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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章 五色瘴母

俗话说:事出寻常必有妖。

沼泽深处突然爆出的五色气,怪异于常理,众人一见便觉不妙。而在五色气出现的同时,又觉身后密林中骤然一静,随即便是“嗖嗖”的穿林破叶声,扭头一望,见那些原本守在枯林外的猫人,此刻正快速地朝着密林深处逃遁,急急如丧家之犬,忙忙似漏网之鱼,转眼便没了踪影。

众人心中骇然,未及明白过来,便觉身体一空,四肢发软,竟动弹不得。镖师站在车顶,更是身子一歪,直摔入下方的沼泽中。他想挣扎着爬起,却提不起丝毫力气,仿佛那周身的气力,都在这一瞬间被抽走一般,只能眼睁睁瞧着,自己的身子尸体似的,慢慢朝沼泽内浸入。

这五色气有毒!

此时此刻,众人开始明白,为何周边会有这么多的枯树死树,也开始明白,为何猫人如此凶悍却也不敢踏入这片林子。这些毒气扩散得太快,毒发得太急,五色气团腾起的一瞬,林中便已被毒气充斥,置身此地者,插翅难逃。

五色气的出现似乎释放了一个信号,让整片沼泽开始变得沸腾起来。沼泽中心各处,一团团气体从内翻涌而出,砰砰作响,它们四下飘散,转瞬将整片枯林笼成了一个梦幻般的彩色世界。

彩气之下,沼泽表面,一道道波纹缓缓起伏,似乎有什么东西正在这沼泽内攀爬蠕动,而看那些波纹的走势,正是在朝着众人的方向接近。

老丐位于众人的最前方。林中的毒气和身下的沼泽,令他的身体一动也不能动,但他仍保持着清晰的五感,这实在是一种很不好的体验。那沼泽下的东西,他看不到是什么,正因未知,才更加令他毛骨悚然。他只能死死地盯着那些波纹,直到泥浆一翻,一个白花花的事物从中露出头来。

是一具骸骨。

那骸骨瞪着一双黑洞洞的眼眶,从涌动的泥浆中攀爬出来,张牙舞爪地,就像从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老丐初见之下,只以为妖鬼索命,吓得险些昏死过去,但又一细瞧,才知那骸骨并非自己攀爬出来,而是被另外的一个东西从泥浆中带了出来。

那东西的身体是透明的,在周围弥漫的五色气中,显得不是很清楚,以至于他第一眼未能发觉。它的个头儿很大,身长足有一丈,体粗赛过大缸,外形看起来就像是一只特大号的蛆虫。它的头部生了一对软软的触角,触角之间有一个海碗大小的肉瘤。那肉瘤是它全身唯一一处看起来有色彩的地方,黑中透红,顶端有杏核大小的孔洞,肉瘤一缩一放,便有五色的气体从孔洞中喷散而出。

它蠕动着柔软光滑的身躯,在淤泥间起伏穿梭,来至老丐的身前,而后张开圆圆的大嘴,朝着老丐的脑袋吞了下来。

老丐身体的大部分都陷在淤泥中,简直就是一个活靶子。怪虫的大嘴一口便将他的头颅和肩膀含住,他只觉周围湿漉漉、绵软软的,随后便觉一股股吸力由头顶而来,他的身子,竟开始一点一点地朝着怪虫的口内移动。

这条怪虫,竟是要活生生地吞掉老丐!

南宫武与老丐离得最近,他在后方将这一幕瞧得清清楚楚。怪虫的身体是透明的,他能看到老丐的身子慢慢穿过怪虫的口腔,直挺挺地朝着怪虫的腹部滑去。那张苍老的脸,被怪虫的食道挤得变了形,只瞪着一双大眼,无助地望着他,眼神中满是惊恐和绝望。

一瞬间,愤怒、恐惧、惊愕、悲痛……种种情绪充斥了南宫武的内心,令南宫武心如刀绞。他想冲过去,劈开怪虫的身体,将老丐解脱出来,可身子却不听使唤,一丝也动弹不了。他想大吼,想呵斥,想怒骂,可嘴巴也发不出任何声音。他痛苦极了,却只能睁着眼睛,眼睁睁瞧着同伴被怪虫吞噬。

这种痛苦没有持续多长时间,因为在怪虫吞噬老丐的时候,沼泽中的那一道道波纹已经接近到了众人的跟前。淤泥一股股翻腾而起,无数怪虫从中钻爬出来。它们大的长可过丈,小的短如人臂,一个个扭动着软软的身体,喷吐着五色的气体,朝着众人围拢过来。它们身周带起一具具骸骨,人的,兽子的,禽鸟的,衬得整片林子宛如炼狱。

南宫武被几只怪虫包裹在内,它们张着大嘴,争相吞扯着他的四肢,啃噬着他的躯体。他的身体已经麻木,感觉不到丝毫的痛苦,但身上这些攀爬蠕动的恶魔,仍是令他几欲发狂。他觉得,自己下一刻,就会被这些恶魔扯成碎片。

他转眼望向其余的同伴,那些人的境况同样不容乐观。掌柜和屠夫已被几只怪虫拽下了沼泽,他们像两截木头,一动不动的,随着怪虫的争抢,在沼泽中起起落落。镖师的身上亦爬满了许多怪虫,又有一只巨大的怪虫从泽中钻出,张口含住镖师的双腿,一口一口,连人带虫直往肚里吞,让人看着不免心惊肉跳。

绝望如潮水一般将他淹没。他没有想到,自己这群人,反抗挣扎了良久,到头来还是要丧在鬼谷这片地界,当真是苍天也不给锱铢门活路么?

