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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

二十六

这里地方偏僻,消息来得晚,伟大领袖毛主席逝世的消息也来得晚。

人们听到毛主席完成了解放人民的使命,圆寂到天上去了,人们听了就哭泣,女人哭了,孩子们就跟着哭。

人民群众大规模哭泣。

脚下的这片土地,那么忍辱负重,他方圆九百六十万平方,默默养育了以土地为生的人。土地离不开日月照耀,也离不开风雨呵护。人们离不开土地,也离不开自己的故乡与兄弟姐妹。这里的人们一直都深信,善意与感恩之心是地母赐予她的儿女的最好的礼物。只要生活在土地之上的人,追根溯源,大家彼此都是生于同一个地母,现在,地母也看到自己苦苦滋养大的儿女们之间相互爱惜,相互团结了。

你看啊,各族儿女都在歌颂祖国母亲,你看啊,你脚下的这一草一木,一花一水,就是地母,就是祖国。

没有人不知道伟大领袖毛主席,连尕囊都知道毛主席,他看到毛主席头像就笑,看到人们为毛主席的离去而哭泣,他自己也跟着哭泣。

尕囊现在还是老样子,人们在看到要他疯跑的时候笑笑以外,也在替他难过,说他再过几年也是到不惑之年,将来死后作何打算。善良的人么又开始担心尕囊的安危,知道他从下遭遇过苦难,受了惊吓精神才不想普通人。人们想到这里,就互相转告,以后对尕囊这可怜的孩子好点,给点吃的给点穿的,大家都是一样的人。

二十七

措姆那天爬上山坡拾柴火,累了就坐在柴堆上,往山下人家望,感慨了几番。

她看到水车还是在咕噜咕噜转着,没有自己小时候看到的那样高大了,转速也缓慢了很多。河水还是老样子,下过雨了就是哗啦啦,水色变黄,不下雨的日子里就是明晃晃的。措姆和姐妹们小时候到河边洗衣服,看到过巴多这些野少年洗澡,现在措姆想起来都觉得好笑。措姆也想起来那时候自己和尕先巴是住在一个院子里的,俩人闲了,晚上就出来,坐在院子里看星星。后来俩人又一起念书,后来呢,措姆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没有再念书,只是尕先巴一直坚持下来,俩人的距离也就拉开了。

尕先巴去了城里牧校,一个月顶多回家一次,措姆和他见面的日子也少了,看来感情这东西会被时间给抹杀了。

措姆心里骂自己又想起了尕先巴,她就往其他地方望去。如果月末的时候尕先巴回来,她自己都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他。

措姆感到口渴,眼下下山去找水喝还得在上山来,近处就是校舍,里面现在小孩子也多起来,和向鲲老师夫妇也不太生疏,所以措姆就过来喝口水。

向鲲老师的女人不知道叫什么名字,只是大伙儿听向鲲老师叫她燕儿,大伙儿也就跟着叫她燕儿。燕儿胸大,屁股翘,男人们都这么说,措姆今日近看了也觉得男人们看人真是准。燕儿见措姆来,早就高兴地请进屋,女人说向鲲老师到学生家里家访去了。

喝了茶水解了渴,措姆要走,燕儿就留措姆和自己说会话,燕儿说自己和向鲲住在这半山腰上,来往遇见个大人多不容易,就聊几句再走,措姆也就坐下来聊着话儿。

燕儿问措姆和尕先巴的事儿,措姆就草草聊了几句,燕儿倒是大惊小怪说:你可得留心啊,当初我和向鲲在城里的时候,就是因为城里人多,向鲲遇见女人容易眼花,所以我们就趁着知青下乡,来到这里,来到这我们才安稳了许多,没不然早就他走西,我走东了。

