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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你不曾撩动我的心弦

如果说我的心弦曾经被徐忆南纯真的笑靥撩动过,那么我是否也曾撩动过某些人的心弦呢?我想肯定有的。这些年来,常常在不经意间,我的思绪就飘回过去,飘回到那个犹如一本泛黄的连环画一样的纯真岁月。

那些年,在杨知禾的悉心栽培下,我不仅在服装设计上取得了长足的进步,而且在他不遗余地的推介下,我获得了圈内同行的一致好评,名气呈现出强劲的上升势头。首先让我感觉到名气的存在是在一次同行的聚会上。那天,一个颇具份量的前辈设计师在聊到设计风格时,他提到了我的设计作品,并加以赞扬,说我的作品虽然不是那么有名气,但是非常与众不同,个人风格明显。当时我正坐在一个角落里,默默地听着他们在畅谈阔论,努力从中吸收和消化他们的创作体验。所有人的目光,在他的手势的指引下,齐刷刷地看向了我。顿时,我脸红心跳,变得不知所措。我还非常不习惯这样被人注视、被推到聚光灯下的场合。我慌乱地站起来,结结巴巴地说,我还是个新人,请各位前辈老师多多指教。我的脑子一片混乱,好不容易临时组织了这么一句话。一说完,我立刻坐了下来,就像一只蜗牛伸出触须窥探了一下,又缩回到了重重的壳里,似乎外界到处充斥着危险。记得那一天过了好长一段时间,我才平复住自己激动的心情。当然更多的是惴惴不安,我总感觉自己的作品担不起他们那样的夸赞。我知道自己的缺点和不足在哪里。

而让我更加确认自己有点儿名气的是在一场系列作品发布后的某一天。那是一个斜阳脉脉的冬日黄昏,我低着头踩着一地枯黄的落叶,若有所思地走在一条人来人往的街道上。这么些年来,我养成了一个习惯,没事儿喜欢一个人散步,观察着路上行人的衣着装扮,体会流行趋势对人们生活的影响等等。大多数时候,我什么也不想,发呆放空。安静一段时间后,我特别需要喧闹来填充空寂的内心,就像小时候趴在地上长时间观察蚂蚁们的行踪。搞笑地说,街上的行人,在我的眼里,就是一个个放大了的蚂蚁。我喜欢漫无目的的行走,什么都不用想,这对我来说,是对大脑最好的放松。

就在那个散漫的下午,我第一次被人认出来,第一次享受到了被人追捧的欢愉。当时,两个手拉着手大学生打扮的女生,从一辆尖叫着急刹的公交车上匆匆走下来。她们疾走几步,笑意盈盈地站在了我的正前方。我以为是我挡住了她们的去路,正准备从旁边绕开。这时,其中一个稍微大胆一点的女生,把手里拿着的一个笔记本递到我的面前,羞怯地说张纯山老师,能帮忙签个名吗?我一愣,本能地说我不是老师。我说她是不是认错人了。她说怎么可能,她就是要找我。

她说她前段时间看过我设计的服装品牌的模特走秀,喜欢得不得了。她说那天本来想去后台找我签名的,因为我身边的人太多,又走得太快,所以没有来得及追上我。她说刚才在公交车上看见了我,于是赶紧提前下车,只为得到我的签名。她介绍自己说她平时喜欢涂涂画画,对色彩、构图、设计稍微有一些了解,但都是业余水平。她恭维我,说我的作品给了她很好的灵感和示范,无论从哪一方面看,都堪称完美。同时,她说我作品的每一个细节都运用得非常好,让她大开眼界,深感震撼。她说她看过很多人的服装设计作品,却从来没有过被震撼过。她说我的作品就是有一种与众不同的低调的张扬。她说将来有一天我一定会成为一个设计大师。她说她很看好我。

被她的热情所感染,在连声说几句感谢后,我带着愉快的心情,慎重地在她的本子上签上了自己的大名。这时,一直文静地站在旁边不说话的那个女生,也递上了她的笔记本,怯生生地说顺便给她也签个名吧。她说她叫杨慈。她说话的声音,又轻又柔,却异常动听,丝丝入耳。我忍不住侧着头,多看了她几眼。她的面容清秀,剪着齐耳短发,神情淡淡,笑容淡淡。那天,她的打扮装饰跟她的人一样,恬淡娴静,飘逸的衣裙带着一丝淡淡的古典韵味,就像一朵风中摇曳的兰花。见到她,我的心头顿时涌上了“兰之猗猗,扬扬其香”的诗句。我刷刷几笔,在我的签名之前,写下了这句诗。写完后,她双手恭敬地接回本子,然后淡笑着冲我点点头,并轻声说了一句谢谢。我真诚地接过她的话说,应该由我来表示感谢,她们的鼓舞对我来说太重要了,让我变得更加自信。我说我会坚持自己的创作道路,坚持自己的风格,争取创作出更好的作品。她们默契地做了一个加油的动作,说一定会的。道别后,她们相携着,一脸笑容地走了。

