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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八)

淡黄的还没有热度的阳光照在早晨的街道里,两旁高高低低的楼房和人造花木隔离带夹着的马路上、人行道上,来去匆匆的车流人流,都急急忙忙地奔着各自的前程。兰草妈后面跟了背着旧人造革包的牛娃的姑姑姑父,紧跟着的是一身簇新却扛了一个鼓囊囊大蛇皮包装袋的牛娃,兰草落在最后捱着不主动往前去。五个人的队形,稀稀落落占了负担已经够大了的人行道的长长的一绺地形,形成了和城里整个景物完全迥然的另类风景。来往的人都神色奇怪地注视着这一小队衣着行囊怪异的乡下人。

兰草身不由己跟着回了妈妈住的地下室。由于地下室容积有限,兰草妈让进去了牛娃的姑姑姑父以后,里面就人满为患了。兰草只好在闭不上门扇的门框中间站着,牛娃则只有面对门在稍有一点亮光的走廊面里立着。

兰草心里忐忑不安,等候着牛娃和他姑姑姑父的审判。她不知道牛娃家对他和建云的叫我底细探听到了多少,心想:“今天我即使挨人家牛娃一顿打也没有说的二话。只要不打出啥伤就万幸了,不指望他们能放过我。”她有点胆怯地看了看牛娃那蒲扇般的大手掌,后悔和建云的事情没有在厂里避讳人,他们见厂子里的其他青年人甚至不再青年了的结了婚的人都是谁和谁想睡就不管不顾睡在一块去了。别人都看不见似的。可就千万没有想到几百里外的牛娃他们能这么快就追到城里来了。

不料想牛娃的姑姑却热情地拉住兰草的手知己地说:“兰草呀,姑姑把你叫了多少年妹子了,而今,你成了我的侄媳妇,我心里还把你当妹妹看待着呢。称呼变了,就是让咱娘俩的关系更亲得不能再亲了!等你和我哥哥的宝贝疙瘩牛娃子把婚事办了,牛娃现在没有娘了,以后我就是你半个娘。外面的活牛娃和他大去干,不要你干一点点。家里的活有我这个当姑姑的帮忙,你少干不干都没有人说你。以后有了小宝宝,你就坐到炕上啥啥都不做,我给你喂饭吃!”

牛娃姑父笑着说:“看把你说得天花乱坠的,咱今天来了就说今天的事情,以后有你疼你侄媳妇的时候。”又对着兰草妈和兰草说:“亲家母,我来的时候,牛娃他大再三给我说,他没有抱得上猪娃的孩子,心里急得一天天睡不着觉,想来想去,就想早日给牛娃和兰草把婚事给办了,趁他还精精神神能动弹,美美享上几年当爷爷的福气。他叫我向你亲家母恳求,千万答应让两个娃年内就寻个先生测上个好日子把婚结了吧。”

兰草妈心里也想快点让兰草结了婚少操心,嘴上却说:“娃她姑父呀,你忽然这么说,我们一点点准备都没有,住的都是人家这么个老鼠洞,我离开兰草她爸了,兰草要从咱村里出门,她爸爸能办得了吗?”

牛娃姑姑说:“亲家母,这些我们都想过了。牛娃家里在新农村的房子离乡政府就不远,到时候,来客都在乡里的食堂招待,雇个车拉着你和孩子们回家转一个圈子,连兰草她爸的一口水都不喝,他还能挡着不让自己的亲生闺女从家里出门嫁人?”

兰草妈说:“我是怎么出来的,你们都清楚,嫁妆我拿啥给娃置办呀?总不能叫娃精脚出嫁吧?”

牛娃姑姑说:“我们给在新房子里买齐全,到时候贴上喜字摆到院子里就说是娘家的嫁妆谁会说不是的?咱村里嫁闺女的哪一家不是要了婆家的彩礼钱才拿上给闺女置办嫁妆的?有的拿了钱也不给娃买东西,婆家能在大喜的日子里找后账吗?”

牛娃姑父说:“我看,就按照咱乡里的规矩,叫牛娃家这边给你把彩礼拿来,你领着兰草,气气长长给娃置办嫁妆更好!”

这里都说到结婚的具体事宜了,那一头兰草和牛娃两个主角还都没有说一句话。看几个大人兴致勃勃说得已经到了结婚的具体事宜,牛娃忽然插话说:“现在说那些事是不是有点早呀?还没有听兰草的意思呢。”牛娃是始终没有听到兰草说一句话而心里不踏实,他想从兰草说话的音声里猜测她到底和建云的关系到了什么程度。

牛娃姑父也笑了说:“你看你看,咱们几个当大人的都说开了咋给娃结婚了,两个娃还都光站到一旁听着呢,婚姻是你们自己的事,你们说咋办才热闹不后悔?”