他心中悲戚,连日所遭所遇一幕幕浮现眼前,令他深觉疲累。他突然觉得,这样死了,也未尝不是一种解脱。安安静静地死去,轻松惬意,什么也不用再想,什么也不用再问,什么也不用再忍耐和承受,所有的悲苦、愁恼、压力都将在下一秒烟消云散,所有的猜忌、阴谋、罪恶也将再不与自己有任何干系。

然而,一起消散的,还有喜悦、幸福、梦想、信念……和整个世界。

他笑了,发自内心地笑,然后缓缓闭上了眼睛。

天空有什么东西淅淅沥沥地飘洒下来,那些东西落在脸上,丝丝凉凉的,像是雨。他慨叹众人的悲惨境遇,竟引得苍天落泪,但转而察觉那雨中竟带着一丝清甜的味道,那味道像淡淡的酒,像翠绿的芽,甫一出现,便将周围五色气的腥臭压了下去。

他一愣,睁眼一望,正见面前的怪虫身体上腾出了一阵白气,伴着“滋啦”的响声,怪虫身体一翻,竟将吞了一半的胳膊吐了出来,它的身子蜷缩着,抽搐着,没头没脑地朝身下的淤泥中钻去。

眼前一幕令他十分费解,但还没弄明白发生了何事,便见围在身周的怪虫全都疯狂了起来。它们翻卷扭动着身子,身体上白气腾腾,而每一处白气腾起的地方,透明的皮肤都迅速化作了焦黑,枯瘪下去,仿佛是有一把把烙铁,正狠狠地朝着它们的身体熨烫。它们痛苦难当,玩命似的往淤泥里躲。

是雨!南宫武忽然惊觉。那些由空中飘落的雨滴,对于这些怪虫而言,似乎带着极强的腐蚀性,一旦触及怪虫的身子,便迅速朝着它们的体内渗入灼烧,它们剧痛之下,便本能地躲避逃生。

这些奇怪的雨滴,是哪里来的?南宫武想抬头朝上张望,脖子却动弹不得,只得向上转动眼珠,用余光去搜寻。这一寻,还真的让他发现了端倪。只见在不远处的一根高枝上,站着一个绿色的身影,因视野所限,他看不清那身影的模样,只隐约觉得对方是一位女子,体态袅娜,衣袂飘摆。她左手托着一件翠绿色的事物,像是一只细身圆底的净瓶,右手则执一根绿色柳条。她以柳条蘸取瓶中之物,频频朝下方挥洒,而随着她的每一次动作,都有细密的雨滴飘洒下来。这雨滴对人体无碍,对这沼泽中的怪虫,却如致命的克星。

南宫武不禁错愕:莫非是上天有好生之德,派下仙子来救助我等?

他并不信奉什么神鬼之说,脑中的这个想法,其实是对生死喜悲的调侃和慨叹。这位仙子的到来,就如撕破黑夜的一道霞光,令他几番绝望到极点的心,又重新生出了希望。

雨滴所到之处,白气蒸腾,怪虫们痛苦翻腾,争相钻入淤泥,但许多怪虫只钻到一半,便突然不再动弹,身体迅速萎蔫下去,枯死在了原处,另一些则快速朝着沼泽的深处逃去。

氤氲的白气驱散了周围的五色气体,而随着五色气体的散去,南宫武发现,自己原本不受控制的身体,开始发麻发痛,这说明它们正在重新恢复活力。

堆积在周围的虫尸,令众人没有再往沼泽内陷落。镖师抓起钢刀,从一具具虫尸上爬过,挥刀将一只枯瘪的虫子断成两截。老丐从断口处伸出头来,大口大口地吸着空气,憋得通红的脸,终渐渐恢复了常色。

当众人相互救助着爬上岸时,那绿衣女子正站在岸边,面无表情地望着这一切。

她看起来也就十七八岁的模样,肤色白皙,面容姣好灵透,身穿一袭绿色长裙,戴翠色竹叶头饰,长发飘飘,宛如林中的仙子。她手中捧着一只细高的绿竹筒,竹筒中倒插一截竹枝。整个人,带着一种远离人世的纯净。

