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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

天空之城在哭泣

人要是有翅膀,能飞翔,那该多好。

粘稠的江风吹过滩涂、堤坝、一排葱绿的高大树木,再绕过几栋高楼的阻挡,带着一股淡淡的土腥味,来到我的脚下,轻柔地托举着我。我站在天台的边缘,微闭着双眼张开手臂,感受着江风从耳旁拂过时的低啸,乌黑的长发高高扬起,欢快地扭动着。我踮起脚,身体尽力向上伸展,感受着风的托举。仿佛只需轻轻一点,我就能在空中展翅飞翔。

我所站立的这座大厦坐落在城市的正中央,视野异常开阔,整个城市就像巨幕3D电影里的某个场景,让人震撼。从未在这样一个高度俯瞰过这个我生活了好多年的城市,熟悉而陌生,鳞次栉比的高耸大楼在夕阳的映照下闪着金光,一条飘带似的河流缠绕着穿过城区蜿蜒远去,最终跟铁灰色的天幕缝合在一起,不分彼此。迎着夕阳的晚照,薄雾笼罩的城市,宏大、磅礴,给人一种似真似幻的恍惚感。极目远望,黑厚的浓云,像被打败的怪兽潜伏在天边,心有不甘地翻滚着身子,似乎在积蓄着更多的力量,伺机反扑。目光转而向下,蜘蛛网一样的道路上,川流不息的车流就像永不停歇的发条,载动着整个城市的运转。毫无疑问,这个时间段应该是城市最有生气的时候,街上涌动着匆忙奔走的行人,遍布全城的店铺渐次散射出充满温情的各色灯光。

可是,我的心,透彻悲凉。我已经彻底失去了感受美好的能力。心底里另一个被压制的自我,像被关押千年的猛兽,终于冲破牢笼的桎梏,气势汹汹地占据着控制了我。这世上的一切事物,透过我双眼的折射,投影到心里,已经完全不是以往的模样。我莫名烦躁,动不动就陷入绝望的境地。偶尔清醒的时候,我也试图反抗,试图让自己回归到正常的生活序列里去,可是一个浪头袭来,我的脆弱不堪的理性立刻轻而易举地就被摧毁,就像沙滩上一个沙做的城堡。

我已经厌倦了内心的争斗和撕扯。我渴望摆脱,辞别一切痛苦。那样的话,不管是痛风、忧郁,还是头痛、胃疼,等等一切肉体和精神上的痛苦,都将烟消云散。可是,我不得不承认自己的怯懦。我只要在心里做出那样一个决定,又常常被一些啼笑皆非的理由拉回,比如“不太体面”、“不合法”、“上师安排的试题怎么就没做对呢”等等。换句话说,我还是想让生命来战胜自己,给自己一个活下去的理由。

遇上上师罗臧仁波切,并在他的感召下,皈依我佛,是一年前的事情。记得那是一个暖阳斜照的秋日午后,我在一座遮天蔽日的山林里踯躅独行。我沿着倾斜向上的满是青苔的石板路,穿过一片浩大的清幽的竹林,跨过几条水声潺潺的山涧,往连绵起伏的山林纵深处走去。一路上,山风阵阵,小鸟鸣啭,偶有受到惊吓的小动物,蹦跳着快速闪过我的身前。周遭的一切,我完全没有感应,只知道不停地迈动双脚,机械般地大步向前。我一脸木然,眼睛直直地盯着斜上方的某一个点,仿佛一个被一条无形的细线牵引着的木偶。眼睛间或一轮,粗重的呼吸,才表示我还是一个活物。