牛娃姑姑亲昵地去拉兰草的手说:“兰草哇,这结婚是一辈子只有一回的人生大事,你说说,有啥要求,想买啥?不要不好意思,你说出来,姑姑给你置办。要不趁现在都在城里,离大商店近,我和你妈妈陪你先去把衣服和零碎东西都买了。咋乡里现在都讲究订婚买戒指,结婚买项链,一次终究进商场,就都买了,省得回去了再来跑一回,费时间出路费。”

兰草迟疑了半晌才说:“刚刚才订了婚十几天,已经都花了那么多钱,紧跟着办结婚,再有钱的人家都手头转不开向,还是再缓上三两年吧。”

牛娃姑父说:“这事你们都不用操心,咱亲戚朋友们往一块凑一凑,也就差不多八九不离十够了。给你们的婚事,迟早都要办哩,早办了,你们两个无论是在城里继续打工还是留在乡下过日子,俩人在一起也好举动了,都一心一意一家一起专心过日子再不用考虑其他的了。”

兰草驳嘴说:“我年纪还小,不想这么快就结婚。”牛娃瓮声瓮气说:“你如果后悔了,不愿意跟我了,就把实话说出来,免得一辈子吃后悔药!”

姑父大声指责牛娃:“你这冷呆子,咋这么说话!你这样的生倔话,碰得我耳朵都疼哩,像给自己的媳妇说的话吗?兰草哪一句说你啥不是了?姑娘家家的怎么好意思一听说结婚就高兴得跳高唱歌?那不成了神经病疯子了吗?”又对兰草说:“兰草,你不要和牛娃上计较了,他被在潘老板那个工地上圈了十几天,头脑还没有完全清醒呢,你照你姑姑说的,看都要买些啥东西。”

兰草知道婚姻法规定的结婚年龄,就说:“结婚要到二十岁,我不愿意偷偷摸摸结婚惹人笑话。”

姑姑不高兴了说:“兰草,不是你姑姑我爱犯病,你已经十九了,要按我和你妈妈的年代,孩子都抱上了。就按照而今国家的规定,也就只差那么几个月。咱原上姑娘们要都按十足年龄算,真正够了年龄才结婚的比不够年龄就结婚的还少,谁家不是生娃过日子好好地一家子?你是真的寻理由想悔婚吧?要那样咱一村一院几辈子的好可都要没了。你们三媒六证在酒席上人面前说的话要收回去,可就不是这个说法了!”

兰草妈听不下去牛娃姑姑刺人话,也以和牛娃姑姑差不多高的声音说:“她姑姑,你说话是说话,嘴上带那么多刀子火干啥?兰草哪一句话里说要悔婚了?我咋一点点没有听出一个悔婚的字腿子?她说的年龄不够不对吗?国家的法律没有你的嘴大?你到地方上比大小去,政府的门大大开着呢!人家结婚年龄够不够你都一个个检查了还是到派出所看户口了?村里无论谁家办婚事我都去了,那一对没有政府给发的红本子结婚证?你现在就去给两个娃把红本子拿回来,明天我就叫兰草啥都不要跟上牛娃到你娘家去,谁说话不算数就不是娘生爹养的!”

牛娃姑父赶紧劝说:“咱都笑脸好好地正说给娃结婚的事,俩娃等不得说啥,你俩做大人的拌嘴瞎喊啥呢?都是想自己的孩子能有个好落脚,要把你俩一个个呲牙咧嘴说气话都气死了,两家子到底是办喜事呀还是办丧事呀?再都胡说八道,我用胶布把你俩那个发音机器都给糊住!”

一番数落说得小房间里的人都互相望着笑了。

兰草妈回过来说兰草:“兰草,你当着牛娃还有我和你姑姑姑父的面,说实话,你人面前说出去的话还算不算?你要是生了二心,我不管你咋厚着脸皮到人面前去,反正我丢不起这个人,你前头放话,我后头就自己给自己寻无常去,人要活不由己,要死准有的是法子!”

兰草嘴皮动了动没有发音,又要动嘴皮,牛娃姑父接上兰草妈的话尾说:“亲家母,话不敢这么说!两个娃娃都好好的,谁都没有说谁的不是,把死字吊到嘴上吓唬娃干啥?你俩婆娘都不说了,我问咱俩娃。”

他把门外巷道立着的牛娃和依着门框站着的兰草叫得在他面前并肩一排站好,手向着牛娃兰草指着对兰草妈和自己的妻子牛娃姑姑笑说:“你们看,你们看,咱这俩娃立到一搭(起)是多般配的一对子呀!老戏里说的金童玉女也不过就是这样的吧?哈哈!”又把两个不挨的手拉住合在一起说:“来,咱学学他城里人,拉住手,叫我们都看看,咱农村娃能比他城里人差到哪里去?”

