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宫武手中雌雄双锏,通体以精钢打造,长四尺,锏身呈方锥形,四棱无刃。左手锏三十八斤,右手锏四十二斤,非有过人臂力,难以施展。
此刻,他猛将双锏往桥面一杵,“咔嚓”一声,双锏穿透身前桥板,直插桥下。伴着“啊呀”一声惊呼,透过断木的缝隙,但见桥面下灰影一晃,一人从桥底攀着铁链,飞快地朝桥头窜逃而去。
原来,那飞天鬼在石崖上与南宫武对话,却是在吸引众人注意力,暗地里却已安排人手,借着滔滔的江水声掩盖,从桥底悄悄贴近。
“阴险小辈!”南宫武口中喝骂,双足一蹬桥板,如离弦之箭,飞身直追。他身在桥上,隔着木板,虽不见桥底之人踪影,却凭耳力辨准方位,一个纵跃,抡双锏朝一面木板砸去。他势猛锏沉,木板应声断裂,震得那桥下灰影,直朝江中跌落。
灰影身在空中,情急中抓住桥底垂下的一条细链。那细链本是用于连接索桥底链,因年久失修,早已断裂,垂挂于桥底。他将细链抓在手中,身子就势一荡,如一只灵活的猴子,荡起一道弧线,从桥侧翻身跃上。
他的身子飞掠过索桥扶手,下落之时,掌中已多了两柄牛耳尖刀,朝南宫武迎头刺下。
好快的身法!南宫武暗暗吃惊,急忙身形向后一错,抬双锏招架。
双刀与双锏交碰一处,火星四射。那人一击未成,抽身疾退,身子凌空向后一翻,蹲伏在了地上。他反握双刀,朝南宫武赞道:“公子好身手!”
他身形瘦小枯干,形似林猴,嗓音也十分尖细,像吱吱的猴语,却是黑峰五鬼的老二,穿林鬼沙天勇。
南宫武并不答话,下令一声:“攻!”晃双锏直取穿林鬼。眼下情境对己方十分不利,唯有速战速决,方是良策。
众镖师会意,立时分散开来。他们动作迅捷,训练有素,六人随南宫武抢攻桥头,三人突袭桥尾以保退路,余下人等护在镖车左右,严密防范。这种临危时的默契,令高处观望的飞天鬼不由得暗暗叫了声好。
作为南宫承业的次子,南宫武自幼习练武艺,与其兄长南宫文,并称锱铢门文武双雄,共同辅佐其父基业。此刻,他手中双锏抡将起来,一两贯一斤,双锏便合八百斤的力道,呼呼挂风,声若虎啸。那穿林鬼双刀不敢与之硬碰,仗着身躯灵活,闪转腾挪,偶有刀锏交碰,便被震得手臂发麻,是以几招之间,便已露了败相。又见数名镖师冲将过来,他不敢恋战,急忙向后撤身,弯腰伏地,同时口中大喝一声:“四弟何在!”
随着话音,一杆长箭从后方飞射而来,贴着他的后背掠过,迎面直射南宫武。却是那猎日鬼站在桥头,猝然发难。
那箭比一般箭矢要长着一倍,箭杆也粗着一倍,几乎像一杆枪,快若闪电。南宫武不敢怠慢,拼力向旁闪身,堪堪将其避过。在长箭划过身侧的刹那,他注意到,随着疾风,木制的箭杆在空中微微颤动,发出嗡嗡鸣响,颇似一条摆尾的游鱼。
这箭杆中暗藏内劲!他暗暗心惊,转眼望,正见身后一名镖师矮下身来,持盾抵挡。
“快闪!”他心知不好,但话音出口,已为时过晚。长箭正正地射在盾牌中心,盾牌砰然碎裂。长箭余力未消,从镖师的前胸插入,透体而出!