我的脑袋里只有一个信念,追上前面两个天使一样挥舞着洁白翅膀的小男孩。他们光着身子手拉手,胖乎乎粉嘟嘟,悬浮在空中,似乎触手可及,却又遥不可及。他们头顶上各有一个圆形的光晕,把他们的肌肤映照得晶莹剔透,煞是好看。飞行一段时间,他们又停下来回过头,冲我咯咯地笑,似乎在等我。他们的模样,清澈透亮的欢快童音,简直要把我萌化。我的心里情不自禁地升腾起一股母性般的柔情。从早上起床见到他们的第一眼起,我就在不知疲倦地追随着他们,从家里的卧室起步,穿过城市的高楼、繁忙的街道、人行天桥,甩掉城市无尽的喧嚣,行走了二十几里,走进这座幽静的后山。我一点儿也不觉得累,浑身充满了力量。我想我追上他们的时候,就是我们仨幸福生活开始的时候。此生,能跟他们在一起,我别无所求。

头顶现出阔大的湛蓝天空,以及悠悠飘动的洁白云朵,我发现自己置身在了山顶一块粗粝的青色巨石上。金色的阳光,从洁白的云层中透射出来,温柔地涂抹在他们身上,闪着无比圣洁的光芒。似乎飞累了,他们收起洁白的翅膀,悬浮着停驻在了我的面前。他们面带微笑,圆睁着一双澄澈透明的眼睛。我伸出手,温柔地抚摸着他们,感受着头发和肌肤带来的温暖触感。对于我轻柔的触碰,他们似乎也很享受,脸上露出满足的笑容。我真想像个母亲一样把他们搂在怀里,轻轻地摇晃,哼着吹眠曲,哄他们入睡。

我探身向前,大大地张开双手,做出一个想要把他们搂进怀里的动作。这时,一股巨大的力量,拽住了我,不由分说地向后猛地一拉。我控制不住地踉跄后退,然后一屁股坐在了砾石堆里。钻心的疼痛,加上头顶响起的一声涤心梵唱,刚才看见的一切消失了,我怅然若失。我挣扎着抬起头,不知何时一个披着红黄相间袈裟的光头喇嘛,站在了我的面前。他看着我,一脸慈悲,山风吹起他的僧袍,猎猎作响。他说施主何事想不开,非得自寻短见。我茫然地摇头,说我没有寻短见。我只是在寻找我的孩儿。他深深地看了我一眼,说再往前走几步,就是百丈悬崖,掉下去非粉身碎骨不可。他说话的声音,低沉浑厚,听着舒服悦耳,让人沉醉,同时似乎又有一股轻柔的力量,驱赶着我心头混沌的思绪。跟他说了几句话后,我的脑袋逐渐变得清明。

我虚着脚,迎着山风,一步一挪地走向悬崖边。目光往下一看,我的双脚立刻像被抽去了筋骨一样,完全站立不住。悬崖下,石笋一样的灰白色尖峰,林立密布。几只黑色的大鸟在苍茫的天幕下盘旋俯冲,不时拖着长长的声音发出尖锐的鸣叫,益发显得空旷幽深。在他的搀扶下,我退到了一个安全地带,可是心脏仍然压抑不在地砰砰直跳。我完全无法相信,刚才自己就站在了悬崖的最边沿。我深呼吸了几下,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

后来,跟他的交流中,我知道他是一个藏传佛教徒。他的信徒们都尊称他为罗臧仁波切。他说他平时很少上来到这个山顶,因为秋高气爽,他才有了登高望远的心情。他说他一下午都坐在这块巨石上打坐诵经,听山风呼啸小鸟啾啾,感受万物蓬勃的生机。他说我踩着他的僧袍,从他的身旁经过,一点儿也没有注意到他的存在。他叫了我几声,可是我充耳不闻,一步步走向悬崖边,然后停驻在巨石最边缘只容得下两只脚的角落上。他说我像个舞蹈演员一样,不是踮起脚尖,就是伸展着身子,或是探出身子张开双手,看得他心惊肉跳。在我的双脚离开地面,像个风筝一样准备迎风飞翔的一刹那,他冒着两人一块儿冲下悬崖的生命危险,死死地拽住我,把我从鬼门关拉了回来。