措姆对燕儿的谈话厌恶得很,她在这时候不安慰自己,那她自己的事儿来作比较,措姆转身就谢辞就出来了。

她来到香柴堆里,就立马卖力割了几大怀柴火,困成一人高的捆子,背着下山去。

二十八

人们听说中央说话了,说全国都在“摘帽子”活动。人们听不懂,霓玛作为社长就解释给大伙儿说现在政策越来越好了,没有身份之别了,冤假错案终是会纠正的。人们听了盼着什么小组再一次来,大伙儿把心里的委屈都说给他们听,让他们传给新的领导人,传到中央去。

祁桂花不想过什么纠错,祁桂花现在年纪也大了,折腾不起,她一直以为一切风波过去了,才仁就回来,白发苍苍地回来,他会记得回家的路。

祁桂花的女儿颂吉现在也成了山坡小学的一员,她和卓玛家的朋木一起去上学堂。在颂吉印象里有过父亲,所以没当颂吉想起自己的父亲才仁的时候,就问祁桂花。祁桂花就说才仁阿爸会回来的,叫她别着急。只要颂吉大了,等到颂吉嫁人的时候,父亲就会回来。颂吉就不再以为自己就是个无父的女儿了,她会和朋木高高兴兴地上学。

孩子们见到颂吉是个无父在身边的女娃,朋木是个柔弱的男娃,就欺负他俩。颂吉可不是个好惹的家伙。人们也说霓玛家那院子里住过的女人都不敢惹,祁桂花还好些,就是赛朵和琼雪措,以前可是野得很,现在琼雪措有个女儿措姆,干活一看就是个男人,怪不得人家尕先巴喜欢城里的女娃儿不喜欢她。现在这小小的女娃颂吉,动不动就那石头砸别人家的男孩子的头,打架厉害着呢。朋木软弱,是个女孩子性子,颂吉就成了他的守护神。

颂吉比朋木大几岁,早晚都陪着朋木回家。朋木被男孩子欺负,颂吉不等朋木开口求救,颂吉就跑过去甩手哒哒往那些坏孩子脸上打,口里还骂道:别以为他阿爸实诚,他阿妈犯病,他性子好,你们就拿它玩乐!我颂吉的阿爸不再这里,可是我阿爸以前也是个英雄,杀过坏人,我作为英雄的女儿就是不容忍别人欺软嫌贫。说着就是一顿打,吓得孩子们抱头鼠窜。朋木也对颂吉崇拜。

颂吉回到家里,来到他措姆姐的屋子里,把这事儿稀里哗啦讲给措姆听,措姆一个劲儿笑着说:那些坏孩子就是应该有你这样的人去克服。啊哈哈哈,咱们不给他们厉害看看,他们玩性越来越高,咱们不愧是英雄的儿女。说是不好,咱们的朋木也是太弱了些,一个男孩子家就该活泼乱跳。

颂吉以为措姆姐说的不对,她就又说:朋木此时不是柔弱,朋木只是心好,所以才不会和那些人争,你说说,如果朋木不是现在这样,像那群野孩子一样,你说你会喜欢让朋木来咱们这里么?朋木阿爸隆主实诚,卓玛姨又有些病症,你说朋木惹事了找谁去?如果朋木是个惹祸的小子,卓玛姨和隆主叔日子就不安稳了,还好朋木是个好孩子,你说是不是啊措姆姐。措姆听颂吉这么一说,倒是觉得不无道理:我看啊,朋木和你般配,你以后嫁给他,你去保护她,他对你一心一意。

措姆的话听得颂吉脸一红,笑骂道:你才急着嫁人呢,你先管好你家的尕先巴哥吧,说不定人家在外面连孩子都有了。

颂吉无意间的一句话,倒是触到了措姆心里,措姆骂道:你个野孩子少提那没良心的,你出去!你出去!我看着你就烦!

