约来生吧。想到这儿,张坚对依香吟出了两天前他专为依香写的《来生你和我相约在凤尾竹下》那首诗:

“如果有来生,我和你相约,

相约在美丽的西双版纳。

如果有来世,我和你相约,

相约在青青的凤尾竹下。

这里没有雾霾重重,

只有美丽山水风景如画,

这里没有车马喧闹,

只有莺歌燕舞鸣鸟啼蛙。

如果有来生,我和你相约,

相约在青山绿水的傣家,

如果有来世,我和你相约,

相约在明亮高爽的竹楼下,

这里没有心机重重尔虞我诈,

只有民风纯洁朴实无华,

这里没有毒素食品端上餐桌,

只有绿色瓜果普洱香茶。

如果有来生,我和你相约,

相约在澜沧江畔喜迎朝霞,

如果有来世,我和你相约,

相约在南腊河上嘻戏竹筏。

遥望着白云蓝天晴空万里,

迷醉于星儿闪烁月光如纱,

静静聆听这细流涓涓潺潺,

默默凝望那椰树摇曳婆娑。

如果有来生,我和你相约,

相约在美丽的西双版纳,

如果有来世,我和你相约,

相约在青青的凤尾竹下……”

“来生我们要相约,今生我们也要在一起。张坚,我要你答应这辈子就相约。你说话呀。是不是你们汉族看不起我们傣族?”依香见张坚久久没说话,着急了,双手抓着张坚的胳膊使劲摇着。

张坚捏着依香的手,说:“我怎么会看不起傣族?在我心里就从来没有汉族傣族之分,就像你一样,也没把我们俩分成傣族汉族。依香,我喜欢你,可是,你有没有想过,我们在这儿当知青插队落户,这儿的活也还什么都不会做,我怎么忍心娶你?我这是怕连累你和连累你们家啊。”

依香把头埋入到张坚怀里,羞涩地红着脸,说:“我不管,张坚,你不要拒绝我。我就要你住进我家的内屋。张坚,到时候我给你生儿子,生女儿。好吗?”

“嗯,依香,我答应你。以后你给我生儿子,生女儿,生了儿子,名字就叫张志浩,生了女儿,名字就叫张依香。”张坚再也不能拒绝一个美丽的傣家少女那火一般的爱。他深情地望着怀中的依香,用手轻轻地抚摸着她的额头,抚摸着她的脸,她的鼻子,她的嘴唇。沉醉在青春爱情这杯烈酒中的女孩真美。

“嗯。生儿子叫张志浩,生女儿叫张依香。”依香在张坚怀中喃喃的自语着。张坚埋下头,把自己的嘴对着依香的嘴印了上去,舌头也慢慢地探进了依香的嘴里,抱着依香的右手也慢慢地滑在了依香那高高耸起又起伏不停的胸脯上。依香幸福地闭上了双眼,呼吸急促,她紧紧地抱住了张坚,发出了轻轻的呻吟……

不知道到了什么时候,依香才回到了家。她躺在床上全无睡意,刚才在知青房中和张坚在一起时那幸福的一幕一直在眼前闪过,她脸上不时地流露出甜甜笑容。“张坚呀张坚,我说你憨你还真憨。你咋就没留我在你那儿过夜呢?”说实话,依香心里有点暗暗埋怨着张坚。

突然,依香听得竹楼下传来—阵接一阵鸡飞狗叫的声音,而且那鸡飞狗叫的闹声越来越大,最后仿佛是全寨子的猪狗鸡鸭都吵闹起来。依香在黑暗中摸索着套上通裙穿上小袄,开了门朝竹楼下一看,顿时吓得大叫起来。

“阿爸,快起来。不好了,南腊河发大洪水,水都淹上楼梯了。”

波依香听到女儿的叫声连忙起来,到楼梯口一看,洪水已经淹没了最下面的二、三楼梯。楼下的鸡鸭猪狗都在水里扑腾着,挣扎着,好几只鸡正在边抖擞着湿透了的羽毛沿着楼梯往上跳。

“阿爸,这洪水怎么涨得那么快?”波依香嘀咕着。

“洪峰,上游下了几天的暴雨,这是南腊河的洪峰。”波依香用手电往外照去,只见风雨中的曼赛到处是洪水,那一幢幢竹楼仿佛就是漂浮在海面上的小方舟。

“阿爸,我们这儿地势高些的地方都被洪水淹了,那在下面张坚和他们的知青房呢?”依香急得直跺脚,靠在阿爸的肩上忍不住抽泣起来。

“别急,等阿爸去看看。”女儿平日里的一举一动,他看得清清楚楚,女儿的心事,他也明明白白。波依香此时不停地安慰着女儿。当然,女儿急,他的心里也急。

“阿爸,我跟你一起去。”依香电要跟着阿爸下楼,阿爸没让。

“水急危险,又是晚上,你在家等着阿爸的消息,照顾好阿妈。阿爸一个人去就行了。”说完,波依香下了楼,他打着手电,趟着五、六十公分的洪水,摸索着向外走去。

越向外水越深,水流也更急,人也随时都有被洪水卷走的危险。波依香涉水到了寨边,洪水已经淹至他胸口。波依香紧紧地抱住身边的椰子树,才好不容易才稳住脚,没让洪水卷走。透过天空投下的微弱光线,波依香朝知青房那个方向望去,只见那儿一片汪洋,连那几丛高大的凤尾竹也只留下几枝细细的竹梢,倒伏在湍急的水面上漂荡,哪儿还有知青房的影子?

这时一个黑影在洪水中挣扎着过来。波依香定睛一看,是岩坎拉。

“下面情况怎么样?”波依香一把抓住岩坎拉,焦急地问。

“什么都没有了,那地方水深,知青房不见了,张坚他也没有影踪,就连岩尖家的竹楼也被洪水往下游冲移了几十米。真没想到,今夜这洪水会来得这么快,发得这么大。”岩坎拉精疲力尽地抓住了椰树,喘着大气,十分懊悔地说:“下午我要是硬让张坚搬上来就好了。唉!这都怪我。” dJBN0o0xBnm72Knw20NDJJP4dEYBZCLl4QnbseVzDPfnUWuSUzQ5gOWVOSezG82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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