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春雪后,太阳一出来,白花花的积雪就渐渐消融,山路不好走。
还好有马儿,只要给它草吃,它就没有任何抱怨。
隆主和卓玛骑上马儿,来到明珠寺拜见寺主,寺主有先知之灵,知道详情,就说卓玛这是心病,会一生伴着她,但自己可以缓解她的痛苦,就留卓玛住在寺里,要朝拜听经一个月左右,隆主也陪在身边。
在隆主夫妇静修的这一个月里,山下的春天就要来了。人们也就要搞起土改了。
“保国,你后悔不?”人们在大会上见了林保国就开玩笑说。
“后悔有啥用!你们一群人眼睁睁看着我家那些地儿,巴不得分了!”林保国也开玩笑说。
大家哄哄笑起来,大伙儿都上山坡去,向下望,真是个好地儿。才仁请来城里的土改小组,给大家分好了地儿,大家就各自准备着种子。
土改小组对林保国家赞叹尤嘉,说是社会主义的积极分子,也说他家不再是个富农了,是中农。
林保国和香珍就觉得先前把家当都换做金银埋在地下,这事儿算是做对了,如今在人们面前都觉得抬得起头来。
牛羊不知道人们在忙活,它们以为人们像自己一样吃好睡好。其实话说回来也是一样,吃好睡好算是最好的生活状态。
才仁、祁桂花、霓玛、琼雪措、林保国、香珍、隆主都是快半百的人了,走过来苦难与生死,现在生活在这片土地上,时间走的真快。
可天上的太阳没变嘞,依旧是春天温暖,夏天毒辣,秋天祥和,冬天时有时无。
孩子们长大了,也就学会了谈情说爱。其实准确说也不是学会了,因为谈情说爱这事儿不用人教,孩子们随着年龄的增长慢慢就会了。他们找到喜欢的人,主动得像牛,温柔得像羊儿。措姆散学回来是一个人,没有尕先巴陪着。因为隆主夫妇不在家,所以赛朵过去给他们看房子,尕先巴就要在自己家里喂猪看牛,也就没来上学。再说了措姆的索旺、白玛俩哥哥一散学就跑到才仁的大队院子里去了,在那里看着人来人往,不是看有人打架了,就是羊儿牛儿不见了有人来找社长帮忙去。
措姆这个女孩子也贪玩,她在回家的路上遇到了央金,就认央金做她的小伙伴,俩小伙伴走走看看。他们坐在路边,看看太阳露着半脸躲在山头,就一直望着,望到眼睛被太阳光刺痛,流出泪来。俩人就笑,说谁看着太阳光眼睛里没有流出泪,谁就是人间的仙女。仙女的故事他们可喜欢听,母亲们每次讲同一个仙女的传说,他们每次听了都很激动,好像从未听过一样。他俩就不服输地看着山头的太阳,看了好一阵子,没分出个胜负,一看对方眼里流出泪来,就哈哈笑着。笑了一会儿,俩人就听到河水哗哗啦啦的声音,就抹了眼睛,不约而同来到河边。
“你怕冷不?”央金问措姆。
“怕冷我就不叫措姆。”措姆口气大着呢,说着就脱了鞋子,央金也不甘示弱,脱了鞋子,俩人就踩进水里,河水凉透了,冷得俩人都啊啊咿咿叫着。
“俩小孩这么不懂事,在河边玩啥子!小心掉河里头!”
措姆、央金听到有人在喊叫他们,就从出来水里跳出来,提了鞋子就跑走。
跑了很远,俩人才发现没有人追上来,就瘫坐在枯草地上喘气,喘了好一会儿气,踩在草地上把脚上的泥水弄干净,穿了鞋子,嘻嘻哈哈地互相追着跑。
远处又见那些少年们走来了,他们现在打到了三只野兔,准备拾柴火,在离河边不远的地儿烤兔肉吃。
措姆、央金这俩女生躲在柴堆后面,就目睹了这群少年屠杀兔子,他俩看到少年们动作麻利,拿着小刀把兔皮剥开,剥开后,哗啦一下把兔子的肚皮打开,露出兔子热腾腾的五脏六腑。
“啊呀!真残忍啊!这群坏蛋!”央金悄悄地对措姆说,措姆也点点头。
他们把野兔的五脏六腑掏出来,甩在地上,用脚几下就用土把它埋了。这次他们蹲在河边,哗啦哗啦地清洗干净血肉模糊的兔肉,就把它串在一把铁棒上,放在火焰上烤。
兔肉鲜美,肉汁在火上烤着,呲呲地溢出来,兔肉鲜红的表皮已变成焦黄色,肉香飘出来,飘到少年们鼻子里,飘到措姆和央金的肚子里。
“咱们去吃一点儿吧!”央金对措姆说,还没等措姆说什么,央金早就跑出去了,朝那些狼吞虎咽的少年喊道:“喂!有好吃的你么独吞不好吧?”
