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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

十六

欧尖老阿爸比阿妈采娜和阿妈拉姆吉要去世的早。

那晚全家人在一起吃了饺子,做饺子的手艺是祁香珍教给各位年轻媳妇的。赛朵和琼雪措一家在一个院子住,俩人就在一起包了葱花牦牛肉肉馅的饺子。

欧尖那晚吃得比平时多,还要再吃,被阿妈采娜劝住说:“老头子啊,你今晚吃得够多了,再吃多了怕孩子们不够分啊。”迎得众人哈哈大笑起来。

“今晚不知怎么的,我越吃这饺子我就越想吃。”

“是孩子手巧,厨艺不错,这肉包做得好!”阿奶拉姆吉笑着说。

“奶奶,这个不叫肉包,这个叫‘饺子’。”大孙子索旺说。

二孙子白玛也跟着叫唤,只是赛朵在一旁朝大家挤眉弄眼,大家看见措姆偷偷把自己碗里的饺子舀到身边的尕先巴碗里,众人看了大笑起来。这俩孩子这么小就知道互相疼爱了,长大了又会成就一段可歌可泣的爱情。

措姆羞得放下碗跑过去躲在琼雪措怀里。

阿奶拉姆吉笑着说自己老了,这个肉包叫不上名字来,又说孩子们大了,自己不老去就天理难容。

霓玛、琼雪措这些做儿子、媳妇的听了阿妈拉姆吉的话,大家现在都活着好好的,就不要再说一些生生死死的事。

大伙儿听了又笑起来,琼雪措和采娜像往常一样收拾完碗筷,霓玛找兄弟们喝酒去了。孩子们今日功课早就温习过了,出门去,坐在台阶上看天上的星星。

“好多星星啊!”措姆激动地说。

“像草原上的星星,不过这草原是黑色的,这羊儿会发光!”尕先巴跟着措姆说,还对措姆笑。

“一点儿都不好看!”措姆的二哥白玛说完,站起来,拍拍小手进去,大哥索旺也跟着进屋里去了。

琼雪措和赛朵和阿爸阿妈们聊天,见白玛和索旺进来才发觉把几个孩子忘了。琼雪措发现措姆不在,赛朵也不见尕先巴,俩人忙出屋子找去。

只见夜色下,俩小可爱挨坐在一起,又说又笑,措姆笑起来还捂着嘴。

赛朵和琼雪措看见了也偷偷笑,月色真美,只听见远远的山林里飘出男女野曲:

(男)石崖上的墩墩儿草

阳世上再没有我俩儿好

杨柳树栽在田垄上

相思病得在心肺上

黄河水上九只船

船散了我俩也要在一起

(女)骨朵儿像胡麻哩

一晚夕说胡话哩

叶叶儿飘在水上

血痂儿坐在个嘴上

明珠寺好像个眼泪

冰滩上开一对牡丹

“尕先巴,有人在唱歌!”措姆睁着水汪汪的眼睛对尕先巴说。

“是啊!他们在唱什么啊?大晚上的不在家里,跑到黑漆漆的林子里唱歌,不怕狼啊鬼啊的!”尕先巴又说。

两孩子说完又嘻嘻笑起来。

俩孩子发现各自的母亲在偷望他们,措姆问道:“阿妈、赛朵姨,这人在唱啥啊?”

琼雪措和赛朵互相看了看,笑着说:“他们也许是在找丢失的小羊羔!”

