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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4

初识冬衡

顾芝初马不停蹄的赶到重庆府,就是为了弄清信中所提之事。

到了地方,还来不及歇脚,流十三和卢叶琪便也回到了重庆府。让顾芝初失望的是,两人这次并没有查探到小飒的消息,不过倒是打听到素胚丝绸铺老掌柜的家底。

“什么?崔举人?”顾芝初瞪大眼睛,又一个让他熟悉的人出现了。顾芝初现在越来越感到不安,尽管现在他还不能确定这个崔举人跟七年前在天府镇逃难时候遇见的是不是同一个人,但随着这一系列人物的出现,他感到自己一下就被拉回到了过去,就像一股神秘的力量在牵引着他,让他难以抉择的投入到这股力量之中。

原本计划要先去梁府拜见的,但顾芝初改了主意,第二日先去了朝天门。

“先生要买点什么?”老掌柜见有人进来,习惯性的问了一嘴。

“老掌柜真是贵人多忘事,连我都不认识了?”

“哈哈,这位客人真是看得起老朽,小店虽小,但也是日进斗金,过往商客络绎不绝,怎么能记住您呢。”

老掌柜跟顾芝初说话的时候,下巴始终擎着。顾芝初察言出老掌柜的端倪,他记得第一次来的时候,老掌柜就低着头不看他。

“崔举人。”顾芝初大叫了一声。

只见老掌柜的头刷的一下子拎了起来,就像受到了刺激,条件反射的惊了一下。他看着顾芝初,张着嘴巴,眼睛里残留着尖锐的目光和智慧。

“哼,你还认得我?”老掌柜也不再绕弯子,主动坦言。只是看得出来,他对顾芝初的言语中藏了几丝失望。

“崔老,真的是你?”顾芝初激动之余,上前去拉住老掌柜的手,心中的潮思宛如泉涌。

“崔老,天府镇一别,已是七年,那时候你还在乞讨,当年若不是你康概,我和素菲恐怕也到不了重庆府,如此恩情,芝初永世不敢忘。”

“不敢忘?哼,我看你是忘干净了。”老掌柜的情绪一下被顾芝初点燃了,矛头直指他身上。

“崔老,我知道这些年我没有回过天府镇,你老别怪芝初,芝初实在猪狗不如,怕回去惹你见笑。”

“你给我出去,你我之间没有情义,七年前的事情你就当没发生过,我没能救你,你也不必心存感激。”

老掌柜说着便将顾芝初推了出去。卢叶琪和流十三站在外面,看着一脸失落的顾芝初,不敢再插话谈笑。

回到梁府才知道,江流风的事情,辗转周折了一圈,最终还是不温不热的被人们忘记了。梁立清拖泥带水的寻找依旧杳无音讯,江慰廷迫于洋人的压力,不敢因为江流风再给梁立清压力,毕竟,引火上身的事他还是加以小心的,儿子找不到再把自己搭进去就不值当了。这件事也就暂时搁浅不过问了。

趁着梁仕堂不在,江夏也上街闲逛去了,顾芝初敲开了梁立清的屋门。

“进来。”

“哦,芝初,今日没去剿丝厂?”

“近日货又压了下来,机器转的没以前快了,我晚点过去看看就行。”顾芝初稍作停顿,接着说:“梁大人,你看看这个。”

梁立清接过去那封信,打开看了一眼,站起身来。

“芝初,此信从何而来。”梁立清的神色有些惊讶。

“这是父亲生前留给我的,机缘巧合我才得以发现,梁大人,信上说你与家父……”

梁立清将手一抬,打住了顾芝初,眉宇间凝上了一层忧伤。

“想当年我与你父亲同为重庆府选派进京参加殿试的考生,你父亲才华了得,是为我之上,是我们这批考生中几乎被钦定的探花郎,可没想到……没想到……”

“没想到什么?梁大人,后来发生了什么事?”

“你父亲因为才华横溢,遭人妒忌,我们刚到京城的那天夜里,他就被人暗算了,接下来的一个多月,你父亲都躺在床上养病,我去考试没时间照顾他,就雇了个京城女子负责给你爹做饭煎药。你爹郁郁寡欢,久卧病不起,时间一长和那京城女子有了感情,两人怀了你之后便偷偷离去了,我与你爹再未谋面。”

“梁大人,你当真知道家父?”

