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忽见一物“呼”地从身后飞扫而来,却是南宫武抢前一步,抡起手中钢锏,狠狠扫在了毒蛇的身上。毒蛇被钢锏扫出老远,撞在一株粗大的树干上,面条一般软塌塌地落在地上,抽搐了两下,便不再动弹了。
屠夫擦了把额上的冷汗,对着南宫武“呜啊”称谢。南宫武摆摆手,提醒众人多加防范,专心赶路。
众人不再多言,加着一百二十分的小心,在林中缓缓前行。
林子里天黑的早,外界太阳刚刚西斜,林中便已黑沉沉的,不易视物。行了一阵,老丐便紧走几步,赶上南宫武,建议道:“公子,大伙儿对这片林子都不熟悉,这般走下去,怕是容易迷失,不如暂且找地方休息,明日天亮了,再继续往前走。”
南宫武虽然心急赶路,但也觉察到周围的情况确实不太适合继续走下去。这种天色下,人的视力和反应速度都会大打折扣,万一再遇到毒虫怪蛇袭击,便难以防范了。于是,他朝老丐点点头,然后下令休息。
众人在林中找了一处空地,将地面上腐败的树叶清理开,席地而坐。镖师从车中取出携带的干粮饮水,给众人分发了。
老丐捡了些干枝枯叶,掏出火折子便要生火,却被袁崇宝拦住。老丐眉头一皱,询问缘由。袁崇宝道:“我们好不容易将追兵甩脱,你在这林中生火,岂不是要将我们的位置暴露吗?”
老丐嘲讽道:“我说袁掌柜,我看您是被追兵吓傻啦!这么密的林子,我就一小堆火,哪会轻易被他们发现?再者说呀,这林子里的一些东西,可比那些追兵更需要防范,咱要是不弄点火,搞不好,明儿早起的时候,坐在这里的可就不是五个大活人喽!”
他嘴上说着,手中却是不停,将火折子凑近身前的枯叶,低头轻轻吹了几口气,火苗一闪,枯叶已被引燃。
袁崇宝看着老丐往火堆里丢了些干枝,没有再阻拦。老丐的话,以及远处不时传来的阵阵兽吼,让他开始意识到,即将到来的这个夜晚,定然不会太平静。猛兽,毒蛇,毒虫,或者还有其他一些说不上来的东西,它们才是这片林子的主人。自己这群人,贸然闯入了它们的领地,如果它们想要做些什么,夜色,不是最好的掩护吗?
篝火燃起,阴暗的林子,终于有了一丝暖意。火光晃动间,老丐忽然发现对面不远的一株大树,枯空的树干内,传出了一些异响。他心中起疑,抄起一根火把,拎着长杆,悄悄走过去,将火把探到树洞口一瞧,立刻“哇呀”叫了一声。
众人被他的叫声吓了一跳,正要冲过去帮忙,却见老丐忽然扬起手中长杆,猛地朝树洞内扎去。伴着“噗”的一声,老丐嘿嘿大笑,将长杆拽出来,众人一瞧,见杖的尖端,扎了一条六七尺长的黑蟒。
那黑蟒被杖尖穿透了头颅,兀自扭动着身子,似乎想盘上长杆。老丐伸手抓住它的七寸,抡起来照着地上狠狠摔打,连摔了几次之后,它才终于死去。他拎着蛇的身子,笑嘻嘻地走回来,口中嚷嚷道:“这家伙知道咱大伙儿没肉吃,特地给咱来送吃的,今儿让大伙儿开开荤,尝尝老丐的拿手好菜——叫花蛇!”他说着,将蟒蛇扒皮抠胆,而后缠上一根木棍,放到篝火上烤了起来。
袁崇宝在旁冷言道:“你就不怕这蛇肉的香气,把林中的野兽招了来?”
老丐一边翻转着蛇身,一边头也不抬地回道:“不来便好,来了,我再给大伙儿多加两道菜便是。”
烤肉味很快飘散出来,老丐提鼻子闻了闻,闭眼赞美道:“嗯,香啊,真香啊!”忽又叹息道:“只可惜没有盐巴佐料,味道吃起来怕是要打些折扣。”
镖师一声不响地起身,从车中取回来一个小纸包,递给老丐道:“盐巴倒有一些,其他佐料却不曾带着。”
镖师外出行镖,有时露宿野外,也会自己搭土灶做些吃的。其他佐料可以不放,盐却是不能少的。吃不到盐便没有力气,没有力气,遇到贼匪便护不住镖。
老丐两眼放光,接过盐包,连连称谢。他一边继续翻烤,一边往蛇肉上撒下盐巴,直到将蛇身烤得肉色金黄,滋滋冒油。他用匕首割下一小片蛇肉,放到嘴里尝了尝,点头自夸道:“外焦里嫩,满口留香,实乃人间一大美味!”说着,将蛇头连带一截蛇身割下,递给镖师,说道:“李老弟,你的盐巴可是立了大功一件,这最好吃的蛇头,便归你啦!”