少年们见女孩子这么说话,笑着招呼央金过来一起吃。躲在柴堆里的措姆急着要逃走,被央金叫道:“措姆!别再躲了,快出来啦!”央金说着就过来拉着措姆出来,少年头子巴多手里带着肉走过来了。
“哦呦!你们俩偷偷在这柴堆里看我们?莫非是你们喜欢我们?”少年巴多笑笑说。
措姆刚要回骂,躁母鸡一样的央金嘻嘻地说:“就是啊,我们这么喜欢你,你就不给我们一点肉吃么?”
措姆看着央金,央金握住了措姆的手,示意这是在调侃巴多,看他怎么办,措姆也就噗嗤一笑。
央金的话入到少年巴多的心里,巴多脸上有了阳光,嘿嘿笑着,从自己拿着的肉上撕下两大块,给了央金和措姆这俩小女孩。
“好吃不?”少年们问俩小女孩,俩女孩早已几口下去把香喷喷的兔肉吃完了。
“刚才给的太少了,我都没吃出味道来!”央金撒娇地说。
少年们哈哈大笑起来,说央金真会说话,措姆也笑着说算了,别再嘴馋丢人了。
巴多哈哈笑着:“下次你再来,我把整整一只兔子给你!”
以前少年们在河里洗澡,被河滩上的女孩们看到,对方有过小仇,那次巴多给央金和措姆俩兔肉吃,女孩们就知道这些少年性子野,心眼倒是不坏,也就冰释前嫌,闲了就一处上山坡玩。
隆主、卓玛夫妇现在还在明珠寺没有回来,大家的日子一如既往地安宁。不下雨的时候,人们就知道该要给田里浇水了。那个水车比以前的转的慢了些,有些时候还要有人在一边助推,但还是会把河水从低处引到高出。大伙儿也不急着灌溉,今天你们几家灌溉,明日我们几家灌溉。
灌溉后,人们又忙着给田里除草,这些草多起来,会把天里的水都吸干,也会招致来害虫,这样穗子长不大不说,还得被害虫吃坏。
除草一般是在阳光明媚的时候,穗子的高度不及人们腰的位置,人们就穿梭在穗子之间,一躬身拔草,一起身把草扔到田垄上。要是不小心拔了一颗穗子,人们就会自己笑骂自己:“咳!一口馍就这么没了!”
赛朵拔草累了,就看见少年们走来,他们过来给赛朵打招呼,赛朵笑着:“你们这群狼贼子,玩疯了吧,来帮赛朵姨拔拔草。”
少年们不上学,帮完这家帮那家,人们夸少年们心眼儿好,将来是要娶个好媳妇幸福美满过一辈子。少年们就拔草更卖力。有些人更是大开玩笑说:“加油吧!小家伙们,我的女儿将来就给你做媳妇!”少年们也知道这是在调侃,也就哈哈大笑起来,有个少年大笑着没管住自己的屁股,放出一声响屁,大家更是笑得前仰后合。
赛朵看着随风哗啦啦浮动的穗儿,就忽然有些感伤,赛朵想起了自己和霓玛的往事,现在霓玛有了家室。赛朵又想起来自己的丈夫先巴,也是个英雄,只可惜老天作难,让他死于疾病。还好生了尕先巴,尕先巴还小,赛朵真的需要个男人和自己一处过日子。
她一边走着,一边想着心事,看到田垄上有鲜美的野菜,心里高兴了也一番,蹲下来,用手揪断拿在手里,想着回去放了菜籽油放些盐炒着吃绝对美味。
赛朵采呀采,采了一大怀,夕阳照着赛朵婀娜的腰肢,赛朵摇摇曳曳地回家去。
夕阳的余晖正金黄黄照在院子里,院里的琼雪措一家在田里除草还没有回来,桂花姐也带和孩子去才仁哥办公那里去了。赛朵一进门就看见达哇裸出明晃晃的上半身,在那里擦洗着身子。
“欧呦!”达哇发现赛朵进来,忍不住叫出声来。
“哦哈哈哈!你怕个啥?”赛朵说着进来。
达哇这青年急忙要躲,赛朵又是笑着:“你个大男人,躲个啥!”