猝不及防地得到了陌生异性的鼓励,让我兴奋了很长一段时间,以致接下来的好几天,我都无法平静地进入到最佳的创作状态。我的脑海里,时不时就会浮现出那天下午的场景,那个笑容恬淡的姑娘。我清楚地知道我没有她们说的那么好,但人总归是有虚荣心的,别人的积极回应,甚或是一句哪怕是谎言的善意鼓励,对我来说,都是我前进路上的无穷动力。过去,在师父刘长善的裁缝店,我得到的永远都是否定和质疑,以及大声的呵斥。在那样的情况下,我的自信心无论如何也没法真正建立起来。我甚至一度怀疑自己是否有做一个裁缝的天赋。

而现在,同行乃至外行,都对我有了一定程度的肯定和认可。我至少知道自己还是有一些天赋的,同时也知道了我走的路是对的,有了清晰的方向,不再模糊混乱,就像走在漆黑的夜里,我终于见到了远方的一豆微光。虽然离光明还很遥远,但是总算见到了希望。这对我来说,至关重要。心态的转变,自信心的重新建立,完全重塑了一个我。我能感觉到自己的变化和进步。这从另一方面,也能体现出来。比如,在以前,我对杨知禾教导的设计方法和理念只有听从的份,从未提出过什么有建设性的反对意见,而现在我却能在他的面前,大胆儿坚定地表达出我的观点,不管对错,这首先就是一个进步。从前那个卑微的失去了自我的我,终于找回了自己。

杨知禾在管理工厂之余,还和一个大学合作,偶尔会去给大学生们教授服装设计课程。他有一种我学不来的本领,各种角色间,切换自如。一走进校园,他立刻就能适应老师的角色,熟稔得很。有他上课的课堂,从来都是人满为患,一个几百人的阶梯教室全挤满了人,有人还费劲儿地坐在窗台上,扭着身子隔着玻璃认真听课。据说,一公布即将有杨知禾的课,外校的大学生也会跑过来听课。

杨知禾说话风趣幽默,加上叼着烟斗的模样,颇有旧时绅士的做派,往往还没开口讲话,人们就已经对他产生了强烈的好感和信任度。何况他在课堂上经常金句频出妙趣横生,很多理论经他深入浅出的一说,晦涩也立刻变成浅白。他上课从来不需要做备课之类的准备工作,常常叼着烟斗背负双手就走上了讲台,犹如闲庭信步。一堂两小时的课,他信口而出,侃侃而谈,古今中外,无所不包。在同学们的感觉里,他的课似乎过得特别快。下课铃声响起时,他们还沉浸在杨知禾营造的课堂氛围里。杨知禾宣布下课时,他们一个个意犹未尽,纷纷围在他的周围,叽叽喳喳地问个不休。杨知禾耐心地回答着他们的问题,直到下一堂的老师等在在门外准备上课,他才双手抱拳歉然地跟同学们道别,说有什么问题留待下次课程再说。

为了给我多点露面的机会,杨知禾偶尔会点名让我上台谈谈自己的创作体会。上台讲话,或者在大众场合发言,对我来说,比做任何其它事情都让我为难,不,简直是恐惧。天底下,最让我犯怵的事情,莫过于此。就连后来我开始有点儿名声,且经过了无数次的上台锻炼,我还是会莫名地紧张。

记得前几年的一次电视台采访,主持人让我对着镜头说一段感言,我久久找不到状态,脑袋一片空白。在主持人的鼓励下,我试着说了两三次,可是还是结结巴巴,语不成句。最终,在主持人的提议下,我把要说的话写在了一张大大的纸片上,然后再把纸片用透明胶贴在摄影机镜头的下方。我目视前方照着念,最终才算蒙混过关。如果观察仔细一点儿,你一定能从我颤抖的声音以及紧绷的身体姿势,读出我内心的无比紧。

