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人脸看上去像是久经风雨的受苦之人,可现在这人敲锣打鼓,表现出对红军深恶痛绝。
“红军扫荡了中原来西原,烧杀抢掠了半边天。”
拉姆吉可怜地问他:“哎呀!他们把你怎么了?”
那人说红军没有把他怎么样,他也没有见过红军,只是上头这么吩咐,要大家小心,也要大家齐心协力,阻止红军北上,霸占自己的家园,霸占自己的女人。
这人说着眼泪都出来了,那么情真意切。
大家心里开始起了疑惑,先前离家多年的才仁回来,说红军为受苦的人着想,专门来打坏人,打踩在平常百姓头上的坏人。当了红军的才仁还把几个兄弟带了去,一起打坏人。
而现在这人继续敲锣打鼓,眼泪都流出来,善良的人们对这人起了同情。
“看他这么恳切,肯定知道些事情。”有人说。
“咱们这里虽然受些苦,但也是生活的好好的,假如真有什么红军来,把咱们打得打,死的死,为奴的为奴,该咋办?”有人也说。
“就是!就是!如今这世道,今天来个什么军,明天又来个什么军。今天给大伙好东西,明天就烧杀抢掠,世道乱着呢,谁见过红军,谁知道红军的底细?再说了,红军在中原好好的,为啥跑咱西原来?”有人又说。
众人都没话说,都在寻思,想着自己能不能低头寻思出红军的底细。
那人听了就直起腰肢,喊道:“是啊!咱们在马爷的保卫下同在那这太阳下生活了几十年!现在就是大家齐心协力的时候!”
说到这话,欧尖一家听了就骂着:“马爷就是个畜生!我孩子受苦。还好我孩子活着,将来一定会报仇!”
众人听了,也替欧尖一家子出气,拉姆吉和采娜抱着孩子,和众女人哭着,琼雪措忙着照顾孩子,脸上不悲不喜。
“你再说马爷,就是死!”霓玛愤怒了,喊了一句,人群躁动起来,说再也不听这人的话。
那人还在继续吆喝,砰!一声,霓玛朝天开了一枪。
不想左右便围过来好多兵娃子,看来这些人事先就埋伏好了。
“再不老实就打死你们!”里面一个小军官也砰一声,拿枪把路边的一条狗打死了。
可怜的人们被马爷的一连兵围着。
这狗来不及惨叫,就流血而死。
众人屏息望着这条可怜无辜的狗,血留在灰黄的土里,变成黑色。想着自己如果不识时务,就会像这条狗一样死去,心里更加害怕起来。
霓玛心里相信自己的异父异母才仁大哥的话,红军是来解放这里的,是来打坏人的,为了等到见红军一面,为了保护好这里的老父亲老母亲,还有兄弟们、女人们和孩子们,暂时要沉住气。
拉姆吉看清了这兵娃子里面有之前送香珍回家的那两个兵娃子,林保国也看出来了,只是被拉姆吉朝林保国使了个眼色,所以没有声张出来。
那人讲完了,就回到河边,和兵娃子们驻扎在河边,霓玛说:“你们在这里驻扎了,就得听我的!”
众兵娃子的头领不依,霓玛笑道:“行行行!你们不熟悉这里,哪里有沼泽,哪里有山泉,哪里的林子进去了会迷路,哪里的山石可以滑动?你们都不知道!到时候大家只有一死!”
兵长听了,就不情愿地默许了。
那敲锣打鼓的人宣布:扛红军第六保安区骑兵团成立!
那日,阿妈拉姆吉带着好酒好肉,给那些驻扎在河边的兵娃子们吃。
兵娃子也知道馋嘴,只是他们怕兵长,更怕子弹。
起初大家戒备心很高,都不吃,拉姆吉故意嘟囔说:“哎呦!都是些可怜的孩子,不好好种地放牧孝顺父母,做起这杀人的事儿来。哎!我一个老太婆还害死你们几个小伙子不成!我都是快进地狱的人了,不怕死也怕阎王惩罚啊!你们这么不接受!那日后红军来了,打仗时准是你我心不到一出去!我得给我儿子说去!”
兵长听了,也觉得有理,于是接受了。
拉姆吉就叫来了霓玛和他的兄弟们,大伙儿喝了几盅,就彼此称兄道弟。
拉姆吉向那个以前是香珍身边的兵娃子示意来一下,就出来,拉姆吉把他带到自家里来。
“香珍还好么?”拉姆吉问。
兵娃子点点头。
“可怜的孩子,你叫什么?”拉姆吉又问。
“达哇!”
“达哇(月亮之意)!多好的名字啊!”拉姆吉叹了一口气说。
“你们见过红军么?”拉姆吉问达哇。
达哇说没有,拉姆吉给达哇斟了酒,拿些果子,琼雪措那边的孩子梦魇,哭了几声。
“哎!要是真的打起来,可怜的孩子们!你说说,天下之人自己忙着自己的事儿不好么,为什么非要什么军什么军?互相残杀?本来彼此没有什么冤仇,这样一打,就建立了冤仇,还带着无辜的人参与进来,说自己是好的,别人是坏的,更可悲的是,无辜的人都愿意相信!”