那盾牌由铸铁打造,比一般木革盾牌结实许多,却被长箭轻易穿透,足见那猎日弓的威力。
镖师的身子向后跌落,重重摔在桥板上,鲜血从胸口的窟窿喷薄而出,眼看是活不成了。
南宫武怒火中烧,大喝一声:“杀!”而后身形向前一冲,直奔桥头猎日鬼。那先前拦路的穿林鬼蹲在桥间,却不敢应战,身躯一拧,猴子一般滑入桥底。
猎日鬼一箭得成,再次从背后抽出一杆长箭,瞄准前方,激射而出。
南宫武首当其冲。他心知长箭势猛难以躲避,却也足下不停,只猛地抡起胳膊,将单手锏朝前方甩出。钢锏折着跟头,在长箭脱弦的一瞬,撞在了箭头一侧。长箭受力之下,偏了方向,呼啸着掠过桥索,远远扎在了江对岸的岩石上,箭身竟有多半截没入了石中。
钢锏弹落在地,尖端深深插入猎日鬼身前的桥板内。猎日鬼双眉一皱,眼神锁住南宫武,身子微侧,从背后拽出另一杆长箭,长长地拉起弓弦。他手臂奇长,将那大弓拉得状如满月,箭尖泛着森森寒光。
南宫武毫不退怯,他盯着对面那双鹰眼,足下加紧,像一头疯狂的豹子,飞速掠至。猎日鬼瞳间闪过一道异芒,而后右手一松,长箭闪电般射出。这一箭蓄势而发,带着雷霆之威,撕开前方的雨雾,袭向南宫武。
南宫武正奔至那桥上钢锏近前,急忙脚尖一踏锏把,身子腾空掠起,竟于电光石火间,躲过了那致命一击。
长箭从脚下掠空,飞入身后,发出“当”的一声巨响,却不知撞在了何处。南宫武无暇他顾,身往下落,双手握锏,朝猎日鬼迎头砸下。猎日鬼大叫不好,慌忙抬长弓向上招架。
两名贼寇从猎日鬼身侧冲出,一左一右,举刀朝半空中的南宫武砍去。南宫武不躲不避,身后两只铁盾飞旋而来,与二贼撞在一处,二贼双双跌出。却是不远处两名镖师将盾牌甩出。
弓锏交碰,耳轮中只听“咔”的一声,猎日长弓应声断裂。猎日鬼受此大力,翻身栽倒在地。南宫武举锏欲砸,却见对方的眼睛下意识地望向了自己的身后。
身后有诈!这个念头从南宫武的脑中一跃而出,与此同时,便听背后恶风不善,他不及回头,急忙转换招式,放低身形,以锏把朝身后杵去。
一把尖刀刺入了他的左背,同时,他的钢锏也击中了身后的偷袭者。在锏把与对方身体接触的前一刻,他的手轻轻按动机括,于是,那原本平滑的锏把内,弹出了一截三寸长的尖锥。
背上的剧痛,令他发出了一声暴吼,他手臂较力,将尖锥狠狠地扎入偷袭者的体内。伴着一声痛哼,偷袭者踉跄后退。
他没有回头,但凭那声痛哼,他已明白,身后人是穿林鬼。
穿林鬼不善硬战,先前隐入桥下,只为伺机偷袭。猎日鬼以一柄长弓牢牢牵扯住南宫武的注意力,为他创造了偷袭的良机,他从桥底翻上,趁南宫武身后空门大开之际,以尖刀刺向南宫武的后心。他原以为,按对方兵器的长度,自己有足够的时间可以在一击之后抽身而退,却没料到,那光秃秃的锏把竟突然长出了三寸,那致命的三寸,齐根没入了他的软肋。
他捂住伤口,拼着全身的气力,试图跳过扶手,像往常那般隐入桥底。可是,那一向灵活的身体,此刻竟十分沉重,他跳起一半,便朝下匍倒,未至地面,又觉后腰一凉,低头望,一截明晃晃的刀尖,从肚腹间透出。
随后赶至的镖师,一刀扎透了他的身体。他眼前一暗,便什么都不知道了。