“他们找不到羊是不是回不了家?天黑黑的,我们去帮帮他们吧!”尕先巴充满爱心地说。

赛朵跑过来抱在怀里笑道:“多好的孩子啊,他们刚刚就找到了,不信你们听,他们找到羊儿,唱歌回家了。”

琼雪措也这样劝措姆,大家才告别夜色回屋去。

等到第二天早上醒来,睡在阿妈采娜身边的欧尖就不说话了,采娜摸到欧尖冰冷的手,就知道欧尖没了。

阿妈采娜没有大喊大叫,大哭大闹,帮欧尖的睡姿睡安稳,就坐在身边念起枕边经。

阿奶拉姆吉在那边屋子听到枕边经,就赶紧招呼琼雪措去看看这枕边经是谁在诵。

琼雪措知道了,见自己的阿妈采娜坐在阿爸偶欧尖枕边诵经,眼泪流出来,呜呜咽咽哭了一场,就赶忙出来,将这件事公布于众。

在这里,不管是白事还是红事,大家都是一条心。

琼雪措也哭,只是母亲采娜陪着阿爸欧尖,琼雪措就不配在枕边,眼见带着泪忙里忙外,这里高龄的人都请进屋里,年轻媳妇们和面、做馍,男人们上山伐木,给欧尖阿爸做寿材。

“节哀吧!欧尖这是安乐死,精魂不会受苦的。”人们安慰琼雪措一家子。

琼雪措听了心里稍微好受些,阿爸昨晚吃饺子,虽然怕他吃多被大伙儿阻止了,但也香香吃了一顿,路上也不饿了。婆家人也很好,阿妈拉姆吉是个伟大的母亲,是这里年轻一代人的第二个母亲。丈夫霓玛虽然以前和别人有交往,现在有了妻子和三孩子,也就不再那么不驯了。

霓玛预备完事,就出山请明珠寺的几位尊敬的喇嘛来做法事,念超度经。

死亡面前,万众一心,起灵上山的时候,女人和孩子们都要并排站着,送最后一程,最好是别哭泣,这是习俗。只是生离死别之际,有谁不流泪哭泣的,人们也说这是用哭声吓走精怪们,别打扰欧尖阿爸安睡。

这个季节,快要冻土了,男人们吃力地挖土,挖累的人,换做另一个人去挖。

羊儿看着人们在草地聚在一起,再那里像一群地鼠一样挖土,好像在那里安家落户,羊儿们不知道死亡是什么。就好像他们经过山谷里,遇到死去的羊儿发着恶臭,他们本能地过去瞅瞅、嗅嗅,之后就欢蹦乱跳地找山泉喝,找嫩草吃。

是啊,人的一生都是在马不停蹄地大费周折,死后的躯体都不让自由,被困在木盒子里,还要埋在地下,让地鼠啃干净,让虫子咬掉。但荣幸的是,最终回到了地母的怀抱,与地母合二为一了。

十七

孩子们大了,现在在院子里关不住,母亲们稍不留意,就跑出去玩耍。

王清正给孩子们教书识字,霓玛闲了也去给孩子们识字。

除了索旺、白玛、尕先巴和措姆等这些小孩子,还有一些大孩子,现在长成个少年,这些少年可是见过霓玛和琼雪措在草地里做些爱情。

少年们不知道疲倦。他们不是在霓玛这群精壮青年的队伍里,也不在尕先巴这群小屁孩里。

他们自成一派。你看,林保国家的猪跑了,少年们自发地满树林追打,最后把猪给打死了。林保国抱怨了几句,被香珍骂着:“你也不看看自己,咱们家没本事把猪给弄跑了,这些孩子辛辛苦苦把它带回来,不然你连个猪毛都看不到!”林保国听了香珍的话,不在埋怨,马上叫来屠夫,给猪放了血,把它弄进大缸里,把猪毛那热水烫开了,再拿刨刀把猪毛弄干净,然后将它四分五裂,煮的煮,腌的腌。