“芝初,我知道这些话说来太长,都是二十多年前的事情,你爹顾霍邱糟了大罪,仕途不成,取了个不识字的女人度过了他的后半生,实在叫我心痛。本来这件事我不打算跟你说,芝初,当年你少年气盛,得罪了洋人,我被你的英雄大气所折服,替你销了灾难。后来你来了梁府,说了自己的名字,我才私下了解了你的生世。后来把你留在府上,想让你完成你爹的夙愿,考取功名一成大业,但你无心读书,沾上了商瘾,现在老祖宗废了科举,你就再无希望了。好在你爹泉下有知,看你现在有了出息,我也算给你爹个交代,让他瞑目了。”

顾芝初听完,热泪纵横,奔了出来:“梁大人,芝初不知,荒废了家父一番苦心。大人更是苦心成全,此份恩情,芝初定当万死回报,不给顾家蒙羞。”

“快快起来,我与你父亲可谓挚交,当然处处考虑到你。当年让你做我义子,确实想让你和卢知府结交,可惜啊,你是读书人,我不强求,你和那卢叶琪的事也就这样了却了。我把事情想简单了。”

“不不不,梁大人如此苦心栽培,是芝初不识大体,负了你的期望。”

“好了,你父亲临终前既然还能想到把你托付给我,我心也无憾了。只是他为人谦谦,一生最怕的就是误人误事,这也是这么多年来他不来重庆府找我的原因,要不然他也不会……”

梁立清今日格外高兴,他让管家买了上好的酒肉,备好宴,邀了江慰廷一家前来,为的就是将顾芝初的身世告知天下。

江慰廷自然高兴不起来,但为了不驳梁立清面子,他还是勉为其难的喝了几杯。

“梁大人还有这么个执交真是难得,如今老天有眼让顾芝初与你相认,也算了结了你多年来的心头之苦。”江慰廷举杯献话,心中十分凄苦。

别人都一家团圆,团圆不了的也都摸清了根找到了主,只有他还在为江流风的生死悬着心。顾芝初看出了一二,说:“江公子自有他的福气,重庆府哪个贼匪敢动江大人的公子,那是不想活命了。”

“梁大人,你说说看,这英国领事馆唱的是哪一出戏,人是他们绑走的,现在人丢了,他们反倒是不着急了。”

梁立清端着酒杯走到了窗户边,捋着胡子想了又想。

“素胚丝绸铺,不简单,我也查过这家铺子的背景。要是没搞错,应该是英国人投资弄起来的。”

“难怪了,但人丢了他们为何又不管了?”江慰廷追问道。

顾芝初心中也有不尽的疑问,很多事情他想自己私下调查清楚,所以没有把他认识老掌柜崔举人的事透露出来。

回到剿丝厂,阿水正好也在,顾芝初上去很不讲情面的说:“让你在蚕桑馆养蚕,你什么时候跑回来的?”

“芝初,你回了合川县,我知道厂子人手不够,怕他们弄不明白,就过来帮帮忙。”

“你怎么知道我回合川县了?”

“刘方磊,那个蚕师跟我说的。”

“是他?他还说什么了?”

阿水摇摇头,等着顾芝初回话。顾芝初看看阿水背后的孩子,心里有了不忍。

“你留在这吧,我有些事要处理。”

顾芝初将阿水又从蚕桑馆转了回来,然后只身去找刘方磊。

“有些事真不可随意乱说,老刘,阿水这人心术不正,今后我跟你交代的事,最好不要跟他谈论。”

“掌柜的,我没有跟阿水讲过什么啊。”

“没讲过?那他是如何知道我回合川了?”

刘方磊想想,摸着下巴,说:那我就不清楚了,不过,我记得你去合川前一日跟我交代事情的时候,我看见阿水在院子里鬼鬼祟祟的,他是不是听到了什么?

“要真是这样,就坏了。不过,我还说不准。”

顾芝初疑心重重的从蚕桑馆正要往外走,梁仕堂走了进来。自从梁立清在饭桌上挑明了顾芝初和他的渊源,梁仕堂和顾芝初的关系就又近了一步,本来两人就惺惺相惜,现在又多了一层父辈的关系,亲密情谊不言而喻。

顾芝初将他请进来入座,刘方磊沏了茶就采桑叶喂蚕去了。

“梁兄今日有幸前来,是有事?”