镖师以左臂盾牌将他的尸体撞落,而后飞身形跃入贼寇群中,将南宫武护在当下。其余数名镖师先后赶至,与众贼斗在一处。
南宫武抬手拔下背上尖刀,伤口的撕痛令他冷汗直冒。他有些庆幸,方才遇袭时下意识地矮身,令尖刀刺入的仅仅是背膀,而非自己的心脏。
他无暇查看伤势,扭头回望身后发出巨响之处,这一望,不由得大惊失色。
只见悬索桥的桥面上,铁檀镖车所处的位置,竟破出了一个大窟窿,镖车从窟窿中直落而下,朝桥下奔涌的江水坠去。
望着貔貅兽头上深深扎入的长箭,他忽然明白,为何猎日鬼最后的一箭要蓄势那么久,那是因为,长箭并非针对自己,而是要以巨力冲撞镖车。镖车下的桥面,早已被穿林鬼做了手脚,在剧烈的震击下,已然承受不住镖车的重量。
五鬼要让镖车坠入江中,在他们的地盘,一旦镖车被江水卷走,南宫武便再难寻获。
南宫武怒不可遏,他将钢锏握在手中,便欲冲上桥去施救。却听身后有人大喝:“小儿休走!”紧接着金风响起。他急忙转身用钢锏招架,见是猎日鬼手握一杆长箭,当作一杆枪,朝自己刺来。他一咬牙,忍着伤痛,晃单手钢锏应战。
镖车下坠,骤然塌陷的桥面,令车旁两名镖师站立不稳,随着镖车朝下摔落。其中一人弃手中刀,及时抓住一条底链,单膀较力,身子重新翻上了桥面。另一人,却是落入江中,转眼便被滚滚江水卷走,不见了踪影。
镖车砸入江中,溅起铺天的水浪。车尾沉重下扎,车头轻飘上扬,沉浮之间,兽首暗舱内,操车的镖师瞅准时机,猛地按动机括,一只钢爪挂着一道莹白透亮的绳索,从兽口中弹射而出,直勾住桥侧的一根扶手铁链。
这种绳索,最初用于锱铢门的貔貅海船中,称为“缆鲸绳”,用七百二十九根海蛛丝,以奇妙手法编拧而成。海蛛丝极轻极韧,每根可受一均之力,七百二十九根,便可承七百二十九均,合二万一千八百七十斤。后来,南宫武将之引用于铁檀镖车,并为之换了个名字,叫作“缚虎索”。
狂卷的江水裹挟着镖车,将缚虎索拉得斜直。镖车止了去势,在黑浑的江中摇摆沉浮,活似一只大风中的纸鸢,欲挣脱束缚,却始终被那纤细的绳索牵得死死。
江水顺着车头的窥物孔灌入暗舱,操车镖师呛了两口水,忙屏住呼吸。他推开头顶舱盖,试图从舱内爬出,正有一股江水从上方灌入,他下意识地闭上眼,却在眼皮阖上的刹那,发现水流中闪过了一道白光。
他心中纳闷,忙睁眼细瞧,未及看清,忽觉脖颈一凉,却是一柄尖刀,在水流的遮掩下探入舱内,插进了他的脖子。他呛进一口血水,跌坐回座位上,一动不动了。
渡江鬼沙天滔从江浪中冒出头来,在刀刃上的鲜血被水流冲散之前,伸舌头将血舔入了口中。
鱼的血是冷的,而人的血却是热的。他一向觉得,这温热的鲜血,实在适合驱散这江中的阴寒。
他望向貔貅口中那道缚虎索,诧异于如此纤细的绳子,怎会有这样高的强度。他伸手扣住兽口中的一颗獠牙,稳住身形,而后探出尖刀,朝绳索割去。
忽见缚虎索传出一阵颤栗,他一愣,这绳索,莫非有了思维不成?又一转念,立时大惊,急急抬头,顺着绳索朝上方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