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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

急着等钱救命的兰草爸爸妈妈,没有多深的考虑就接了牛娃姑父给的一千元钱。在把兰草爸往架子车上放的时候,兰草妈给牛娃姑父说:“大侄儿,我想还是让我们先看看你娃他表兄以后再看给兰草咋说比较好。”在架子车上哼唧着的兰草爸说:“有啥不行的?山里娃都老实本份,靠得住的!给兰草找个实诚女婿,老老实实过日子去,比在城里有一天没一天的打工强。”兰草妈说:“他哪一天来你家,你叫我过去看看吧。”

牛娃姑父想起什么似的一拍后脑勺说:“哎呀,我差点忘了,我娃他表兄牛娃来看他姑姑,现在就在我家里呢。二姨,咱就绕几步路我叫上他来给咱拉架子车辕,你们借机会问问话,看他到底是个啥娃?称不称你们的心?”兰草妈用眼睛征求了一下丈夫的意见说:“那也行,就叫娃出来我们看看。”

转过一个短衚衕,就到了牛娃姑姑家的地坑窑的崖背上,牛娃姑父没有下地坑里去,就在崖背上面大声喊:“牛娃子,叫你姑姑给你装上几个锅盔馍,咱一起把你,……二伯送到医院里去。”本来按照正常的班辈论,目下牛娃应该随着姑姑的孩子称呼兰草爸为“二爷”的。可那“二爷”两个字在姑父的喉咙里转了一个圈子又被咽回去了,喊出来的是不伦不类的“二伯”。

兰草父母都听出来话音了,心里暗笑:“这人就是头脑里面褶子多,怪不得日子过得在村子里数得上的滋润。”也不点破任牛娃姑父已经给他们降了班辈。

牛娃早已经在姑姑姑父的导演安排下等候多时了,几个雪白雪白的上头盖了模子花印的大锅盔早就装在干净的塑料袋子里,放到了方桌上。被精心打扮得上下一新的牛娃子正坐立不安地在院里窑里转着等着听这一声召唤呢!

窑顶上一叫“牛娃子”,底下的牛娃和姑姑齐声兴奋地欢快答应。牛娃姑姑连忙高声说:“你们稍微等一等,我叫牛娃就上来!”跟声一个穿着仿皮红夹克,磨砂牛仔裤,雪白运动鞋,头发黑亮,面庞白净的小伙子就站在了架子车旁边。

见牛娃张了几次嘴说不出话来,机灵的姑父马上提醒说:“这是你大伯大姨。”牛娃这才反应过来把已经在姑姑的监督下私下练习了无数遍的“二爷,二奶奶”咽回肚子里去,结结巴巴叫了一声:“二,大,大伯,大姨。”兰草爸妈混听着也就混答应了牛娃的称呼。

兰草妈一眼就对这个高大健壮,衣着合体的小伙子有三四分满意了。兰草爸也想:“这么个仪表堂堂的男娃,配兰草有啥弹嫌的?”

在姑父的示意下,牛娃从兰草妈手里抢过架子车袢绳说:“大姨,让我拉车子吧。”在兰草妈从车辕里往外走的同时,牛娃熟练地一手去扶车辕,一手就把袢绳搭上了右肩。他从姑姑家里去过乡里,知道路,不用谁指引就弓腰拉着架子车疾步往乡上走。

牛娃姑父跟了几步说:“二叔二姨,就叫牛娃送你们去医院里去吧,我地里还有活呢。”兰草妈说;“也行,就一个病人,去的人太多也没有必要。”她心里还想通过给丈夫看病考察考察牛娃到底是不是“驴粪蛋,面面光”。她开始怀疑这一切巧合就是他们这个村里有名的精灵娃牛娃的姑父刻意安排的,要是这“牛娃子”要是个靠不住的说空话不干实事“空空脑瓜子”或者八板子打不出一个臭屁来的“榆木疙瘩子”,就要耽搁兰草一辈子了。

村子里的主干路都已经铺上柏油了,平平的很好走。牛娃在前面拉着架子车,心里激动着兴奋,有一种小女婿拉丈人丈母娘跟集上会的轻飘飘的感觉,村子里房前路边站着的人都看不明白这一个新的架子车组合是什么关系。都狐疑着:“哪里来的这个大小伙子要把烂杆子刚刚被人打断腿的兰草爸拉到哪里去呀?”“这小伙子是那家里的啥人呀?”有知道的就说:“这娃是‘灵醒娃’屋里人她娘家的侄子。怎么会拉着兰草爸坐的车子呀?”

牛娃低头弯腰拉车不看不听四周的眼睛和议论,兰草爸早就把自己活得不人不鬼的了,也低着头忍着痛装没有听见。兰草妈不能也装听不见,只有抬头挺胸迎着前面碰着的人。就有人喃喃搭讪:“上街去呀?”兰草妈就大声说:“是呀,到乡上给这死不了的看病去!”说着,把右手抓住架子车的帮厢用劲推。牛娃不防一边的力气猛然的增大,车子一下偏到了柏油路右沿的土边上了,牛娃轻轻一正车辕,架子车立即回到了路中间。