“不瞒芝初兄,近日我往那成都府呈的奏章,到现在都没有消息,办学一事恐要成泡影,闲在家中心乱如麻,找兄台说说话也能解我烦忧。”

“梁兄,如今西学思潮正是要紧时候,清政府在《学武纲要》中提出要发展西学教育,急设各级师范学堂,现在你要私办实业学校,又有西学才华,我想成都府定能批准,稍安勿躁,再等等看。”

“我能等,国家等不了,民族等不了,老百姓受制于水火之中,他们等不了。办学刻不容缓,我已经写信给国外友人,鼓动留学生回来办学。明日起我就在重庆府招生,芝初,你空有一肚子才华而无用武之地,我想请你到我的学校当先生。”

“既然仕堂兄决意已定,芝初也不再多言。只是办学事大,一路坎坷兄台要受之忍之,方能成气候。至于我授教一事,暂且搁置吧,你发扬实业,我空有一肚子诗书理论,实在难登大雅之堂,还是不误事的好。”

“论实业,芝初兄可谓重庆府种桑养蚕的大师,我可早有耳闻,听说你得了家传,怎么样,有没有兴趣将顾老爷的心血拿出来分享?”

顾芝初听完这话,楞了一下,半天说不出话来,显得十分的尴尬。

“哈哈哈哈,芝初啊,莫怪莫怪,我跟你玩笑了,那是顾老爷毕生心血,我怎能让你拱手相让呢。怪我,怪我!”

“仕堂,不是芝初气量短,实在是家父有言在先,蚕桑之道不可外传,你要体谅的好。”

“好了,不说这个,你与我去个地方,我给你引位友人相识如何?”梁仕堂岔开话题绝不是单纯的为了缓和气氛的尴尬,他实在是想把这个人介绍给顾芝初认识,也让他长长见识。

梅子坡距离朝天门的距离不远,西南边是花街,东北方向是花仙巷子,梅子坡正好夹在中间。梁仕堂领着顾芝初来到十字大梯坎,再沿着西北一拐,就到了梅子坡。

梁仕堂在两面青色木门前停了下来,抬头一看:吴府。

“到了。”梁仕堂说,随即上去叩门,“咚咚咚,咚咚咚。”响过几声后,大门打开,开门的正是那吴冬衡。

“冬衡。”梁仕堂先叫了一声。

顾芝初见到吴冬衡的那一刻,眼睛就不能动荡了,像是被冰给冻结了,又像是被火给烤干了,总之,他现在水火交融,不能自已。今日的吴冬衡梳着两只辫子,脱去了洋装,一身米色地玫瑰花棉布齐腰衫束在腰间,下身是彩色条纹缎的落地裙。整个人看上去,没有了重庆府的腐朽之气,倒是很般配她这个年龄。

吴冬衡立直了身体,一只手拿着本书,一只手自然的垂在左侧。她看了看顾芝初,没有问梁仕堂什么,只说:“二位请。”

完全没有深闺家院女子的那种含蓄和委婉,吴冬衡的直白和大气让顾芝初一下就提神起来。

进了院子,吴冬衡引着两人就往自己房中走去。

顾芝初拉拉梁仕堂的胳膊:“仕堂,你这朋友好不奇怪,也不问你我是谁就让我进门,现在居然要我进一个姑娘的闺房,这实在是……”

“哈哈哈,芝初啊,你有所不知,她可是哥伦比亚大学出了名的大诗人,见识过西方思想,怎么会讲究这些,你进来吧。”说着便将顾芝初带了进去。

进了屋,吴冬衡坐回到自己的位置,继续打开她的书,提笔在抄东西,不抬头就说:你们两自己看看,我抄完这一页再过来。

顾芝初心想,好不礼貌的女子,来了客人居然也不招呼,简直坏了大规矩。一边想着,他只能在一旁喘着气。梁仕堂见了又是一笑:“怎么样,芝初,我这个朋友你现在是不是有兴趣了。”

“笑话,我堂堂大清岂能这般不讲礼数,成何体统。”

想必是那边听到了顾芝初的言论,正好手中的字抄完,她站起来走了过来。伸出她的手。

“你好!”

顾芝初看着这双伸向自己的手,不是那么的白,却有着美玉的柔和光泽。他望着这只手,不知该怎么办了。

“芝初,冬衡跟你握手,你干什么呢。”

“你好,你好你好!”顾芝初赶紧回过神来,将手搭到了吴冬衡的手上。

“久等了,你叫顾芝初?”