少年们把这过程看了一遍,对血肉一点都不惊讶。林保国过来,可怜的猪倒挂在屋檐下。林保国拿刀在白里透红的肉上一滑,就取下一块肉来,拿进厨房去煮。

不知是那个孩子,把猪的尿泡拿出来了,拿麦秸秆子把它吹鼓,当作球在踢,少年们便一拥而上去抢着踢。

猪的尿泡最终还是被少年们踢烂,在草堆里土堆里搓揉了,看上去也不想个肉,估计几天之后就成了肉干,再几天之后就不见了。

香珍煮熟了肉,分给满脸满手脏兮兮的少年和孩子们。

少年和孩子们狼吞虎咽,男孩女孩的吃相都像一只狼。

尕先巴也不知什么时候混进这些少年的队伍里,现在正在津津有味地啃食这手里的肉,肥油流了满嘴,满手,手上的肥油冷却了,粘住指头缝儿。

“尕先巴!你个馋死鬼!”尕先巴的母亲赛朵寻他的孩子来了。

大家都知道尕先巴是个没爹的孩子,现在和母亲赛朵住在霓玛家的院子里,自己的卓玛姑姑又是发疯了,赛朵一个人扛着,赛朵是个有尊严的人,和霓玛一家像一家子一样生活。如果尕先巴在外面像个没爹的孩子一样,赛朵就很气愤,今日看到尕先巴蹲在林保国家的猪圈门口吃着肉,满嘴是油,就再也忍不住了,上来就打尕先巴。

一巴掌一巴掌打在尕先巴屁股上,后背上,赛朵嘴里骂道:“家里没让你吃饱啊,你个馋死鬼!在这里丢人现眼,早知道就不该把你生下来!”

赛朵说着说着,就哭起来,她哭自己命苦,她又哭先巴死的早。赛朵的哭声把圈里熟睡的猪吵醒,他们都躲得远远的,挤在墙角听这个女人的诉苦。

“啊呀呀!孩子们把我家的猪带回来,我猪肉给他们吃,你打孩子干什么?”香珍听到赛朵的哭声就跑来了,忙把尕先巴拉进自己的怀里。

“你们家有钱,别这么假惺惺!我们是吃不起这么好的肉,我家孩子吃的肉,我明早拿些谷粮来作为补偿。”赛朵说。

“赛朵姐你别说话这么难听!自己穷不说还在这里显摆威风!”林保国怒道。

香珍听到林保国财大气粗,不知道赛朵姐的心思,就骂林保国说:“女人的心思你个男人家懂什么!去把孩子们都打发走吧!”

林保国把孩子们赶走了。

香珍拉着赛朵姐的手说:“赛朵姐,我知道你是个伟大的母亲,看到你自己的孩子在别人家吃,你自尊受不了。可你也想想,咱们的祖祖辈辈在这里生活了这么多年,大家虽然有金钱上的差距,可是多年来就是你家的女人他家嫁,他家的女儿你家嫁,都互相连了宗啊。你这样守住孩子,以后孩子没有个称兄道弟,世道上不好过啊!”

赛朵听了香珍的话没觉得有理,不再流眼泪。赶忙把尕先巴拉过来自己身边。

赛朵走的时候,香珍还说:“什么拿谷物来作补偿啥的就真的不用啦!”

赛朵坚决要赔偿,香珍笑着说:“你刚才那么讨厌这孩子,我也没有个孩子,那就给我当儿子吧!”

赛朵拎着尕先巴,笑骂着香珍回家去。

十八

欧尖阿爸离世后,采娜阿妈,没多久就跟着去了。

大伙按着习俗把采娜从这世界上送走。

林家被抢的事情早已在人们口里传开,说一群穿黑衣服的人把林保国家的粮仓给劫了,还拿枪把门口的藏獒和仆子打死了。

听到的人没有一个不惊讶的,人们猜测:该不会又是什么军来了吧!