就要出村了,牛娃给兰草妈说:“大姨,你也坐上来吧,我一个人拉着。”兰草妈说:“娃,你拉病人就行了,我跟着车子走。”牛娃停住说:“我天天干活,有的是力气,拉这个架子车跟拉着个空车子一样。路这么平,你坐上去。我要拉着跑快了。”兰草妈就当仁不让坐到了宽宽的接出半尺多木头格子挡住两边车轮的帮厢上,腿仍然吊在外面,感觉到了村里人追上来的眼光仍然刺着自己的后脊背,她不想把腿伸进丈夫一个人就摊满了的车厢里面。

牛娃全身一鼓劲,车轮就加快速度转动起来。兰草妈随着车轮的飞转,心里热乎乎地想:“这娃看上去像个好女婿!”心里的满意度达到五六分了。

到了乡里卫生院,挂号检查,办住院手续都是牛娃跑来跑去忙活的,他打工的时候去县医院照看过出工伤的工友,知道住院看病的所有路道。兰草妈一辈子没有钱,得病也都像牛娃爸一样硬拿身子扛,根本不知道来医院看病都要干啥。他心里感激着牛娃,看着牛娃上下忙碌满头是汗,已经从心底里把牛娃这个候选女婿完全验收上了。

趁着兰草爸挂上了吊針,牛娃在一旁也闲坐着,就说:“牛娃,你把你叔看着,我出去一会儿。”出来在一个商店里的收费电话上给女儿兰草打了一个电话。

女儿兰草那边咣咣当当一片机器转动的声音,女儿好不容易听见妈妈的声音,大声压过机器的轰鸣声问:“妈妈,这时候打电话有啥事吗?我正上班呢。”兰草妈也使劲大声喊:“草儿。你请个假,赶紧回家里来一趟!”

兰草喊:“这一向厂里生产任务紧,假不好请。家里又出啥事了?”兰草妈喊:“反正是大事,你一定要赶紧回来!”

兰草迟疑了一下问:“到底啥事呀?能等十几天吗?”兰草妈心一横咬牙说:“我和你那死爸都在乡里医院呢,你回来不回来,自己看着办!”说完挂断了电话,她知道电话是按说话时间收钱的,不敢多说时间。

兰草妈打电话回到病房的时候,用了药疼止住了的丈夫已经呼呼睡着了,他难忍断腿的剧痛已经几天几夜没有合眼了。牛娃仍然端坐在小方凳子上两眼紧盯着一滴一滴慢慢往下滴液的输液瓶。

在城里工厂里正上班的兰草接了妈妈无头无脑的电话,只知道了爸爸妈妈都在乡上的医院里,不清楚是一个人住了院还是两个人都住了院,她从来没有见过父母中的任何一个人住到医院里看病,这一回都去住院,肯定不是小灾小病!“非回去一趟不可了!”兰草想:“家里一定连一分钱都没有,爸爸妈妈都住院,不拿钱能行吗?”

兰草下午四点一下班,就站在厂区和生活区隔离的大门口等她的建云哥哥,他认识建云哥哥已经五六年了。建云是比他们的村子还要远离城市几百里的一个山里的没爹没娘的孤儿,是和她姐弟两个一块钻桥洞躺街道晒太阳挨风雨喝污水吃剩饭几千天长大的。好几次为了给她姐弟帮忙,被街头恶娃打得几天睡着起不来。现在建云哥哥就在她上班的这个纺织厂里当卸布工,兰草的工作也是建云哥哥给介绍的。今天他上前夜班,所以兰草就站在所有上班的人都必须经过的厂区门口等着。

瘦小的个子比兰草高不了几指的建云胳膊腕上搭着蓝色长工作服过来了,他由于要一卷一卷从织布机下面把织到一定长度的布和多出来的布剪开,连里面卷布的铁轴一起卸下来扛出去放到往成品车间推的高架子推车上,再回过头,去把剪开来的机器继续织着的下面的布在一个新轴上卷好安装稳当,既费力又不能弄脏布匹,所以厂里给他发了除过和其他人一样的夹克式亮蓝工作服外,还专门给他发了一件深蓝色的医生护士一样样式的长工作服。

正是上下班的交接时间,厂区门口人潮水一般出入流动。建云个子矮,兰草聚精会神注意着,还没有发现,建云已经走到她面前说:“兰草。下班了?”兰草这才看见了建云说:“建云哥哥,我正等你哩。”

建云停步问:“有啥事啊?”兰草说:“妈妈打电话说他和爸爸都在医院,要我赶紧回去。”

建云问:“要紧吗?你明天就快买车票回去看看去。”

兰草说:“我不敢给班长去请假,他这一向被生产任务逼得班前会班后会都发火骂人哩。”

建云和兰草的值班长是酒肉哥们,就说:“他就是那样的猴脾气,心术好着呢,我给他晚上说一下,叫把你的班找人顶几天,不然要给你算缺勤,一季度几百块钱的奖金就没有了。”

兰草说:“又要你去说给人下话了,我害怕不敢和班长说话。”

建云说:“你明天一早就回去吧。”转身往厂区走了几步又转回来说:“兰草,家里两个老人住院,肯定要不少钱,你明天八点在宿舍楼下等着我,咱俩一块去银行取些钱去。”

兰草感动地说:“不要了建云哥哥,我攒了几百块钱了。”

建云坚决地说:“现在的医院看病,几百块钱不顶啥!我存了几千块钱,需要的话全取了吧!”不等兰草再说话,急忙上班去了。 CHmb1zj+umNthXxAoVLqEpiHredjESEFJfT9m6cmCVZQziL/Ioq4qeNwFNxlH4o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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