第一次在济济一堂的大学生面前发言,我的紧张程度,达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如今回忆起来,我依然能感受到当时像要蹦出喉咙的剧烈心跳,以及双脚站立不稳的绵软。而在讲台上结结巴巴的发言,更是我一生的梦魇。我都不记得自己说了什么,总之就连自我介绍都没有说清楚。我的紧张、慌乱,加深了我的恐惧,也就益发语无伦次。这时,台下的大学生有人窃笑,有人目光饱含深意,有人开始交头接耳,现场气氛瞬间尴尬异常。我知道我说得越多,错得越多。于是,我赶紧匆匆说了一句我自己也不知道是什么的话语,像个逃兵一样丢盔弃甲地下了台。

坐定之后,我的心仍旧砰砰直跳,既有紧张也有为刚才的发言羞愧,就像很多人写作文时比喻的那样,此时我真的恨不得有个地缝钻进去。这时杨知禾又上了台,他说了几句幽默的话语,又凝聚起了一盘散沙的课堂气氛。他吸了一口烟,笑着向同学们夸赞我,说别小看一个不善言辞内心却无比丰富的人。他说我将来的成就一定超过他,因为我比他专注。见他这么夸赞我,同学们又转过头,目光一致地看向我。又处在了关注的中心,我的脸刷的一下红了起来,像天边突然升起的一团火烧云。没有办法,我只得再次硬起头皮站起来,侧身扭头,脸朝着他们露出尴尬的微笑。

在众多或惊讶或好奇或钦佩的目光中,我又看到了杨慈淡定的目光,淡然的神情。她坐在我后面两排的位置,若不是刚才的回头,我根本注意不到她。她的眼神清澈如水,跟我对视时,她微微点了点头,淡然微笑。只一瞥,我读出了她目光中的鼓励。她的坚定、淡然,像一缕清凉的风,拂去了我心头的焦灼和凌乱。

再次见到杨慈淡然中带点儿戏谑的笑脸,是在医院的手术台上,当时我半身麻醉,下体没有多少知觉。她身穿白大褂戴着护士帽和一个宽大口罩,手里拿着一把剃须刀。她的笑容,透过口罩的边缘,溢了出来。因为急性阑尾炎,我不得已住进了医院。

前一天下午,工厂临时放假,我和四五个朋友相约着去河滩边的沙地上自助烧烤。可能吃了太多不干净的食物,以致睡到半夜时,我的肚子疼得厉害,像有刀子在割。我痛苦的大声呻吟,以及从床上滚到地上时重重的落地声,把两个室友吓得从睡梦中惊醒了过来。简单地了解了一下我的情况后,其中一个稍微有点儿经验的室友说我必须立即去医院,可能是急性阑尾炎。一通手忙脚乱之后,我被他们送进了医院。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我躺在了医院的手术台上。医生一番检查、会诊后,说我必须尽快切除溃烂的盲肠,要不然感染到其它部位,麻烦可就大了。

杨慈拿着剃须刀站在我的面前,是因为她要帮我剃掉手术时可能碍事儿的浓密体毛。手术室里,两个医生背对着我在一丝不苟地摆弄着手术刀。一个麻醉师从我的身旁探出头,用手敲了敲我的肚子,问有没有感觉。我说有点儿疼。他说可能还得等等才有药效。他一说完,又别开头,忙别的事情去了。

这时,一直不做声的杨慈,收敛起了浮在脸上的笑,三下两下褪掉了我的裤子。她把我疲软的阴茎向旁边拨弄了两下,在我的肚子上涂抹了一些冰凉的剃须泡沫,然后拿起剃须刀麻利地剃了起来。手术室里异常安静,我能清晰听到锋利的剃须刀刮掉体毛时发出的窸窸窣窣的声音。我轻轻扭动着,本能地想要摆脱她的控制。她按住我的身体,稍微加大了力度,似乎在提醒我别动。剃掉一大片体毛后,她又提起我的阴茎,轻柔地剃起了周围的阴毛来。我的尴尬达到了极点,恨不能施展一个隐身术,立刻消失。整个过程,用时可能不到两分钟,可是在我的感觉里,比一个世纪还要长。

杨慈在帮我剃掉体毛后,又忙着配合医生,有条不紊地工作着,完全没有理会一直处在尴尬状态中的我。阑尾炎手术,其实只是一个很小的手术,很快就能完成。我的手术,非常顺利。没多久,像母亲纳鞋底一样,医生用细线缝上了我的伤口。完毕后,杨慈用一个铁盘子端着一小截盲肠递到我面前,让我看。她说盲肠已经发炎得很厉害了,再不切掉,会很危险。随后,她问我是否要保留那小段盲肠。我红着脸摇了摇头,不敢跟她的眼睛对视,尴尬得说不出话来。她领会了我的意思,说她去处理掉。一会儿,她拍了拍我的手臂说好好休息,然后轻笑着走了出去。似乎我越尴尬,越不自在,她越是开心。