赛朵说完就笑盈盈进屋里烧火洗菜做饭去了。
达哇在院子里洗,听到墙外琼雪措们的声音传来,急忙拿着水盆进屋里来。
赛朵见了又哈哈大笑起来,觉得达哇像个孩子般令人发笑。琼雪措也边进北屋边朝着赛朵家的西屋里说:“赛朵姐啊,我刚看见一头白牦牛跑进你屋里去了嘞!”
赛朵在屋里听见了,大开窗子,把脑袋探出来笑道:“你看错啦!”
霓玛在一旁责怪自己的妻子琼雪措:“赶紧做饭要紧,仨孩子散学回来闹腾着可不好啊!”
霓玛没说完,琼雪措家的仨孩子和赛朵家的尕先巴就嘻嘻哈哈地进院子来了。
“今天清正爷爷又给你们教了啥?”赛朵把洗菜盆子端出屋子来,坐在院子里的石头上洗着菜问孩子们。
“教我们要做一个好人!”措姆跑过来嘻嘻地说着,抱着赛朵的后背。
“尕先巴,进去灶里添些火,完了去把猪喂了吧。”赛朵说着,尕先巴哎一声应着就忙活去了。这孩子实诚,做起这些小事情来从很用心。
“还教了做好人不能懦弱!面对敌人,面对坏人要和他们抗争到底。”索旺这么说,白玛也应着。
白玛还说:“清正爷爷这几日好像病了,给我们上课一直在喝水,还大咳嗽嘞。”
赛朵听了,心想着过几日闲了就去看他。
琼雪措已经生了火,出来看见孩子们来了,看见赛朵姐在洗什么东西,忙来看,见了叫道:“这孩子们大有出息啊!姐姐这是在那里采的呀!今年的新鲜菜儿你算是头一个吃了啊!”
赛朵笑着拿了一把就塞给琼雪措说:“咱们田垄上多得是,你说怪不怪,这庄稼穗子咱们浇水不说还施肥嘞!还长不好,你看这野菜,没人照顾它,它在田垄上大把大把长着。这些你拿去今晚下饭吃吧。”
琼雪措谢着赛朵,也把三孩子拎进北屋里去。
“琼雪措!”赛朵想了一下又朝北屋那边喊。
“哎!”琼雪措应了一声,从窗里探出头来。
“东屋里的桂花姐他们今晚不回来了么?”
“听说才仁哥在忙事儿,桂花姐家地多,还在忙活嘞!”
俩人说完就各自在自家灶前忙着做晚饭,赛朵见尕先巴昨晚事儿了在做功课,达哇也没闲着,在给大队捆扫把,赛朵想让达哇去叫才仁、桂花姐一家天黑了过来吃完饭,可是又不好意思说,就对该尕先巴说去叫桂花姨过来吃饭,达哇见尕先巴认真学习着,也就说自己去叫。
达哇出门来,看见放在山上的牛儿已经回来了,这些牛儿可是很聪慧,知道傍晚就回家来。达哇把几只牛儿赶进牛圈里,把自己的马儿也牵回来,才去请才仁哥、桂花姐过来吃饭。
赛朵是个细心的人,那日白玛的话一直记得,田里已经没多少事要忙了,他就和祁桂花、祁香珍和琼雪措说好了要去看看王清正,大伙儿也商量着去,男人们就让达哇驾了马车送女人们去。
一大早起来冷的很,这地方夏日的清晨只有太阳出来,阳光照过来才算暖和。
孩子们暂且让霓玛和才仁管着,霓玛和才仁还在忙着事儿,不能和他们去。女人们在这之前就已经做好了准备,他们新烙了饼,拔了鲜嫩的葱,把肉腌好放在陶缸里,准备给王清正。
虽然他们每年都不定期去看望王清正,但他们心里有愧,觉得没有兑现阿妈拉姆吉临终时的嘱咐。这次王清正病了都不知道,还好这些个孩子观察仔细。
他们这些女人坐在车子上,嘻嘻哈哈说着就出发了,他们说话说到不该说的地方,才想起来车夫达哇是个男的,也就忍住笑互相使眼色,稍稍收敛了些。
女人可是对这条通往城里的路熟悉得很,只是他们就喜欢大惊小怪。他们说以前这里的路中间有个大石头,喏!就是那里,不对!是那里!现在哪个好心人把这石头给搬走了,这个好人是谁啊?大家在问,有人说是红军,大家听了都赞同。他们又看见路旁的一颗沙棘树,惊讶地叫着说这颗沙棘树真是个好树呀,都这么些年了,还没有坏死,给来来往往的人乘凉和解渴,他们说着就给这棵树诵经文,希望它永远茂盛。
