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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渔翁之利

飞天鬼随着镖车顺流而下,在下游的一处回水湾,镖车被江浪推近岸边。

十余名山贼正拿着钩杆绳索,等候在岸旁,见了飞天鬼,口中高呼“大寨主”,而后纷纷将手中钩索抛出,钩住镖车头身,齐齐用力,将之拽上了岸。

飞天鬼从镖车上跃下,满脸的妆粉被水浪冲得一道一道,简直比活鬼还要瘆人。她喘着粗气,命令手下人将镖车打开。

车体一侧的厢门,严丝合缝,做工精细,其上有一道重锁。一名贼人抄起一块硬石,猛力朝锁头砸去,硬石蹦碎,锁头却是完好无损。

飞天鬼本就急躁,见状更是心头火起,一脚蹬开那贼人,俯身抄起一块大石,运起内力,朝锁头砸下,石屑飞溅中,锁柱终于弹开。她迫不及待地打开厢门,朝内望去。

群贼也聚拢过来,将目光齐齐投入厢内,却一个个惊得张口结舌。

他们吃惊,不是因为看到了什么,而是因为,他们什么都没能看到。

车厢内,空空如也,什么都没有。

飞天鬼似乎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她扑过去,俯身探入厢内,伸手摸索。沙漠铁檀木质沉稳坚实,带着大漠的余温,纵然经了风雨与大浪,亦不曾渗入半滴水。她颤抖着在厢内摸索,心渐渐凉了下来:这驾镖车,竟是掩人耳目的疑镖!

由南宫武亲自押送,又有十数位锱铢门好手护持,怎可能是疑镖?她心有不甘,命人将车首暗舱中的尸首拽出来,而后顾不得寨主身份,亲自钻入暗舱中细细翻找,后又围着车体绕了两圈,车底车顶,逐一检查,再未发现其他藏物之所。

她终于意识到,自己上当了。

她无法接受此种结果,脑中乱作一团,自己与诸位兄弟拼着性命将镖车劫获,得到的,却真的只是区区一驾镖车而已。

她恨得咬牙切齿,抬起手掌,狠狠砸在车厢上。

“砰”的一声,镖车猛地一震,但它坚固异常,她掌力虽重,又如何伤得了分毫?

巨震之下,一片叶子,从车厢内壁飘下,落于厢底。

她望着那片叶子,蓦地神色一滞,忙俯身将之拾起,放到眼下查看。它湿漉漉的,鲜绿色的叶肉上,均布着一些圆圆的黄色斑痕,犹如豹纹。

是枯斑稗草,一种饲马的草料。然而,望着这片叶子,她的心里却升起了一丝疑惑。

稗草之属,在中州南北均有分布,往往喜水,常生于湿地、水洼之中,故又称为水稗草、青稗草。然枯斑稗草,却是稗草中的另类,喜旱,唯生于巴州的山间。

铁檀镖车从永州而来,尚未入巴州之境,何来枯斑稗草?她摸着湿漉漉的叶片,再度望向厢内。车厢是干燥的,风雨不透,为何这其中的草叶却是湿的?

她想了想,忽而心头一动,莫非,这厢门,曾在此前的细雨中,被人打开过?

一念及此,她的呼吸开始急促起来。她想起,之前,曾有一驾拉满青草的骡车,先于镖车跨上了悬索桥。而那车青草,便是枯斑稗草。那时,她埋伏在江岸,全部心思都集中在镖车上,未曾考虑其他,此时细想,才觉不妥:枯斑稗草产于巴州,断无从永州往巴州运送之理!

那辆骡车,必有蹊跷!

她将镖车与骡车联系一处,立时恍然惊悟。那赶车之人,定与锱铢门是一伙,他由巴州而来,以稗草作为掩人耳目的幌子,实际目的却是接迎南宫武。双方碰头之后,便将镖车中的宝物转移,暗藏于稗草之中,由骡车拉着,大摇大摆地返回巴州。而那片被风雨打湿了的草叶,正是在转移宝物的过程中,从骡车飘入了厢内。

她死死地攥着那枚叶片,指甲几乎陷进肉里,恨得咬牙切齿。黑峰寨诸位兄弟生死相搏,而真镖,竟早已从眼皮子底下溜走,当真是滑天下之大稽!她急火攻心,蓦地喷出一口鲜血,跌跪在地。