就这样,我认识了罗臧仁波切。在他的影响下,我逐渐变成了一个虔诚的佛教信徒。只有在檀香氤氲的好闻气味中,在不停诵念经文的缭绕声音中,我才能获得内心的平静。在信仰佛教的以来的日子里,我认识了许多同道教友。在跟他们交流的过程中,我真正理解了人生中不如意之事十之八九的道理,我相信了人有灵魂,死亡不是人生的终点,尚有轮回重生的观点。我渐渐走出人生的低谷,看淡了许多事情,不再纠结,不再把自己逼进死胡同,那些强烈的负面情绪得到了暂时的纾解,就像一条汹涌的河流分岔出了许多细小的分支,不再泛滥成灾。半年后,我又像一个正常人那样,开始走出家门,去原单位工作,偶尔交朋会友,参与他们组织的户外活动。所有的迹象表明,我又回到从前的生活状态里。那些关心我的亲戚朋友,看到我的改变,都由衷地替我开心。

在这个过程中,我不得不提到一个人,他对我的帮助最大,并让我重塑自信。他就是是张纯山。一个乍暖还寒的早春时节,在寺庙组织的一次放生活动中,我在一场迷蒙的春雨中认识了他。我和他很是聊得来。他看起非常有气质,虽然年纪不轻了,穿衣打扮却时尚而有品味。他说话风趣幽默,许多事情经他的嘴一说,顿时变得轻松,不再沉重。他说他是一名服装设计师。说到他的专业领域,他更是滔滔不绝。

他很是随意地瞥了我一眼,然后直言不讳地说我不懂时尚,也对自己的身材缺乏应有的管束。他说如果不嫌弃,我可以跟他一起去健身,然后免费给我做一个形象设计。他说他别不相信,他经常给国内的一些大牌明星做形象设计,造型费用很高的。见我露出沮丧的形色,他又鼓励我,说我的坯子很好,只要稍微收拾一下,留心衣服的搭配,形象立刻提升好几个档次。

他说他相信自己的专业眼光,一点儿也不会错。为了证实自己所言非虚,他让第二天我去他的工作室,说上午会有一个女明星去他那里试穿一件他设计的衣服。当他说出了那个女明星的名字时,我立刻发出一声刺耳的尖叫。她虽然不是一个红得发紫的当红影星,但我是她的骨灰级影迷。

我欣赏她的气质,她的一颦一笑,都让我沉迷。她的每一部影片我都追着看,其中最经典的一部电影,我看了不下五遍。我说如果能亲眼见到她,我一定会高兴得晕过去。为了让我产生幸福的眩晕感,张纯山说我到时候一定要去,并让她跟我签名合影。一切都如我想象的那样,见到那个女明星时,我完全忘了要保持矜持,立刻像个追星族一样,扑了上去。心满意足之后,我对张纯山的话深信不疑,不再怀疑他的实力和影响力。

在张纯山的鼓励和带动下,我变得勤奋起来。每天一大早,太还没大亮,我就起床去晨跑,沿着江边的人行道跑上五六公里,然后在一个郊野公园里跟他汇合。休息一会儿后,再在他的指导下,我们在一个湖边的草地上,做一个小时的瑜伽。很久没有这么畅快地挥汗如雨了,每个毛孔都张开的感觉太爽了。最重要的是,随着汗水排出体外的,还有淤积在心底的负面情绪。很多时候,人的自信往往建立在外在形象上,尤其是女人。一旦形象好了,精神面貌也会随之焕然一新。

不得不说,在这一方面,张纯山居功至伟,他根据我的脸型,强烈要求我剪去留了好多年的长发,换了利落的短发,并在右侧稍长的头发中挑染了几缕,变成紫红色。刚开始,我接受不了这个颜色,感觉太扎眼,我已经习惯了过去的自己。从小到大,我还从来没有这么张扬过。虽然我的性格有些大大咧咧,犀利而不近人情,也能接受超前的观念和思想,但是我的行为、打扮还算中规中矩,从来不敢太过出格。我从未想过在要形象上对过去的自己,来一次这么大的颠覆。