他们也会调侃坐在车首的达哇:达哇,你也是个男人了,怎么还不成个家啊?你看上谁家姑娘了跟姐姐们说,姐姐们给你讨去。达哇此时会心跳,连连说还没有。
女人们就笑,连他们也不知道自己在笑什么,就是觉得好笑。
他们笑了一会儿,就看到远处山坡上有坟堆,他们的心里就难受起来,赛朵哭的时候,祁桂花也跟着哭,琼雪措也跟着哭。只有香珍不哭,她还对大家说着:“哭有啥用!人都死了,现在我们要好好活着,为他们好好活着,将来死了也不留遗憾。”
他们哭了一会儿,发现风吹得把流泪的脸颊都变冰冷了,他们就不再哭了,互相看着说谁谁谁变了个大花脸。
只有车首的达哇一直看着前方,驾着骡子一直目视着前方。
行到一处,车子是前行不了的,达哇就守着车子,女人们拿着包裹过了沟,翻了个小山坡才到王清正的住处。
这些女人以前是个孩子,现在都有了家有了孩子,王清正见他们拿着大包小包来,喜着就朝他们远远地叫:“哎呀!你们来看我,我就很高兴了,还带着这些玩意儿。”
只见屋里出来一个二十出头的男子跑过来帮女人们拿包裹。这男子皮肤白净,一看就是个读书人。他是这里的老师,叫陈老师,陪着王清正教学。
王清正拉着女人们进屋里,女人们说话声音大,他们把东西都拿给王清正看,有给王清正做了衣服鞋子,有带来米油,有带来羊腿肉,有带了各式药材。王清正看得心里感动,向陈老师夸耀说:“他们都是我闺女啊,时时挂念着我们。”
“您也真是!都受寒了还出来站在门口。”祁桂花说。
“我是待不住啊,心里憋的很,出来就见你们来了。”
“现在您也高龄了,学校里的事儿忙不过来就消停一段时间啊。”赛朵也说着,就和祁桂花开始剁肉。
“陈老师啊,我家王老师就麻烦你了,他也不跟我们回去,就麻烦你照顾照顾他啊。”
陈老师应允着,王清正欣慰地说:“陈老师是个好人啊,他喜欢这里,他待我很好呢,你们别担心我了。”
女人们忙着活儿,说和笑话,逗得王清正笑个不停,陪王清正吃好一顿饭后,女人们才回去。回去的时候女人们执意要王清正跟他们回去,王清正说自己离不开学校。王清正也知道自己回去了,这些女人家的人固然是好心肠,可是终究不是自己的家,现在学校建起来了,孩子也多起来,他会一直坚守在这里。
王清正看到了这些女人,莫名想起了拉姆吉。他偶尔也会想起她,只是每次想的时候感觉不一样了,现在有些释怀。
你看,好多白蝴蝶飞来飞去的,捕蝴蝶的人就要来了。
盛夏里,孩子们就不上学,到处乱走。
捕蝴蝶的人真的来了,他们手里拿着一条杆子,上面有个网,看见蝴蝶就拿着杆过去捕。
人们把捕蝴蝶的人叫侠麻拉泽,意思是“捕蝴蝶的网”。捕蝴蝶人的会过来村口,给人们看捕捉到的蝴蝶。
“你捉这么多蝴蝶做什么啊?是拿它做饭吃吧?”人们每次都这么问侠麻,侠麻总是回答说:“我捉蝴蝶卖钱啊。”
人们才不知道这蝴蝶有啥用,不能吃,不能玩,过不了几个月就都死了。侠麻来了就把外面稀奇的事儿说给大家听,大家也就和她熟了,拿果子、饼子给侠麻吃。
侠麻说现在外面一个叫朝鲜的国家正在打仗,死了很多人,人们就紧张起来,问侠麻知不知道有一个叫全德的年轻人,他是这里的孩子,加入了志愿军去了前线。人们说着,还打比方说全德长得如何如何。
侠麻就说前线乱得很,全德不知道是死是活。人们就一起祝福全德回来。他们还想听听侠麻说些别的,就给他填茶加饼子。侠麻也就继续说:“现在啊,外面正在人民公社啦!”