“大寨主!”群贼手忙脚乱地将她搀扶起来,却忽听一声嘲弄般的叹息,从不远处的上空传来。

众人一愣,抬眼望去,见在江边一株高大的垂柳上,不知何时,并肩站了两个身影。

左边的一个三十来岁,身着青色衣衫,一张脸枯瘦苍白,嘴唇和眼圈泛着病态的青黑色,背后斜背一只锃光瓦亮的青色木筒。那木筒长三尺,两头粗中间细,端口处用红布裹的木塞封着,却不知里边装了些什么。他手中摇着一柄黑色折扇,满脸戏谑地低头望着飞天鬼。

右边的那人二十出头年纪,着一袭银色长衫,戴半副银制面具。那面具将他的下半张脸遮在后面,只露着一对剑眉和一双细眼,眼中寒光闪烁。他笔挺站在原地,浑身冷冰冰的,带着刀刃一般的森森寒意。

“一个有棱有角的人。”在看到他的时候,飞天鬼脑子里不自觉地冒出了这样的想法。那人的银衫明明是软料,却被他穿得见棱见角,仿佛一把裹在鞘中的剑,那遮在衫下的,该是怎样的一副骨骼?

这两个人,她并不认识,看他们的架势,毫无一丝友善可言,尤其是那个青衫人,嘲讽之色溢于言表,这令原本就处于愤怒状态的她,更忍不住火往上顶。

“对面是何人?”她盯着二人,强压怒火问道。

“寻渔之人。”青衫人答道,“一路观鹬与蚌争,本欲得渔翁之利,只可惜蚌中无肉,着实令人扫兴。”

飞天鬼面色一凛。对方并不想透露真实身份,但话中之意很明显,鹬与蚌争,自是指自己与南宫武相斗,而对方却守在暗处,只等双方斗得伤兵损将,再趁机出手抢夺镖物,委实阴险可恶!

她怒极反笑,甩开身旁的喽罗,有意无意地将右手抚向腰间,口中说道:“区区渔翁,就不怕被猛鹬啄瞎了眼睛?”

青衫人哈哈大笑,仿佛听了世上最好笑的笑话,用手捂着肚子,好半晌才缓过气来,颤笑着道:“五鹬斗一蚌,却有四个都见了阎王,竟还敢自称猛鹬,简直是令人笑掉大牙、笑掉大牙啊!”

此话直戳到飞天鬼的痛处,她双眼一瞪,喝道:“大胆狂徒,拿命来!”同时身子一拧,手臂猛地向前一挥,一把红柄飞刀,如一道红色闪电,直朝青衫人袭去。

青衫人眉梢一挑,将掌中折扇轻轻一晃,只闻“当”的一声响,扇骨正巧打在刀刃的一侧,飞刀向旁一偏,深深地扎入一旁的树干中。

这飞刀,飞天鬼蓄势而发,用了十成的功力,便是最为灵活的飞鸟,亦无法逃脱,却被对方风轻云淡地化解,如此功力,令她不由得心头一惊。

在飞天鬼飞刀出手的同时,身旁众贼人提枪抡刀,直奔树上二人冲去。那二人站立之处距离地面有一丈来高,贼人们兵器不及,前方几人便止步下腰,给后方贼人当作人凳。后方贼人借着冲势,踏人凳高高纵起,抡刀朝着青衫人劈去。

望着贼人快速掠至,青衫人不疾不徐地抬起左手,过右肩握住身后木筒的塞子,“噌”地拔出,但见一股蓝色的妖风,忽地从筒中飞出,呼啸着直朝空中贼人扑去。

那几名贼人无可躲避,与妖风撞在一处,身子蓦地一滞,原本恶狠狠的脸,转瞬便失了表情。他们木头般朝下跌落,砸在地上时,皮肤已变成了青黑色,身子僵挺挺的动也不动,竟就此绝气身亡。

妖风在空中一个盘旋,而后猛往下扎,朝树下幸存贼人卷去。群贼大惊失色,如此妖法,当真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他们本就是一群乌合之众,此刻见了危险,便再也顾不得其他,吓得撒腿就跑。

妖风速度极快,人的双腿如何与之相比?在贼群中左冲右突,顿时惨叫连连,转眼之间,十余名贼人便倒在了地上。最后一名贼人逃得最快,竟借着妖风袭击同伙儿的时候,奔出了五六丈远。妖风并不放过,随后赶至,只听一声凄厉的惨叫,他匍倒在地,就此死去。

妖风转瞬间除掉了所有的小喽罗,这才折返回来,袭向飞天鬼。

此时的飞天鬼正迈步朝青衫人疾奔。在看到妖风袭人的最初一刻,她和手下喽罗一样,本能地产生了逃跑的想法,但妖风的速度,让她很快明白,自己无法逃脱。所以,她在一瞬间做好了打算,飞身直取青衫人。