面对我的犹豫不决,张纯山说相信他,绝对没有错。于是,我怀着忐忑又兴奋的心情,换成了现在的短发造型。换了发型,他又说我衣柜里所有的衣服都该扔了。随后,他又专门帮我设计了好几套衣服以及长长短短的裙子,再配上各种或夸张或小巧的配饰。我整个人,从头到脚,完全改换了模样,时尚而又青春洋溢。走在大街上或是地铁里,我常常会感受到来自背后男人们炙热的目光,一回头,偶尔还能见到一张快速闪避的慌张的脸。一切迹象表明,告别过去形象的我,收到了非常不错反馈。我暗自窃喜,女人的虚荣心得到了极大的满足,同时对张纯山,产生了更深的信赖。

在一起相处的时间久了,我们常常会聊得比较深入,内心的一些像蚕茧一样紧紧包裹的隐私也在恰到好处的交流气氛中,抽丝剥茧一样地释放了出来。我需要倾诉,需要有人同情和理解。我说我信仰佛教,是因为心中有恨,生活给了我太多的打击,让我不再相信,不管是爱情还是友情。他接住我的话,充满忧伤地说他需要在佛祖面前忏悔的,恰恰是因为得不到心中的爱,而做了许多不该做的事情。我感叹说,爱和恨,都能让人掉入深渊。他表示深有同感。

我们坦诚布公地剖析着各自的内心,虽然揭开疮口一样疼痛,但我们乐此不疲。一天晚上,在他工作室的办公桌上,我对玻璃下压着的一张小小的泛黄的老照片,产生了兴趣。我总觉得照片里一个拿着老式电话,半蹲着身姿,神情有些倨傲的小女孩,颇为眼熟。于是,我俯着身子低下头,细细地欣赏起来。她留着波波头,穿着一条暗红色的裤子,一件黑色的毛衣,看起来只有五六岁的样子,可是她微微昂起头眉眼间流露出的自信表情,让她在一众小朋友当中,显得异常突出。照片墙上的标语“娃娃之家”,表明那是一个幼儿园。估计他们正在玩一个什么游戏,被幼儿园的老师抓拍了下来。那是一个瞬间动作,周围的小朋友,都在玩着各自手里的玩具,有两个小朋友还在嘻嘻哈哈地追逐打闹,而她拿着话筒做出给某个大人物打电话的动作,正好面对着照相机,于是,留下了那样一个生动无比的画面。当时情景,完全可以通过画面的呈现,表达出来。那个小女孩的眼睛,清澈透亮,定定地盯着远方,让人印象深刻。

张纯山端着一杯红酒,迈着优雅的步子从客厅里走过来,温柔地说她就是他一辈子都在爱着的女人。我接过他的话说,她一定是个大美人,小时候的样子就讨人喜欢。他若有所思地说,是啊,现在的她更美,美得像太阳,无法直视。他叹了一口气说,那也是他为什么需要忏悔的原因。他说她应该算是自己的继女,在她的心里,她一定只当他为父亲,而他却不可救药地爱上了她。他重来没有向她袒露过自己的声心,她一点儿也不知道他爱她。而且他们已经好多年没有见面了。

他说他想起她来还是她小时候趴在他的身上,扯他胡子时精灵古怪的俏皮模样。他说他想见她,却也害怕见她。这样矛盾的心情,折磨了他十几年,很多时候他必须通过诵念经书,或者让自己不停地忙碌让工作填充所有的日子,才能减少对她的思念。

我好奇地问她叫什么名字,同时不忘质疑说现实中或许她并没有那么好呢。他笑着摇了摇头说,她过得很好,她靠自己的努力拥有了一家不错的公司。他说关于她的现状,他早就打探到了。说完这些,他又喝了一口红酒,像是突然想起了我的问题一样,说哦,她的名字叫徐忆南。

我啪地一下重重放下手中的杯子,情绪有些失控地追问,她真有那么好吗。我粗鲁的行为,张纯山大为不解,他责怪似的看了我一眼,然后坚定地卖弄了一句英文“Of course”!她一直是他心目中女神一样的存在。