“啊?”人们不明不白,表示惊讶。
“人民公社了又要打仗了?”人们真的不明白。
“哎!不是不是。人民公社就是大家……大家过上好日子!”侠麻也解释不了这历史事件,就对大家说。
“只要把日子过好了,我们就愿意。”人们说。
大家说的时候,就看见隆主牵着马,马背上骑着卓玛回来了。人们望见就朝它们喊,孩子们见了是隆主叔和卓玛姐姐,都去迎接他们。
隆主、卓玛和大家见面,大家问着卓玛的病情,说到动情处还流出泪来。赛朵也见了卓玛,下了马,就叫尕先巴拿来一捆草,让卓玛坐在上面,地上下过雨湿得很,怕卓玛着凉。
赛朵也让隆主坐下来歇会儿,达哇见了隆主、卓玛,只是达哇对马情有独钟,见隆主的马儿饿着,就牵着马儿去吃草饮水。
卓玛的肚子圆滚滚的,孩子们稀奇地看着,看着看着就笑起来。
“哎呦,这是快到了生产的时候了,这几日我就住在卓玛那边吧,委屈隆主几日住在我那屋里。”赛朵说。
“阿姐哪里的话,我感谢你还来不及。”隆主诚恳地说。
“回来啦!”祁桂花、祁香珍和琼雪措听说卓玛隆主回来了,也都过来看。
卓玛欲回礼,被女人们照顾着坐下,说现在就静养,顺利生下孩子是大事儿。
侠麻见了也说:“哎呦今日是这么实诚的俩夫妻回来,我也祝你们吉利,今日把这一半蝴蝶都放生了。”侠麻说着,大家听了齐齐喝彩,说侠麻心善良,有佛性。
放出的蝴蝶不知生死,也不知道侠麻就是捉他们的人,围着侠麻,围着人们飞来飞去,飞向远方。只是孩子们跟着蝴蝶,也跑来跑去。
人们在蝴蝶飘飘里回到各自家里。
等到明日,侠麻会继续捉蝴蝶,直到捉到他满意的数目。人们说蝴蝶无罪,为了生存才到处飞。人们也说捉蝴蝶的侠麻无罪,为了生存才做这买卖。
只是人们疑惑,蝴蝶就是蝴蝶,不能吃也不能穿,蝴蝶只是天地而生,天地而死。
卓玛在家静养几日的时间里,人们闲了就会彼此问起卓玛发了疯没有,现在胎儿如何。相互问不出来,他们出门要是碰见赛朵就迫不及待的问起卓玛,听到了只言片语就相互传说。
赛朵姐守在卓玛身边,隆主和达哇就和尕先巴住在西屋里。隆主的药铺也暂时关了,怕打搅到卓玛,要是有人求药,隆主就给了他就是了。隆主白天和达哇骑上马,在山坡上砍柴,砍了柴,拉到家里。又出来捡干牛粪,干牛粪烧的火旺起来,人在火堆跟前坐不住,火光像太阳一样灼热,要是在冬日升起一堆牛粪火,那就是温暖如炎炎夏日。
隆主闲了,就带上寺主赐给的佛珠,风尘仆仆地转山。像是要给自己赎罪,祈祷卓玛母子平安。
初夏有些冷,雨过天晴,山顶就会有皑皑白雪,这皑皑白雪放眼望去,像是王母的白云凝结在山头,白雪的光远远地闪耀着,让隆主的眼睛不舒服。隆主就不再继续看,他在心里忏悔,忏悔自己以前打仗杀过人。隆主只希望山神大发慈悲,不让卓玛受苦,保佑卓玛和将要来临的孩子平平安安。一切罪过隆主都愿意承受,可隆主又想到要是自己有个闪失,卓玛和孩子怎么办?
隆主想了一会儿就不再想了,他伏在地上,像一头牛一样低头饮了几口泉水,起身,继续口诵经文祈祷。
山下达哇骑着马在喊,隆主心里就紧张起来,忙连蹦带跳跑下去。
“隆主哥,卓玛姐说肚子不舒服,正在家里闹呢!”