霓玛听到了,派人四处打听,自己迅速带着兄弟们到达林保国家来,问见过的仆子,仆子说那些人穿着黑衣服。

半晌,派去的人回来回话说:这些人不是什么军,只是些山贼,领边的其他几个部落也都受到他们的骚扰。

人们也诧异说为何那些山贼不来自己家里,有人说山贼也不傻,林家是大户,别的人家只是过一日算一日。

保长带着省地税的人来到田地里,清丈地亩,水地每亩收丈地税白洋一元,旱地七、八角。不少民众拿不出钱来,就变卖家产。

霓玛想起那年偷的碎玉还有剩下的,就派人去典当了,回来给大伙儿补上一些救急。

山贼的事儿没有惊动保长,保长只知道收钱走人。

霓玛决定只要那些山贼还来侵犯,就杀他个片甲不留。

十九

霓玛派人日夜轮流看守在小山岗上,山贼闻风,始终没有来。

山贼没来,才仁却来了,带着隆主,还带着一个女人。

才仁一伙儿三个人,来到拉姆吉家里,拉姆吉现在身子老弱不利索,听到儿子才仁的声音就挣扎着起来,赛朵看见隆主回来了,也流着泪把发疯的卓玛从被窝里叫醒。

大家挤在阿奶拉姆吉的屋子里。阿奶拉姆吉见到儿子才仁当然是哭的稀里哗啦,可是大家都看到卓玛的反映。卓玛遇见了死去的哥哥先巴的头颅以后就疯了,现在看见心上人隆主回来了,呆望着,赛朵拉着卓玛的手过去,给卓玛说这是隆主哥。

隆主也想不到以前那样水灵的卓玛现在发疯了,心痛地说不出话来,可是隆主还是喜欢她,虽然卓玛忘了自己,但隆主想好要重新开始,重新让卓玛爱上自己。

“回来不走了吧!”阿奶拉姆吉颤巍巍地问。

“阿妈,我们这次来是解放的,西北军阀现在危在旦夕,等天下安定了,我们就不走他乡!”“可怜的孩子们。”拉姆吉说。

才仁身边的女人一直哭着,哭得抹眼泪。

才仁说这次来也是来征兵的,一起作青年远征军二零八师的一份子。大家自愿者来,不情愿也不强求。

“这位是谁啊?”阿奶拉姆吉问。

“这是祁桂花啊,阿妈,我找到她了,带她回来了。”

大伙儿听了不自觉地啊呀一下哭出来,拉姆吉说:“可怜的孩子,上天保佑了你!神山保佑了你”

赛朵也说:“回来就好,好好过剩下的日子啊!”

关于祁桂花怎么死里逃生,怎么遇到才仁,别人也没问,祁桂花也没有说,大家觉得,没有什么比活着更幸福的了。

大伙儿草草吃了些东西,霓玛就带着才仁哥、隆主他们到自己山坡上的队伍里去。

汉子们见隆主回来了,见才仁回来了,噢噢噢地叫着,表示欢迎。

才仁说了征兵的事儿,兄弟们爽快道:“我们也是闲着,这些山贼死等也不来,既然现在军阀垮台,那咱们就跟着红军推他一把,我们这里的人们可是不少受苦啊。”有尕兵兵回来说红军打到了县城里,县长马子芳烧毁部分档案,带着县印跑了。

众人说该如何是好?说逃走的还回来咋办?

霓玛说百万雄师过高原,终将会消灭敌人,人民过上安定美满的生活。

二十

才仁、隆主回来,带着几位青年远征军就走了。

祁桂花听说了弟弟祁长寿死了,现在又听说还有个妹妹叫祁香珍,就是林保国的妻子香珍,祁桂花自己过林家来见妹妹。

林保国看见祁桂花,以为是鬼来了,吓得叫香珍,香珍见了祁桂花,姐妹俩心里都明白,在一起流了一会儿泪,就进屋里说话,相互哭诉多年来的不容易。

后来,祁桂花就和阿奶拉姆吉一起住着,以儿媳妇的名义孝敬阿奶拉姆吉,林家也和阿奶拉姆吉家亲近。

不久,街头出现了“平民社”的壁报,抨击军阀的暴政。

人们见了这壁报就笑,说把人画的不像人,把女人画得像个男人。平民社的人都是些大孩子,后面跟着几个大人。

这些大孩子们正在四处走动,抨击军阀暴政。王清正听了一个劲儿地说好好好!

看来,多事之秋来了,人们浮躁起来,想要喊破天地,想要踏平草地。 54zCCtW7H/OD/IT/mIAJ4hN7vpj7LdXP2l22v/9npugaFkpOSSpzDdPsV9Et3zR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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