我嚯的一下站起来,面无表情地大声说我累了,我要回家。在张纯山迷惑不解的目光中,我气冲冲地头也不回地离开了他的家。又是徐忆南,她究竟有什么好,值得那么多的男人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我知道我必须得赶紧离开,要不然我会控制不住自己激动的情绪。我能感觉到自己身体轻微的颤抖,脑海中那些好不容易封存起来的记忆,又像复活的死火山一样,猛烈地喷发了出来。

那是一个春雨淅沥的夜晚,我叉着腰挺着大肚子,打着一把花伞站在台阶上,费劲儿地抬起头向一栋灯火通明的大楼眺望。在此之前,我在宋子鱼律师事务所附件的超市里买了一些婴儿用品。本来只想买一点儿小物件,去了超市,忍不住买多了。因为实在拿不动,我想着可以让宋子鱼帮忙带回家。又恰好忘带了手机,我只能去他的办公室里找到他,然后跟他一块儿回家。

在去超市之前,我给宋子鱼打过一个电话,说我要去超市买点儿东西。他心疼地叮嘱我小心点儿,别累着了。然后,他又真诚地老婆说对不起,他必须得加班,要忙到晚点儿才能回家。我说我去超市就当是散步,一天到晚闲在家里闷得慌,顺便出去走走。他说一定注意安全,晚上光线不好,千万别摔跤。我笑着说我哪有那么脆弱。为了堵住他不停唠叨的嘴,我揶揄他说,不会摔着他家的两个宝贝儿子的,请放一百二十个心。

很少去他的办公室,我只知道在我眼前这栋楼的十一楼。爬了二十几层台阶,我累得气喘吁吁,只得停下来歇会儿。这时,提着黑色皮包的宋子鱼和面露微笑的徐忆南,从一楼大厅的旋转门里走了出来。他们一路说笑着,亲密得就像一对热恋的情侣。我压低了雨伞,往旁边的花坛靠了靠,隐藏着自己。走出大楼,宋子鱼拿出雨伞,从容地撑开,然后殷勤地遮住徐忆南。她自然地挎上他的手臂,仰着头冲他甜美地笑。也许潮湿的空气,更容易滋生人们的浪漫情怀。我远远地看见宋子鱼含情脉脉地用手理了理徐忆南散乱的头发,动作轻柔体贴,生怕弄疼了她似的。徐忆南娇羞地咯咯一笑,从容又自然地接受了他的照顾。一切都显得那么默契自然。随后,他们勾肩搭背地挤在那把小小的雨伞下,一下往台阶下走来,整齐划一的步伐,看起来就像一对连体婴。

当我丢掉伞,淋着雨,一脸铁青地横在他们的面前时,宋子鱼立刻傻了眼,他完全没想到我会出现在这个地方。他慌乱地松开搂住徐忆南的手,尴尬地挤出一丝笑容,但仍旧强做镇定地用疑问的语气说,老婆怎么到这里来了。说完,他顺势把雨伞从徐忆南的头顶移过来,想要遮住我。我一把推开他的手,深深吸了一口气,尽量平复自己激动的情绪,然后问他们在一起多久了。宋子鱼矢口否认,王顾左右而言他,说老婆误会了,因为徐忆南公司目前有一些法律上的事情要咨询,他们商讨得晚了,顺便送她回家而已。我把脸偏向徐忆南,问她是这样的吗。

徐忆南闪躲了一下我的追问的目光,上前一步故作亲密挽着我的手说,贞一,我们之间还值得怀疑吗。她说她跟宋子鱼啥事没有。她坦然说因为下雨而伞又太小,他们不得已靠得近了一点儿。她保证说下次一定注意分寸。我恶心地抽出她挽着我的手,指着徐忆南的脸嘶吼道,我什么都看见了,还狡辩什么啊。