隆主听了心想“坏了”。立即骑上达哇的马,也不等达哇上马,就快马加鞭回到家。
院子里赛朵正在安慰着卓玛,祁桂花、祁香珍、琼雪措等女人么也都来了。他们给卓玛说着好话,只是祁桂花这次没有带来自己的孩子颂吉,怕卓玛发疯把孩子磕着碰着。
“卓玛啊!做女人就是辛苦,还好老天仁慈,把隆主这么好的男人给你。你就忍忍吧,等孩子生出来了,你就不受罪了,孩子会叫你妈妈,男人不在身边陪你,你心里就有希望!”赛朵姐劝着卓玛,已经泪流满面,像是自己在诉苦自己的过往。
“哎!可怜的孩子。”祁桂花说着,把卓玛发病时候的折下来的杏树枝捡起来,帮忙收拾着院子。
“隆主啊,快去安慰安慰卓玛。”琼雪措跑进来的隆主说。
“现在没事,目前卓玛只是发病而已。”香珍也说。
卓玛看见隆主,心里也就安静下来,抱过来紧紧挽住隆主的胳膊像是怕隆主离开一样。
人们知道隆主身上有种力量,让卓玛安静下来。大家看着没有一条胳膊的隆主,安慰着发疯的卓玛。心里又开始骂老天让人们受苦,骂着骂着,也就想起自己的心事,感觉人活着没意思。
孩子们在隆主家院子里的杏树下欢呼雀欲,因为他们看到杏树结了绿油油的果子,说要摘了吃。杏树在隆主参军走的时候还是个树苗,后来回家移植在院子里,现在长过了屋顶。
“等今年树叶都变黄了,就给你们吃!”隆主对孩子们说。
孩子们不信,非要叽叽喳喳闹着,尕先巴就跑过去,把之前被卓玛折下的树枝上的杏子摘来,给孩子们吃,尕先巴不像是个孩子,对孩子们说:“你们就知道吃,你们愿意吃就吃吧!”
孩子们咬开绿油油的杏果,酸溜溜的感觉嘴巴都歪了,一下吐在地上,说又酸又涩难吃得很。
“活该!”尕先巴对孩子们说,女人们听了哈哈大笑起来。
孩子们见隆主家院子里的人都散开了,就各自玩去了。
隆主就陪在卓玛身边,等夜里了才回去,隆主对赛朵姐说卓玛自从在明珠寺呆了几日,便不再像以前一样了时时发病了,一个月内也就不到一次犯病。
赛朵就感谢明珠寺的各位高僧,让隆主记得明早带上柴火到山上煨桑(祈求平安健康的祭祀活动)。
时间也过了不久,初秋来了以后,卓玛顺利生下孩子,赛朵心里的石头落下,隆主心里的石头也沉到湖底了,大家也都松了一口气,大家就赞颂老天仁慈,保佑了母女平安。
隆主遵照明珠寺寺主的指示,要是女孩的话就叫梅多,要是男孩的话就叫朋木。卓玛生了个男孩,大家就叫孩子朋木。
人们见了卓玛的孩子,说孩子俊俏得没有瑕疵。卓玛不在的时候,人们就互相说孩子之所以长得俊,全是因为卓玛疯疯傻傻又心眼好,老天才赐给的她。
卓玛现在会预先知道自己会发病,卓玛一人在家的时候,她就把孩子哄睡了,自己来到草房里反锁了门,在草房里偷偷发了病,等心里好受了些才出门来。卓玛只是怕自己会伤害到孩子,卓玛也怕孩子以后长大了,会嫌弃自己是个发病的人。卓玛又想孩子一定是个好孩子,只要自己把善和爱教给孩子,孩子就会是一个有出息的人,还会是一个善解人意的人,更会是一个充满爱心和善心的人。
隆主家的杏子也熟了,金灿灿的杏果把树枝压低了,压断了,院子里落下来好多杏子,隆主和卓玛把杏子拾在席笈篮子里,等孩子们玩的时候,就发散给孩子们。
孩子们吃了金黄可口的杏子,就逗笑卓玛襁褓里的孩子朋木。
人们都为隆主的出手大方感到惊奇,隆主就会说:“我娃还小吃不得,放着也是烂了。”