牛娃姑姑为了导演牛娃和兰草母女的会面,一早就给牛娃进行了一番洗漱打扮。姑姑从牛娃的提包里找出订婚第一次在乡里卫生院给兰草爸治病和与兰草订婚那几天穿的那一身牛仔裤配新夹克衫,兰草也因为初享爱情雨露而空前地激发出来了爱美之心,两个更显得男的玉树临风,女子风韵楚楚,看上去就是天生一对地配一双。

兰草妈想起了建云那个看不入眼的身材模样,天平更向牛娃这一边倾斜了几十度。心里一热,就忘记了牛娃姑姑的冷语逆言,热心着对她说:“我想起来了,两个娃婚定得急促,都说到结婚了,到现在还没有照一张订婚像呢。我看买东西的话咱放到后面说,今天就一块去照相馆给俩娃照一张订婚像吧,免得过去一些年以后,像我们似的想照也找不到当初的心情和脸蛋了。”

牛娃姑姑也哈哈笑着说:“这是应该有的,要不就像人家现在的城里娃一样,也花上几百块钱照一副结婚照,放大挂到新房里,多好看呀!”

兰草心想:“你想得美,城里人结婚,结婚照那个不是要五六千块甚至一两万的?”心里想的嘴上没有说出来。

牛娃说:“兰草还没有表态愿意不愿意认这门婚事呢。”

牛娃姑父就郑重其事地对兰草说:“兰草呀,这里都是自家的知己人,你咋想的就咋说,结婚关键是要两厢情愿,不然以后几十年日子怎么过?不管我们都说了啥话,都是一个心盼着你和牛娃能和美平安过活一辈子。给你们订婚,我们是出了不少钱,可怎么着都不敢把一对子仇人拴到一个屋檐底下的床上去,你们订婚的时候,我和你姨父就当着你外爷和舅舅们的面问了你,你当时满碟子满碗答应得干干脆脆的,陪着牛娃出去给客人们连酒都敬了。我想,刚刚过去了仅仅十几天,肯定不会猛然生啥变故的!厂子里的闲言碎语都是些是非精没事干闲磨舌头牙的废话,我们谁都不信。那建云过去帮助过你和宝儿,咱不忘人家的恩情,以后想办法报答。你年龄一天天大了,也要注意瓜田李下避嫌疑,避免戴有色眼镜的长舌头人播弄是非胡挑拨,是不是?”

兰草问:“他们都说啥了?我们有啥闲话是非让他们说的?”

牛娃一直装着不言语,听见兰草这么冲他姑父发火,也激动了,甩开一直紧抓着的兰草的一只手说:“你走得端行得正,管人家说的啥?”

兰草更气喊:“我不说能行吗?你姑姑姑父话里带刺傻子都听得懂!我几年前就领着宝儿和建云在野地里一块睡觉,要有啥,能等到今天?你家里出了钱,是要我这个人还是要这几十斤骨头肉?要这几十斤东西,我现在就抹脖子一斤一两都给了你们拿回去肥地去!”说着就哇哇大哭起来。

牛娃也不小声,指着兰草说:“你哭,你哭!哭得再声大能吧众人的口堵住不让人家嘴动弹吗?身正不怕影子斜。你能到国棉九厂的院子里把说闲话的骂一个过街,我就相信他们是挑拨是非!”

牛娃姑父怕牛娃和兰草吵翻了,就呵斥牛娃:“牛娃!你这娃说话咋一点点掂不来轻重?瞎说和好说一样是说话,你拣得说难听话想做啥?给你说了,闲话都是那些是非精子背地里编排人的话,有几个是有根有据的?”

兰草妈插话了:“我说亲家,咱这可要说清楚,你到底到谁跟前听到我兰草的闲话了?咱一块找他三头对面问问去,凭啥把大黑锅往我女子身上叩!”

牛娃姑姑姑父都知道这样的传言找不到源头,也压根没有想去追个水落石出,话点到了就足够了。牛娃姑姑就对兰草妈说:“亲家母,都是男人性子大,肚子里不装话,权当他们没有说,咱继续说咱应该办的事。”

兰草妈顺坡下驴,也说:“反正兰草是定给你们家了,我再也不想担这个心了,今天我就把她浑全着交给你们了,你们走的时候就领走吧。去了你们家,只要丧不了她这个小命,我啥啥不是都都不找你们!”

兰草姑父急忙说:“亲家母,你不生气了。这么说我们这脸可就没有地方搁了,咱几十年连一回脸都没有红过,以后都是己亲,还要走动到老的。当大人的都是为了娃娃们好,话说得不到的地方,互相理解了就都不会记着不忘的。”

兰草妈说:“有你亲家这么顺理的话,我还有啥过不去的。”

牛娃姑父说:“咱回到头里,接着说两个娃的婚事吧。”

牛娃忽然说:“这样牛咬马牴得合不来,说啥结婚不结婚的?兰草还没有说个割切话呢!”

几个人的眼睛都转向兰草。 w2acWNFAQv90OZT4Ra8bG/Y3sX5zWNW/ORK3VzSgcN+tCjCW1POvSW3bOshzpk2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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