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无常这一招,蓄势而为,速度奇快。云舒身在半空,只觉四面八方皆是黑漆漆的链节,避无可避,一犹豫的功夫,便被缚魂锁缠了个紧紧。随后缚魂锁向回一带,云舒便转着圈,朝黑无常飞来。
黑无常胜券在握,面露喜色,却忽觉一丝异常:那小子的身体旋转得太快,像一只被急速抽打的陀螺,快得眼花缭乱,以自己方才的力道,他不应该转得这么快呀!而且,他接近自己的速度也太快,一晃眼,便到了自己身前。不对,这小子有诈!
他刚刚发觉,却为时已晚。
“陀螺”的边缘,带起一道白光,那白光如一道优美的电弧,划过了黑无常的脖子。
那是龙吟剑的剑锋!
黑无常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惊愕地张着大嘴,望着本来到手的猎物,却反噬了自己一口。他似乎明白了,自己以破绽引诱对手上钩的同时,对手又何尝不是在以破绽配合自己呢?他故意落入圈套,并将他的力量汇入缚魂锁的旋卷之力中,两股力量合为一体,令缚魂锁旋转的速度倍增,脱离了自己的掌控。
自己只顾得意,等到察觉,已然回天乏术。
鲜血喷涌而出,他瞪着眼睛,仰倒在了地上,就此气绝。
云舒落在地上,转了三圈,才把方才的旋卷之力卸去。他身子未稳,便听白无常一声痛嚎,哭丧棒猛朝自己胸膛戳来。
黑无常身死,令白无常红了眼睛,他一心报仇,发疯似的与云舒拼命。
云舒冷静处之,抬龙吟软剑,迎着哭丧棒而上。
白无常本就不是云舒对手,如今眼红心急,招式凌乱。眼看两件兵器便要硬碰在一起,龙吟剑忽而剑尖一偏,从哭丧棒一侧滑过。接着剑身蜿蜒扭动,沿着棒身攀爬而上,转眼便缠上了上去。
白无常一愣,打算撤回哭丧棒,却未能拽动。
云舒暴喝一声,龙吟剑白光暴涨,耳中只闻“砰”的一声,剑棒分离,哭丧棒的白穗如雪片一样,四散飞落。
这哭丧棒,转眼便成了一根光秃秃的棒子,白无常惊愕之际,龙吟剑片刻未停,直扎入了他的前胸。
剑尖从背后透出,鲜血喷洒在身后的无常石像上,开成了一朵艳红的花。
白无常望着云舒,喷出一口鲜血,握着哭丧棒的手,蓦地一拧,便见一道极细的红丝,朝云舒疾飞而来。
那丝是从哭丧棒的前端飞出的,极细、极短、极快,令人几不可觉。云舒眼目敏锐,在察觉异常的同时,拼命向旁闪躲,然而双方离得实在太近,终究还是慢了一步。只觉一丝凉意射中左臂,低头看时,左臂却是完好无损,什么痕迹都没有。
白无常笑了,阴邪地笑,满足地笑,就像大仇得报后的死而无憾。他躺倒在地,闭上了眼睛。
云舒心中惴惴,然而此时此刻,却不是细究这事儿的时候,提剑正要离开,忽听外面阴风阵阵,伴着“扑啦扑啦”的翅膀扇动声,白无常召唤的援军已然赶到。
听外面的动静,似乎有很多人,而在人影出现之前,已有黑色的蝙蝠在低空徘徊。想来,那巡逻的夜游神也在其中。
云舒心头一紧,此时出去,定然会与这帮人撞个正着,急忙四下打量,然而这无常殿内,并没有什么好的藏身之所。情急中一抬头,见高高的房顶上,有换气的通风口,于是飞身而起,蹬踏着凹凸不平的墙壁,三蹿两纵地跃了上去。
他置身通风口中,隐在凸起的岩石后面,悄悄地朝下方的无常殿中打量。
云舒刚刚停稳身子,便见数十道黑影冲了进来,他们披着黑色斗篷,身穿轻甲,手持刀叉,一个个青面獠牙。为首之人黑面红唇,尖耳宽鼻,正是那夜游神。
夜游神一见殿中情景,大惊失色,他冲到黑白无常近前,俯身查探,见两人已经气绝,咬牙下令一声:“搜!”
身后阴兵立即分散开来,围着正殿偏殿,细细搜索查探。这无常殿本就不大,转眼便将犄角旮旯查了个遍,一无所获。
“黄蜂听令!”夜游神站在殿中,朗声道。
“末将在!”一个高身细腰的阴差站出人群,抱拳道。
“速去阎罗殿禀告阎王,言酆都城闯入刺客,黑白无常殒命,请求速派人手支援!”