她还是低估了妖风的速度。她本以为,五六丈的距离,足够她冲到青衫人面前,可能的话,还会取了青衫人的性命。然而,她刚迈了几步,身体的速度刚刚提起,妖风便已截到了身前,并朝着她迎头扑了过来。

她大惊失色,急忙将手中红伞向前一推,按动绷簧伞面弹开,同时手腕一转,伞面便车轮般旋转起来。

妖风撞在伞面上,发出“砰砰”的响声,随即便被伞面的旋转之力冲散。飞天鬼足下并不稍停,在红伞的护持下,直朝青衫人飞奔。

妖风沿着伞面的边缘向四周飞散,而后在飞天鬼的身后重新聚拢,朝她飞追过去。但这一耽搁,飞天鬼已跨出数步,身形一纵,双足一蹬身侧树干,借力跃起一丈多高。她将红伞擎在头顶,借着伞面的浮力朝青衫人飘飞而去。

这一招,她将之命名为“浮花掠影”。此招灵动飘逸,看似简单,却暗藏玄机。身在空中,仅凭单手调整伞面倾角,落点变化无常,如苍鹰扑兔,随敌而动,令敌方无处遁逃。

然而,出乎她意料的是,面前的敌人一动不动,只安静地与她对视,毫无一丝慌乱的神色。这反倒令她有些无措。敌方不动,她便寻不到破绽,后招也便不易出手,而且,敌人的手段套路她不了解,这不躲不避,会不会藏了什么圈套?

她心思电转,瞬间打定主意,猛将手腕一拧,便见那伞面突然旋转起来,它从伞柄上脱离,如旋转的飞盘,当先朝青衫人飞去。

青衫人一惊,万没料到这红伞竟有如此招式,急忙向后踏腰,拼力闪躲。伞面擦着他胸前的衣襟呼啸而过,朝后方掠去,边缘的利刃,将大片的柳条柳叶削下,在斩断几根树枝之后,终于深深地嵌入后方一棵粗大的树干中。

青衫人上身后仰,胸背与双腿几乎呈了九十度角,这种姿势,让他身形不稳,眼看便要朝树下栽倒,急忙用手中折扇撑向身边树干,借力将身子直立起来。但他刚刚直起,便见面前红光一闪,紧随而至的飞天鬼,已将伞柄前端的红色尖锥探出,直朝他的面门刺来。

他大惊失色,慌忙将折扇一摆,从侧方格挡。伴着“当”的一声金属交鸣,伞柄从身侧掠空,但与此同时,飞天鬼已欺近身前,一掌拍向他的胸口。

这种近身的攻守,实在非他所擅长,他想要闪躲,却已然不及。正在此刻,突见眼前银光一晃,却是身边银衫人出手。

银衫人的动作很快,快到根本看不清他做了什么,只见手臂一挥,飞天鬼的身子便软了下去。她借着惯性,从青银二人中间飞过,而后重重摔落在地。脖颈处,一道长长的血口,鲜血咕嘟嘟往外冒。

她仰面朝天,瞪着眼睛,似乎想看清杀伤自己的是何物,但银衫人两手空空,什么都没有。她的头往旁一歪,再也不动了。

妖风从二人中间刮过,见目标已死,便瘦成一缕蓝烟,重新钻入了青衫人背后的木筒中。青衫人塞起盖子,松了口气,口中却道:“区区毛贼,我故意陪她玩玩,你何须麻烦?”

他方才险些阴沟翻船,脸上有些挂不住,便寻借口遮掩道。

银衫人道:“她破绽太大,我一时没忍住,便出手了。”

二人从树上跳下,走到镖车的跟前。

青衫人望了望车厢,道:“这锱铢门的二公子倒还有些脑子,此计瞒天过海,将我等一并骗了。”他想了想,然后跳入暗舱,朝银衫人道:“上车,走!”

银衫人道:“镖物不在其中,你要这镖车有何用?”

青衫人嘴角露出一丝邪笑,道:“当然是要物归原主……”

铁檀镖车在二人的驱使下,沿着江畔朝上游行去。

一位黑袍老者,怀中抱着一把琵琶,从江边的林中走出,缓步来到飞天鬼的尸体跟前。他低头看了眼尸体,又抬起头来,望向了远去的车影。

琴头处绛紫色的骷髅,倚着他的肩膀,望着他身后的虚空,黑洞洞的眼眶中,闪过了一道紫红色的光华。 gOaPdR6twQAin9NvzWCwXxea0NBJtS0fyYsACFPT4nv31++Y2Np03O0iwO3ipqf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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