看到那竹筒和竹枝,南宫武心中明了,这女子先前站在树上,定是以此二物向下淋洒水雨,而自己先前看不真切,竟将其当作了菩萨的玉净瓶和柳条,着实闹了个笑话。

“你们可是盗猎的人?”见众人上了岸,女子立即问道。

众人衣服上全是淤泥,活脱脱几个泥人。裸露在外的皮肤上,也满是怪虫啃噬的淤痕,青一块紫一块,看起来狼狈极了。听女子突然发问,南宫武急忙将衣衫略作整理,而后上前一步,深施一礼答道:“多谢仙姑救命之恩,我们是行镖的人。”

“行镖的人,为何会来到此地?”她快言快语,瞟了眼车厢缝隙中露出的镖物,眼睛里防备的神色才渐渐淡去。

“我们受贼人所害,误入这鬼谷之中。又受猫人袭击,慌不择路,才陷入了此地。”

女子点点头,逐一扫视众人,而后道:“你们中了五色瘴毒,怕是活不过今晚。我师傅有解毒的药,你们跟我走,我请他替你们解毒。”

听闻此言,众人皆是一惊。他们刚刚死里逃生,身体皆是酸软无力,只以为是在淤泥中累得脱力、又受怪虫袭击所致。经她此言提醒,忙细细一察,才觉体内有一股邪气,正在经络间奔窜游走,令身体阵阵发寒。彼此一望,又见人人嘴唇发青,面色发暗,登时明白情况不妙。

南宫武道:“今受仙姑救命重恩,又欲烦劳尊师解去毒患,在下甚觉羞愧。敢问仙姑尊姓大名,日后也好报答。”

“你莫要仙姑仙姑的叫我,小女子承受不起。”她说话直来直去,将南宫武驳了个大红脸。

“仙姑”一词,本是南宫武对她的敬称,不料却被其误解,甚觉尴尬。而她的表现,恰恰说明此人鲜少入世,且无甚心机。这一点,让处处疑心的南宫武,稍觉踏实。

女子的态度,令站在南宫武一旁的掌柜眉头一皱,他知道,南宫武贵为锱铢门公子,向来无人敢如此出言无礼,正欲上前和女子辩驳,却被南宫武轻轻摆手制止。

女子没有注意他人的心思,只继续道:“我叫唐玉烟,我的师傅号鬼谷散人。他已在鬼谷生活了多年,这里的毒物,他大多有破解之法,你们只管放心。至于报答,我们隐居于此,无欲无求,倒可不必。”

南宫武再称一声谢,吩咐众人收拾应用之物,驾着镖车,跟随唐玉烟向前行进。众人初以为鬼谷散人只在附近,然而细问才知,竟隔着半日的路程,不免有些担心。唐玉烟安慰众人道:“放心,我说你们活不过今晚,这半日的时间,还是活得过的。”

南宫武道:“我们并非担心,只是在惊奇,这偌大个鬼谷,唐姑娘在其中游逛,竟能与我等相遇,救我等于危难,我等着实是幸运之至。”

他的这句话,唐玉烟听不出什么,其余众人却已明了。他是在提醒大伙,这女子远道出现于此,未免有些过于巧合,虽有救助性命之恩,也莫要放松警惕。

“是啊,真的是巧得很呢!”唐玉烟的脸上仍旧无甚表情,甚至有些冷冰冰的,看不出在想些什么,“我今天从附近经过,见一群山魅在死沼外叫得凶狠,便觉疑惑。然而山魅凶残嗜血,我不能接近,只好躲在远处观望。后见山魅逃散,死沼内五色瘴气弥漫,才敢过去瞧个究竟,不成想竟遇到了你们。”

南宫武听着她的讲述,才知先前遇到的猫人却是叫山魅。忽又想起一事,便问道:“我们之前遇到猫人袭击,曾有一个穿着蓑衣的人为我们指路,将我们带入了死沼,可之后却不见了他的踪影,这是怎么回事?”

唐玉烟道:“那蓑衣人的斗笠,可是黑底白纹?”

南宫武点头道:“没错。”

唐玉烟又道:“那蓑衣人的个头儿,只到成人的腰间?”

南宫武又点头道:“没错。”

唐玉烟道:“你们所见,并非真人,而是一种虚像。它由生长在死沼中的一种蘑菇制造,这种蘑菇黑身白纹,名为尸菇,乃是从淹没于沼泽中的人尸头顶生出。”

众人早便觉得死沼中的那些蘑菇非同寻常,此刻从唐玉烟的口中得以证实,不由得一阵唏嘘。

唐玉烟继续道:“尸菇与五色瘴母——也便是那些喷吐五色瘴气的虫子——同生于死沼中,属互利共生关系。尸菇引诱人兽进入死沼,供瘴母吞食,而瘴母的排泄物却是尸菇赖以生存的养料。”

想起先前那些令人恶心的虫子,众人仍然头皮发麻、胃里作呕。它们身体虽然柔弱,但喷吐的五色瘴气,却着实可怕。中毒者头脑清醒,身体却不能动,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被活吞、被消化,实在是恐怖之极。难怪死沼内鸟兽绝迹,有这样一群魔鬼守着,什么东西敢进? 4DoWTaxKdCOKGPaF2B3ZxnXIbuU4DWmi9iFEnDlJJpNfvvFh0HpFV2YLBgCMAo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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