颂吉也骂着:哼!走就走!以后别到我家来!颂吉骂着,出了措姆家的北屋,往自家的东屋去了。

俩姐妹后来不知什么事儿又和好了,在一起说说笑笑,晚上还在一处睡。

二十九

人们不知道山外的事儿,现如今又来了一群小组,他们过来给女人儿童看病,还宣传计划生育的政策,说这是大家的义务和责任。小组给大伙儿讲解的时候,大伙儿在底下议论着说自己养多孩子操碎了心,计划生育也是好。有人说生孩子女人能有什么话语权啊,都是男人们的事儿,男人们想要孩子,女人们怎么拒绝啊。再说了,土地好得很,给土地种了种子,种子哪有不发芽的?男人们就笑说怎么计划生育,难道我要下种的时候你们小组半夜三更过来阻止我?难道事后你们把种子洗干净?显然这些话儿都被宣传小组听到。宣传先祖就问大家:你们说说,你们辛辛苦苦一辈子,咱们社会主义发展慢的原因是什么?

大家不说话。

生育问题就是其中原因之一,你看看你们的女人们,手里抱着一个,身后跟着三个,其中孩子还抱着孩子,你家人多,吃饭就多,吃饭多了,男人女人在外面就得受很多累,不然孩子们就会饿死对不?

底下没有人异议。

孩子少了,上学也就有了可能,上学有了知识文化,摆脱无知,摆脱解饿,摆脱贫富差距,让每一个人挺直腰杆做社会主义一员,将来成为社会主义的建设者和栋梁。

措姆听到这里,听到学习知识才会让一个人挺直腰杆,马上就鼓起掌来,她认为宣传小组说的没错,眼下太平社会,知识才是最体面的事儿。

底下人也跟着鼓掌,受生育之苦的女人们早就不想生了,只可惜夫妻俩防御措施没做好,才意外中生下一个又一个孩子来。现在国家站出来给广大女人福音,男人们蛮横的日子终于到头了。生育权在女人们手里。

几个胖婆子早已同意去了,过几天就被小组安排去县里带环儿。上环儿的日子将近了,不到两天的功夫,女人们上了环儿就回来了。男人们强行要女人们,女人们就吓唬他,再不老实就告到计划生育去,让男人们也带上环儿。

只是有几家的女人不同意,他们哭着闹着说为啥要给女人们上环儿,要孩子的又不光是女人,不关男人们什么事儿么?要带给男男人们带环儿去,让他们也尝尝苦头。

三十

措姆就盼着尕先巴回乡,他回乡来,措姆就要问清楚尕先巴的心思,也好让自己死了这条心。

每当措姆看到颂吉和朋木结伴上学去,措姆心里倒是难过起来,她没想到自己和尕先巴现在到了这个地步。措姆又扪心自问起来,难道是自己变了人变了心?还是自己给不了尕先巴想要的?措姆心里憋得慌,感觉自己现在生活没有了兴头。

其实措姆那次去了城里回来以后,就除了央金,就没给别人告诉过自己遇到尕先巴和一个女的走在一起的事儿。措姆看得出来尕先巴身边的那个女孩比自己漂亮,皮肤又白。人家是城里人,自然比这牧区农区来的措姆看得养眼。措姆比不得人家识字有才华,措姆就是一粗人。如果以后措姆强行嫁给了尕先巴,措姆也知道尕先巴终有一天会去找那些符合尕先巴身份的人。生为什么身份的人,就只能和什么身份的人在一起,或是换句话说,要想和什么身份的人在一起,就成为什么身份的人,这道理措姆也懂。措姆觉得自己和尕先巴的距离不只是故乡与城里的距离。

这里的人,闲来无事,就看山头上的日月。日月之下,早就是麦浪滚滚,山麓下牛羊哼唱成曲。三春柳还妖娆在河边,金露梅,银露梅在风中吐舌又摆手。

那片草地,绿成一幅画,草地上有孩子们在嬉笑。 qPmE0xVADlAzH6bwUvH/uA8b1eny6uC1YB7CIRhJAMU6cOsr3BZTkLsCrATJwdQ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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