达哇喝了几口酒,又说:“是啊!不过香珍姐和红军有来往。”
听到达哇这么一说,拉姆吉几乎是震惊的,险些站起来。
“香珍姐和一个叫才仁的有来往!”
拉姆吉说:“别胡说,小心你的脑袋!”
达哇说道:“阿妈拉姆吉。我见你仁慈,又有主意,才对你说,我也听香珍姐说过,红军不是昨日那个人所说的那样。我知道事情的轻重,只是希望你们也知道些事实,而不要听信别人的谣言。”
拉姆吉听了,笑道:“可怜的孩子,你终将会得到幸福的!”
达哇喝完酒,怕兵长找自己,就别了拉姆吉回去。
拉姆吉对霓玛说了此事,霓玛把话传给了弟兄们,弟兄们把话传给了其他人家。
拉姆吉只是让霓玛拿定主意。
一大早起来,果什则神山上太阳初升,明媚的太阳上有光圈,照得大地变成金黄色。人们都看见了,连连称奇。
红军还没有来。
有人说山麓下有堪布带着众僧侣往这里来,霓玛听了,和兄弟们骑马忙去迎接。
堪布执意要步行,霓玛只能下了马跟着堪布,堪布和众僧侣随身物件都托在马背上,一行人往这里来。
众人见尊敬的堪布来,齐齐拜在草地上,堪布嘴里念叨:“喃感嘛!你们跪拜的话,就跪拜神山,圣湖和地母吧。起来吧,可怜的人儿!”
众人知道堪布突然没有打声招呼就匆匆而来,肯定事情急,只听尊敬的堪布歇了一小会儿说:“苍天下最美的是圣湖,圣湖是人们的母亲,班禅洛藏曲金尼玛是圣湖和神山的儿子,今日就要过这里去别处,众人若是相信我,就随我去朝求拜赐摸顶,大人物来,看来这国泰民安的福音来了。”
堪布说着,双手合十,指着羊群的源头,人们顺着那方向看,看不清就眯着眼睛看,羊群在涌动,人们肯定有人在羊群里走。
嘿!一个小伙在尖叫,众人眯着眼睛才看清楚,也是一众僧侣簇拥着一匹金色的骏马,马背上骑着一位佛像一样的人,堪布惊呼说马上的人就是九世班禅洛藏曲金尼玛。众人看出这白色的马在金灿灿的阳光下发着金光。
堪布已经口诵经文,众僧侣也跟着整理袈裟,口诵经文。
这些可怜的人儿,也会口诵,自顾自地念着,堪布叫大家准备些洁白的奶茶和酸奶,说用洁白的牛乳来迎接尊贵的洛藏曲金尼玛,苦难会远离这里,神山圣湖会永远保护这里的一花一草。
拉姆吉和众女人回去准备了回来,大伙儿在干净的草地上拿锦缎铺成宝座,尊敬的班禅来临,带着金色的太阳,带着洁白的云朵,带着吉祥,端坐在锦塌上,众僧侣围坐着,举行法会。
法会解说,众人整理衣冠,脱帽,双手合十,老人在前,男人女人携拎,排着长龙一一前去摸顶礼,求圣水。
“哦嗯!生时安详,逝后安详!”班禅对老人说。
“哦嗯!天以地为荣,英雄是半个神山!”班禅对男人说。
“哦嗯!圣湖是地母的眼睛,你们是高原的灵魂!”班禅对女人说。
“哦嗯!太阳的孩子,未来一片光明!”班禅对孩子们说。
摸顶仪式结束后,众人献上洁白的牛奶和酸奶,班禅和众僧侣象征性地吃了后,都保佑说“年年五谷丰登,岁岁无病无灾”后,复又出发,众人尾随送了几里。
堪布也会去神山里,人们看到头顶黑云压下来,惊呼:不好,看来今年的雨季就要来了。
众人又说:有神山在,还有尊敬的班禅护佑,天上就下不来倾盆大雨。
乌云压下来,人们躲进屋里,牛羊躲进山洞里。
天雨下来,人们就怕雨势凶凶,把雨水把刚结下的麦穗打掉,把崽羊崽冲走。
山雨下来,很温和,轻轻柔柔下了就走,没有拖拖拉拉连下几日。
雨后晴空,两道彩虹挂在神山上,人们对着彩虹,对着太阳膜拜,心里感谢神山圣湖,感谢班禅,感谢堪布。
神奇的事情就是这么神奇,没有人能解释清楚。
大家都等着红军来,堪布之前也对大家说,才仁去了好去处,他会给大家带来福音。
从县城里传来消息,说鲁仓部落没有配合马爷,部落长鲁巴巴被马元海枪杀在街头,这是给这里的人警告。
可怜的众人不知道什么是政权,什么是民主,安定生活便是他们现在最向往的。
你看,满山的金露梅,银露梅,黄金花,三春柳,香柴花,都是那么美丽,除了风来,雨来,这些花儿就按着命运四季,发芽时发芽,开花时开花,凋零时凋零。
人们现在情愿做一株花,风雨里盛开,躲避生杀祸福。
话又说回来,也许人就是一株花吧,天灾啊,人祸啊,就是那难以预料的风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