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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

婚变

梁府大院里,江夏坐在闺房对着镜子梳妆,今夜梁仕堂要回来给母亲过寿,这可能是江夏近年来和梁仕堂最有希望的一次相聚。

“小姐,你叫我?”仆人应声走了进来。

“起身,过来。”

江夏放下梳子,转过身,“来梁府几年了?”

“回小姐,八年有余,小姐来到梁府,江大人便让奴才跟着伺候小姐。”

“你可有家人在世?”

“并无家人,小姐为何问起这事?”

“你替我办件事,可曾愿意。”

“为小姐分忧是奴才的福分,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江夏将他招近身,耳语之后便将其打发走人。

应梁夫人要求,今年的寿宴还是设在家中,尽管梁立清没有发请帖,但今日的梁府可谓络绎不绝。光是洋行的人就来了五六个,更别提各大商户和外使馆的贵宾。顾芝初出于对长辈的尊重,很早就将寿礼送到了梁府。趁着梁大人和梁仕堂不在,他和梁夫人多说了几句。

“芝初已有数日不来梁府,想必是那边忙过头了。”

“定是比仕堂要忙,顾先生有心,再忙也要抽时间亲自把礼送到府上。”江夏陪同在一旁,夸赞顾芝初的同时,其实有意抱怨梁仕堂回家次数太少。

“夫人言重了,您是长辈,芝初受了梁府大恩,要是这点孝心都没有,那简直猪狗不如了。”

“诶,不许这么说自己,你与仕堂年仿,又都心怀志向,芝初你无父无母,生来不易,能以礼待人,我很是欣慰。只是你和仕堂近日少了来往,却不知为何?”

梁夫人问到此事,还真让顾芝初有些难堪,他总不能说为了吴冬衡,一个女人,就让两个本可以惺惺相惜的男人互为干戈。另外,江夏还在场,吴冬衡的事他不好提及。

“夫人,恐是我与仕堂太过忙碌,少了相聚,让夫人挂心了。”

“你们兄弟二人应常聚,仕堂开了学堂,你也可以过去教学,帮帮他也是件好事。蚕桑馆的事也不必亲力亲为,现在门徒多了,你大可交由下人打理,你也该腾出时间想想自己的终身大事。”

提到终生大事,顾芝初愣住了。这种话从梁夫人嘴里说出来,让他多少有些意外,这是为人父母才会说出口的事。很显然梁夫人对顾芝初的关怀是极具分量的,这让顾芝初受宠若惊,反倒不知说什么好了。

“夫人事事想着芝初,芝初深感涕零,只是大业未成,岂敢谈儿女之事。如今重庆府时局不稳,此时若不顾及前程,怕是日后再无出头之日。”

“多虑了,你看看仕堂,结了婚,娶了江夏,还不是照样开学堂做事,哪样也没耽搁。”

话说到此间,江夏的脸色有些不爽快,梁夫人也突然想到了什么,口风一阵,对江夏说道:“你和仕堂结婚两年多,按理应该有了,我和老爷只盼你能给梁家产下一男半女,也算是祖上积德。”梁夫人的话多少对江夏有些埋怨的意思,好像没怀上孩子是江夏一手造成似的。

“是,我和仕堂早就在准备。”江夏的声音掺杂着一星半点的委屈,她擎着下巴,对眼前的话题很不适从。

她和梁仕堂的婚姻坟墓早就长满了野草,只是梁夫人疏于微察,没有发现罢了。现在江夏腹中迟迟不见端倪,说起话来难免会酸人。

顾芝初看出了江夏的难言之隐,不好参与梁家的事务,寒暄几句也就告辞了。梁夫人看着顾芝初离开的背影,问江夏,“他和仕堂,你更喜欢哪个?”

