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们聚在一起,有站着的,也有坐在地上的,也有拿着木凳坐着的,女人们有抱娃的,有带着鞋样子做针线的,有拿着盆洗菜的,手都冻红了。大家都聚在晒阳场上,准备开会。
才仁说:“大伙现在都安定了,好日子就要过上了,咱们这里有牧民,也有农民,所以县里让我们组织个农牧协会。”
“这农牧协会是啥?”林保国问道。
霓玛说:“保国问得非常好,这农牧协会啊,就是大家在一处,有难一起帮,有福一起享,现在咱们不打仗了,只搞生产。”
大家都不说话,王清正站起来说:“尊敬的堪布也说‘天地之间,人与草与花与石与水与火与物齐一,不分贵贱,大家生活都不容易,各有苦衷。地母与山神造人的初衷,不是要一个人去征服一个人,也不是要一类人去消灭一类人。’民心所向,我们的真善总会战胜邪恶!”王清正字正腔圆,说大家都应着:“真善总会战胜邪恶!”
孩子们在一旁嘻嘻哈哈地手拿沙棘果籽边吃边跑,沙棘树枝满是刺,孩子们早已不怕。卓玛看着咽着口水。
隆主看见了,散会后就爬到悬崖上,拿腰刀砍下一颗沙棘树,背回卓玛家。卓玛看到了就咧嘴笑,摘下冰凉可口的沙棘果自己吃着,也摘几颗塞进隆主的嘴里。
赛朵的儿子尕先巴,琼雪措的索旺、白玛和措姆仨孩子也都过来攀折隆主带回来的沙棘果树。孩子们调侃地喊:“隆主叔!卓玛姐!一堆小夫妻!”
“隆主叔!卓玛姐!一堆小夫妻!”
隆主听了就多给孩子们几颗,卓玛听了就吓唬要打孩子们。
也是,隆主在外历经沧桑,明显有些老态,只是卓玛心智如孩子一般,自然在别人看起来显得年轻些。
赛朵在屋里听见了,就悄悄来到祁桂花和琼雪措跟前,三人觉得隆主与卓玛的事儿快成了,就谈论着给卓玛做嫁衣的事儿。
院内早已挤了很多孩子,还有少年少女,都来摘食沙棘果。卓玛喜欢孩子,橙黄的沙棘果汁沾染在孩子的嘴上。
沙棘红红的,卓玛的脸也被隆主看着红了。
霓玛听到堪布身体欠安,就和哥哥才仁带着众人去朝拜堪布。
堪布住在明珠寺,知道这些可怜的人们在毛主席,在共产党的带领下过上了好日子,也就高兴,把前几日做法事从佛前的撤下的供食分与大家,大家拿到供食,轻轻触碰了额头,才缓缓吃进嘴里。
堪布对霓玛、才仁和隆主说:“你们是好样的!我怕你们心里中邪,做出伤天害理的事儿来。我佛慈悲,让你们为万众着想。做了军人,就有杀戮,就看你是正还是邪恶,就看你是为了善还是为了恶!人是罪恶的,一生都有杀戮,哪怕我也是!我吃五谷,行走在草间,就是有杀戮。”
才仁、霓玛和隆主静静地听着,堪布有些遗憾们就是没有能够面见毛主席,对他老人家说声谢意。堪布圆寂后,万众连着几日诵读平安经,堪布的舍利供在明珠寺,供往来的善男信女敬仰。
春来,县里的牧业税征收组来社里征税,大家都不愿意,说地是地母的,为何要征收税,征收组说收了税,才能去帮助更加困难可怜的人们,人们心里同情起来,也就不再坚决反对,按着规定交税。
再加上草原上的地鼠越来越多,把锦缎一样的草地破了好多洞,人们从牧业征税组那里得了药,把药放在洞里灭鼠。
赛朵家的几只羊吃了地鼠药就死了,药死的羊儿肉也不能吃了,赛朵就到处闹,说要闹到县上去,闹到省里去,征收组无奈,就把她家两年的税给免了。
大家说赛队倒霉,不过也是个厉害的女人。
赛朵厉害着呢,照顾着顽皮的儿子尕先巴,尕先巴不听话就拿扫帚打,尕先巴不怕才仁叔,也不怕霓玛叔,就怕自己的母亲赛朵。尕先巴要是在外面和别的孩子打架,有人大喊:尕先巴!你家阿妈来了!尕先巴就立马住手,躲起来。众人就会哈哈大笑。
赛朵厉害着呢,以前都是一个人照顾卓玛,现在隆主过来代管着卓玛,自己也稍微放松了些。
那晚隆主来赛朵家,和卓玛一起吃着饭,就听到隔壁才仁和霓玛匆匆要出门去,隆主出屋问,才仁说出了什么“西革会”在反革命,接到任务准备去,隆主也得去,就辞别了卓玛去。
“隆主哥你去哪儿啊?”卓玛问隆主。
隆主说自己去打坏人,会马上回来。
隆主一伙儿一走,女人们就失眠了。琼雪措和祁桂花来到一处,也没点灯,就说着闲话。
赛朵听到卓玛翻来覆去地没睡着,就点灯和卓玛聊起来:“是不是担心隆主哥?”