尕先巴得到的杏子比其他孩子要多,因为隆主见了尕先巴,就像是见了自己的兄弟先巴哥。卓玛又是尕先巴的姑姑,尕先巴的妈妈赛朵姐也是对卓玛操碎了心。要是先巴哥还在,哥几个就会像当年一样在一起喝酒谈天真快活。
是啊,哥们几个好久没有在一起喝酒喝个痛快了,现在大伙儿都是有了家有了孩子的人了,再也折腾不起。
尕先巴懂事,但性子有些野,这并不妨碍人们喜欢他。尕先巴和少年头子巴多成了好朋友。
巴多带着野孩子们陪尕先巴放羊,尕先巴把自己的朋友索旺、白玛也介绍给巴多,巴多也和他们成了好朋友。大家说好都是兄弟,荣辱与共。
当霓玛、才热、隆主等这些老一辈的兄弟连听到孩子们互相称兄道弟,口里笑骂着:“一群野孩子知道个啥!毛都没长全!”心里可是欣慰,觉得后继有望。
羊儿只知道吃草,饮水,睡觉,打架,求欢,就什么也不知道,不知道巴多会莫名地惆怅,惆怅的巴多在草地上放着羊,看着尕先巴看着书。
索旺、白玛就老远过来了,陪巴多和尕先巴玩,小孩子们加起来也就十来人。
年少的巴多给尕先巴、索旺和白玛讲他们之前看过的春图,说得几人心火不耐烦起来。他们听着巴多讲下去,他们的身体奇怪地热起来。索旺听完巴多的话,忍不住仰着脖子唱起曲儿来:
远看尕妹是个活菩萨
近看尕妹是个天仙
抓了尕手得罪下
太阳快偏西了
想阿妹的时候到了
索旺唱完后,大伙儿惊奇索旺是从哪里学来的这些个野曲,他父母知道了,一顿揍是少不了的。索旺害怕起来,要小伙伴们不要说。巴多说只要索旺再唱几首,就不告诉他父母。
索旺看出来巴多在取笑他,揪起一把草往巴多头上一撒,风一吹,草屑吹到尕先巴和白玛的衣领里、脸上。
几个人在嬉笑打骂之余,看到草海里公羊与母羊在欢呼雀跃。打闹完,尕先巴继续看起他的书,巴多站起来,远远走去把大家的远走的羊儿赶回山岗。
尕先巴继续看起他的书,巴多站起来,远远走去把大家的远走的羊儿赶回山岗。
“你读书干啥?”巴多回来突然问尕先巴。
“我想走出大山!”尕先巴说。
“我也要走出大山,到一个没有打骂,不饿肚子的地方,靠自己赚钱,娶媳妇,生孩子,好好疼爱他们。”巴多说的时候有些沮丧,但又突然为这美好的想法而微微一笑。
“到时候我们还是兄弟吗?”索旺问巴多。
“是的!”
“怎么证明我们是兄弟?”白玛也说。
“你看到阳坡的杜鹃树吗?那个就是证明!这叫‘友谊之树长青’,啊哈哈!”巴多比大家岁数大,他学着大人的口气说。
“那咱们把尿尿到杜鹃树下,这样杜鹃树就长的高大了,这样我们就是兄弟了。”其他几个孩子也说。
他们还交换了水壶,喝了彼此带来的熬茶。
家里人知道了孩子们和巴多来往,赛朵只是心疼巴多,但也对尕先巴说要少和巴多来往,他是野孩子,没娘,还爱偷东西。尕先巴觉得巴多很好,毕竟巴多已经是自己的兄弟了。
沙棘树红了,这群孩子闲了就来到山上,漫山遍野地跑。
沙棘果鲜嫩多汁,没人摘掉的沙棘果子自己就流出汁来,香飘十里,孩子们闻着沙棘汁的香味就来到沙棘树下,沙棘树的刺刮伤了孩子们的手,孩子们也不停歇,继续摘折,啃着枝头吃果子,直到酸溜溜的沙棘汁流到脖子里,酸溜溜的沙棘汁把舌头都酸裂了痕。
漫山遍野的沙棘树像是天边的晚霞,映在女人们的脸上。女人们看到沙棘果鲜红的色彩,心里早已唱起歌来:
踩着阳光我唱歌谣
沙棘红了,牛儿肥了
在你眼里我走大道
沙棘红了,孩子大了
大江南北我不贪好
沙棘红了,太阳红了
沙棘红了,太阳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