“啊?”江夏对梁夫人的发问深感不解。

“我是说,仕堂回国后急于求成,现在有些不好的言论已经传到我耳朵,听说有个吴小姐和仕堂瓜葛不清,你是仕堂的妻子,可要看好自己的窝,不要让人抢了。找时间让他和芝初学学,万事谨慎,不可火急。”

江夏又何曾不知吴冬衡和梁仕堂的关系,风言风语伴随着他回国的钟声,始终没有间断过,只是她是个本分女人,不像吴冬衡见识远大,又懂得读书,怀有一颗强国的心脏。从内心就自诩比不及吴冬衡,多了这分自轻的心思,再想从梁仕堂身上找到婚姻的自信就越发不容易了。

“嗯,会的。”

梁夫人从院亭起身回了屋,她还要赶去凯旋路做身礼服,那有一家意大利人开的洋装店,专门给达官贵人订制私人礼服的,以前都是为了方便远道而来的洋人,现在重庆府的女人们,但凡有几个闲钱,都愿意过去订制几件。

“江夏,你跟我去吧,正好给你裁一件穿穿。”

“不了夫人,西洋的东西太新潮,我穿不惯,还是旗袍和我心意。”

梁夫人没有再多问一句,带着仆人出了门。府上只剩下管家在忙活寿宴的事,江夏一个人坐在亭子里,看着忙碌的仆人,端盘设宴,打扫卫生,仿佛这个家发生的事跟她没有多少关系,她竟插不上手。或者说,不知从何而起,她变得对梁府的家务失去了耐性。

梁立清每次回家,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掀开壁画,打开机关进入他为自己设有的暗室,在里面折腾十几分钟,方才一脸精神的出来,仿佛换了一张崭新的面孔,那层满满的疲惫感也随之消失不见。。

梁仕堂回来的时候,寿宴正要开始,梁立清为此还抱怨了几句,“你母亲的大寿你也不早回来,你看看,这么多叔辈商行同仁,你该认识认识,你刚开学堂,更是要……”

“你少说两句,仕堂太忙,这不也赶回来了吗。”梁夫人怕被人笑话,岔开了话题。

江夏搀着梁夫人落了座,她远远的看了一眼梁仕堂,发现他远没有想和她交心甚谈的打算,只好抿一口凉了的白水,对斟酒的仆人,那个男丁,使唤了眼神。

仆人拎着酒壶过去给梁仕堂敬酒,一杯又一杯,桌上都是学堂请过来的教书先生,侃侃而谈的皆是如何办学如何发扬国粹之类,却不见他和叔辈们行礼请教。梁立清早就眼中不快,却又顾及夫人情面,方才没对梁仕堂发火。

酒肉散去,一如往日的平静,热闹总是短暂,就如同不期而遇的相会又辗转离散一样。索性梁仕堂多喝了几杯,院子才得以消停,哪怕江夏跟他的争执也随之弥散了。

喝了江夏给他准备好的药酒,梁仕堂早早的就掀翻在桌,回到了房中。这间婚房,梁仕堂很长时间都不曾踏进来了。今夜一醉,他想不进来都不行。

江夏的野心不叫野心,一个女人也只能可怜到这种程度了,为了得到她的男人,她选择了手段。因为她自觉等待只会让她带着遗憾入土,等待梁仕堂,是一件没有期限的事情,她大可不必在花陨之前让自己陷入悔恨。

整个梁府大院都被喜庆的酒香包裹着,梁仕堂被江夏,一双柔弱且勤于隐忍的纤纤玉手,剥开了衣物,成为了她的盘中餐。

梁仕堂意识半醒半昏,他就像跌入了一个长长的,又温柔着,让他无力逃脱的的梦境中。他享受着,闭着眼,就想跟江里的鱼,林中的鸟,天上的白云,地上的羊群,寻欢。

江夏终于满足了,和一个死去的活物,结束了她对他长达八年的痛苦等待,用这痛快且短暂的夜晚结束了。她胜利了,用她的方式。这一次,不用再听谁差遣,这是她的选择,一个女人对一个她渴望的男人的选择。

然而,梁仕堂绝非这般想法。

次日,梁仕堂一封休书交给了管家老宋:“去一趟江府,务必送到。”

婚房一夜之后凝聚的是哭不停的泪和沮丧,江夏要被赶出梁府,这是梁仕堂坐下的决定。但对于管家来说,这样一封不是两个人的事,事关江慰廷和梁立清的关系,他当然不敢鲁莽行事。

信就这样送到了梁立清手中。

“你与仕堂成婚两年,为何不行夫妻之事,难不成仕堂配不上你?”