卓玛点点头。
“喜欢隆主哥了么?”赛朵又问。
卓玛点点头。
赛朵问着卓玛,也担心他们,还和卓玛说着闲话,不一会儿俩人就睡着了,油灯里没了油也就自己灭了。
祁桂花和才仁做夫妻这么长时间了,还没有个孩子。
看医生吃药都没管用,那天赛朵听琼雪措和祁桂花守着这事儿,就叫他们去看看今年的社火,社火上有个扮演大肚婆的是送子娘娘的化身。
男人们回来,都平平安安的,县上群民大社火,万众都去看热闹。花儿唱起来,藏舞热起来,扇子舞跳起来,大肚婆也到处化缘。
等到大肚婆表演生娃的时候,想着得子的男女就围着大肚婆,大肚婆会表演完生娃,把孩子形状的襁褓扔向人群里,抱过襁褓的人都会在一两年里有孩子,所以大家都会去抢。
祁桂花也在其中,和众人抢着抱了一会子,就盼着生个孩子。生男孩也好,生女孩也好,才仁和祁桂花都很喜欢。
隆主陪着卓玛也来看热闹,他们在避风的一边听少年少女漫花儿:
一对对羊儿挨着走呀么走(女唱)
阿哥啥时候拉住阿妹的手(男唱)
三月里杏花桃花开呀么开(女唱)
阿哥心里想阿妹来呀么来(男唱)
没有个风不成呀不成个云(女唱)
没有阿哥阿妹呀不成个爱(男唱)
阿哥是个糊涂的笨心眼儿(女唱)
阿妹是个勤劳的牡丹花儿(男唱)
大家听了齐齐欢呼,隆主抱着卓玛更紧了。隆主对卓玛说想不想听他唱,卓玛急着要听,隆主哎呦一声唱起:
尕罗汉呀么尕罗汉悠悠
牡丹花呀么牡丹花悠悠
黄河水呀么黄河水悠悠
果什则呀么果什则悠悠
羊儿不嫌弃吃枯草悠悠
冰雪春来会化成水悠悠
尕罗汉呀么尕罗汉悠悠
牡丹花呀么牡丹花悠悠
听得人知道是隆主唱给卓玛的情歌,想起隆主与卓玛的事儿,哭出泪来。隆主继续唱,人们继续喝彩继续听。
不知是谁说过,如果这世上没有爱情,那么人活着就没有意义。没有了爱情,就没有亲情,没有亲情,就没有了友情。这人说得有些道理。
那日避着孩子们、卓玛和隆主,琼雪措、赛朵、祁桂花、祁香珍和才仁、霓玛、林保国,加上舟嘉和索楠,大家商议卓玛与隆主的嫁娶之事。
琼雪措说:“卓玛出嫁,自己家会好好给她做嫁妆。”才仁、霓玛和祁桂花都同意。
赛朵也说:“隆主打过军阀,聘礼什么的就不做强求了。有就有,没有就没有。”
舟嘉叔和索楠叔都没有异议。
卓玛就这样风风光光地嫁给了隆主,霓玛、才仁一家给卓玛一头牦牛、一对镶绿松石银戒指作为嫁妆,大家又唱又跳又吃又喝了一天。
再说,自从那次在社火上抱了大肚婆的娃娃之后,祁桂花就真的怀上了孩子,闲了干活的时候琼雪措啊、赛朵啊、香珍啊都来帮忙,他们都希望祁桂花平平安安生下这个孩子,琼雪措和赛朵也早已学了阿奶拉姆吉那一套接生手艺,就等着祁桂花分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