又割下蛇的前半段,递给南宫武道:“二公子,这段肉最净最洁,不会污了您的舌头,您尝尝。”
南宫武双手接过,口中称谢,将蛇肉放到嘴边,未曾入口,已是香气四溢。他剥开焦皮,咬了一小口,只觉鲜嫩爽滑,与平日吃的山珍海味相比,别有一番独特滋味。
老丐又将剩下的半截蛇身一分为二,蛇尾留下,肉多的一半递给屠夫,说道:“庞老弟,老哥知你最喜油腻,这半段蛇腹,汁多肉香,定能令你那肚子满意!”
屠夫咧嘴憨笑,拿过蛇肉,大口吃了起来。
老丐掂量着手中剩下的一截蛇尾,砸吧砸吧嘴,对袁崇宝说道:“袁掌柜,肉剩的不多啦!你是要哪一段?”
掌柜早已看出对方有意让自己难堪,咬了口手中的饼子,冷哼道:“劳你挂念,我食素多年,不沾荤腥。”
老丐啧啧两声,道:“既然如此,老丐只能勉为其难,将这些肉都吃啦!嗯,真他娘的香啊,这老林子里的野味,果然不同凡响!”
南宫武担心二人矛盾激化,便转移话题,向老丐问道:“茅老哥,你对这一带相对熟悉,咱们若想去往巴州分会,下一步该怎样走才最妥当?”
听到这个问题,老丐一张嬉笑的脸,转瞬变得严肃起来,他放下嘴边的肉,用手指在地上画了个不甚规则的圈子,一边指点着,一边解释道:“这个圈子,大概是鬼谷的形状。巴州分会大致上在鬼谷的西北方向,按我们当前所处的位置来说,若想尽快穿过鬼谷,最好是从西侧或西北侧出谷,然后转道去往分会,这样在谷中停留的时间才最短,到达分会的速度也会最快。不过,唐门的八台山就离着鬼谷西侧不远,咱若从西侧出谷,很有可能会与唐门的人相遇。所以,从西北侧出谷,才是最好的方案。按咱们今日行走的速度,顺利的话,大概需要三日,便能到达谷外。”
南宫武望着地上的圈圈点点,沉思了一会儿,然后指着圆圈北部的狭长地带问道:“这个位置呢?从这个位置出谷,行得通吗?”
老丐想了想,道:“鬼谷的北侧,是跳羚山,大多是一些山地,虽有些断崖,但一般不是很高,用上绳索,将镖车吊上去,也并非难事。不过,从北侧出谷,我们大概要在谷中多走一日。”
南宫武点头道:“无妨,咱们就从北侧出谷!”
老丐不解,问道:“公子,这是为何?”
袁崇宝从旁冷笑一声,道:“这你就不懂了吧?你能想到从西北出谷最易,难道唐门就想不到吗?到时安排人手守在谷外,我们一旦出谷,便只有束手就擒的份了!”
老丐恍然大悟,朝南宫武赞道:“老丐我思索良久,自以为将眼下形势分析得透彻,不料公子言语间便考虑得如此周全,老丐我着实自愧不如!”
南宫武道:“茅老哥莫要如此,若无你的提点,我又如何想得出此等法子?”
众人边吃边谈,等到吃完了饭,天已然彻底黑了下来。经过这一天的折腾,众人皆是又困又累,但林中危机四伏,只得安排人手分批值夜,以便能够及时应对突发状况。
众人略一商议,决定这头一天,便由老丐和镖师分别值守上下两个半夜。
南宫武本想身先士卒,由自己守这第一班岗,但老丐坚决不同意,理由是南宫武作为这帮人的首脑,务必要休息好,保持充足的脑力体力,才能带领众人早日离谷、逃脱苦海。南宫武辩说不过,只得应了。
掌柜在一旁讥讽老丐溜须拍马,老丐怒目道:“粗俗!这怎么能叫溜须拍马呢?这叫阿谀奉承!阿谀奉承懂吗?老丐我活了大半辈子,可算让我逮到个跟大人物近距离接触的机会,还指望着出人头地呢,能不好好把握吗?怎么,是不是抢了你的风头,要不你来值夜,给你个表现的机会?”
掌柜道:“君子不夺人所爱。这么好个机会,还是留给你自己好好把握吧!”又见老丐以长杆撑地,跳上了空地旁的一株大树,便问道:“你又跳到树上干什么?”
老丐搭拉着腿往枝杈间一坐,答道:“坐得高,望得远。”
掌柜道:“这四周黑咕隆咚的,你望什么?只怕是躲在上面,遇到危险的时候,自己方便开溜吧!”
老丐道:“你这纯粹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告诉你,就凭你那腿脚,我即使不上树,也照样能跑在你前头!”
二人你一言我一语地斗嘴耍贫,其他人也不好说些什么,只各自在篝火旁打扫出一块地儿,准备休息。
南宫武又往火中添了些树枝。通过这一路的观察,他觉得袁崇宝似乎对老丐有些偏见,这令他心里十分纳闷:掌柜的并非刻薄之人,为何单单对老丐如此?
二人又吵吵了几句,见众人将要休息,便识趣地消停了下来。屠夫和镖师在篝火旁和衣而卧,南宫武却并不躺下,只是盘膝而坐,手心、脚心、头顶心、五心朝天,闭目合唇,渐渐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