江夏跪在梁立清面前,委屈难忍,“仕堂高风,心中何曾有过这本分女人,他乃风中才子,自有心中佳人,绝非江夏所能匹敌。仕堂看轻江夏,江夏自知不比仕堂风流儒雅,故难入他心思,两年以来,他非但不和我行事,就连同床的时候都很少。”江夏的苦楚全都是被这封休书逼出来的,江慰廷是爱面子的人,她知道自己要是被休,父亲断然脸面无存。在此关头,只好道出实情,也算还自己一身清白。

“荒唐,简直荒唐,仕堂竟做出这等不孝之事?你为人妻子,是梁家的媳妇,这等大事,为何不早早告知?”梁立清明显对事情没有预料和准备,现在反倒怪起了江夏。

“告知?你敢吗?仕堂心气高,如若我说了他的短,他如何在外面做事,如何办学,如何结交良友。人家会看不起他,会对他言辞重伤。我若坦言,他恐怕早就将我休了。”

“放肆,梁家不会出这种人,梁仕堂他不敢,他也不会,我花了五年时间送他去美国,他是识大体的,你与他的婚约早已订好,他回国与你完婚,就该知道要尽丈夫义务。这个不孝子,梁家的脸都让他丢尽了。”

梁立清已经很多年没有这样生气过了,曾几何时,他心头飞过一个奇怪的想法:这会不会是老天对他的惩罚?但现在看来,确实如此,他正在接受惩罚。

“管家,备轿,上学堂。”

“老爷,有话好说,不可上了父子感情。”梁夫人在后头追了几步,终于跑不动了。

回到庭院,她白了江夏一眼,想当年江夏待她如父如母,如今为了儿子,竟对她冷眼相加。江夏知道,任何有伤梁府的话都将给自己带来灾难,更何况伤的人是梁仕堂。但她别无选择,她只能把失去的东西拿回来,否则她就会沦为永远的奴隶和可怜虫,现在她首先遭到拒绝,她要让梁仕堂为此买单。

更何况,她已经得到了梁仕堂,说不定还会怀上一子。多么可怕可耻的笑话,就这样在愤怒和催生了。她什么也做不了,只能静静的等待,等着梁立清带回她期望的消息,将那个迷失的男人重新带回到她生命之中。

此时,衡业学堂门外的官轿上,梁立清正屏住呼吸,思考着如何训斥梁仕堂的不孝行为。管家已经去请梁仕堂,梁立清之所以不进学堂当面责令,已经在给梁仕堂面子了。

听闻父亲来探,梁仕堂不敢不放下手中的书,走下讲台,出了院子。

见冷清的官轿落在那,一言不发,就像一口等着装人的棺材,梁仕堂心里一紧,觉察到一丝不妙。他上前行礼,叫了声父亲,等了半天,里面才重重的回道:“不孝子,你可知错。”

管家老宋眼神会意了一下梁仕堂,让他跪下说话。梁仕堂心领神会,当即跪下,双手作揖,道:“父亲,仕堂不知何罪,竟让父亲前来劳驾。”

梁立清终于坐不住了,他愤怒的掀开帘子,拎着长衫一角,一只手指着梁仕堂的脑袋,破口大骂:“不孝之子,梁家要毁在你手上啊,你说,和江夏到底怎么回事?”

梁仕堂不敢抬头,心中游过千丝万缕,大致有了头绪,倒也不避讳。

“父亲,江夏却不是仕堂所中意,此女乃闺中人,绝非仕堂所好,大业在外,岂能贪图女色。我与江夏贵为夫妻,却无夫妻之实。仕堂实在难以用情,望父亲成全。”

“混账东西,你竟说出这等不孝之话,拜了堂就是要守夫妻之道,你却跟我讲难以用情。今日你必须回府,跟江夏道歉。我看你是读书读昏脑袋了,别忘了,她在梁府等了你五年,你可倒好,回来之后对人家不理不睬,她是人,不是看门的石狮子。咱们梁家是讲道理识大体的人家,不许你胡来。”