在随后的几天里,我尤其害怕面对杨慈,但她似乎没事儿一样,总是出现在我的病床前,并自然地照顾着我。她跑上跑下地帮我更换药水、补交医药费、买饭、擦洗身体,甚至帮我拿着吊瓶搀扶我去洗手间。她站在旁边,我久久尿不出来。她说我一个大老爷们儿,害什么羞,自然点儿,把她当成一棵树、一蔸白菜,或是其它任何没有生命的事物。随后她又用开玩笑的口吻说我的身体已经被她看了个精光,早就没什么秘密,用不着那么紧张。她这么一说,我更加尴尬,紧张到刚要喷射出来的尿液,又憋了回去。

出院后,杨慈借着关心的名义,和我联系越来越频繁,常常毫不避讳地出入我的宿舍。在两个室友起哄般的撺掇下,她半是玩笑半是认真地说愿意做我的女朋友。我羞涩地避开她灼热的目光,心却如小鹿乱撞。对杨慈,我一开始就是喜欢的,只是自卑的性格使然,我不太主动表达内心的感觉。她大方的主动示好,恰好弥补了我性格中的缺陷。不知道从哪一天开始,我们自然地拉起了对方的手,接纳了彼此。

说来也是奇怪,在没有确定男女朋友关系之前,她的表现开放、大胆,似乎对很多事情都不在乎,百无禁忌。可是,当确定了男女关系之后,她反而变得拘谨、收敛,只让我牵她的手,偶尔轻轻拥抱一下,或者在她额头、脸颊等有限位置亲吻,一旦超出这些范围,则明令禁止。她说她要把最美好的人生体验,留给最美好的那一天。对于她的这种想法,我当然能够理解,也持认同的态度。

在我当时的世界观里,我们恋情的进展,算得上神速了。跟一个女人在结婚前,有那么多的身体接触,对我来说,已经足够惊世骇俗。或者说,她禁止我做进一步深入的事情,我同样认为理所应当。

那些年我一门心思投入在服装设计上,对男女之间的事情,也并没有那么在意,更没有想过恋爱、结婚和组织一个家庭。我知道这些都不是我那个阶段要去思考和着手的事情。跟杨慈相知相识,完全在我的意料之外。我们的恋情,可以说非常纯真,并没有像现在的年轻恋人那样一确定关系就住在了一起,我们仍旧各忙各的,恪守着传统的道德规范。当时,她说她还是一个医科大学的在校大学生。她说可能是缘分吧,那段时间她刚好在那个医院的急诊部实习,且恰好碰见了我。

遇到休息日,她就过来看我,帮我洗衣服,做好吃的,完全是一个标准的贤妻良母的模样。傍晚时分,我们就手拉手,踩着逼仄的楼梯,爬到宿舍楼顶,吹晚风,看夕阳。我们住的宿舍楼顶,视线非常开阔。晴好的日子里,黄灿灿的太阳,透过棉絮般堆积的云霞,把大地染成了金黄色。斜斜的夕阳,温柔地滑进前方一片不大的池塘,就像一个邀人共舞的翩翩绅士。晚风袭来,池水微皱,荡漾起细细的金色涟漪,光影闪烁。几丛稀疏的睡莲,慵懒地趴在水面,娇妍的荷花,随着风的节奏,摇曳生姿。

跟杨慈在一起,是我一天中最为放松的时候,她不仅在生活上对我百般照顾,而且在我所从事的设计事业上,也是最能理解我心中想法的一个人。她对我作品细节的理解和解读,有时候,超出了我的想象。当然,对于某些不好的地方,她会直言不讳地指出来,并提出可能的修改方案。有时候,我会听从她的感觉,有时候,我会坚持己见。总之,跟她沟通交流,我不仅能收获情感上的愉悦,而且还能在某个时刻灵光乍现。现在回顾起来,我成长速度最快的,就是跟她在一起的那一段时间。

一个夏日傍晚,吃完饭,杨慈摇着一柄宽大的蒲扇,一边和我闲聊,一边仰头欣赏着天边云卷云舒的彩霞。她悠悠地说她想变成一朵无拘无束的云,在广阔的天地里,没有目的地地飘,想飘去哪儿就飘去哪儿。我打击她,说云有什么好,一会儿就散了,消失了。她说那有什么关系,至少它绚烂过,浓墨重彩地辉煌过。说这些话时,她的声音落寞、寂寥,似乎有感而发。我直觉以为,她在为我的将来担忧。后来,我才知道她是另有所忧。