被内心澎湃的情绪裹挟,我伸出手快速地扇了徐忆南一个耳光。她的故作镇定,迂回的辩护,我都觉得恶心,那么虚假。我曾经那么信任她,当她是最好的姐妹,想不到一切都不过是虚妄。我算是看清了她的真实面目。我心目中她曾经美好的形象,在迅速崩塌瓦解。我恨不得一把撕碎了她。就在我疯狂地伸手抓向徐忆南的头发时,宋子鱼截住了我的手,提醒说别激动,有话好好说。

后来的事情,我不太想说了,因为太残忍。我只觉得自己像一头发怒的母狮子,在嘶吼的同时,张牙舞爪地想要把他们撕成碎片。生活中我最信任的两个人,集体背叛了我。我只感觉我的世界崩溃了,先前无限相信的美好,迅速被欺骗、阴谋所填满。我又一次感觉到了无助、虚空,就像当年纪然的决然离去。那种被最爱的人抛弃的痛,又一次深深地刺进了我的心里。我已经顾不了自己的形象。我疯狂后的样子,我自己也不曾了解。推搡、拉扯的过程中,我一个重心不稳,跌倒在地,并顺着台阶滚了下去。剧烈的疼痛,提醒了我,可是为时已晚,我失去了我的孩子们。一切都已无可挽回。我曾经无限憧憬的美好生活,瞬间就像撕碎的废纸,飘扬在空中。

走出张纯山的家,我踩着高跟鞋摇摇晃晃地走在街道上,慌不择路的样子,就像一头误入人类社会的荒原孤狼。在川流不息的车道上,我旁若无人,慢慢悠悠地走着,全然不顾身后的车子急刹时发出的尖锐的摩擦声。好多车子缓慢经过我的身旁时,愤怒的司机们探出头冲着我大叫,有人骂我脑子有病,有人说我想死可以去跳楼,别连累他们。我恍若未闻,依旧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按照自己的节奏,在马路上行走着,任由车子堵成一条长龙,喇叭声响成一片。

这时,仿佛撕破虚空而来,我的眼前,又出现了两个手拉着手,天使般的小男孩。他们咯咯的轻笑,就如天外来音,让我瞬间母性泛滥。在他们的带领下,我横跨几条车水马龙的街道,走过绿树如荫的城市最中心,穿过一条幽静的长巷,闪进了一栋摩天大楼的电梯里,手指直接按上了最高楼。很久没有出现的我的孩子们,又来找我了。我的内心充满欢喜,洋溢着幸福。我知道我们很快就会永远在一起了。

似乎没费什么劲儿,我爬上天台的边沿。和暖的晚风,扬起我的白色长裙,飘飘若仙。他们依旧呈悬浮的姿势,立在我的面前,漆黑的眼睛里满是乞求,泪光点点。那神情,似乎在责怪我怎么这么久都不来见他们。我怜惜地伸出手,抚摸着他们光洁柔软的肌肤,心底发出深深的喟叹。

终止我这场母子对话的人,是张纯山。他毫无征兆地出现,并把我从天台的边沿上,抱了下来。这一次,我比上一次清醒得更快。我泪流满面地扑打着他,责怪他破坏了我的梦,是他阻碍了我跟自己的孩子们在一起。他心疼地拥抱着我,说他什么都知道。他说他一直跟在我的身后。我离开时的反常情绪,他放心不下。他说他也看见了我的两个孩子,并说他们长得真是好看。他说他知道我感受到的情感都是真的,他也完全能理解我的此刻的心情。但是,他又冷静地指出来说,我看到的一切虽然真实可感,但终究不过是幻象。同时,他不忘警告我,说我一旦陷入进去,必定会跌入混沌的虚空,永世不得轮回。他说作为我的好朋友,他不希望看到我那样。他说过去的经历虽然让人难以忘记,但我必须学会遗忘。

见我默不作声,他又轻声问,这一切的发生,都和徐忆南有关吗?我点了一点头,说是的,就是她毁掉了我的人生。 0FqUlq1FFjUjI7XHlJnuUWPhyIBTUhAVNUGdcIWwKoMz0sKwPyYVuf3TbVXVudb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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