梁仕堂从地上站了起来,不仅不认错,反而驳斥起来:“我不识大体?这等龌龊女人,昨日在酒中给我用了药,夜里竟干出那等下流之事。此等礼数决不能容忍,我堂堂男儿,自知书中情理柔怀,还用她下手段调教我?简直有失妇道。”

“放屁,你要是做的好,江夏会出此下策?我看她没有做错,倒是你,该好好反省反省。”

“父亲,儿的事自有分寸,你无须再过问。”梁仕堂自知辩不过,也就不再坚持,转身回了学堂。

梁立清一口气堵在胸口,劝说无果不算,还被当面理教,下肢一滑,倒了下去。若不是管家眼疾手快,真要踏踏实实落在那青石路面。

“快扶大人上轿,先去医馆。”

匆忙之下,也顾不得上哪家医馆了,就在储奇门找了家,送了进去。

“哟,宋管家,什么风呢把您吹来了,快请进。”作揖行礼的正是储奇门药商曾沛慈。

“少废话,耽误了梁大人看病,拿你全家赔命。”

“不敢不敢,如玉,快,把不相干人请出去,今日就给梁大人看病,其余人一概不准进来。”曾沛慈交代完,碧如玉便招呼伙计到门口站岗。

梁大人放到了碧如玉的厢房之中,由曾沛慈把脉看相。

“如何?大人得的什么病?”管家等了半天也不见曾沛慈发话,他还闭着眼睛感受那奇经八脉的路数走向。

“嗯,大人急火攻心,定是受了刺激,静脉不稳,气血紊乱,开几副药调理调理就好,无事,无事。”

宋管家这才放心,梁大人要是出了大事他可担当不起,付了药钱,曾沛慈领着管家边喝茶边等梁立清醒来。碧如玉端着煎好的汤药一勺一勺喂到梁大人口中,眼神里藏了把尖锐的刀。渐渐地,梁大人的眼睛开始拉开帷幕,他有些晕厥,但能辨清东西。

碧如玉坐在床边,看着他,梁立清也看着这个女人。他晃了晃脑袋,将这个女人的面孔重新梳理了一遍,然后眼珠子突然充斥着一股冰凉的血,将他整个身体僵持在一起。

“是你?你……别过来,你是人是鬼?”

见梁立清如此状态,碧如玉放下手中药碗,赶紧跪下磕头:“大人息怒,小女名叫碧如玉,你昏倒送到了我们医馆。”

“你说你叫什么?碧如玉?不,不可能,你不叫这个。”

梁立清拉过来被子要把自己盖住,他看见碧如玉就像看见鬼一样,惊恐之色诠释在他脸上,本已恢复良多的身体,一下又陷入了恐慌。

“来人,来人。”梁立清本能的大喊了两声,想要尽快脱离这个鬼地方。

管家和曾沛慈闻声赶来,遂问大人何事惊扰。

“给我拿下这个女人,她是来害我的,她不是人,她是鬼。”梁立清颤抖着身体,埋头指着碧如玉。

管家和曾沛慈互看了对方一眼,管家上前安抚道:“大人,你认错人了,这是曾掌柜的夫人,给你喂药的,你在仕堂那边晕倒了,我就近送你过来的。”

曾沛慈看梁立清受到了惊吓,赶紧也跪下赔罪:“大人息怒,小民这贱妇惊了大人,望大人恕罪。”

碧如玉吓得脸色苍白,不敢多说一句。梁立清的眼睛还直勾勾的盯着那张女人脸。

“走,快走。”梁立清说着,用手去够管家老宋的胳膊,恨不得赶紧逃离。

管家一看情况不好,便招呼轿夫进来,由曾沛慈背着梁立清,送上了轿子,这才舒了口气。

“如意,到底怎么回事,梁大人为何惊慌?”

“我也不知,他醒来一见我就说些奇怪话,还说我是鬼。”

“哎,本以为迎来了一尊菩萨,可说出这等不吉利的话,实在是不妥。”

曾沛慈本以为将药铺兑换成医馆会行好运,毕竟医行天下嘛,谁知道得罪了梁大人,这下他可要有好果子吃了。 Sv6c3XmLRN/mx5bjlkBj/0vCtbyfiDlYm+FrhPjSXnh8NaW8yAC9h06wPWRuFJW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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