“是!”黄蜂领命而去,身躯一扭,轻盈如蜂,几个转折,便不见了踪影。
“豹尾听令!”夜游神道,“无常殿关押的魂儿越狱而逃,命你率人尽快缉拿,不得遗漏!”
“得令!”一位圆头花脸的阴差领命出列,带着十来个兵丁,朝殿外急奔。
“其余人等,东西南北兵分四路,随我彻查酆都城,务必尽快找出刺客!”夜游神言罢,飞身而起,蝠翼几个扇动,滑出无常殿。众阴兵紧随其后。
望着阴兵消失在了视野之外,云舒长出了一口气。
他想跳到无常殿中,从正门出去,然而转念一想,又怕有阴兵留守,暴露了自己的身份。扭头望了望自己置身的通风口,有一尺多宽,将将能容人爬出,外面便是无常殿的殿顶。
云舒打定主意,缓缓转身,顺着通风口朝外爬去。
无常殿的殿顶,高高瘦瘦,就像无常鬼尖尖的帽子。其上高低不平,顽石突兀,鲜有人工修整的痕迹。云舒藏在殿顶一半的位置处,蹲伏着身子,以周围凹凸不平的岩石作为遮掩,悄悄向四外打量。
红色的雾气在头顶盘桓缭绕,将这个世界遮盖在一片暗红色的阴霾中。这些雾越往上越浓,数丈之上,便已浓得宛如实质。红雾之下,皆是形态各异的建筑,它们由暗红色的岩石垒砌而成,高高低低,影影绰绰,在雾色中一眼望不到头。条条街道蜿蜒交错,如迷宫相仿,不时有一队队阴兵穿行而过,传出阵阵杂乱的呼喝声。
此刻,为了抓捕闯入的刺客,整个酆都城,都被紧张的气氛包围。
云舒心中思量下一步的打算。
自己奉道尊之命,为了抱犊山人口失踪之事而来,如今虽然已经找到了事发的根源,但对方的身份和目的还未知晓。如此庞大的组织,躲在此地鬼鬼祟祟,所谋定非善事。只可惜,自己的行踪已然暴露,这无疑给接下来的行动增添了不少麻烦。
此前,自己释放出翅音虫到武当山通风报信,想来此刻那虫儿已然将信息传递给了道尊,那么自己的援军,是否已经在赶来抱犊山的路上了呢?
还有,胖子趁乱逃出了无常殿,此刻他身在何处?云舒想着,朝无常殿周围扫视,根本不见胖子的身影,这酆都城内戒备森严,自己要如何才能寻到他?
这家伙不会已经被阴兵抓获了吧?回想胖子那粗手笨脚的功夫,这种情况还是十分有可能发生的。想到这里,云舒如坐针毡,当务之急,必须要尽快找到胖子。可是,这么大个酆都城,自己人生地不熟的,该到哪里找?
云舒忽而想起,白无常此前曾经说过,这批魂儿是要给阎罗王送去的。
阎罗殿!对,即使阴兵们抓了胖子,最后也一定是要送到阎罗殿的。这阎罗殿乃是酆都城的最高首府,自己探上一探,也许会收集到更多有价值的信息。
云舒思索已定,决定先抓个人问问阎罗殿的位置。他缓缓起身,左手扶住身旁的一块岩石,正要纵身向下跳,却忽觉左臂一阵发痒。
那阵痒来得太过突然,云舒只觉整条手臂刚刚运起的气力,都随着它的出现而烟消云散。
这种情况,他从未遇见过,身子差点收势不住,掉下无常殿。他停稳身子,下意识地抬起右手,便要抓挠,却忽而想起一事,不由得为之一愣。
方才对阵白无常时,那哭丧棒中发出的红色细丝,不正是钻入了左臂的这个位置吗?
脑中浮现出白无常临死时那阴邪的笑,云舒悚然而惊,急忙撸起袖子,查看痒患之处。
那里,一道极细的红线,仿佛皮下的一条血管,从上臂开始,一路划上了左肩,隐入了衣服遮蔽处。
它红得发亮,红得似乎要浸出血来,在白皙的皮肤映衬下,愈发显得触目惊心。
也许是出于心理作用,云舒看到它之后,觉得患处更加刺痒起来,恨不得立刻狠狠地抓上几把。他强忍住冲动,扯开衣领,低头看这红线的位置,发现它越过左肩,顺着锁骨的下缘,爬到了前胸的位置。
它是在爬,云舒惊恐地发现,它的端头,正在以肉眼几乎分辨不出的速度,慢慢地向前移动,而它移动的方向,赫然便是自己的心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