杨慈说她羡慕和钦佩那些才华喷薄而出的人,即使生命短暂,却一点儿也不影响他们的光辉照耀在历史的天空。为了佐证自己的观点,她列举了很多例子,比如印象派画家梵高,诗人王勃和拜伦等等。

一说起这些知识来,我只有听课当学生的份儿。我那一点儿上学时学到的东西,早就丢到了爪哇国。她常常跟我说,一个艺术家、诗人或是小说家,他所有的作品都是从他的“底座”里来,“底座”越厚,他的作品必然越至臻于伟大。而“底座”,就是一个人所有素养的综合,相当于土地——只有肥沃的土地才,才能开出最为娇艳的花朵。她说这些,我当然能理解她的良苦用心。她是希望我多多增加学识上、艺术上的修养,那样我才能在服装设计这条道路上走得长久深远。我想她可能是看出了我的短处所在,委婉地提醒我,并指明了我应该努力的方向。

那个夏日傍晚,是我和杨慈恋情的转折点。她在对着天上的云霞发出一番由衷感慨之后,脸上的神情,突然发生了急剧的变化,就像刚刚还是晴朗的天空,突然升起了一团团乌云。她一边往楼下走去,一边匆匆跟我解释说她想起有一件事情,必须马上去办。我愕然地哦了一声,提醒她小心脚下,叮嘱她别着急。我听到她急促的脚步声一直延伸到到楼下。在一声大力的房门哐当声之后,我见到她以奔跑的姿势,穿过一条小巷子,绕过一个圆形的花坛,走到一棵高大梧桐树下的公交站旁。她的神情似乎有些着急,来回变换着双脚的重心,探着头向马路的另一头张望。一辆公交车,扬起一路灰尘,疾速而来。她招了招手,在车子停稳开门的一刹那,闪身而入。我直觉以为医院里,肯定又有什么紧急的手术需要她,并为她的敬业精神感到由衷敬佩。

车子驶离公交站,我伸长脖子,远远眺望。良久,我收回目光,准备下楼时,我看见杨知禾的身影,出现在了刚才杨慈站立的地方。他叼着长长的烟斗,西装革履,还是以往的绅士装扮。他弯腰弓背,探头探脑,似乎在寻找着什么。从我的位置看,公交车站除了他再没有其他任何人。他围着公交车亭,寻找了一圈,一无所获。他似乎不死心,又绕过一个垃圾桶,把沿路的几棵高大梧桐树,搜寻了一番。在确定什么都没有之后,他抬起头,逆着夕阳,朝我所在的方向,定定地看了一眼。多年后,我依然记得金色夕阳下,他叼着烟的绅士形象,以及那张严肃到有些冷硬的脸。

当时,愚钝的我,根本没有把杨知禾和杨慈联系起来,以为他们不过是恰好巧合经过了同一个地方。在那之后的某一天,大概一个月的样子,在工作室里,他对着正在低头裁裁剪剪的我,语调轻松地说他要给我一个过法国巴黎深造的机会,总共一年半时间。他说各种手续和关系他都办好了,我只要人飞过去就行。他说我必须去国外开开眼界,去时尚之都熏陶熏陶,深入了解一下国际上的流行趋势。眼界高远了,才能融汇贯通地设计出更加具有独特审美的服装。他说他很看好我,并让我珍惜这次难得的机会,好好深造。他说我不用担心钱的问题,他会提供给我最基本的生活费。至于其它的高档消费,只有靠我自己开动脑筋去想办法了。

对于这个像天上掉馅儿饼一样的好事,我当然喜不自禁。我为他无私的知遇之恩,差点儿落下泪来。他拍了一下我的肩膀,吸了一口烟,淡然地说别想太多,这都是你应得的。能力强的人,自然应该得到最好的资源。一切都以能力说话。他酷酷地说完这些话,不等我回应,负着手叼着烟,疾步走出了工作室。

在即将去法国的前一天,我一整天都跟杨慈腻在一起。她一直红着眼,情绪低落,虽然她对我去法国的这件事儿持支持的态度,但是她对我们的将来,没有一点儿信心,非常担忧。我安慰她,说我会经常给她写信,我们的情感不会因为距离而变淡。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她依偎在了我的怀里。她紧紧地抱着我,生怕我消失了似的。

那一夜,我们把彼此的第一次给了对方。 oxUGN4j0ygEwqpicW9caf5iWeNDLgaGCz7EGoWRPb/X/fuSZA3ffdSAkYcINe3S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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