“顾芝初,芝颜芝宇,不忘初心。”

“你还真幽默,请坐吧。”

吴冬衡也坐了下去,在她屋子一角有只火炉,炉子里的水开始丝丝的响着。不一会儿,水开了,她拿了茶壶,用手指撵了茶叶,泡上,一人一杯。

“仕堂,你是不是该介绍一下吴姑娘,我进来半天了,现在还跟个傻子一样。”

梁仕堂望望吴冬衡,两人忍不住笑了出来。

“对对对,吴冬衡,文学博士,哥伦比亚大学难得的才女。”

“博士?博士是什么?大学士?”

“芝初,看来你得学学西方文化了,就是说冬衡对文学史的造诣已经到了很高的位置。”

顾芝初还是听不懂,端起茶水喝了一口。

“吴小姐怎么回国了呢?莫非也要办学救国?跟着仕堂一起?”顾芝初的话语间虽然带着玩笑,却无不戳痛吴冬衡的内心。

“我与他原本能在文学路上结伴走下去,但仕堂走了一半便去了康奈尔,也是他的梦想发源地。”吴冬衡话到此间,有些伤感,虽有些伤怀,但她没有半点责备的意思。

“冬衡,过去的事就过去了,不要这般难过。今日我与芝初前来是想问问你回国的打算。”

“你们两个?”顾芝初对这对留学生的故事一下来了兴趣,做起了猜测。

吴冬衡没有理会,站起身走到书架边上,从那里取了一本诗刊。递给顾芝初。

“新诗会?重庆府什么时候出了这个东西?”

“芝初,这本诗刊是冬衡在哥伦比亚大学留学生圈子创立的。”

“没错,如今科考废除,重庆府的读书人一下子成了孤魂野鬼,这帮人饱读诗书,离了书他们会饿死,他们需要将这件事继续做下去,我打算把新诗会带回重庆,让他们来做。你们看如何?”

“如今大办实业,吴小姐却要在诗词上下功夫,恐会费些周折。以小姐的才学,大可以到重庆府新式学堂任教,诗词之事,当做闲心来打理就行。”

“顾先生是不同意我在重庆府开创新诗会的事了?”吴冬衡回到。

“岂敢岂敢,芝初一介商贩,哪里敢班门弄斧,只是心有担虑,怕误了你一片苦心。”

“顾先生言之有理,如今读书人陷入危流,可谓万劫不复,如若我贪图享乐,得了现成,那这帮人该何去何从。”吴冬衡再次站了起来,梁仕堂取下眼镜,揉了揉眼睛,翻开那本《新诗会》。

“吴小姐不必挂愁,学而优则仕已然要退出历史舞台,仕进之途恐怕要从西学之路开创了。小姐五年远洋见闻,文法了得,何不开创政法学堂,应了当下之流,也给你的那帮人寻了出路。”

顾芝初的一番言论马上抓住了吴冬衡的心,吴冬衡心想:这个人,既没有科举之名,又未曾出国留学,更要命的是身上带着一股臭铜钱味,这样一个人居然能都竖起耳朵听当下潮流,作出如此透彻的分析实在难能可贵。

“先生所言极是。陋室之中,还是莫谈国事的好,走,我们先去吃饭。”

吴冬衡觉得话题不能再继续下去,今日的谈话恰到好处。梁仕堂不发表意见是基于了解吴冬衡的考虑,那是个定了想法便不可改变的人,和吴冬衡五年的友谊,其中两年男女朋友的感情,让梁仕堂对吴冬衡的脾气秉性了如指掌。但顾芝初不明所以,三个人总有两个人要说话,要不然真要把三人变成哑巴。顾芝初的话也恰好说到了吴冬衡的心里,吴冬衡之所以不愿再继续讨论下去,是因为她想让思想留有余地,想在事情上让自己的参与度更多一些。但不可否定的是,顾芝初的所言开启了吴冬衡对于回国打算的又一轮思考。

那日送走梁仕堂和顾芝初,吴冬衡久久不能平息,她在纸上写到:这个人,言辞有理,谈吐从容,一边买卖交易,一边又大谈国事。这个人,我喜欢。 oLxu26MARTVAcembnALgPO3D5TbaPjIS/51KBRGB1cObEDfb6h9j/yqfEMnaeHG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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